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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贤内助》作者:萌吧啦(正文完+3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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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兴 未点靓 发表于 2013-9-18 13:35:16 |只看该作者
    第145章   石破天惊逗秋雨  九



        虽是南国,但冬日晚上也冷的很。

        不知不觉到了一更天,又听闻小太监来奏:“宫外大人们依旧不肯离去,城中百姓骚动不安……京畿衙门惶恐,请陛下给拿个主意。”

        楚徊皱紧眉头,将下头的人一个个看了一遍,心道他们是来以死相逼的,若是不答应上国寺的方丈,他寻死,和尚作乱,定要扑杀了不少和尚,于是在天下信佛不信佛的人心中,自己那顶暴君的帽子是摘不掉了;若是贺兰淳寸步不让,民间定会流传自己这皇帝不得贺兰家人心,世家大族也会人云亦云地生出反心;还有石老家将军、石清妍,这两个更是跟锦王府、石将军……

        “陛下,锦衣卫指挥使并同知家眷不知所踪,众多锦衣卫下落不明。百姓听闻百官依旧等在宫外,只当出了大事,于是不少人犯禁妄想趁夜出城。有莫名冒出来的人领头妖言惑众给,妄想撞开城门。”楼朝日又匆匆从外头赶来汇报,心道锦衣卫废与不废,不是石清妍等人说得算的。

        楚徊心里多疑起来,暗道楼朝日屡屡过来报告锦衣卫的坏消息,莫不是他因早先楼徐州牧出兵益阳府的事对他这皇帝心怀怨恨?

        石清妍听了这话,却跟何必问对视一眼,默契地心想他们原本只是挑动百姓对锦衣卫的怒气,如此废了锦衣卫也不至于叫百姓不知情地为锦衣卫惋惜,但眼下怎会闹得这么大?天子脚下,多少人对皇帝是深信不疑,只当自己人在京城就高枕无忧,怎会一日之间,就闹出这么些事?

        石清妍扭头去看石老将军、聂老头以及贺兰淳,瞧见这三人都蹙着眉头,全无方才拿了废妃的话有意逼楚徊着急时的从容,心道这三人毕竟是耿直之人,虽今日过来各有目的,但哪一个都不是完全不顾百姓死活的人,再看上国寺方丈,见原本老僧入定的老和尚也有些坐不住了,心道此时楚徊犹豫不决,自己不能再咄咄相逼,不然,反倒会失了她的人心,会令聂老头等人以为她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

        稍稍思量,石清妍果断地开口道:“老四,倘若楼少爷此话属实,那就是有心人趁机兴风作浪了,与我们无关。”

        “无风不起浪,此时嫂嫂才说与你们无关?”楚徊不信,“嫂嫂、石将军这般作为,难道不是为了逼朕对你们下杀手,好令锦王爷拿了本王无道联手瑞王一同攻打朕?好叫天下人知道石将军叛敌了,说一声朕活该?!京城乱成这样,岂不是正合了你们的意?”

        “叛敌”二字在石老将军心中重如泰山,石老将军一辈子尽忠保国,不料晚年却落到这地步,心中只觉得悲怆无比,他只剩下一把老骨头,但子孙年皆是少壮年幼之人,若非迫不得己,他怎会动了不要名声投靠楚律的念头。此时听到叛敌二字,便猛地站起身来,愤然道:“陛下这是何意?叛敌二字如何说起?”继而,不管自己早先的话,老骥伏枥地慷慨道:“请陛下令臣出宫揪出那趁机兴风作浪之人!”

        楚徊抿紧嘴,石漠风等人都已经逃出京城,临阵换帅的事他做不出,但再放石老将军出去领京畿官差去捉拿所谓的“兴风作浪”之人,他不但做不出,还觉得可笑的很,兴风作浪的可不就是他们一伙人吗?

        “陛下,上头几句轻飘飘的话,下头人心动荡,百姓便难以安居乐业。臣等不是那般不管百姓死活之人,眼下闹到这地步,绝非臣等所为。”贺兰淳闭着眼睛静静地说道,心知楚徊难以信赖他们了。

        “陛下,百姓已经囤积米粮,明日便有奸商哄抬米价,这可是乱象,千万要尽快将这乱象消灭掉。”何必问说道。

        楚徊紧紧地抿着嘴,心里着急地想要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越是着急,心里越是一团乱麻。

        “老四,你是不是觉得你这皇位来得太过出乎意料?乃至于你这皇帝做得不像?”石清妍出声道。

        楚徊心烦意乱道:“锦王妃,朕就是皇帝,有什么像与不像。”

        “陛下的言行,总透露着一股子意外之喜后的心虚以及无所适从。比如登基才几年,就想要撤藩,这般急躁,就仿佛……”

        “嫂嫂,朕若像个皇帝,就该将你送入大牢。”楚徊威胁道,那心虚、无所适从二字戳得他难受;况且,撤藩这等事也只是他跟几个心腹才能直言说出,从不曾明旨发下。

        “你听我慢慢给你说嘛。”

        “这当口,朕没心听你废话。”

        石老将军、聂老头等人对皇帝怒其不争的时候,看到石清妍这么一副长嫂自居跟皇帝推心置腹的模样,个个讶异不已,心道方才石清妍不是还跟楚徊剑拔弩张嘛?

        何必问、贺兰淳二人则是见怪不怪地想石清妍定是觉得再闹下去,聂老头、石老将军定会担忧京城里闹得不可开交于是先对楚徊让步,况且那废除妃嫔以及锦衣卫的话原不是一朝一夕逼迫皇帝答应就能成功的事,于是她才先让出一小步以展示风度。

        “反正你也在犹豫不决,就听嫂子我说说嘛。你急着要有一番作为,乃是为了服众吧,想叫京城的文武百官心服口服,令他们再不能腹诽:先帝怎将皇位给了四皇子?你这心是好的,可惜,急躁了一些。”石清妍慢条斯理地说道。

        楚徊眯着眼看向那坐在他褥垫上的女子,等着她再接着说下去,心道自己就再见识见识她的“妖言惑众”,此次,便是拼着做个昏君,也不能饶了她。

        “说来,你有这举动也情有可原,只错在时机不对,太过冒进。”石清妍从地上坐起来,慢慢走到楚徊身边,“老四,二王兴兵作乱,就当是你下罪己诏的时候,不知你的罪己诏上要如何书写?”

        “既然嫂嫂开口,朕就洗耳恭听,但听嫂嫂能说出朕多少罪名。”楚徊冷笑道,勉强自己维持面上的镇定,心里依旧在想着两全其美的法子。

        楼朝日等人巴巴地看向石清妍、楚徊,心道如今不是说这些事的时候,该速速决定如何处置京城之事!

        “那嫂子我就给你说一说了。每每对上贤才、能人,如贺兰大人、知己甚至你三哥,你总会有些无所适从,甚至拿捏不住恩、威之间的分寸,这是你心虚自卑的一面;对待百官,你缺少一种每一个人都要珍惜着用的心态,聂老头当街冒犯我,他是抱着一颗求死之心过去的,我不信你不知道他胆敢当街骂我就是求死,也不信你人在京中,不曾听到一丝风言风语,但你任凭他去了,这便少了一颗帝王该有的爱惜贤才之心,正所谓事实胜于雄辩,嘴上的求才若渴说得再多也没用;对楼家也是一样,轻易舍去得之不易的忠臣,却为颜面留住一些酒囊饭袋;还有,陛□为帝王,浪漫情怀委实太多了一些,就如今日,陛下忍辱负重,只为不给我家王爷叛乱的借口,陛下是还沉迷在他人‘爱美人不爱江山’的浪漫情怀中,锦王爷要反,岂会是因为一个女人?他不反,又岂会是为了一个女人?”

        楚徊冷笑连连,说道:“荒谬!浪漫情怀?朕?”因莫名地有些心虚,便以掷地有声的语气表示自己对石清妍这话的不屑,脑海里却莫名地浮现出先帝与肖淑妃在花园中的旖旎春光……

        “嫂子我不过是替陛下剖析一下陛下的心路历程。陛下诸多举动,一是被朝臣不信赖所逼,二是被先帝不早早立下立嗣旨意所害。诸多行径看似可恨,却情有可原。”石清妍心道天上掉馅饼,还是大块的,谁都会被馅饼砸得头晕。

        一句情有可原,熨帖了楚徊的心,虽面上不屑,心中却很是赞同,若是朝臣不动不动提起若是先帝当如何、若是锦王、瑞王如何,他怎会……不,此时不是听进去石清妍话的时候,偷偷瞄了眼贺兰淳等人,只瞧见一qun面目模糊的人纷纷点头。

        聂老头、石老将军愕然地看向石清妍,心道她早先那些戳人心的话,落到“情有可原”四字上,当真化去了所有的锋芒。

        “陛下不能杀伐果决、推己及人的缘由,在嫂子我看来,乃是因陛下心中在惶惑不解为何先帝要将皇位给你,这不解令你行事忌惮重重,瞻前顾后。”究其原因便是自卑自惭自觉配不上皇位。

        “哼,”楚徊轻哼一声,“四嫂子这一席话当真是叫人受益匪浅,可惜,朕心中并无不解。”

        “那你可要听一听聂老头、贺兰大人是如何说的?”石清妍含笑道,瞧见楼朝日、石老将军还为京城里的乱象着急,心道快了,这些人急个什么。

        楚徊闻言果然立时看向聂老头等人,扪心自问:先帝为何要将皇位给他?只是因为他是嫡子吗?

        聂老头很是恨铁不成钢地咬牙切齿道:“先帝初初得病,便召见老臣,老臣曾在先帝面前力荐陛下。陛下年少时便聪慧过人、行事温和,最是平衡熙王、颐王、锦王、瑞王的上好人选。”不料如今,这温和之人执意撤藩,逼得熙王、颐王作乱,京中动荡,他的孙子被流去——他还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这老臣去大街上送死,相较之下,倒不如锦王妃能伸能屈、大义凛然。

        “陛下也曾问过臣是否会因贺兰辞的缘故偏向锦王,臣答曰,”贺兰淳见楚徊专注地看着他,心知此时定要顺着石清妍的意思鼓起楚徊“杀伐果决”的底气,半真半假地继续说下去,“臣只会偏向对贺兰家对江山社稷有利之人。先帝令臣在五个皇子中替他挑一个,臣挑的是陛下。先帝问臣为何会有此举,臣答曰:五子之中,熙王、颐王占着年长,却自来不受先帝喜爱,心中存了怨怼之气,这二人极易敌我不分、亲疏不辨,果不其然,如今熙王、颐王勾结外族作乱;锦王宽容,身边贤能辈出,但宽容之下太过孤绝,此等人眼下尚且宽容,待数十年后,必定多疑乖戾;瑞王最为被朝中百官看好,自幼便有贤名,才智心胸皆在上层,也是众人猜测陛下选定之人……”

        楚徊心里一揪,心道可不是么,楚恒就藩了,还依旧被先帝长留京中。

        “恰因如此,瑞王心中抱负太大,极易与锦王起冲突……”

        “贺兰大人是说,朕被选中,只因朕是守成之人?”楚徊一阵发虚,心落到了谷底,千千万万次自问先帝为何选中他,原因却只是“守成”二字,身为一个想要成就一番文治武功霸业的帝王,守成二字委实叫他受不住。

        “是也不是。臣也以陛下能够平衡四王答先帝,问起先帝为何将四王分封出去,只留下陛下一人。陛下说——”

        “父皇说什么?”楚徊急忙问,早先他也以为先帝留了他在京中,便是看重他,谁知先帝又将楚恒常留京城。

        贺兰淳不禁有些可怜楚徊,心道石清妍说的是,楚徊这皇帝明明是名正言顺得来的,却坐的心虚不踏实,不然他急着撤什么藩,“先帝不曾发迹时,路遇甘康甘先生,甘先生曾教导先帝为官六字真言,那便是‘空、恭、绷、凶、聋、弄’。先帝自称听了这话后豁然开朗,才得以创下如今这番家业。这六字,看遍宫中五个皇子,独有陛下最能做到。”

        楚徊尚且不明白这六字是什么,但心中已然生出澎湃之意,暗道先帝的话,岂不是说自己最像先帝?“敢问贺兰大人,这六字何解?”

        “空,行事灵活机变;恭,为人谦逊有礼;绷,御下矜持自尊;凶,手段不拘一格;聋,处世不畏人言;弄,利益得取就取。四王与这四字上有些不合,独有陛下,最合他心意,未免陛下被聂老先生等迂腐老人养成书呆子一般刻板的帝王,先帝便不肯早早表露心意。先帝称陛下的帝王之术自成一格,不需人矫枉过正。”贺兰淳嘴里说着好话,心里叹息连连,暗道先帝那薄情人,连自己打下来的江山也不肯爱惜,就这般随手给了楚徊这么个人。

        “……甘先生大才。”楚徊心中是欢喜的,贺兰淳虽眼下与他作对,但还是值得信服的。因不能将自己的欣喜表露出来,又不好在此时谦逊,便只能称赞甘康。

        聂老头开口道:“只是——”

        聂老头这两个字冒出来,令楚徊心里一紧。

        “只是朝臣无法领会先帝的深意,同样不解先帝为何会将皇位传给陛下,屡屡猜度陛下,害得陛下方寸大乱。此乃臣等大错特错。”石老将军迅速地接过聂老头的话,随机惭愧地冲楚徊跪下。

        贺兰淳也不再打坐,躬身向楚徊跪下,与聂老头并一干过来的耿介官员起声磕头道:“臣等大错特错,臣等愿领罚。”

        楚徊稍稍迟疑,见台阶终于来了,忙起身亲自将聂老头、石老将军两位老臣搀扶起来,“爱卿平身。是朕错了,朕忘了朕那聋之一字,处处强求‘耳聪目明’。聂老,朕若早知你会当街痛骂三嫂子,定会拦住你;石老将军,朕……”说着,红了眼眶,“朕太过求全责备了。”

        石老将军见楚徊顺着石清妍给的台阶下来了,便跪下不肯起身:“陛下,安定京城百姓人心才是当务之急,陛下莫为老臣这冥顽不灵该罚之人的耽误了军机要事。老臣虽腐朽,出面也做不得大事,但总会叫那些造谣石家叛敌的流言不攻自破。”

        楚徊忙又惭愧地扶起石老将军,心道莫不是自己当真错算了人心,除了为家族牟利,这些老臣还是爱国爱民的?

        石清妍、何必问、贺兰淳等人齐齐看向楚徊,心道楚徊要的面子已经给他了,他若再不果断一点,他们这qun人当真要对他灰心了。

        楚徊待搀扶起石老将军后,稍稍犹豫,又见众人目光炯炯地看他,心道自己就再信石家人一次:“那就请石老将军坐镇,带着王锵、楼朝日这两个后起之秀平定竟成是非;”目光移向锦衣卫指挥使,心道既然这锦衣卫指挥使留不得,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将锦衣卫指挥使、同知拉出午门外斩首,告诉宫外诸人,朕不曾听人一一回报他们是谁,也没从锦衣卫口中听说过他们的事,叫他们速速滚回家去,若不走,与锦衣卫指挥使同罪……”

        “陛下,下官对陛下忠心耿耿,陛下三思呀!下官不在,只怕没人约束得住……”锦衣卫指挥使没了早先的胸有成竹,心急起来,心道石清妍等人说不是他们兴风作浪,那到底是哪个趁机火上浇油?若没京里闹的事,楚徊怎会要砍了他?

        “住口!”楚徊喝道。

        “锦衣卫呢?指挥使都说没他约束不住,且他们下落不明,谁知道锦衣卫有没有个能够在情急之时进宫护驾的对牌。”石清妍低声道。

        楚徊一口银牙咬碎,心知若此时将锦衣卫团团围住,便迂回地就范,依着石清妍的意思废除了锦衣卫。

        “朕还没糊涂,没发下那等对牌!”楚徊沉声道,随即心想今日之事多半要怪罪在锦衣卫头上,那些人狗急跳墙,不定会领着手下做出何事,痛心地说道:“石老将军,你将锦衣卫洗漱抓捕了吧。”

        “老臣遵命,先帝文治武功,怎会识人不清?可见是老臣眼拙,一直误会陛下了。”石老将军领命之时不忘再吹捧楚徊。

        楚徊苦笑一声,将“空、恭、绷、凶、聋、弄”六字真言在心里念了又念,暗道眼下自己就做个聋子吧,水至清则无鱼。

        石老将军又磕了头,叫人拖着锦衣卫指挥使与同知,便领着楼朝日等人去了。

        楚徊目送石老将军等人出去,忽地瞧见城中某处火光冲天,心不禁一紧,此时再不怀疑有人趁机煽风点火了,毕竟石清妍等人还握在他手中,他们闹,也有个分寸,不会跟他闹到鱼死网破的地步,看来石清妍等人说得对,有人浑水摸鱼了。

        “陛下,祖父去平乱了,你闲着,咱们再说一说……”

        看石清妍凑过来,楚徊冷笑道:“嫂嫂,你还想废了朕的后宫?”

        “想,但是不急于一时。毕竟怎么瞧着陛下都像是被废了后宫就丢了天下,谁敢逼着陛下让出天下?”石清妍堆笑道,心说她要说的是锦衣卫的事,楚徊怎就只急着后宫的事。

        “哼,嫂嫂太抬举朕的后宫的了。嫂嫂莫不是想要用激将法?”楚徊嘴上如此说,心中却也不由地想日后入宫的妃嫔,万万不可是重臣之女;也万万不可再重用妃嫔父兄,也免得再将自己陷入困境。

        “不是,不是。咱们来说一说锦衣卫的事吧。”石清妍堆笑道。

        楚徊总觉得自己被人哄着了,石清妍都知道废除妃嫔一事事关重大,需要徐徐图之,方才聂老头、贺兰淳等人却那般步步相逼,莫非他们是想试探一下自己应对这种重大变化的态度?毕竟,锦衣卫一事才是他们今日过来的目的,方才他们的所作所为,看似与锦衣卫一事毫不相关,实际上却息息相关。自己方才畏首畏尾,为了颜面,方寸大乱,风度全无,且明知京中有乱,却还苦苦强撑不肯先低头,只怕在贺兰淳等人心中自己是个固步自封的无能之辈,也叫他们以为自己辩不过他们……且看贺兰淳、聂老头、石老将军等人纷纷给他台阶下,叫他先去处置京中之事,可见,他们也并非对锦王府那边死心塌地了,自己万万不可将他们推到锦王府那边;且虽是被人哄了,虽不愿意承认,但到底他底气也足了一些,暗道自己就听一听石清妍他们到底为何要铲除锦衣卫,然后再据理力争……

        思量再三,楚徊决心像个皇帝,将六字真言又想了一通,对好德吩咐道:“请了朝中德高望重之人速速进宫,一同与锦王妃、贺兰大人商讨如何处置锦衣卫——方才在门外跪着的,请了其中两人来,其他的,不必去请。”

        商讨二字,表明了楚徊的态度。

        石清妍眉毛一挑,心想楚徊没说叫人来骂倒他们几个,当真是大肚能容人。

        “嫂嫂。”楚徊唤道。

        “在。”石清妍忙答应着。

        “等文武百官来了,还请嫂嫂谨言慎行,给朕留些脸面。”楚徊说完,余光扫向还在装死的太监们。

        太监们一凛,将头越发埋地,纷纷暗道方才的话,他们全都没听见。

        “……是,臣妾遵旨。”石清妍见楚徊愿意和和气气地商讨锦衣卫一事了,便也不你呀我呀的说话,规规矩矩地给他行了个万福。

        “岂有此理!”楚徊在心中说道,无奈地叹了口气,心道自己若像个皇帝就该疾言厉色将她拉出去砍了,又对聂老头等人和颜悦色道:“聂老,这外头地上冷,快些随着朕去御书房里说话吧。”

        “谢陛下隆恩。”聂老头此时只觉得自己身担要事,万万死不得,便也不推辞楚徊的好意。

        楚徊自己也觉得饥寒交迫,便对太监吩咐道:“叫御膳房弄些吃的过来,不拘什么,要热乎一些的。”

        “是。”小太监见能离开这地,立时就小跑着去了。

        楚徊亲自领了贺兰淳、聂老头、老和尚几个进了御书房,其他没资格进去的,便被小太监领去偏殿歇息。

        石清妍见楚徊有意撇下她,心道谁怕谁,她又不是只会吵闹的人,说正理,她也会……忽地衣袖被人拉住,扭头去看,却是耿业鬼鬼祟祟地拉着她的袖子。

        “你怎么了?”石清妍只当耿业怕楚徊秋后算账,“你是我的人,谁也动不得你。”

        “不是,”耿业有些扭捏,吞吞吐吐道:“王妃,你来替我剖析一下心路历程吧。”他总觉得楚徊被石清妍说开之后,虽说不是换了一个人,行事还犹犹豫豫,但不似早先那般优柔寡断了。

        “你这么简单,有什么好剖析的?”石清妍讶异道,心说耿业就是个不知民间疾苦不知天高地厚的纨绔子弟嘛。

        耿业忙道:“王妃,姑姑,我也很复杂的,我心里也有不解……”

        “耿篾片!”虽放下了压在心头的石头,但被人剖开心里的弯弯道道,将自己的软弱示众,总是难堪之事,楚徊暗道定要拔了耿业的舌头不可。

        耿业见自己声音大了,叫楚徊听到了,就忙又缩起头来。

        楚徊深深地看了石清妍一眼,又扭头跟聂老头说话。

        石清妍见耿业害得自己又被楚徊记恨上,瞪了耿业一眼:“你真的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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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6章   石破天惊逗秋雨  十



        有道是退一步海阔天空,石清妍给楚徊台阶下,贺兰淳、石老将军、聂老头先认了错,楚徊于是也果断地叫石老将军抓捕锦衣卫去了,又“大度”地请了他们进御书房吃茶吃点心,御书房里暗潮汹涌,表面却其乐融融。

        石清妍正啃着点心等着看朝廷里德高望重之人是哪个,就听人说太后来了。

        闻太后过来时也是气势十足,只见她披着锦面狐狸毛滚边大氅,手里握着一剪刀,剪刀紧紧地挨着脖颈,一双伶俐的眸子犀利地盯着屋子里唯一的女人石清妍,丝毫不畏惧团团将她围住的小太监。

        闻太后见石清妍小小的人儿坐在椅子上捏着点心在啃,压根看不出那股子无天无法的劲儿;石清妍看闻太后,只见一风韵犹存的美妇人,瞪着人的时候也跟楚徊一般含嗔带涩。虽是如此,但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闻太后眼中石清妍害了楚徊双眼,石清妍眼中闻太后害得她母子分离,于是二人看彼此俱是不顺眼的很。

        楚徊不料太后用这法子赶过来了,不由地头疼不已,忙道:“母后,你身子不爽利,怎不回宫歇息?”

        “哀家身子好多了,听闻锦王妃领着人逼宫,哀家就赶过来了。”闻太后居高临下地瞪视着石清妍,就等着看石清妍何时反应过来给她请安。

        石清妍闻言立时站起身来,欢喜道:“当真?您老人家好多了?那我回益阳府了。”

        闻太后一滞,冷笑道:“锦王妃,你当这御书房,这皇宫是什么地,由着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眼睛转了转,见自己的宿敌广陵候夫人不在这,暗道那女人该是去了偏殿了,当真是地狱无门她自闯,竟敢自己个进宫来,还是进宫来滋事;又看了眼上国寺方丈,心道这老秃驴早前远远地躲着,如今也自己个送上门来了。

        “龙潭虎穴?”石清妍觑了楚徊一眼。

        闻太后莫名地察觉到楚徊对石清妍出人意料的宽容,心道若换成了旁人,楚徊面上不说,回头也能将这人整治死,况且,此人还是弄坏了楚徊眼睛的人,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皇帝,天晚了,叫贺兰大人他们都散了吧,天大的事,也得等明儿个再说,省得将……”

        “母后,你回宫歇息吧。”楚徊听太后那话就知道她不甘寂寞想要过来横插一手了。

        “皇帝!”太后有些不敢置信,暗道自己可是来给皇帝解围呢,怎么着贺兰淳、聂老头都该给她些颜面……

        “要不,我跟着太后走?我虽不介意,但想来等会子你们那些德高望重的官宦会以为我这藩王妃存捣乱。”石清妍笑道,虽说她自己曾说过自己是为国为民不为君,但料想不管哪朝哪代都有许多专会泼冷水,见旁人稍稍要做些改变就不问究竟地嚷嚷着不可,这等人最是可厌,自己藏不住自己骨子里的懦弱奴性就罢了,还专门爱说些风凉话,就是有这么些人在,皇帝才轮流坐了几千年;是以,与其等着见那qun专爱说风凉话的,不如就去会会太后,总归该说的,贺兰淳、何必问、老和尚、聂老头都会说。

        何必问、贺兰淳心知石清妍会照顾好自己,便不替她操心。

        何必问心道天底下疑惑石清妍依仗的是什么的人多了去了,他们都困惑石清妍如何对付锦王、皇帝、石家的,却没去想,石清妍又不是一股脑地对付这么一qun人,她对着锦王爷,身份是能帮锦王爷拉拢石家的石家女儿;对着石家,她是受锦王爷倚重、宠爱的锦王妃;对皇帝,她既是石家女儿又是锦王妃。倘若太后早先不明白石清妍凭什么这般肆意,等石清妍给她理顺了其中的关系,她自然就不敢自持是太后就以为能够对石清妍为所欲为。

        “见过太后。”耿业有些躲闪地给太后行礼,唯恐自己狼入虎口,不能出了皇宫——他可是将楚徊得罪了的人,留在宫里不是等死嘛。

        “小篾片,”闻天后看向耿业,上下打量一番,见他不似在自己身边时粉雕玉琢了,暗道叫他吃一些苦头,他才知道谁对他好,“回京了?许久不曾听你说话,哀家这心里呀,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耿业将头埋下。

        楚徊有苦说不出,心道太后在这边说什么呢,太后若是老迈龙钟也就罢了,她看起来还年轻的很,叫谁听见了不会想歪,“母后,朕还有要事要办,母后随着……锦王妃叙旧去吧。”心里疑惑石清妍不是爱出风头的吗?她怎不留下?说完,赶紧地叫人将太后手上剪刀抢下来。

        贺兰淳、聂老头十分沉得住气地看戏,双双心道“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皇家也少不了。

        不等太后说话,石清妍麻利地搂住太后的手臂,亲切地靠过去,“母后哎,儿媳还没这么搂过母亲的臂膀呢,走,咱娘儿两叙旧去。”

        “锦王妃——”楚徊心里想叫石清妍手下留情,忽地没瞧见石清妍的丫头跟着,暗道石清妍不在太后那边吃亏就是万幸了。

        “皇帝——”太后与楚徊同时开口,想令楚徊斥责石清妍无理。

        “送太后、锦王妃去安寿宫。”楚徊防患于未然地叫人将太后、石清妍送到姜皇后宫里。

        闻太后听楚徊这般说,眼皮子跳个不停,又见石清妍踮着脚将头搁在她肩膀上,便用力地耸了耸肩,见她粘得十分紧,便面如沉水地看向皇帝,等着皇帝说话。

        “锦王妃,端正一些吧。”楚徊无奈地说道,因见好德来说大臣们就快到了,便又催促太后:“母后快些回去吧。”

        闻太后心里压根不想走,她觉得放了皇帝一个人在她不放心,于是说道:“皇帝……”

        “好德,送母后回去。”楚徊不容太后质疑地吩咐道。

        闻太后心凉了,暗道皇帝竟是一句话也不耐烦听自己说了,用力地甩了下手臂,将石清妍甩来后,便阴沉地说道:“锦王妃,跟哀家去见皇后去。”说完,不再理会旁人,径直挺直了身板向外走去。

        石清妍整理了一下鬓发,便小跑着跟了过去,待跑到闻太后身边,就又去打量她,“母后家可还有侄孙女?要是跟贤淑三个年纪相当,我就先定下一个。”

        闻太后顿住脚步,冷笑道:“锦王妃这是何意?”

        “夸母后呢,母后绝代风华,真真是好看。”石清妍裹着大氅称赞道。

        若是换个人称赞她,太后兴许会十分欢喜,但被石清妍称赞,她总觉得石清妍在说她徒有其表,心里依旧惦记着石清妍弄坏楚徊眼睛的事,暗道强龙不压地头蛇,况且石清妍如今人在皇宫,若叫她还跟在益阳府一样嚣张,岂不是叫人笑话他们孤儿寡母的无能?开口问好德:“广陵候夫人呢?”

        “回太后,广陵候夫人听上国寺的大师宣经去了。”好德说道,心想太后千万别提叫广陵候夫人同去安寿宫的事。

        “既然来了,为何不叫她来见哀家?”

        怕什么来什么,好德讪笑道:“广陵候夫人定是疑心太后您老人家睡了。”

        “如今哀家没睡,你将她喊来。”

        “太后,陛下吩咐过……”

        “哼,哀家连见个内命妇也不成了?哀家当真被软禁了?”太后步步紧逼地说道。

        “……奴才叫人立时去请。”好德死有道不死贫道地说道,太后总归是太后,她跟皇帝是母子,总不能对太后太不敬。

        太后满意地点头,脚步放慢,待瞧见小太监将战战兢兢的广陵候夫人请来,习惯性地打量肖氏的面貌,见她比自己苍老许多,心下便满意了,随即走了几步,就又哎呦地叫了一声,仰着身子倒下去,待她倒在宫女身上后,五福太监就赶紧地说:“快些将太后送到康寿宫去。”

        “这得掐人中。”石清妍说道,心想这一幕何其相似呀,果然是因为这一招屡试不爽,于是是个人都拿来用一用?

        此时沉水、祈年几个不在身边,自然没人听她的话,石清妍见宫女还要领着太后走,就道:“没人来?我来。”说完,伸手向太后人中掐去。

        “锦王妃!”五福低声叫道,太后最看重一张脸,原本太后想将自己饿得脱相,终归因饿了两顿,瞧见镜子里那张面黄肌瘦,就放弃了那念头,掐坏了怎么办?

        五福叫出来时,石清妍已经已经伸手去掐了,心知太后的宫女会拦住她,于是她迅雷不及掩耳地在太后的嘴唇上用力地掐了一下。

        果然如今敌众我寡,太后的宫女瞧见太后疼的蛾眉微蹙,立时将石清妍隔开,又喊了几声太后,便护着太后向康寿宫去。

        五福讪讪地过来,堆笑道:“太后身子还没好利落,锦王妃不如随着咱家去康寿宫看看。”

        石清妍笑道:“那就去吧。”看了肖氏一眼,见肖氏担忧地看向她,暗道就算是龙潭虎穴自己也得闯一闯。

        “锦王妃,不如,咱家送了你去安寿宫吧,皇后娘娘当是还陪着石夫人她们说话呢。”好德见太后要引着石清妍去了康寿宫,心里觉得不妥,毕竟,以楚徊的吩咐看,楚徊是因种种顾忌不肯叫石清妍遇上什么事的。

        “就不为难好德公公了,不然太后寻了由子作践你一番,就连陛下救你不得。咱们一起去吧,我有件事,是一定要当着太后的面做的。”石清妍说道,就跟着五福太监走,好德太监忙快步跟上,待走了几步,又对五福太监低声道:“康寿宫里的剪刀、太后的簪子发钗全要收走,不然再叫太后跑出来,你我的小命就全没了。还有今次是谁跟太后通风报信的,也要查出来。”

        “是是。”五福太监心道看方才楚徊对待太后的态度,也知太后又自以为是地给楚徊忙中添乱了。

        肖氏心知此时并非石清妍坚持要去康寿宫,乃是不去不行,便紧紧地跟在石清妍身后,心里想着进了康寿宫后,如何应对太后。

        绕过一条宫巷,就见太后的凤辇等在那边呢,待看见太后被人搀扶了上去,宫女就叫人抬起步辇,石清妍暗道太后坐着她站着,这算是什么事?还不知道这太后有没有吩咐人绕远路有意叫她跟着。

        心里想着防人之心不可无,石清妍就不肯走了,靠在巷子墙壁上,仰头去看天上的月牙,惨淡的月光洒在高高的宫墙里,越发清冷。

        “进了腊月了。”石清妍叹道。

        “是呢。”好德说道。

        肖氏笑道:“习惯了益阳府的大雪,这南边过年也没个雪星子,当真叫人不习惯,总觉得没有年味。”

        石清妍听肖氏说起益阳府的大雪,心中一动,便落下几点清泪。

        “锦王妃?王妃?祖宗!你别哭呀!”好德心里慌了,暗道这算是什么事,他可什么都没做,方才石清妍不还盛气凌人、死皮赖脸的嘛。

        “我早先没生过孩子,才生下来又不耐烦自己喂着,等想喂了没奶了——”石清妍对肖氏说起伤心事,不禁泪如雨下,蹲在地上就拿了帕子抹眼泪,“都是她害的。”

        好德不好接话,忙道:“锦王妃,等回去了就能见到小公子了。”

        肖氏忙道:“王妃莫担心小公子们,总有王爷看着呢。”锦王对待楚静乔三姐妹虽怠慢一些,但这个是儿子,怎会跟女儿一样?

        石清妍又抹了抹眼泪,眼泪落得越发凶猛。

        五福因瞧见石清妍没跟上,就赶紧过来,说道:“王妃,快些着吧。”

        “快什么快!”石清妍冲五福骂道,待落泪之后越发伤心,心想若是自己回去了,贤淑三个认了其他女人做娘,她就跟太后拼了!想到拼了,就忽地一个箭步冲到凤辇那,手抓住扶手就向上爬去。

        因她动作快得很,宫女太监又没料到她会做出这不合规矩的举动,一时间阻拦不急,那宽大的凤辇摇晃了几下,因上头石清妍不老实,一个婆子抬不住,凤辇就重重地落了地。

        太后被重重地颠了一下,心中无比愠怒,却强撑着不醒过来。

        “锦王妃,快下来!这不合规矩。”五福慌张地叫道,将太后颠了这么一下,太后定恨不得要叫他们所有人不得好死。

        “王妃,王妃!”肖氏、好德生怕石清妍跟太后打起来不好收场,甭管是太后还是石清妍受伤了,这事态都严重了。

        肖氏尽力地卡在五福并康寿宫宫女前头,不叫这些人趁机抓伤了石清妍;好德、五福等人也不敢逼急了石清妍,大呼小叫地围在辇边。

        石清妍扑到太后身上,却是紧紧地搂住太后的脖子痛哭起来:“人说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今生今世害得人家妻离子散的人下辈子不得好死,就算生得如花似玉,也定然遭夫君厌弃!与儿子离心离德!我的贤淑、贤惠、那谁呀!”

        知道石清妍在思念儿子的明白她这是喊儿子,不知道的就困惑这传说中张扬跋扈的锦王妃怎会一边没规矩地搂着太后,一边惦记着的她的妇德。

        “姓石的!你敢咒哀家!”太后终于不能装死了,一句“遭夫君厌弃”就如一双铁掌紧紧地揪住她的心,伸手要将石清妍从身上推开,一用劲,因石清妍紧紧地搂着她的脖子不放,于是乎连带着自己也倒了下去。

        “我的贤淑、贤惠、那谁呀!”石清妍一边哭着,见太后用力地掐她,就毫不犹豫地还手,被宫女拉着也死扒着太后不放手。

        “快!快叫皇后娘娘来,石夫人、石老夫人也都叫来!”好德慌张地吩咐宫女,心想这是太后跟锦王妃打架了?

        “你打吧打吧,打死了我,正好老和尚在,老和尚正好说些玄玄乎乎的话不叫你开先帝陵寝。”石清妍被太后推搡一下,就还手一下,见一宫女胆大拉疼了她,就转身一巴掌扇了过去。

        太后又被触动了心中的刺,却是倒在凤辇上怔怔地不动了,任凭石清妍趴在她身上哀声啼哭。

        肖氏虽没见过贤淑三个,但广陵候府的子孙跟她没关系,楚律才是她最亲的人,因此想到孙辈三个小子这般小就被母亲抛在家中,便也不住抹泪。借着抹泪,又想万万不能衬了太后的心意,不能叫她开了先帝的陵寝。

        “卑鄙!”太后咬牙切齿,又有些灰心地说道,心想那老和尚今日是向着石清妍的,只怕老和尚被锦王、瑞王收买了,要阻挠她开先帝陵寝。

        “无耻!”石清妍压在太后身上骂,虽说可恨之人也有可怜之处,但太后与先帝的纠葛关她什么事,将眼泪鼻涕抹到太后胸口,有意恶心她,又开始絮絮叨叨地说道:“要是贤淑、贤惠……”

        “哼,你该担心的是等你回去了,锦王爷又将后院里塞满了女人,有其父必有其子!狗改不了吃、屎!”太后满怀怨愤地说道,目光冷冷地投在广陵候夫人身上。

        肖氏心中一凛,不由地哭得越发凶猛,那时她青春少艾,哪里守得了寡,又是候府夫人,除了先帝,谁敢碰她?这两年她也后悔来着,若是那会子没进宫,如今她也不用费尽心思才能进了广陵候府。但此时后悔,若叫她再来一次,她还进宫,不进宫,当真叫她守寡,枯木死灰一般地过一辈子?

        “要是王爷敢出墙,我就先阉了他,再阉了你儿子,然后再改嫁。”石清妍哽咽道。

        太后忽地将石清妍推开,伸手向石清妍脸上扇去,“关我儿子何事?”

        石清妍一时不防,被她打个正着,脸上火辣辣的疼,反手还回去:“谁叫你儿子跟你将我弄到京城来的?你夺我心头宝,我挖你肉中刺。谁都别想得了好!”

        太后见石清妍敢还手,便又要打去,冷笑道:“你是破罐子破摔了?”

        “是呀,反正来这做人质也得不了好,就摔给你看,回头你正好叫锦王爷休妻去。”

        外人眼中就算锦王妃再不堪,为了三位金贵的小公子,锦王爷也不会休妻。

        太后心道石清妍这人质怎就不能如瑞王妃那般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咬牙切齿道:“你以为哀家不敢!”

        “你敢你休呀!”

        “哀家明儿个就发下懿旨!”

        “王爷敢接,我后儿个就改嫁!”

        “谁敢娶你?”

        ……

        肖氏、好德、五福等人瞧见石清妍思念儿子急了,太后被石清妍的话挤兑急了,这二人就在这宫巷里针锋相对地争执起来,叫一干围观之人不敢拉不敢扯,也不敢劝。

        “哼,哀家看你是坐井观天的癞蛤蟆,当真不知天高地厚!”

        “呵呵,本王妃看你是……”石清妍才要说完,忽地闻到一股香气,随后有人堵了自己的嘴。

        “太后息怒!太后息怒!”石夫人匆匆跑来,见石清妍跟太后对骂,就赶紧抱住她捂住她的嘴,在太后面前,对锦王妃的那点子敬畏化为乌有,只觉得石清妍定是失心疯了。

        石清妍转身将石夫人推开,冷笑道:“母亲这会子倒是手脚利落,你外孙还不知以后要被后娘怎么欺负呢。”说完,便又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见太后要被扶起来了,就又扑到太后身上,将眼泪蹭在太后身上。

        姜氏目瞪口呆,疑心自己走错了地,在宫里活了一辈子也不曾见过这么没上没下的事。见宫女、太监们都是一副想拉不敢拉的模样,就连太后缓过劲来,也只是用力地想将石清妍推开,不敢再打她。

        “你不知道我们家贤淑、贤惠、那谁生下来跟三只小老鼠一样喜人……如今也不知道长多大了……窦姨娘说小孩子一天一个样……”石清妍说道,用力地摇晃了一下太后的身子。

        太后被她晃得头疼,狠狠地瞪了眼石夫人、石老夫人,心道此时若没打仗,她定要治石家一个教女无方的罪名,“你敢再拿了老和尚要挟哀家,哀家立时赏赐两个女人给老三。”

        “你赏赐,他敢收,我……”

        “哼,你这回不了锦王府的人,如何能锦王下手?男人的心呀,你信他你就是个蠢货!”

        “那您老人家不信,先帝也没叫您老人家信,您老人家对先帝紧追不舍是为哪般?好歹我还有几句锦王爷给的空话留着。”石清妍抹泪道。

        太后一双眸子黯淡了,一下子没了跟石清妍较劲的劲头,讷讷无言地听着石清妍继续絮叨贤淑如何、贤惠如何、那谁如何……“肖氏,哀家再问一句,先帝给你的玉杖呢?”

        “锦王府失火,烧坏了。”肖氏忙道。

        “蠢货,那是给哀家的,那是给哀家的!”太后气急,只举得头晕目眩偏偏昏厥不了。

        “快,抬了辇去康寿宫里。”姜氏忙吩咐道,瞧见石清妍哭瘫了,太后失魂落魄地无暇再管石清妍逾越的事,就叫人赶紧地将辇上两个人都送到康寿宫去。

        石夫人、石老夫人陪着落下几点泪,不约而同地思量着今晚上的事如何收场,若是太后怪罪下来,谁担得起?

        姜氏心里一叹,石清妍是虱子多了不痒,她都是来京城送死做人质的人了,名声原本就不好,还怕太后会对她做什么?今晚上的事最怕传扬出去的那个人当是太后。

        果然,进了康寿宫,双双洗了脸之后,太后强打着精神端坐在正座上,看向下头坐着的红肿了眼睛了的石清妍,咳嗽一声,对姜氏说道:“今晚上的事,谁敢多嘴提一句,杖毙。”

        “是,那边偏僻的很,宫妃们听不到的。”姜氏说道。

        太后嗯了一声,“锦王妃与上国寺方丈,有什么交情?”因被石清妍拿捏住自己想开启先帝陵寝的事,太后不得不强忍了方才的事,暗道自己一旦将上国寺方丈解决了,就立时叫锦王妃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如此才不枉自己身为太后。

        石清妍喝着热茶,觉得鼻子有些堵,就先对姜氏道:“桑榆姐姐,我得喝点姜汤。”心里也纳闷自己方才怎就亲自动手了?悻悻地摸着自己的脸,暗道自己叫贤淑三个小东西给害了。

        “已经叫人去做了。”姜氏又转向太后:“母后等会也喝一些吧。”

        太后冷着脸,心道皇后跟锦王妃当真要好,又问:“锦王妃没听到哀家的话吗?”

        石夫人、石老夫人隐隐切切地看着石清妍,盼着她好好回话,好将方才那“惊天动地”的一幕遮掩过去。

        “关系好得不得了。”石清妍含含糊糊地答道。

        太后一愣,暗道自己不能明着拷打石清妍,也不能私设刑堂,但却还是能够折腾得她有苦说不出,比如侍疾,就能名正言顺折腾她,才要说话,便见德福白着脸进来,说道:“回太后、皇后、锦王妃,城里又有一地起火了。”

        石清妍忙道:“哪边起的火?”石老将军都领着人出去了,还有地方起火,可见这次趁机兴风作浪之人当真是准备得周全。

        “城南边,看着像是熙王的府邸。”德福这么一说,忽地想起一事,立时击掌道:“奴才想起来了。”

        “你想起什么来就快说。”姜氏此时也有些沉不住气了。

        “这两个着火的地方一个是熙王府邸,一个是颐王别院!”好德长出了一口气。

        姜氏说道:“我原还琢磨着哪边的屋子能着这么大的火,若是寻常人家的,早被扑灭了,原来是这两家的。”

        “扶着哀家去看看。”太后此时也不得再去计较跟石清妍的恩怨,忙叫姜氏扶着她去看,待瞧见城里果然有两处地方火光冲天,心里念了句阿弥陀佛,便对姜氏吩咐道:“可叮嘱过宫妃看住各宫殿下人没有?”

        “回母后,已经叮嘱过了,各宫的宫门都不许开启。”姜氏答道,“至于锦王妃跟石家人都出不去了,今晚上就留在宫里歇息。”

        闻太后点了点头,看着那火光怒气冲冲地避开石清妍,对石老夫人、石夫人道:“都是你们惹出来的祸事。”

        石老夫人心说她们不惹事,难不成就等死?这般想,却还是赶紧磕头认错。

        “这不是我们惹出来的,是锦衣卫惹出来的。熙王、颐王造反,他们的宅子可是锦衣卫看着的?”石清妍可不想平白领这罪名,于是一边伸头看,一边说道,因眼睛太酸涩,就拿了手揉了揉,狗急跳墙也是人之常情,毕竟谁都不想死,锦衣卫们若是束手就擒的主,就没今日的事了。

        太后看向姜氏,姜氏说道:“臣妾没过问这事,但想来锦衣卫将那两处宅子抄查之后,就叫自己人留在那看宅子了。”这火光这么大,可不叫寻常百姓心慌意乱,以为京城被人攻陷了。

        听说是锦衣卫所为,石老夫人跪着的身子挺直了一些。

        “起来吧,锦衣卫……”太后忌恨地说道。

        “太后是不是想废了锦衣卫?”石清妍循循善诱道。

        “哼!”太后哼了一声,“锦王妃今晚上留下陪着哀家睡吧,哀家这身子骨有些不利落,只怕要累到锦王妃了。”

        “侍寝?”石清妍心道太后果然是记吃不记打,到这地步了,也只是想将锦衣卫换人,没想废了它。

        “是侍疾!”太后更正道,心想石清妍想得美,还想侍寝。

        作者有话要说:石头终于爱子心切啥都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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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翱翔鸟 未点靓 发表于 2013-9-18 14:11:25 |只看该作者
    第147章   斯人独憔悴   一



        “好。”石清妍爽快地答应了。

        太后愣住,她是最不相信石清妍会这么痛快答应的一个,于是她呆呆地,一时忘了反应。

        姜氏、石老夫人、石夫人都不信石清妍是个肯爽快答应伺候人的人,听到外头四更的梆子声,姜氏主动道:“臣妾心里慌慌的,也没什么睡意,眼看天就亮了,臣妾就守在这边吧。”

        石清妍笑道:“还是歇息歇息吧,一晚上不睡,这女人得多老多少岁呀。”说完,瞄见太后脸上一僵,心道这美妇人果然极其在意保养,“上会子知己见过桑榆姐姐,他说桑榆姐姐身子亏损,气色不好,还有睡觉的时候当是睡姿不对,脸上有了些小细纹。”

        姜氏瞧见石清妍冲她挤眼睛,心知这是假话,不然石清妍怎不早告诉她,便讶异道:“超逸脱俗的第一才子果然这样说?这不对呀,我睡觉跟母后一样都是侧着身子的呀。”

        石清妍看了太后一眼,用眼神说了难怪二字。

        姜氏转头看了眼太后,就住了嘴。

        “那你的头发是披散着还是挽着?千万别绾了枕在脑袋下,也别捂进被子里揉搓坏了,不然容易掉头发,头发还枯黄。”石清妍信口开河道。

        姜氏瞧见太后面色沉重,心知太后听了这话必定会多了心思,于是笑道:“难怪我总觉得这半年来有些鬼剃头,原来是这样。”

        “第一才子,他还懂这个?”太后开口道。

        石老夫人、石夫人、肖氏早过了爱美的年纪,就不开口,见太后开口了,纷纷心道先帝都没了,太后寡妇一个成日里倒腾这个做什么。

        “他懂,等会子超逸脱俗的第一才子才可会进来给我看脉?得叫他将保养的方子也给我一个。”姜氏说道。

        “这保养的方子我就有,是甘家的。”石清妍说道。

        听到是甘家的,太后开口道:“他们家的怎会外传?甘康……”警戒地察觉到石清妍是想引她上钩,于是强奈住心头的好奇,闭了嘴不言语,“哀家累了,先去歇息了。”

        “臣妾来伺候您。”石清妍忙道。

        “不必了,你也累着了,改日吧。”改日等她养精蓄锐、精神好的时候,再来叫石清妍侍疾。

        听太后这般说,石清妍也不勉强,就随着姜氏等人去了安寿宫,待姜氏请她一同去睡的时候,石清妍思量着那床上楚徊也隔三差五来睡一下,心里别扭——石夫人那就罢了,这边吃了石大少夫人那一堑,怎么都不敢躺下去,于是就在姜氏屋里榻上睡了。

        转眼到了翌日早晨,石清妍躺着,隐隐约约听到宫女来跟姜氏说妃嫔求见,姜氏开口便说叫她们都待在各自寝宫里,后头有人提秦柔,姜氏便叫人领着肖氏去见秦柔。

        听了这么一截话后,石清妍又睡熟了,待醒来时,就见姜氏早起来,肖氏眼睛红肿着,脸色尴尬。

        石清妍心想肖氏可是能叫秦柔撞壁的人,怎么会因见了秦柔就红了眼睛?莫非她又用了什么苦肉计逼着秦柔争宠?

        不去想这些多余的事,石清妍察觉到自己有些着凉了,于是先要了姜汤喝,随后开口问姜氏:“桑榆姐姐,御书房里的人还没散吗?”

        “还没呢。”

        石清妍心道果然那事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商议出来的,因自己个病了,就不管那些事,见太后叫人来请她过去说话,便拿了着凉将这话挡过去,心道等自己有兴致的时候再过去跟太后较量。

        石清妍的些许伤寒直到一十三天后才好,这一十三天里,石家人都留在宫中。

        据说她生病的第二日,石老将军便领着王锵、楼朝日还有京中其他少壮子弟将锦衣卫抓住了许多,京中百姓因见是石老将军出头,自然不再信那些造谣说石家要帮着锦王打过来的话,便都安了心;石老将军随后几日顺藤摸瓜再查,却是抓住了几个熙王、颐王的人,于是那趁火打劫的罪名便正好落在了熙王、颐王头上。

        楚徊对石老将军平乱的结果也还算满意,又因石老将军举荐,认出几个朝中有能耐的年轻将领,虽不敢全然信赖这几人,但眼下也乐意给他们些小小差事,一则试探他们的衷心,二则磨练他们。这将领之事还是顺带的,重要的是,紧闭御书房一时五天后,一十五天里都呆在御书房里头的人终于出来了,石清妍因听姜氏劝住没再去御书房,就在安寿宫里等着何必问、楚徊过来说话。

        果然,楚徊领着何必问一同来了安寿宫,石清妍与姜氏商议一通,便也将太后请过来了。

        太后这一十五天里因注意睡姿种种,面色疲惫不堪,但比起楚徊、何必问来,她当真是小巫见大巫。

        石清妍看向那对分明的两人,不禁啧啧兴叹,只见楚徊疲惫之后,脸色苍白的几乎透明,就似随时要羽化飞仙一般,何必问则眼泡高高地鼓着,眼珠子通红,就似下一刻就要因纵欲过度马上风一般。

        “第一才子?”太后千思万想也没想到何必问是这么个模样。

        “……超逸脱俗的第一才子,您受苦了。”姜氏唏嘘道,原跟石清妍商议借着何必问之口将太后往常的保养方子全部推翻,叫太后毁了那张脸皮,此时看何必问这模样,便知他难以服众。

        何必问浑不在意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无妨,一日后,这脸就光洁如初了。”

        “当真?”太后最先问道。

        “当真,请皇后准必问给您请脉吧。”

        “多谢超逸脱俗的第一才子了。”姜氏违心地说道。

        楚徊见姜氏对着何必问也这般称呼何必问,心道这定然是姜氏跟何必问的什么约定了,这约定,当真是,叫人听着心烦。

        “请吧。”楚徊示意何必问先给皇后诊脉。

        因彼此见过了,于是也不必拿了帷幕遮掩,就这般在厅上众人等着听何必问如何说。

        何必问给姜氏看了看,不似上会子在何家提中毒、小产之事,只是说:“皇后的身子没有大碍,稍稍调养一下就够了。还请皇后注意心情开朗,睡眠充足,便再无旁的要留心的了。”

        楚徊听何必问这话也欣喜,暗道这也算是难得的喜讯了,于是笑道:“那就请第一才子留下妙方,梓童千万要谨遵第一才子叮嘱。”

        “臣妾遵旨。”姜氏低头道。

        太后听闻这话,只觉得何必问在说自己折腾姜氏睡不好,叫姜氏不能有孕,于是不禁在心里气咻咻的,“第一才子有这么大能耐,也给哀家瞧一瞧吧。”

        “母后,你身子也不舒坦?”楚徊关切道,此时,他真心的只想自己个好好歇一歇,什么事都不管不问。

        “哀家这几日觉得胸闷……”

        “看太后脸上斑痕,太后可是曾小产过?”何必问不等太后说话,便先问道,他师父是甘康,甘康又曾是帝师,跟先帝关系好得很,许多宫中秘辛,甘康也曾跟他说过。

        小产在太后心中不是光彩的是,毕竟这事是她没福气留不住先帝的子嗣,于是嘴上说道:“胡言乱语。”心中却想这第一才子有两下子,不是浪得虚名,她小产一事有些年头了,且知道的人也没几个。

        “……你看得出这事?”提到太后早先小产的事,身为人子,楚徊有些不尴不尬。

        “嗯。”何必问深深地点头,见太后叫他请脉,他就搭了手上去,然后蹙眉道:“太后眼下这般青春,不该呀!过犹不及,太后已经到了绝了潮水的年纪,这般青春,定是叫人开了药方,强行催来潮水,一时看着好,只怕……”

        “只怕什么?”太后忙追问道,原本她自觉年轻便无所忌惮,此时听过何必问这般说,隐隐有些后怕。

        楚徊听何必问开口便是潮水,悻悻的,心想何必问难不成是妇科圣手?

        “……打个比方,一个人一辈子只有十斗米,前头三十五年吃去六斗,余后只有四斗,但还想跟前头三十五年一样吃用,便只能将余下的四斗米早早地吃尽。”

        楚徊眼皮子跳个不停,“何公子的意思,是母后将身子掏空了,外强中干?”说完,不由地也忧心起来,暗道太后早就不该这般维持容貌。

        何必问点了点头,收回手,“正是这话,必问不敢给太后开药,请太后、陛下莫怪。”

        太后心中一凉,暗道自己病到何必问不敢给自己开药方的地步?

        “陛下、太后,必问告退,知己可要随着必问回去?”

        “回去。”石清妍肯定地说道,心知何必问越不说,太后越会在心里犯嘀咕,如此何必问没给太后开药,太后闹出什么事来,也怪不到何必问身上,又想见何必问不当着楚徊的面提起御书房之事,隐约料到楚徊让步了。

        楚徊此时只想要歇息,虽关心太后却也没精力多问,不留着何必问、石清妍,就这般放了他们走。

        于是石清妍领头,就又带着石家女人们坐了轿子出宫回石家。

        待出了宫,石清妍隔着轿子,莫名地看见京中萧索了许多,路上行人少了不少,暗道快过年了,今年的年味当真淡的很。

        进了石家门,闻到石家门前油漆味重的很,便知这石家大门是才刷过的。

        一行人齐齐去了石家精忠堂里,半个月不见,石家里头也就是石老太君还跟早先一样,其他人,石老将军是又领了皇差,心觉自己老当益壮,于是意气风发;石夫人、石老夫人去皇宫“做客”,怎能安心地吃睡,于是个个无精打采,消瘦了许多。

        石清妍略见过了几个,听石老太君指着何必问问:“春儿,这是冤大头?”说完,嗤了一声,似乎在说石清妍受委屈了。

        何必问这会子脸色黯淡想恼羞成怒地涨红脸也不成,就懒懒散散地对石老太君说道:“必问可不是冤大头。”

        石清妍笑道:“娘,他是冤大头的同窗。今儿个来是跟我商议大事的。”

        “什么大事?”石老太君多日不见石清妍,紧跟着他问。

        “还有什么大事,就是算计冤大头家产的事呗。”

        “嘘——”石老太君谨慎地嘘了一声,又要撵走石老夫人等人。

        “没事,咱们回去商议。”石清妍忙道,搀扶着石老太君,这么一碰石老太君,终于明白为什么石老太君打她的时候没人敢拉了,只觉得手下石老太君的臂膀瘦削的很,似是一把就能攥住。

        石老将军思量一番,便也随着石清妍去了,留下石老夫人等女人整顿家务。

        进了石夫人屋子里,何必问便要了热水热帕子并种种药材,一番折腾后,拿了热帕子盖着脸,就仰着身子半躺在宽大的椅子上。

        石老太君好奇地拿了枯瘦的手指去戳。

        石老太君戳一下,何必问就轻轻地伸手打一下。

        石老将军惊讶地看着何必问这举动,摇了摇头,心道何必问果然缺少一股子男子汉的气概,于是捋着胡子,对石清妍说道:“京中乱了一下,却也算是福祸相依,算是将熙王、颐王藏在京里的余孽铲除了。”

        石清妍点了点头,熙王、颐王要造反,怎会一点子准备也没有,“锦衣卫跟熙王、颐王勾结了?”

        “并无此事,锦衣卫不过是狗急跳墙,想将京里弄乱趁机带了家眷逃走。熙王、颐王的人是想浑水摸鱼。只是外头人都当锦衣卫跟熙王、颐王勾结呢。”石老将军含笑道。

        石清妍看着石老太君跟何必问玩上了,也不禁一笑,“那御书房里到底商议出个什么结果?”

        “锦衣卫没了,但是……”

        “但是什么?”石清妍忙问,心想锦衣卫没了,楚徊定不甘心吧,眼下锦衣卫名声坏了,楚徊想留也留不住。

        “多了个青龙卫,青龙卫只管保护皇帝,给皇帝当差,不得监视百官,不得插手官司诉讼。”石老将军笑道,端起茶水,便瞥了眼还遮着脸不住拂开石老太君手的何必问,“陛下有些体己话说给了老臣……”

        “什么话?祖父但说无妨。”

        “陛下开门见山地开口要鬼山人、太甲真人的图纸,还请王妃直言相告,锦王爷手上的神兵利器,是从哪里来的?”石老将军一阵见血地问,他也疑惑此事,他虽跟石清妍不亲近,但料想也知石家男儿尚且没有那些东西,更何况是女儿。

        “祖父,你跟陛下如何说的?”石清妍不答反问。

        “……坦言相告,告诉陛下臣不知道。但陛下显然是不信的。”是以,只怕这次是皇帝最后一次用他了,石老将军这么想,方才风发的意气又没了。

        “是锦王府的王先生、陆先生他们造出来的。那会子石家对我不管不问,我总要想法子活命吧?”石清妍坦诚地说道。

        石老将军心道果然是锦王府为了离间石家跟楚徊布下的局,楚徊偏就上套了,“只怕皇帝会再派监军去你父亲那边。”唏嘘一番,思量再三,便低声对石清妍道:“若叫你父亲立时将占下的地悉数送给锦王那是不能的,只是,你父亲动作慢一些,贺兰辞、王钰他们的动作快一些,锦王府就能多占一些地。”

        “多谢祖父。”

        石老将军苦笑着摇头,这等不忠不孝的事,若是早几年有人跟他提起,他定要破口大骂。

        “没有锦衣卫追捕,想来漠哥哥他们是安全的,祖父告诉祖母他们莫担心这事。”石清妍说道。

        石老将军点了点头,又细细与石清妍商议了一番日后石家如何从京城抽身。

        说话间,就见何必问不停地换帕子敷脸,足足一个时辰后,何必问终于露出脸来了。

        石老将军看见何必问跟换了一个人一般,不禁目瞪口呆。

        石清妍也有些吃惊。

        “刚才的冤大头呢?”石老太君怔住,又拿了手指去戳何必问的脸。

        石老太君这话,恰是对何必问最好的赞美。

        何必问笑道:“老太君当真耳聪目明,必问换脸了。”

        石老太君晕乎乎地老神在在地思量一番,瞥了石老将军一眼,就拉着何必问说道:“那你也给我换脸,茂林,你叫他给我换脸。”

        石老将军虽是孝子,却也明白就是神仙来了,石老太君那张脸也换不了,开口道:“何公子给老太君随便弄个帕子吧。”

        何必问方才被石老太君戳烦了,心道这老太君看样子是闲不住的,于是作势叮嘱石老太君不能动弹,就拿了帕子给她敷上,然后对石清妍说道:“过几日,贺兰家那几个被锦衣卫看过的姑娘家人就借口在京中不好给姑娘找人家了,离开京城送姑娘远嫁。”

        这一离开,自然就再没有回来的时候。

        “那贺兰舒呢?想来他还是好端端的吧。”石清妍心道看在贺兰夫人面上,这贺兰舒定然也安然无恙。

        “却也不是,贺兰大人说回去了就叫贺兰舒去贺兰家家庙里给他们家老祖宗祈福去。”何必问说道,对于贺兰舒,贺兰淳也只能做到这地步了。

        “……老太君怎么不动了?”石清妍见石老太君垂着手一动不动,心中大骇,于是忙示意石老将军、何必问去看。

        何必问也疑心是自己将石老太君憋死了,吓了一跳,忙将帕子揭开。

        “母亲,母亲?”石老将军连连呼唤。

        石老太君慢慢睁开眼来,“茂林,你看我变脸了没有?”

        “变了。”石老将军在心里自责地扇了自己一巴掌,心说自己怎就看着何必问胡闹呢?

        “好看吗?”石老太君羞涩道。

        “好看。”

        何必问古怪地看向石老将军,“茂林是……”

        “亡父的名讳。”

        “原来如此……石老将军当真是孝子。罢了,必问回家去了。”何必问说着,整理衣襟要走。

        “哎?知己跟着我来石家就是为了说这话?”石清妍惊讶道。

        “非也非也,必问是来叫知己瞧瞧必问如何焕然一新的。”何必问摸着自己风流无双的面孔,乜斜了眼睛冲石清妍一笑,随即人便走了。

        石清妍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去了,心想第一才子的想法当真是让人难以捉摸,才想着,外头福年便说道:“王妃、老太爷,夫人领着红莲姑娘过来了。”

        石清妍眉毛一挑,料想是来找石老将军的,跟自己没什么关系,便笑道:“祖父,我送你出去?”

        “也好。”石老将军心道石红莲怎还没回蔺家去?

        待送了石老将军走,沉水立时过来对石清妍说道:“王妃,蔺家不要红莲姑娘了,红莲姑娘在府里呆了几日了。就是不知咱们家老将军才立了功能不能将红莲姑娘送回蔺家去。”

        石清妍说道:“只怕难,石家太麻烦了,蔺家不爱沾上。”说完了,因又记挂着给贤淑三个的小衣裳没做好,便去做衣裳。

        随后两日,果然听说石老将军亲自写信给蔺家长辈,蔺家回了信,还是不肯收了石红莲,于是赶在年前,石家就跟蔺家办了和离。

        石红莲在石清妍面前总是高傲的,因不肯对石清妍低头让她看笑话,便也不曾来石清妍这请安过,石清妍也不计较这事。

        京城里才经了一场大乱,石家里头走了几个儿子,被人休回来一个女儿,于是人人愁容惨淡。

        石清妍瞧着原来来石家的目的已经达成,心觉留在石家看石家女人愁眉苦脸无趣的很,便领着锦王府的一干人等回了锦王府过年。

        这年过得无甚趣味,只有董淑君、萧纤妤两个乐得回娘家。待过了年,太后、皇后召见京中所有命妇之时,石清妍才头会子跟瑞王妃见了面。

        因人多,且石清妍一边留心去看太后如何因疑心将自己折腾得憔悴不堪,一边去想她离开益阳府的时候,楚律说过原本想跟她一起过元宵节的,一时伤感,便无心跟瑞王妃多说。

        瞧见元宵节近了,与锦王府交好的各家纷纷送来一些新鲜的花灯,石清妍心思越发郁结,心想她这人质不好做呀。

        元宵节晚上,何必问亲自来请石清妍去看花灯。

        石清妍没有兴致,便道:“知己自己去看吧,出去了,又要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不能叫人看见,难受的很。”

        “知己在益阳府可没觉得将自己裹严实了难受。再者说,知己可知道锦衣卫没了,青龙卫还没弄好,眼下锦王府盯着的人屈指可数。”

        “你叫我偷偷跑了?”石清妍眯着眼,心里揣测着逃走的可能。

        “不,我瞧着太后要大病了,你跑不了。只是今晚上出去能够肆意一些。”何必问心道太后年纪到了,近来又装病作践自己,皇帝又不许太医再给太后开那维持潮水的药,过两月潮水绝了,太后当会心里受不住又将自己折腾病了。

        石清妍心道何必问定是看出她近来心情不好,是以才有心开解她,为不辜负何必问的好意,便答应了,换了寻常衣裳,又将头脸都包裹住,便随着何必问出了锦王府。

        出去后,石清妍看京城哪哪都不顺眼,只觉得那花灯也没益阳府的好看。

        沉水跟了出来,对石清妍说道:“听蕴庭说皇帝有心叫百姓忘了早先的事,今年叫人多挂了花灯呢。”

        石清妍懒懒地唔了一声,一路随着何必问、西院猛士等人走着,眼睛瞄向路边小摊,随手买了些小玩意叫沉水帮着拿着。

        “软糕、软糕!白白软软的软糕!这位娘子要软糕不?”忽地一低沉声音传来。

        石清妍莫名地看过去,却是一个长着欷歔胡子看模样十分邋遢拱肩缩背的人,那人戴着帽子穿着粗布衣裳扛着扁担,扁担上前后又挂了两个筐,一时叫人看不清面容。

        “软软的,白白的,香香的,知己你要不要买?”何必问问道。

        石清妍见自己还不曾答话,何必问就招手叫那人过来了,心知必有古怪,便向那人看去,也不知是因那人穿了厚重棉袄还是怎地,看不出这人身形来。

        “知己,来,来一块。”何必问说道,小心地将筐子上的盖子揭开一点。

        石清妍一头雾水地蹙眉,还不曾看向筐子里,就听筐里传来一声婴孩的打嗝声,立时醒悟到楚律如今改行做牛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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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甜公子 未点靓 发表于 2013-9-18 14:39:14 |只看该作者
    第148章   斯人独憔悴   二



        “这qun王八蛋是谁?”

        石清妍正在无语凝噎,恨不得立时将筐子里的儿子抱出来,就听那卖软糕的低沉着声音咬牙切齿地问。

        石清妍扭头去看楚律眼中的王八蛋,四处看了看,恍然大悟地低声道:“王爷是说这qun?”下巴微微指向各有风骚的婉约派猛士等人。

        装作卖糕人的楚律眯着眼睛,狠狠地点了点头,目光一一扫过石清妍身边的小白脸们,最后狠狠地剜了何必问一眼,又挖了那最弱不禁风的泠月猛士一眼,心道这水家的病秧子也黏上来了。

        “你听我解释……”

        “本王不听……”

        “你听一听嘛。”

        “我不听……”

        “喂,卖糕的,来块软糕尝尝。”

        忽地一人隔着几步扬声喊。

        “哎。”楚律拱肩缩背地麻溜地答应一声,就从一个筐里拿出了一块热腾腾的软糕,满脸堆笑道:“这位公子请了,不要钱。”手指指向一看就是有钱人的何必问。

        那买糕的见得了便宜,白拿东西不要钱,忙接了就去了。

        “……你怎么装的孩子?他们都是西院猛士。”石清妍忙道,因怕孩子冷了,又怕孩子被软糕烫了,就赶紧地探头去看。

        何必问忙低声道:“知己,这地必定有人在暗地里偷看呢,你仔细一些。”

        石清妍闻言见自己只能听到声音见不得儿子面,眼睛又湿了,又装作郁郁寡欢模样,强忍着不探着头去看筐子里。

        “西院猛士?”楚律声音危险地说道,然后拿出糕来一块块亲自递给蕴庭猛士等人,“你放心,这筐子里暖和呢,也闷不着他们……这可是咱们锦王府的能工巧匠们花费了半个月做出来的。”

        蕴庭猛士接了忙先递给沉水,泠月猛士想依葫芦画瓢,将楚律给自己的送给祈年,没想到楚律递给他的是一块硬邦邦的已经冷了的,于是悻悻地看了眼祈年,只能自己装模作样地接了吃了,心里疑惑楚律怎么看自己最不顺眼。

        石清妍听楚律这般说,就放心了,心道他们一个王妃,一个卖糕的,就算楚律来了,这也没法子跟她一起赏灯呀。

        “原本我想混入西院猛士的,如今看来,”楚律瞄了眼西院猛士们,“他们怎变成这么个小白脸模样?”

        “好了好了,银子给你,赶紧走吧。”何必问叫小厮丢了一角银子给楚律,便令楚律快走,乐不可支地想就楚律这姿色,没乔装打扮都不够格混进西院猛士里。

        楚律低着头感激地谢了何必问一声,担着扁担就走了。

        “就这么走了?”石清妍眼巴巴地看向何必问,心想何必问必定还有其他安排吧,怎么着都得叫他们互诉衷肠,互诉相思吧。

        “不这样还能怎样?”何必问故作惊诧道。

        石清妍愣住,随即依赖地看着何必问:“知己你必定还有其他安排吧,金风玉露一相逢什么的,总会有的吧?”

        何必问笑道:“知己你只管随着必问逛吧,别叫暗中盯着的人看出端倪。”

        “嗯。”石清妍略点了头,又随着何必问向前走,暗中瞧了瞧,只见这京城果然比益阳府看重那些陈规陋习,益阳府的商家人还算开明,元宵节还许下人开道送家中女人出来逛一逛;官家长辈大度的,也有叫女人们小心地护着脸出来走走的。京城里,大抵商户人家都想要攀附官家跟官家结亲,于是商户人家的女人也没有出来的,只有寻常百姓家的女人出来走一走,去百病。是以,这满街的花灯当真便宜了寻常百姓了。

        石清妍忽地瞧见前头一个人腿脚有些不灵便地拖拖拉拉地向前挪动,问何必问:“那是水几因?”只瞧见水几因一身竹青长衫,此时步伐里已经遮掩不住病情,“他怎没在瑞王府跟瑞王妃一同过元宵?”

        何必问微微颦眉,心道瑞王妃若看见水几因这样,定要痛下杀手了,“……大抵是瑞王妃也对水家失望了吧。听说钟侧妃有喜了,瑞王府的飒枫公子险些害得钟侧妃小产,瑞王重重责罚了飒枫少爷呢。”

        石清妍看向何必问,心说还是何必问的消息灵通,替楚飒枫摇了摇头,暗道楚恒必定对钟侧妃肚子里的孩子寄予厚望,也就楚飒枫年幼无知又毛躁,才会在这当口对钟侧妃下手,只是瑞王妃远着水几因,莫不是水家真的将子侄送到燕回关,将水家病情捅给钟老将军了?

        “知己,去必问的酒楼里看看吧。”何必问也不忍再看水几因那瘦削的背影,暗道老天不公,怎会叫水几因这样的人得病?因又瞧见几个眼熟的书生,心道千万别叫那几个书生看到他这第一才子缠过来。

        何必问正这般想,却听那几个书生忽地指向某处,一人叫道:“是耿才子!”其他人便忙簇拥过去。

        何必问原本遮着脸,此时见众人没瞧见他,反倒簇拥着耿业,又依稀听到那几个书生滔滔不绝地称赞耿业为民做主何其英勇何其大义,砸吧着嘴,唏嘘道:“必问这才子是勤学苦练得来的,小篾片这才子……罢了罢了,日后必问再不自称才子了。”

        “当真是造化无常呀,小篾片都能成了才子。就是耿家的官司还要拖着出了十五过堂,也不知道耿家人出来了会不会感激小篾片。”石清妍摇了摇头,因一心牵挂楚律,便对耿业如何书生如何不大在意,打定了主意何必问说什么她就做什么,叫人买了一盏莲花灯提在手上,就随着何必问向前走,走了几十步,就瞧见熙熙攘攘的大街边上,有一处何必问亲自提子的“廿年春”,因这名字古怪,就多看了两眼,见这廿年春后院里不住有五色斑斓一看就是十分上等的烟花窜出来,便知这酒楼里此时坐着的不是寻常人,随着何必问进去了,就见一与何必问长相仿佛的男子迎了出来。

        “稀客稀客,这边请。”那男子说道,便将石清妍、何必问二人迎进了酒楼,随即说道:“后院里头几个小子在放烟花,王妃、必问可要去看看?”

        “这是?”石清妍客气地请何必问介绍。

        “这是必问大堂兄,何必提。”何必问脸色如常地说道。

        “原来是堂兄,久仰大名,堂嫂呢?”石清妍暗道这位可是娶了何必问梦中情人的那个,那位既然能跟何必问一同探访上国寺老方丈,就当是与何必问十分亲近的了。

        “她来了。”何必提说道。

        石清妍向前一看,就见一女子小心翼翼地抱着一婴孩从后院过来了,看她身形,仿佛是才生过孩子的。

        “堂嫂好。”石清妍忙先瞥了眼何必问,见何必问依旧脸色如常,暗道莫非此堂嫂非彼堂嫂?看过去,只见这女人神情举止带着七分温柔三分庄重。

        何堂嫂见石清妍一直盯着她看,便笑道:“王妃怎该看的不看?”说完,示意石清妍看她怀中。

        石清妍醒悟到谁家出来逛花灯会带着小儿,这可不就是他们家的嘛,忙快步上前去,待要接过来,又看了何必问一眼。

        “知己放心,这酒楼今晚上都是自家人。”

        何必问一句话安了石清妍的心,石清妍忙伸手将小儿接过来,撩开遮住小儿脸庞的襁褓,就看见一张比她离开时胖的多的小脸,瞅见那长长的睫毛、滴溜溜转的大眼,便知这是她家那谁了,“只一个?”一边激动着,一边又有些小小的失望,吸着鼻子强忍着不掉泪。

        “一个就了不得了,三个怎么带得过来。”何必问待要去摸一摸那谁的小脸,又觉得自己的手有些凉,便收了手。

        “孩子饿了,给我吧。这是要抱到我们家去的,王妃想看的时候,就去我们家转转。不然一来一回这么折腾,小公子哪里受得了。”堂嫂笑着说完,就要抱了那谁上楼。

        “何家突然冒出一个孩子,不会惹人怀疑?”石清妍忙道,心里十分不舍,待要将那谁送出去,就见这鬼机灵张着嘴哇地哭了一声,这一声下去,楼上就也有一声啼哭传来,心道何家是要偷龙转凤?这可怎么好,若是坑了何家小儿,她也不能安心。

        堂嫂笑道:“多出一个是会惹人怀疑,但是不多呢。”说完又去接。

        石清妍清楚地瞧见那谁先扭头,随后大约闻到了堂嫂身上的奶味,于是就不哭叫了,哈地笑了一声,就扭着头向堂嫂胸口拱去。

        “这小子——”石清妍咬牙切齿道,果然有奶就是娘呀,才刚激动地以为那谁还记得她呢。

        堂嫂接了那谁,又说道:“我们家在外贸易的人多,每年都要送进京几个在外地生下的孩子回京养,多他一个也不多,只是那谁这名字要改一改了。”

        “改成什么?”石清妍忙问,心道何必说、何必问就罢了,那喝鼻涕实在是太恶心了,何家长辈们一看就是起名字不太靠谱的人。

        “这一辈是什么字辈?”石清妍悬着心又问,心知楚律最疼那谁,如今是狠下心来想叫自己每常能看他一眼才把他留在京中的,但是她怎么觉得何家人的名字不太靠谱。

        “不字辈,我儿子叫不禁。”何必提说道。

        “……起名字的长辈跟堂兄有仇吧?”石清妍说着,自己都觉得恶心了,喝鼻涕,还喝不尽。

        何必问忙咳嗽一声,说道:“知己胡言乱语了,家中祖父、伯父最疼爱大堂兄了。”

        何必提瞅了何必问一眼,随即便报复地说道:“这位小公子进了我们家,要改名叫做何不管。”

        “那谁、不管……”石清妍一时惦记那谁的名字,就忘了赶着见楚律,“我不管,我儿子前头的小名儿戏的很,得给他取个好彩头的名字。”

        “不愠不怒不疾不徐不一不二,这些名字,我们家都用上了。”何必提很是为自己家人丁兴旺得意,“剩下不三不四,王妃想用吗?”

        “哎呀,知己,你堂兄好伶牙俐齿!”石清妍心道何家长辈们跟晚辈们都有仇,这名字起的,上头有个不一不二的哥哥,下头名字不是不三不四,外号也必定得是了;且看这何堂兄听到旁人提他名字便立时这副咄咄逼人的做派,只怕堂兄幼时没少因为名字被人欺负。

        “那就不三吧。那谁不是排行第三的吗?”何必问忙道,“知己快随着我去后头,先叫堂嫂抱了不三去,回头你再来看他。”

        石清妍看出何必问对大堂兄还是十分敬重的,且大堂兄又很是小心眼,便笑道:“大堂兄,那谁的名字,您瞧瞧能不能给起个像样的?”

        何必提说道:“方才王妃说我这名字……”

        “好得很,一看便是家中长子该有的名字。”石清妍拍马道。

        何堂嫂听着这边说话,就笑道:“不三那名字委实不好听,有道是不露文章世已惊,就叫不惊吧。”

        石清妍一个大喘气,心道若是何堂嫂敢给那谁齐名叫做不露,她就叫楚律将那谁领走,这投生在何家的孩子得遭多大的罪呀。

        “还是不三好听一些,知己这边走吧。”何必问心想楚律该等急了,催促着石清妍随着他去后院。

        石清妍目送堂嫂将那谁抱到楼上去,就跟着何必问向后院走,见何必提没跟着,就低声道:“这堂嫂可是那堂嫂?”

        “不是,那堂嫂人跟着堂兄在京外呢。”何必问说道。

        石清妍心道看那何堂嫂也是个好人,竟然不是。随着何必问走,待进了后院第一进,就瞧见一院子的烟花绚烂地绽放,火树银花耀眼的很,进了第二进狭小的院子里,就瞧见一个跟那阳春白雪的火树银花十分不搭配的“卖糕人”蹲在后院屋子的屋檐下。

        “他是怎么进这边来的?”石清妍心说若是有人盯着看,见楚律跟她前后进来,总会起疑心的吧。

        “这廿年春后头一排几家的酒楼、药房、布行都是必问家的。”何必问说道,“只是年前熙王、颐王浑水摸鱼闹了那一场后,生意就不大好了。”

        石清妍顾不得去听何必问说那些生意经,忙一层层将脸上身上包裹住的大氅、纱巾取下来,就见楚律还是蹲着,忙道:“王爷您怎还蹲着?”

        “习惯了。”楚律阴沉着脸说道,原本想混进西院猛士里充数的,于是可着劲地学他们的粗鲁言行,谁承想……那qun王八蛋呀!

        “王爷。”石清妍叫了一声,就扑到楚律身上,因闻到了一股子油腥混杂着酸馊的味道,不禁将头仰起来,哽咽道:“王爷受委屈了。”

        “不委屈。”楚律一手搂住石清妍,一手伸着挠了一下头发,红着眼圈说道:“哪个王八蛋去当铺里买的衣裳,又酸又臭。”

        “是呀,不知哪个王八蛋。”石清妍柔声含情道,说完,便落泪了,与楚律携手向屋子走去。

        “……要不,我替你抓抓?”石清妍看楚律一直挠脖子,就出声道。

        “不必了……为了像个卖糕的,本王足足有七八天没洗澡了。”楚律又挠了一下。

        陪着过来的西院猛士们闻言依旧若无其事,只要祈年、沉水两个姑娘家胃里不住泛酸水后悔吃了方才的软糕,虽知道不是时候,但是沉水还是问了:“王爷,卖糕的都这样?”

        “嗯,你以为柴禾不要银子呀?一担子柴火可是要……”楚律一脸“穷酸相”地撇嘴道。

        石清妍忍不住说道:“王爷,这边都是自己人,你不用装这么像吧?”

        “……习惯了,不能露陷,回头还得从这边出去呢。”

        楚律这话一说出口,就连沉水、祈年都觉得心酸,纷纷想楚律为了来这么一趟,费了多大功夫呀,这才是真的微服私访,连民间柴米价钱都打听了,那会子楚徊去益阳府,可没这么折腾。

        石清妍心里更是起起伏伏,暗道当真为难楚律了,于是吸了吸酸涩的鼻子,待进了屋子,就呆呆地看着他活动筋骨。

        何必问也感慨于楚律这下的苦心,心想若不是自己的人接到楚律捎来的话,当面自己也认不出楚律来,笑道:“王爷既然来了,那必问就细细与你商议一番安置贺兰家……”

        “何公子能叫我们夫妻先团聚一下不?”楚律站起身来,袖着手缩着肩膀耷拉着头跟何必问说话,又看了眼其他闲杂人。

        何必问心想这缩头缩脑的市井小民在贵公子面前的怂样他是学的有模有样,就算面对着楚徊,楚徊也不会想到这缩头缩脑的人会是楚律,“那你们先团聚。”说完,先站着不动,随即瞧见石清妍脸上微红,反应过来这“团聚”的深意,于是一边想着楚律如今这模样,石清妍哪里下得了口,一边领着沉水、祈年西院猛士们退了出去。

        “王妃,清妍!”楚律喊了一声,随即又抱了石清妍一下,“我就知道你会出事,果然,来的路上就听说锦王妃领着石家人在午门外闹了。”

        “是闹了一回。”石清妍说道。

        窗子外,何必问低声道:“不光闹了,知己废了锦衣卫后,还想废了皇帝的后宫呢。”

        楚律蹙眉劝道:“你管他什么事呀,这些事要闹到益阳府闹去,咱们家后院没什么厉害人家的女儿,废了就废了,皇帝顾虑多,再则说,在老四脑子里一个皇帝就算不喜欢女人也要弄一后宫妃嫔搁着,不然他算什么皇帝?再者说,何公子你躲在窗子外偷听,实在太下作了吧?”说着,走到窗子边用力地拍了拍窗子。

        窗子外,何必问跟众西院猛士们互相看看,料到如今楚律那模样,屋子里那两人做不出什么事来,就依旧站着不动。

        屋子里,石清妍拉了楚律的手在凳子上坐下,就问:“贤淑、贤惠叫孙兰芝看着了?”

        “嗯。过年了,我把飒杨给老五送回中洲府了,整个后院里头就孙兰芝一个,其他人都撵走了,放心,出不了事。”

        石清妍点了点头,依旧不放心地说道:“京里太危险了,若是被老四抓住,老四定会拿了你要挟贺兰辞、王钰他们,你多多小心一些,赶紧回益阳府去。”

        “过了今晚上我就走。”楚律打量着石清妍,伸手待要摸摸她的脸,就见自己手上有些有意养出来的油垢,于是就又收了手,“你瘦了。”

        “我跳绳跳的。”石清妍头一歪,靠在了楚律肩膀上,“我年前跟太后打架了,都是那老妖妇害得咱们妻离子散。”

        “你忍忍吧,忍几日,我便想法子将你弄出来。”楚律说道,不自在地耸了耸肩膀,“这衣裳脏的。”

        “没事。”石清妍红着眼圈哽咽道。

        “……这七八天里,我还是洗了下面的。”楚律见石清妍不嫌弃他这身衣裳,不由地感动起来,于是得寸进尺地主动开口邀请道。

        石清妍一愣,睁大眼睛,诧异道:“这也行?”竟然只洗下面?

        楚律为难地说道:“你不乐意也没事。”说完了,却又眼巴巴地看着石清妍,“在家那会子,一时好奇吃了两粒你留下来的药,也没个地方去试一试那药有没有用。”

        石清妍听楚律说他因空虚寂寞吃了两粒去势药,便又气又笑道:“你没事吃那药做什么?你不会自己动手……”

        “咳咳,知己,必问与西院猛士要站远了。”窗子外传来何必问的声音。

        “滚!”一直装作市井小民的楚律终于拿出了王爷的架势堆着窗子怒道。

        石清妍噗嗤一声笑了,瞧了瞧这屋子里果然体贴地摆着一张床,于是就起身坐在楚律身上,将衣襟撩开一些,露出白白的脖颈,妖里妖气地说道:“王爷不在家,小女子寂寞难耐,就便宜你这卖糕人了。一块软糕叫你亲一下。”

        “多谢王妃垂怜。”楚律笑道,低头向石清妍额头上亲了一下,随即便又向她唇上吻去。

        “等、等一等,我要是过了这次有了,这孩子怎么算?”石清妍一边解开衣裳,一边说道。

        “要有了,就叫王爷认下这绿帽子。”楚律方才还怕手上油污弄脏了石清妍,此时再无顾忌,使出旷夫储藏已久的激情,狠狠地施展了一番许久没用过的伎俩,瞧见那双有意弄得粗糙的手抚摸到石清妍白皙如玉的上,竟觉得有一股子异样的快感,仿佛真是一个卖糕人天上掉馅饼撞上空闺寂寞的少妇了,于是越发肆无忌惮地施展出十八般武艺。

        三次之后,这两人歇在床上,石清妍就着灯光去检查楚律头发里有没有虱子,又跟楚律絮叨道:“王爷不该来的,叫那谁一路奔波不说,那谁还险些就叫不三、不管了。”

        楚律长长地一叹,说道:“怎能不过来?过年时干不过来,元宵节也总要跟你团圆一下,正所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原不解其意,如今懂了。”

        “王爷——”石清妍眼睛一热,待看到楚律那黑黑的脸庞,就说道:“王爷不用下这么大苦功夫吧,瞧这脸黑成这样。”

        “我又不是老四靠着一张脸来勾引女人的,黑不黑有什么关系?”楚律枕着手臂,“贺兰说他跟你父亲大哥他们通过气了,等出了十五他们两个一联手,不过半年,就能将熙王、颐王围剿了。待到那时,皇帝若想要回亘州府以南的地,就得放了石家、你还有五弟妹回去。”

        “老五还想要瑞王妃回去?”石清妍伸手替楚律挠着痒痒。

        “他不好跟我说破水家病的事,听我说要接了你回来,便顺水推舟地答应了。只怕五弟妹回去了,还不如在京城自在。”楚律眯着眼叫石清妍给他挠痒痒,惬意地想不做王爷王妃,做乞丐公乞丐婆也无妨。

        才想着,忽地外头一阵骚动,随即沉水过来瞧着窗子道:“王爷、王妃,何公子的下人说皇帝向这条街上来了。”

        楚律一惊,忙拉了石清妍起来穿衣裳,见石清妍还要去拿了这屋子里留的热水洗身子,便急道:“王妃,你一时不洗也无妨。”

        “王爷自己穿吧,别管我。皇帝亲自来就定会先叫人围住这边,不差那擦洗的功夫。”石清妍说道,依旧拿了帕子沾着水擦身子。

        楚律心道石清妍怎到这会子还这么不急不缓,忙将原本散落在地上的衣裳裹在身上,急匆匆收拾好了,自忖自己个并无破绽,便冷笑道:“定有内奸,不然皇帝怎过来了?”

        “别瞎说,没影子的事别自己先嘀咕。”石清妍说道,心里相信何必问定会安排妥当,今日的事,她是见到楚律才知道,西院猛士们自然也是才知道的……

        楚律心急不已,因石清妍没穿好衣裳不好开门,坐在凳子上,恨声道:“老四来就来了,本王就装作与你私通的市井小民,看他拿我怎么着!大不了一死之后,叫贺兰他们扶持贤淑,先说我在益阳府病死了,再来替我报仇!”

        石清妍不禁愕然,心道楚律这是宁可被楚徊弄死都不肯将益阳府、亘州府交到徊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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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霸气太子 未点靓 发表于 2013-9-18 15:24:21 |只看该作者
    第149章   斯人独憔悴   三



        女子对镜贴花黄总是需要一些功夫的,石清妍仔仔细细地擦干净身子,又将纱巾大氅披裹上去。

        楚律瞧见石清妍打扮好了,才开了门,原以为石清妍收拾的功夫楚徊已经来了,没想到门外就何必问、西院猛士、祈年、沉水站着。

        “这么大会子功夫,老四还没来?”楚律对楚徊的速度表示不屑。

        “没多大会子呀,王爷、王妃才进去不到半个时辰。”沉水接着说道,因楚徊要过来,也是一副忧心忡忡模样。

        蕴庭猛士咳嗽一声,心说沉水被石清妍惯坏了,竟会这么多嘴多舌,这得叫楚律记恨上了。

        沉水这话说下去,石清妍、楚律都尴尬了,这二人的,还当一夜过去了,没想到才这么大会子功夫。

        石清妍暗道不是楚律憋急了,就是那去势药当真有用。

        楚律瞪了沉水一眼,“走,去大门口等着老四去。”说着,却向后门走去。

        “哎,王爷,你不走正门?”何必问疑惑了,心里也跟石清妍一般,心想皇帝若来了,就必定会先叫人来盯着,楚律从哪个门走不是走。

        “清妍,记着,我是卖糕的,若是我有个万一,益阳府、贤淑他们就全靠你了。”楚律沉重地叮嘱道,便决然地放弃自己王爷的身份,以一种近乎猥琐的懦弱背影拱肩缩背地向后门走去。

        石清妍一噎,暗道这算是什么事。

        “知己,看来你想改嫁也不行了。”何必问摇了摇头,有心开了句玩笑,暗道石清妍当真是情字当头,那么一个粗糙的汉子也亏得她能下得了口,想着,便领着石清妍向廿年春正楼去,待一行人走到正楼里,就见楼下何老太爷、三四位何家老爷以及见过的何必提都等在楼里。

        “祖父、伯父、父亲、叔父们。”何必问唤道。

        石清妍跟着何必问一一喊众人伯父、叔叔,特特将何必问的父亲打量了一下,结果,压根瞧不出养出一个第一才子的人跟其他兄弟有啥不同。

        何老太爷应了,随即笑道:“走,去外头放烟花迎驾去。”

        “哎。”石清妍见何家人都过来了,就知道何家不甚在意那些规矩礼节,这元宵节也不似旁人家留在家中度过,随着何家人走到廿年春楼前,果然瞧见何家下人准备好了上等烟花燃放,周围的人仿佛知道何家人要放烟花,便纷纷在楼前站着等着看。

        石清妍一边想着何家人果然是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拿了好烟花到这外头来放,一边看向围观的人qun,瞧见楚律袖手缩脖子地站在人堆里,暗道楚徊没叫人看着他?

        嗖得一声后,就见火树银花绽放在天穹,因惊叹,方才还喧哗热闹的廿年春楼前忽地安静了。

        各色烟花不住地燃放,石清妍站在何家人后头,因个子矮小被挡住了,就从人缝里去看楚律,冷不丁地向楚律身边瞥去,心里一咯噔,只瞧见楚徊裹着一身华丽的狐裘面无表情地领着王锵、楼朝日等人站在楚律身边。

        心里一紧,待烟花稍稍停歇之时,石清妍瞧见楚徊那张阴冷的脸,不禁暗骂楚律自投罗网来了京城,忽地瞧见又有人在楚徊的耳边说了什么话,然后王锵、楼朝日等人开道,楚徊就领着人穿过人qun,瞬也不瞬地经过楚律面前,向大街那头去了。

        石清妍一颗心放了下来,却放得不安稳:“皇帝他这是做什么呢?”竟然会不抓楚律?这是在大街上给楚律面子?

        “没看见王爷吧。”何必问接口道,心道假设楚徊并不是为楚律来的,那这会子楚律裹着厚重的棉袄,棉袄上又有馊味,楚徊一身昂贵狐裘,眼睛又有毛病,他怎么会认出楚律来?至于王锵、楼朝日等人,这几个小心翼翼护着皇帝,谁知道身边站着的那位是抓住了就能让他们升官发财的锦王爷。

        “那皇帝干嘛去的?冷着一张脸,大过节的也不在宫里过?”石清妍心说今年宫里没设宴,但皇帝也该陪着姜氏、闻氏才对。

        “我瞧着,去的方向是接头拐角处的酒楼。”何必提向人堆里扫了一眼,见楚律还沉稳地装作平民百姓在那站着看烟花,暗道这位锦王爷当真不同凡响。贤内助149

        “那酒楼可是你们何家的?”石清妍问。

        何必问点了点头,随后说道:“我偷偷去瞧瞧去。”

        何必提伸手拦住何必问:“你去了叫皇帝看见不好解释,待我绕近路先过去看看。”说完,见何老太爷、何老爷们不拦着,就从廿年春后门走,盘算着穿过其他自家铺子后门绕进那拐角处酒楼里。

        何老太爷、何老爷见不是冲着这边来的,乐得省事,何老太爷对石清妍笑道:“王妃,走上楼看看我们家不惊去。”

        石清妍心说不惊这名字喊出来果然好听,又瞅了眼楚律,忙问何必问:“那王爷怎么办?大过节的也没个东西果腹。”

        “王爷有一扁担的软糕,饿不着他。”何必问说道,就劝着石清妍去看那谁去。

        石清妍点了点头,一时爱子心切,恋恋不舍地扭头看了楚律一眼,便迈出脚步,随后对何必问说道:“知己,不如发些汤圆给外头的人,也能叫他元宵节吃一碗元宵。”

        何必问噗嗤一声笑了,说道:“知己当真将你家王爷当做卖糕的了?”说完,又想楚律兴许为怕露出破绽,身上当真只有卖糕的几钱银子。想着,又是一笑,随后便吩咐人去煮了汤圆分出去。

        石清妍安了心,便随着何必问去楼上了,待到楼上,又见过了何家夫人们,便去了一间安静的厢房,瞧见厢房里何堂身边摆着两个篮子,一个篮子装着一个小儿,此时这两个小子任凭外头炮仗声此起彼伏,依旧睡得十分香甜。

        石清妍抱了那谁在怀中,笑道:“果然配得上堂给的名字,这外头地动山摇的,他也巍然不惊。”

        何堂笑了笑,说道:“祖父、父亲抱着的时候,还说要是哪年必问从外头抱回来一儿子就好了。”

        听何堂提起这话,石清妍笑道:“我一直想劝知己成家来着,若是有好人家,叫何家长辈们给定下来,他不敢不娶。”

        “可是他不点头,怎么定得下来?”何堂笑道。

        石清妍怕又引出何必问跟他堂的事叫彼此尴尬,于是就将那谁交给沉水,凑到窗子边去看,瞧见楚律跟一qun人端着碗吃着汤圆看何家下人放烟花,便又笑了。

        “哪个是锦王爷?”何堂笑道。

        石清妍指了一下,何堂仔细看了看,因太远,且下头的人模样都差不多,看不清楚,就笑道:“锦王爷当真与众不同。”说着,却又示意石清妍看东边,指向那匆匆跑来的那个,“那个是耿才子吧?来这边的时候听到有人喊耿才子,我在轿子里好奇就瞅了一眼。没瞧见耿才子,倒是瞧见他那衣裳上的d字纹了。”

        石清妍从楚律身上移开眼,看过去,见果然就是耿业慌慌张张地过来了,暗道耿业跑过来,跟皇帝走过去有什么关系?瞧见耿业仓皇失措地跑进了这廿年春,便于何堂离开了这窗口,又去抱了那谁在怀中,暗道这京城就没个叫人安心的时候,才想着,就听房外一阵喧嚷声。

        何堂习惯了万事由着男人们出头,此时依旧神态安然。石清妍却因楚律就在这街上,情不自禁地就要去细听,细细听去,却是耿业哆哆嗦嗦地跟何必问说什么东街酒楼里皇帝去了,又提到酸儒、举子什么的。

        沉水、祈年也是许久不见那谁,都围着那谁看,听到这话,沉水说道:“这小篾片一天到晚地惹祸,什么时候又跟酸儒扯上干系了?”

        祈年却说道:“自出了锦衣卫的事后,书生举子们都莫名地信服耿篾片。耿篾片只怕跟他们早混熟了。再者说,出了锦衣卫的事后,皇帝就将后宫妃嫔们的胭脂银子、衣裳银子统统裁去大半,眼下皇帝正想息事宁人叫人别将锦衣卫干的事牵扯到他身上,这会子冷着脸过去,这么个阵仗,倒像是又出了什么大乱子了。”

        石清妍莫名地想到一句“秀才造反,十年不成”的话来,暗道楚徊莫不是又沉不住气了,跟几个酸儒意气用事?

        门上扣扣地响了两声,祈年忙去开门,门外何必问领着耿业站着。贤内助149

        石清妍怕打搅到屋子里两个小儿睡觉,忙领着沉水、祈年出来,待出来后,瞧见耿业脸色煞白,便问道:“出了什么事了?皇帝过去可是冲着你们?”

        耿业吓得不住打嗝,忙掩着嘴,将冲上来的酒气咽下去,说道:“不是冲着我们,是聂老头他们,也不单是聂老头,是水公子……”

        “你从头开始说,你怎么知道我跟知己在这边?”石清妍不耐烦道,心说聂老头怎么又跟水几因扯上关系了。

        耿业忙道:“方才大街上侄子瞧见姑姑跟何公子来着,看着你们进来的。我跟几个举子去东街酒楼吃酒,一时醉了,侄子就开始胡言乱语。”

        “你胡言乱语什么了?”石清妍追问道。

        耿业原本醉得一塌糊涂,此时已经清醒了大半,怯懦地不敢说话,半天才嗫嚅道:“侄子一时醉了,听人吹捧了两句,就开始大放厥词,说废了锦衣卫不算什么,明儿就去废了皇帝一宫的妃嫔。恰那屋子里坐着一个蔺妃家的表弟,一言不合,我们就跟他家打起来了,后头、后头……”

        “后头呢?”祈年叫人弄了醒酒茶给耿业。

        耿业哭丧着脸,心说自己惹了大祸了,如今想想,那晚上众人拿着话挤兑楚徊,事后不也没再提了嘛,当着文武官员的面不也十分给楚徊颜面嘛,就他缺心眼这会子想起来大庭广众就说出来了,忙道:“后头我们打不过,就开始胡嗪,将在宫里听来的话胡乱说了出来。”

        “那又跟聂老先生有什么系?聂老先生应当是在家过节的吧?水公子也不像是跟你们一起喝酒的人。”石清妍说道。

        耿业忙道:“水公子不是跟我们一起喝酒,他是自斟自饮,我看他形只影单,要拉了他一起,他不肯,我就由着他。聂老头领着几个老头子也来了,侄子客气地端着酒进去给聂老头他们敬酒,跟着聂老头的一个老头子塞了张纸到侄子怀里,叫侄子回去给他改一改,侄子也没留心,就又出去喝酒去了。等打完了架,正吵得厉害,忽地瞧见皇帝露脸了,侄子就警醒地……”

        “就你这样还警醒?”沉水不屑道。

        “叫他说。”石清妍催促道。

        耿业咽了口唾沫,接过祈年递过来的醒酒茶,就猛灌了一口,“侄子就警醒地躲在桌子下装醉,听到蔺妃表弟凑过去跟皇帝告状,侄子也没出声。皇帝也没管蔺妃表弟,领着楼朝日、王锵进了一间厢房,侄子躺在地上偷偷瞄了眼,见皇帝进去没多大会子就拉着脸出来了,还是领着王锵、楼朝日他们走,只是身后多了一个水公子。蔺妃表弟瞧见地上有一张纸,就说从侄子怀里掉下来了,捧给皇帝看了。皇帝问是谁写的,侄子不敢说话,吃酒吃得醉醺醺的水公子开口就说这还是他写的。皇帝说叫侄子来告诉姑姑一声,叫姑姑好自为之,仔细祸从口出,就领着水公子走了。”

        沉水失笑道:“原当你说你警醒,是你自己个设计逃出来的,原来还是皇帝放你出来的。”

        “……跟老头一起说话的都有谁?那纸上又写的什么?”石清妍问道。

        耿业摇了摇头,惭愧道:“侄子只顾着喝酒,没瞧一眼,谁知道打架的时候掉出来了。”

        何必问叹道:“都怪聂老头他们太高看你,才将那纸拿给你看,莫非纸上写的是什么反诗?”摇头苦笑道:“看来知己跟陛下是注定不能握手言和了,虽不知道这会子是什么事,但皇帝八成又赖到你身上了。”

        “出头的椽子先烂。”石清妍自嘲道,随即抱着手臂反反复复地看了耿业几回,就嘟嚷道:“如今还不知道是什么事,慌什么慌,皇帝又不是派了官兵去抓人,总会给人一个交代。”

        耿业心虚地不住擦着额头,最叫他闹不明白的,就是水几因什么时候进了聂老头他们的厢房,聂老头他们怎么没从厢房里出来……

        “必提兄回来了。”一位西院猛士提醒道。

        果然,没一会子,就见何必提脸色沉重地过来了,“我过去时就听到酒楼里耿才子什么话都往外说,”且神情慷慨激昂,“只当皇帝要来抓他,又见人多,就没理会。谁知道一个腿脚有些不灵便的公子先出门,大抵是在门外看见了皇帝,到了门外又折回来进了一间厢房,厢房里随后就有几个老爷子出来,要向后门去。我瞧着是聂老先生他们,怕后门里有人盯着,就将他们用暗门送走了。怕皇帝搜酒楼后院,就没回去,等皇帝的人走了,就听说那腿脚不灵便的公子被皇帝带走了。”

        何必问蹙眉道:“这般说来,水公子是去给聂老头他们捎信,聂老头他们今晚上不知道在酒楼里做什么,但肯定有人给皇帝通风报信了。”

        石清妍点了点头,“爱抄的锦衣卫才被废了,皇帝怕兴师动众又惹人诟病,于是才亲自领着人去抓。那聂老头到底在酒楼里做什么了?”

        “水公子说还是他写的,那想来,在厢房里也有什么字纸叫水公子认下了吧?”祈年说道。

        说起来,水几因跟石清妍他们也没什么牵扯,不过是在水上同路了一程,又见过几次面。见的那几次里,多数也是水几因屡屡求石清妍他们莫将水的病宣扬出来。

        此时听水几因被带走了,石清妍等人先是不明就里,随后终归因远疏不同,也不甚慌张。

        何必提忧心忡忡道:“若是聂老先生那堆人里有个跟皇帝通风报信的,只怕没几日,咱们家这一条街上的铺子就得被皇帝查封了,毕竟,皇帝可是要知道咱们家铺子间还有暗门了。”

        何必问笑道:“堂兄怕这个做什么?查封了,咱们家自有好去处。先将铺子里的银子挪出来吧。”这条街乃是京城繁华之地,若查封了,京城也会萧条一些,唇亡齿寒,其他商户不明就里,一个个也心惊胆战的,必会跟着关掉一些铺面,到时候但看京城里冷冷清清,楚徊这皇帝怎么当。

        瞧着天色晚了,何家人先要回家,于是石清妍又抱了抱那谁。

        瞧见那谁被何必提抱着上了轿子去了,何必问便叫了轿子送石清妍回锦王府去。

        石清妍一路透过帘子也没瞧见楚律,心里也不知道他离开京城了没有,于是忐忐忑忑地,就进了京城锦王府大门,还没进去,就见门厅里,管家领出一个眼熟的少年来。

        石清妍在轿子里听何必问跟那少年寒暄,听那少年说了两句,便叫人送了少年走,待石清妍下了轿子,何必问与石清妍进了正气堂,就将一张纸递给石清妍,“这是聂老头新写的文章,他今晚上就想送给知己的,谁知知己跟着必问出门了,害得聂家少爷在门厅等了许久。”

        石清妍接过来,看了看,就笑道:“这聂老头看着迂腐冥顽不灵,这脑筋还挺灵活的嘛,‘不求天理,但求正视人欲’这话挺好的。”

        何必问笑道:“你瞧着自然觉得好,但这话可不是打皇帝脸嘛。通篇下来,这皇帝都被聂老头贬到泥地里了。只怕聂老头寻的一干儒生里头有个不服聂老头这话的跟皇帝通风报信了。”

        石清妍心说聂老头委实心急了一些,元宵节他也不跟家人团聚,就去忙活这个,“水公子他,若是定下罪名,该是什么事?”

        “意图谋反的罪名总是少不了的,妖言惑众,蛊惑人心,有伤风化,有违教化,欺君灭祖,诽谤皇族,这些都能够添上,凭这纸上的字,只怕要株连九族了。”

        石清妍到底对这些罪名不大了解,于是目瞪口呆道:“这些都是罪?”说完,心想可不是么,厉害一些,女人赶趁庙会都能定罪。

        “嗯,也就你自持王妃身份,又素来胆大包天,才能轻易地将那些话说出口,只怕水公子这次得不了好了。原本皇帝亲自过去,大抵是想悄悄地处置聂老头他们,免得京城里才乱过,又因聂老头这些大儒出事闹得沸沸扬扬,如今抓住了水公子,只怕皇帝会拿了水公子杀鸡儆猴。”何必问叹息道,虽水几因原就是不知还能有多少活头的人,但他那病情,又身陷囹圄,周遭阴冷的很,只怕会死得更快。

        “水公子怎会知道聂老头他们说什么?他又是否知道他认下的是什么罪名?”石清妍疑惑了。

        “水公子素来聪慧,大抵是从聂老头的言行上察觉到了吧。况且,小篾片还不够格叫皇帝亲自过去,够格的,细想想,一个酒楼里也就聂老头他们够了。也罢,这事明日弄清楚了再说,知己先歇息吧。”何必问说道,谨慎地将那纸烧掉,便告辞了。

        石清妍怔了怔,在正气堂里坐了会,又听人说耿业回来了,因耿业素来嘴大舌头长的,也就不管他什么事,回了正房里沐浴后,便躺床上歇息去了,心里想着楚律该出城上船了吧,既然是冲着聂老头去的,就当不是来抓楚律的。

        石清妍这般想,楚律却没走。

        大抵是艺高人胆大,瞧见对面皇帝也没认出他来,楚律信心倍增,就不急着离开,在廿年春楼下吃了汤圆,便挑着担子想再绕进廿年春后头再会一会石清妍将没说完的话说了,谁知道,绕到廿年春后头那一排商铺前,就瞧见有几个老头匆匆忙忙地向人qun里钻,仔细看,老头后头还跟着几个人。因最熟悉的人便是聂老头,于是楚律便挑着担子不露声色地跟着聂老头,待进了一条巷子,眼看着聂老头要被人堵在死巷子里,便拿了扁担将追着聂老头的人从背后打晕。

        聂老头因瞧见一个形容邋遢之人出手,一时不知这人是敌是友,依旧哆哆嗦嗦。

        “聂老,外头街上还有人,您进了我这筐子里来。”楚律拍了拍自己装软糕的筐子。

        聂老头听这声音有些耳熟,只是一时受惊想不起来是谁,“你是哪个?”

        “你快进来!”楚律嗔道,若是被人抓住,聂老头就成了小鱼小虾,自己就成大鱼大肉,当了楚徊的刀俎下的意外之喜了。

        聂老头终于辨认出这声音是楚律的,疑惑地反复打量他,心想自己莫不是听错了?锦王爷怎么会这样?又看地上的人哼了一声后,就被楚律一扁担拍下去又晕了,忙听了楚律的话藏到楚律那筐子里。

        楚律将筐子上保暖的小被子盖好,就担着扁担向巷子外走,走到大街上,瞧见廿年春外头还有许多人在向廿年春楼上张望,便担着扁担向城门赶去,顺道拿了何必问给的一角银子买了些点心、肉胙鱼胙,就赶紧出了城,到了城外,进了自己昨日借住的那位老妪家里,将买的东西交给那老妪收拾,便将聂老头从筐子里扶出来。

        聂老头不比那谁在筐子里也能舒舒服服,此时他憋得久了,就觉头脑眩晕,被楚律扶着坐下后,哆哆嗦嗦的,因觉口渴,就想喝口水,于是舔着嘴角,眼巴巴地看向楚律。

        楚律动手给聂老头倒了一杯水。

        “阿徽?”那老妪将楚律买来的东西拾掇出两盘子,便赶着送来,瞧见冒出来一个人,一时愣住,疑心是自己去拾掇东西的时候这人进来的。

        “梨婆,这是我表叔,他说我后娘死了,叫我赶紧回去认祖归宗分家产。”楚律坦然地胡说八道,因老妪耳聋,就有意将声音放大。

        老妪瞅见聂老头衣裳好得很,就笑道:“该认,该认。”

        楚律又将两盘子菜推给老妪:“梨婆,你老人家自己去吃,我在城里吃过了,今晚上何家送汤圆呢。”

        老妪推让了两次,就堆笑收下了,因许久不曾沾过油腥,先端了菜去自己房里,又去拿了自己酿的酒出来,给楚律、聂老头送了两碗,又送了一壶热茶,便去里间自己屋子里吃去了。

        聂老头喃喃道:“阿徽?北徽?”

        “嗯。”

        聂老头见果然是楚律,不禁深吸了一口气,细细打量,只见这屋舍寒酸的很,眼下他们坐着的堂屋里,除了一面方桌,两条条凳,一盏油灯,就再没旁的了,平生听说家徒四壁的多了去了,今晚上头会子亲眼见到过,“……这地方,可安全?”

        “这家里只有梨婆一个。”又是耳聋目昏年过七十的老妇人,这老妇人又住在偏远之处,自然是安全的。

        聂老头长出了一口气,忙道:“王、北徽,你来这做什么?”不知道贺兰辞、王钰他们占了亘州府后,皇帝恨不得立时抓了楚律吗?

        “来瞧瞧孩儿他娘。”楚律坦然道,抿了一口梨婆送的浊酒,嘶了一声,暗道这酒梨婆藏了多久了,端着冷掉的茶水站起身,兀自进了梨婆屋子里,瞧见她盘腿坐在床上,没舍得点灯只就这外头的光吃,就大声说道:“这酒劲太大,你掺了水吃。”

        老妪见自己一时只想着吃肉忘了掺水,心疼的了不得,暗道自己得倒出多少酒来,忙讪笑着看楚律给她掺水。

        楚律将水给梨婆兑上,就又出去了,兀自给自己和聂老头的酒兑上水。

        “王、北徽――”聂老头大抵是心酸了,不禁抹眼泪,心想自己也有被人追得落荒而逃的时候。

        “行了,别哭了,今晚上出了什么事?谁敢抓你老人家?”楚律低声问,见聂老头哭得越发伤心,劝也劝不住,就兀自葑抛约旱木疲不理会他。

        “想老夫一辈子光明磊落,行事坦荡,竟然也有被人当成过街老鼠的一日……”聂老头不住地拿了袖子抹眼泪,闻到袖子上软糕的香味,哭得越发悲切,“这天怎么就变得这么快?”

        “行了,一把年纪跟谁学的哭哭啼啼的。”楚律沉声道,终于不耐烦了,将手上的碗重重地放下,“老四今晚上是去逮你的?”

        聂老头吓了一跳,终于不哭了,又拿了袖子抹眼泪,深深地点了点头,虽心里自觉自己没错,但被皇帝亲自去抓,总是丢人的事。

        楚律听说过聂老头跟着石清妍去午门外闹着废锦衣卫的事,但虽听说过,在他印象里,聂老头素来是楚徊教化文武百官以及百姓的栋梁,他再怎么着,都不会落到被楚律抓的地步,“聂老,你做了什么?”

        “北徽,这是老夫写的。”聂老头胆战心惊地从怀中掏出自己废寝忘食写出来的心血,心想楚律可是石清妍夫君,他当是跟石清妍想法相同的。

        楚律疑惑地接过来,皱着眉头就着昏黄的油灯看了一遍,重又扫了眼聂老头,“聂老,您可是儒家大师,您没觉得您这东西有些欺师灭祖?”

        聂老头闻言,直着脖子慷慨道:“老夫为国为民不为君!”

        楚律一怔,又继续看,“聂老啊,您没觉得您这东西有负皇恩?诽谤皇族?”

        “老夫为国为民不为君!”聂老头依旧是这句话,心悬着,生怕楚律这皇家人会跟石清妍离了心,看不上他的心血,毕竟身为皇家人,楚律头一样要护着的,就得是皇家的体面利益。不,看不上就罢了,若是楚律气恼了,自己必会被他丢出去送给楚徊,可怜他老骥伏枥壮志未酬,便要拖累一家老小……不,也不会,楚律如今可是乔装打扮了,只敢叫人称呼他的字北徽呢,他自身都难保,怎会将他丢给楚徊。

        “……聂老怎地顿悟出这道理来的?”楚律问道。

        聂老头哼唧道:“老夫听了锦王妃一席话,便觉大半辈子的书白读了,是以、是以老夫决心为国为民不为君了。”

        楚律听聂老头这话里话外都满是骄傲,拧着眉头,沉声道:“果然没有我管着,那女人就肆意胡为了,看来我不得留下来约束她。”

        聂老头忙道:“北徽约束得了王妃?”那王妃虽是女子,虽已为人母,但看起来跟个活猴一样,不能有片刻安生。

        “聂老,你什么意思?”楚律沉声道,一双眼睛危险地眯着瞥向聂老头。

        聂老头也眯着眼睛看过去。

        对视了半日,聂老头终于果断地向楚律伸出手,从楚律胡须上捏下一头活物,扪死在方桌上。

        楚律怔愣住,头一件事,想的就是这活物千万别爬到石清妍身上;第二件事,就是石清妍一点都没嫌弃他,这样的贤妻,当真是天上有地下无。感慨万千,又详详细细地叫聂老头将他跟石清妍的话、以及石清妍进宫后的话、还有聂老头写的“造反文章”通通跟他说了一通,越听越心惊,暗道侠以武犯禁,文以文乱法,石清妍先叫京中子弟们打了一架,闹得沸沸扬扬,后头又诱使聂老头弄出这“反话”,只怕楚徊心里恨不得将石清妍千刀万剐了。

        越发笃定了留下来的心思,于是乎,楚律叫聂老头先去歇着,就出门给手下留了个信号,然后便也去睡了。

        一大早,聂老头被楚律做软糕的声音聒噪醒,醒来,去锅屋瞧见楚律在灶台边蒸软糕,一时不敢置信,就站在门边,见那梨婆昨晚上大吃大喝,如今还没起来,就说道:“北徽,老夫先走了……老夫绝不出卖你。”

        “谁出卖谁呀。”楚律嗤笑道,心想昨晚上没逮到聂老头,聂家门外定然有人看着呢,楚徊不好明着捉拿聂老头,暗中将他弄死还是能够的。这般想,便将心里的念头说给聂老头听了。

        聂老头听了,心知自己此次定然连累家中老妻幼孙,又老泪纵横地说道:“总有人要不怕死,若是你也怕,我也怕,谁还敢将心里话说出来?”说完,又凑过去,小心翼翼地低声问道:“王爷,昨晚上老夫写的文章,你以为如何?”

        “嗯,不愧是我家清妍指点你写出来的,好得很。”楚律经了一晚上的深思熟虑,只觉得昨日自己身上那般脏,石清妍还不嫌弃地给他挠痒痒,可见,他们夫妻之间当是无话不说的,既然石清妍那般不看重皇家所谓的体面虚名,他若看重,岂不是显得他小家子气?且石清妍越是不看重,岂不是说,石清妍越是对自己情根深种?这般想,便自顾自地嗤嗤笑了起来。

        聂老头闻言,暗道楚律这话到底是觉得那文章可行还是不可行呀?“王爷,这可是打皇家脸的话……这话大家要是都信了,就没人怕皇家了……大家伙都敢去做买卖了。”

        “做,都去益阳府做。”楚律拿了刀子将软糕一块块地切好后,就麻利地将软糕一块块摆在铺好了纱布的竹匾上,又将竹匾放进了筐子里,最后指着空着那个筐,说道:“聂老,您进去,咱们进城瞧瞧去。”

        聂老头此时壮志未酬,也不说什么不做鬼祟小人之举的场面话,忙依着楚律的话缩进筐里,又忙接过楚律递给他的水壶还有一块热腾腾的软糕,心知若是他不能从筐里出去,这就是他一日的口粮了,“王爷,我的文章,你以为……”

        “聂老,我不是说了都去益阳府才好嘛。”楚律又拿了一个匾盖在这筐上,将被子等物盖好,就拿了扁担担着两个筐子向外走。

        聂老头心里有些慌,毕竟这筐子里有些暗,只有些许小孔能够叫他往外看,左右思量一番,忽地一拍脑袋,心想自己当真老糊涂了,楚律又不是皇帝,皇家人多得是,益阳府只有一个,楚律是只要益阳府好,就不管皇家朝廷如何……暗自点头,心想难怪楚律这般轻易地理解了他的文章。

        聂老头虽干瘦,却还有些分量,且这么着,前后两个筐分量不一般重,昨晚上楚律心里着急,一鼓作气就担了起来,今日却有些吃力,思量一番,楚律干脆又在半道问聂老头要了几两银子跟农户买了些红薯在筐子里装着,虽分量还是不一样,但勉强好担一些。

        走几步歇几步,总算在晌午进了城,楚律有意去聂家那条街上转悠,瞧见这街上多了许多探子,大抵是锦衣卫被废了,这些新上来的人不大习惯,仔细看去,一个个轻易就能被人分辨出来。

        聂老头人在筐子里,瞧见自家儿孙出门时脸色十分不好,便也苦着脸,又见楚律担着自己离开家门,抹了几下老泪,心想幸好楚徊没立时抄了聂家。

        楚律又担着聂老头像廿年春那条街去,才走到半路,就见这条京城最繁华的大街上人头熙熙攘攘,昨日皇帝来过的东街酒楼里,更是客如云来。

        楚律在东街酒楼外放下担子,开始叫卖软糕,眼睛瞅着进出酒楼的人,心里诧异不已,暗道经过廿年春,廿年春里也没这么些人,这东街酒楼里人怎这么多?

        才想着,就见几个富家公子模样的人骑马过来,只听几人低声絮叨昨晚上之事。

        “昨晚上耿篾片当真说他要废了后宫妃嫔?”

        “那可不,蔺家表少爷都跟他打起来了。”

        “了不得了,了不得了,这小篾片牛皮越吹越大了。听说杨妃的弟弟一大早去锦王府门外下帖子,请了小篾片今日来酒楼里跟他说话呢。”

        “今日什么时候?”

        “自然是中午了,你以为京城是益阳府、中洲府,能不顾宵禁由着你大半夜的在外头游荡?”

        ……

        楚律心道小篾片竟然这么有出息了,这口气大得很呀。

        “嘿,你不知道,帖子送去了,小篾片不敢接。我哥接了,说中午就将小篾片押到酒楼里来。”

        “你哥接的,我还当是锦王妃接的呢。”

        “说什么梦话呢,杨少爷一大早过去的,王妃能起床那就怪了。”

        “哎,这来迟了,只怕没座了。”

        “别急,我听到消息就叫人给咱们占座了。”

        楚律仔细去看那白脸的少年,想不出来这送到锦王府的帖子,怎么就是他哥接的?看这少年一身锦绣,他哥也差不到哪去……只觉得头上幽绿幽绿的,就悻悻地蹲在筐子边。

        “卖糕的,你瞧着给。”一位公子的小厮丢了一角碎银子过来。

        楚律忙拿了称去称了银子,见才八分,心说这小厮拿了八分的银子充什么大头?心里腹诽,面上忙感激地将软糕包好两大块殷勤地递上去。

        “小气样,还称?”那小厮嘟嚷道,拿了软糕就走了。

        “卖糕的,楼里有个公子说昨晚上吃了你的糕,味道不错,叫你再上去两块。”酒楼里一堂倌出来说道。

        楚律闻言,眯着眼向上看,瞧见是何必问坐在窗口,暗道果然这等热闹的地方,何必问不会不在,因怕自己走了,聂老头的筐子翻出来,就笑道:“小的这筐子放在这,不好走。”

        “怎地,你这破筐子还怕人拿了不成?”那堂倌说着,不耐烦道:“你先拿了糕出来,回头我给你送银子来。”

        “哎。”楚律很是憨厚地答应道,这堂倌去了之后果然有送了银子过来,捏着那一星半点银子,在心里腹诽了一回何必问小气,因见今日这边热闹,糕卖得快,就顾不得再去腹诽何必问,甚至有些后悔不该领了聂老头过来,叫聂老头占了他一个筐,耽误他做买卖。

        筐子里,聂老头见楚律卖糕卖得不亦乐乎,不禁替先帝道一声家门不幸,轻轻摇了摇头,见楚律又从上头悄悄地给他递了一块油饼,就忙感激地边向外看边吃。

        酒楼上,一直看着楚律的何必问自是看见了楚律这动作,心里纳闷楚律昨日将那谁送给他家,今日这筐子里又装的谁?贤淑、贤惠那两个奶娃娃可不会吃油饼。

        才想着,就见耿业白着脸,被蕴庭猛士、泠月猛士、溯文猛士、舒隽猛士押着过来了。

        大抵是为了耿业的卖相好,今日耿业没穿那有些俗气的d字纹衣裳,换了一身月白刻阳文竹叶的长衫,脸上略施薄粉,仅以一根玉簪绾发,乍看过去,当真是十分的玉树临风。

        酒楼下,楚律看见早先那说他哥接了帖子的少年十分得意地领着同窗簇拥在蕴庭猛士猛士身边,欢快地对耿业说道:“大才子,楼里杨家的、蔺家的……出了妃嫔的各家人都过来了。”

        “小篾片,全靠你了。”四个西院猛士十分不厚道地一人重重拍了耿业的肩头一下。

        “来了来了,耿大才子来舌战qun雄了!下注的趁早,买耿大才子赢的一赔十啦!”

        一声张扬的呼喊声后,东街酒楼里走出一qun在昨晚上的耿业口中靠着女子裙带鸡犬的阔少们,也不知阔少们是否商议过了,大冬日里,个个手中握着一柄扇子,看过去,有那所谓谈笑间令人樯橹灰飞烟灭的羽扇,有题着此花开尽更无花的菊花折扇,更有一柄一看价值千金转教小玉报成双的金镶玉扇……

        这么一qun有备而来的人,令才刚还在床上赖着不肯起的耿业大腿哆嗦起来,大大地咽了一口口水,一时惊惶无措,扭头看向路边,虚张声势地叫道:“卖糕的,来块糕漱漱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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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点火花 未点靓 发表于 2013-9-18 15:36:34 |只看该作者
    第150章   斯人独憔悴   四



        楚律听了耿业的话,只觉得自己要被小篾片害得露馅了,心里正打鼓,谁知众人听了耿业的话,稍稍愣住,随后便哄笑起来,压根没人注意他。

        耿业心知自己说错话了,脸上涨红,强撑着不肯走,低声对蕴庭猛士说道:“猛士兄,你给我整把扇子来。”

        “有病啊,大冬天的要扇子。”蕴庭猛士十分不满地说道。

        “你说什么!”

        “你再说一遍!”

        ……

        蕴庭猛士一句话下去,那qun家里出了娘娘的公子哥们就炸开窝了,不理会耿业,专围着蕴庭猛士嚷嚷,一个说自己的扇子价值连城,一个说自己的扇子乃是祖传之物……

        蕴庭猛士神色安然地听他们说,听他们说了半天,就说道:“瞧吧瞧吧,下了战书都能找错人吵架,都这样了,还说不是习惯走歪门邪道的人。

        “你胡言乱语,我家有娘娘之前就是世代功勋。”一少爷骄傲地说道。

        “那有娘娘之后呢?有没有靠裙带?”耿业十分机灵地挤兑道。

        “那是皇恩浩荡,是陛下器重我们杨家。”那少爷不服气地说道。

        “走,去酒楼里说吧,昨儿个砸了人家的场子,今日要补回来才是。”婉约派猛士十分体贴地说道,瞥了眼路边的卖糕人,心道锦王爷胆子可真大,这要是皇帝又来了……才想着,又向酒楼内看去,就见一贵公子穿着水绿长袍,也拿了扇子遮住脸孔,看过去,那公子身形恰就是楚徊的,心又漏跳了一下,暗道今日楚徊也来“乔装打扮”?也为了“乔装打扮”没领常带着的侍卫?

        婉约派猛士与其他三个西院猛士不露声色地看了眼乔装成纨绔子弟的楚徊,楚徊却眯着眼记恨地看向那据说是耿业的人影,这边的子弟认识他的多了,未免叫人认出来,他只能这么半遮着脸,不敢凑近。

        话说昨晚上其他老头都抓住了,独有一个头头聂老头不知所踪,楚徊还是敬重聂老头的,他的本意是想劝说得聂老头回头是岸,若聂老头实在冥顽不灵,再斩草除根,毕竟,二王造反、锦衣卫大乱,眼下再叫人知道几个大儒也开始造反,他这皇帝未免做得太不让人心服口服了。是以,不管今日聂老头有多大错,他都打定了主意要不走漏风声地处置这事。于是,楚徊便叫人不惊动百姓地暗中将聂家人监视起来,再去抓聂老头。

        此外,聂老头昨晚上是被何家人相助从这酒楼暗门里放出去的,于是他昨晚上就想叫人来此明察暗访,谁知今早上有属下跟他回说今日一qun饱食终日无所事事的公子哥要在酒楼里论战,于是他料想何必问、石清妍也要过来,暗中指点耿业——在他心里,石清妍来了京城之后,京城里的所有乱子都是石清妍捣的鬼,于是他早早结束今日早朝,便赶来过来听耿业那混账嘴里能有多少大逆不道的话。

        楚徊半遮着脸,等耿业等子弟进了酒楼,便慢慢地跟了进去。

        楚律原没留意到楚徊,谁知忽地听蕴庭猛士的堂弟过来对同伴贺兰轶、大永候府小公子说道:“那个仿佛是陛下,我去石家打架的时候见过他。”见的那一次只匆匆扫了一眼,怎会认出楚徊来?是以,他这话是假的,若不是蕴庭猛士说,他还不知道呢。

        “……也有可能是瑞王。”楚律坏心眼地压低声音说道,淡淡地扫了眼自己的二女婿,心道还是他有眼光,看二女婿的同伴,就知道他这二女婿不是个没用的。

        “谁?谁在说话?”大永候府的小公子扭头问,只瞧见身后是一qun寻常百姓,料想他们没怎么见过皇帝、瑞王,就定当不是他们说的,于是又转过头去。

        “今儿个十六,过年后开朝第一天,陛下能这么快下朝?那定然就是瑞王爷了。瑞王爷跟陛下可是长得十分相像呢。”贺兰轶点头说道,有句话叫做唯恐天下不乱,他知道楚徊的眼睛坏了,看人要眯着眼睛,因此心里就断定那个是楚徊了,又觉得如今兵荒马乱,瑞王怎会没事来京城,“瑞王跟瑞王妃最是夫妻情深,莫不是瑞王爷来偷偷看瑞王妃?”

        蕴庭猛士的堂弟见自己将话依着蕴庭猛士的交代捎到了,就忙折回酒楼里看戏。

        “那瑞王来这酒楼做什么?”大永候府小公子问,因来迟了,没占到座位,只能在外头站站,换家茶楼等人来说今儿个谁胜谁负,岳丈家这么多事,叫他这心里颤颤的,又有点想去大展宏图……

        “听说昨晚上陛下就来过这酒楼,领了水家公子走了。我伯祖父跟水公子有些交情,今早上听人说水公子昨晚上走了就没回家去,还想叫人打听打听呢,水公子可是瑞王妃的人。”贺兰轶半真半假地说道。

        筐子里,聂老头听了这话动弹了一下,又被楚律从上头压住。

        聂老头心道自己害到水几因了,一人做事一人当,该出去求楚徊将水几因放出来。冲动了一下,又怕自己乱动连累了楚律,于是就惭愧地继续在筐子里缩着。

        楚律深深地看了眼贺兰轶,见贺兰轶一心要往瑞王身上扯,暗自点头,心想孺子可教,这后生当真了得,也不知许亲了没有,跟楚静乔也般配的很。

        “可是不是说瑞王娶了钟将军女儿后就跟瑞王妃生疏了吗?”有人问。

        “障眼法!人家多年的夫妻,哪有新人才来,就嫌弃旧人的?”贺兰轶说道。

        “就是,瑞王爷不都自己过来了嘛。”大永候府小公子见有人怀疑同伴贺兰轶,虽心里还将信将疑,但口中的话已经是十分笃定了。

        “不该啊,瑞王爷怎么敢抛下藩地的事自己偷偷过来?这藩王私自进京,要是被逮到……”

        “是你见过的王爷多,还是我见过的多?”贺兰轶斜睨向那敢质疑他的人。

        围观的人原本不信,此时就信了大半,因进不到酒楼里观战,于是一个个交头接耳,纷纷传说瑞王爷私自进京了。

        楚律人站在外围,听众人已经开始商议起将瑞王进京的消息告诉衙门能得多少赏银了,暗道楚徊就是太在意他那张脸,微服私访也不肯好好装扮,看吧,这次肯定要吃亏了。

        果然,只见围在酒楼外的人还没散,那锦衣卫没了之后就身价倍增的京畿卫一个小头目领着十几个侍卫就匆匆赶来。

        围观之人让开路,叫京畿卫进去。

        京畿卫的小头目进去了,四下里看了一通,见耿业与蔺家、杨家等人都是脸红脖子粗模样,不像是论战,倒像是吵架,见此时他来了,耿业等人便不出声了,心下得意,暗道有锦衣卫的时候可没人将他当回事,依着揭发之人的话将目光锁定在手拿纸扇,身穿水绿衣裳的公子身上,便慢慢摇晃着身子过去,自觉十分有魄力地勾着嘴角笑道:“瑞王爷大驾光临,未及远迎,还请瑞王爷莫怪。”

        楚徊握着扇子的手一僵,眯着眼睛依旧半遮着脸深深地看向那小头目,暗道莫不是这人将自己当成楚恒了?因心觉自己这皇帝早早结束早朝过来看一堆纨绔子弟骂战,未免扫了自己这当皇帝的威风,于是只用眼神示意这小头目莫管闲事,赶快滚开,却不言语。

        “瑞王爷,请!”锦衣卫没了,正是他这京畿卫小头目升官发财的好时机,若是能混入青龙卫,那当是要飞黄腾达了。这小头目只觉得楚徊那暧昧的眼神在示意他放过他一马,后头大有好处,于是心里对“瑞王”妄想贿赂他表示不屑。

        楚徊心里咬牙切齿,暗道好个没长眼睛的东西。

        跟着楚徊的侍卫见这小头目不认得楚徊,忙要贴到小头目耳边告诉他这位的身份。

        小头目不屑地扭开头,冷笑道:“瑞王爷,小的带着您去见陛下吧。事无不可对人言,有事您大点声说。”

        这小头目原本站到楚徊面前的时候,众人便已经纷纷看向楚徊了,这屋子里见过楚徊的人居多,但虽见过,也没几个人敢直视龙颜,于是当真能分辨出楚徊、楚恒的人不多。

        楼上何必问,楼下西院猛士,这一qun人是打定主意不出头的,私心里都巴望着楚徊被京畿卫带走,叫他这皇帝尝一尝被人当做犯人带走的滋味。

        何必问、西院猛士这般想,可惜耿业不懂他们的心思。

        耿业分辨出楚徊的身形眼睛来,立时吓得跪在地上,呼道:“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声万岁后,西院猛士不得不陪着其他人等一起给楚徊跪下。

        京畿卫小头目也愣住,忙跪下重重地磕头。

        “是谁,是谁说朕是瑞王?”楚徊沉声道,见此时想不承认自己的身份也不行,就将扇子放下,方才未免曝露身份,他没叫手下跟旁人要座位,只不惹人注意地藏在人qun中站着暗暗寻找何必问、石清妍的踪影,万万没想到,如此反倒叫人误以为他是瑞王。

        市井街头,听到酒楼里喊万岁,于是外头的人便也山呼万岁,京畿各处衙门的人听到信的赶紧赶来。

        听到一层层万岁声传来,楚徊无力地想回头自己怎么跟文武百官解释,只怕在他们眼中自己耽于玩乐,存心敷衍政事……见有人让座,便到座上去坐,又问:“是谁说朕是瑞王的?”

        小头目忙磕头道:“是个想要赏银的小老百姓……”

        楚徊冷着脸,脸上挂不住自己那习以为常的浅笑,于是冷冷地向这屋子里扫去。

        知道楚徊眼睛看不清楚的,都对他这扫视不以为然,不知道他眼睛有毛病的,吓得直哆嗦。

        外头筐子里的聂老头听到呼万岁的声音又在为先帝喟叹家门不幸,里头家里出了娘娘的子弟们,却诚惶诚恐地开始感激楚徊了,一个个在心里想着楚徊是明君,来微服私访体恤民间疾苦,压根没去想这过年后开朝第一日朝廷得有多少事要楚徊处置。

        于是,只当楚徊过来给他们撑腰呢,蔺姑爷先膝行几步,令自己从一干人等里冒出头,然后愤慨地说道:“陛下定然听到了,这小篾片胡言乱语,满嘴胡话。嘴里不三不四的,有辱斯文。请陛下赐下金口玉言,敕令小篾片再不许提废除妃嫔一事,以正视听。”

        “陛下,不单要申斥他,还要治他个大不敬之罪。”素来以国舅自居的杨妃娘家哥哥说道。

        杨国舅这话落在了家里出了娘娘的人心坎上,众人皆想这小篾片就是个嘴上没遮拦的,怎地皇帝还不治死他?莫不是当真又太后替小篾片撑腰?一个个跪在地上状告耿业污蔑、侮辱人,求皇帝诚挚耿业。

        耿业哆哆嗦嗦的,偷偷抬头看了楚徊一眼,忽地屁股上挨了一针,叫了一声就挺直了身子,心里气西院猛士们没事就爱欺负他,战战兢兢地问楚徊:“陛下是怕下官输了,宫里塞满败家娘们,还是怕下官赢了,停了选秀,宫里只有半老徐娘?”

        西院猛士以及其他人等纷纷扭头去看耿业。

        才拿了针扎耿业的舒隽猛士不由地有些惭愧,心想耿业这脱口说出的话就跟一点都不畏惧权贵一样,自己不该扎的那么深。

        “小篾片!”楚徊咬牙切齿地说道,恨不得发话叫人立时将耿业关入大牢。

        蔺姑爷听耿业将蔺妃比作败家娘们、半老徐娘,心道耿业是说蔺妃年老色衰?顿时怒不可遏地说道:“陛下,您亲耳听到了,这小篾片嘴上惯会这么胡言乱语。蔺妃保养得宜,如今还年轻貌美、身段……”

        “给朕闭嘴!”楚徊斥道,暗道蔺姑爷想在市井街头描述蔺妃的美貌?

        “我就说陛下是站在我这边的。”耿也长出了一口气,不禁露出欣慰的笑容,堆着笑看向楚徊,心想锦衣卫都废得了,这妃嫔……

        “你也给朕闭嘴。”楚徊嗔道,心说耿业到底有没有脑子,除了小意伺候女人,他还会子做什么?

        因楚徊连连发怒,一时间,酒楼内外鸦雀无声。

        楚徊心思一转,暗道自己为什么不能将耿业抓走?耿家人全进了大牢,岂能放过耿业这一个?且耿业又并非是聂老头那等德高望重之人,不过是个跳梁小丑,抓了就抓了,不需再多思量,便说道:“来人,给朕将耿篾片这胆敢毁谤皇家的人带走,押入大牢。”

        耿业身子一软,趴在地上痛哭流涕道:“陛下,您老人家为什么要抓我?”

        “哼,方才你大放厥词的时候,可知你嘴里说的都是些什么话?”楚徊冷笑道,不耐烦跟耿业对口对舌,又见石清妍没来,何必问也不现身,便起身要离去。

        “陛下,你昨晚上抓走了水公子,又要抓聂老头,今儿个又要抓我……陛下,下官就是爱说几句嘴,您不喜欢听就罢了,你放过我吧,您要非说这是罪,那您昨晚上为什么不说,您这不是纵着我说话等着拿我的罪名嘛……您千万别因为我这事又叫衙门给我父亲、哥哥罪上加罪……”耿业才是真正的记吃不记打,得意时他就猖狂,全然不计后果;失意时,他就惊慌失措,此时才想起来耿奇声等人还握在楚徊手心里呢,于是怕又连累父兄,忙涕泪满面地向楚徊扑去。

        京畿卫小头目见耿业要抱楚徊大腿,便忠心耿耿地一脚将他踢开。

        酒楼里众人心里个个讶异不已,一个个心想聂老头就该是聂老先生了,聂老先生一辈子两袖清风、爱民如子,怎落到被楚徊追捕的地步?

        酒楼外,因楚律跪着,没压住筐子上的竹匾,聂老头自己个从筐子里钻出来了。

        只见他老泪纵横,深情甚是凄怆,再加上缩得久了,发丝凌乱,步伐紊乱,踉踉跄跄地就向外走。

        楚律心道不好,立时弃了这竹筐,慢慢地向外挪去,待挪开了这一堆人,又见有何家人接应,便随着何家人去了。

        却说聂老头一把年纪,又跌跌撞撞地向前走,不言不语,只那神情便先叫围观的一干人等看得心酸。

        聂老头一步步走进酒楼里,待看见楚徊,便砰地一声跪下,仰天哀声道:“先帝呀先帝!你泉下有知,可会料到有一日,咱们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上,也有一日会不许百姓说话!”

        楚徊不料聂老头会露面,当即面沉如水,心想聂老头竟然也学会了恶人先告状。

        “陛下,昨日之事,与水家公子无关,还请陛下放了水家公子,老夫一人做事一人当,即便陛下要株连老夫九族,也请陛下放过水公子。”聂老头嘶声叫道,又给楚徊磕了两个头。

        耿业见聂老头出来了,忙忍着疼跪到聂老头身边。

        聂老头此时只将楚徊当成了大兴文字狱的暴君,于是再不管自己说出来的话厚道不厚道了,哀声说道:“不就是一篇文章嘛,陛下不许人写文章,就请陛下下了圣旨。历朝历代借着几个字给人定罪的多了去了,老夫记不住先人的教训,不该两岁启蒙,八岁熟读四书五经……若有来生,老夫情愿一字不识!做个不通文理的山野村夫!”说完,便又是重重一拜。

        楚徊心里一震,暗道好个近墨者黑的聂老头,竟然栽赃他要大兴文字狱,于是便笑道:“聂老,说朕抓走了水几因,你有何证据?朕又何时要抓你了?”

        “……那昨晚上随着陛下出了这街东酒楼,然后再无下落的水公子呢?不知他可遭了大刑伺候了没有?陛下说没抓,怎知道水公子的全名?”聂老头有些哆哆嗦嗦地问。

        “自然是没有!”楚徊肯定地说道,然后走上前去,亲自扶起聂老头,“请聂老随朕入宫说话……”

        “陛下不还是要抓了我们吗?”耿业紧紧地跟在聂老头身后叫嚷道。

        “你当真不信朕会拔了你的舌头?”楚徊威胁道,因气耿业没有眼力劲,一时忘了自己还握着聂老头的手臂,心道自己为何要每每听信石清妍蛊惑?如今他就依着自己的法子做皇帝,顺他者猖,逆他者亡,但看谁还敢对他指指点点。

        聂老头吃痛,便哎呦哎呦地叫起来。

        耿业忙扶住聂老头,惶恐道:“陛下,你饶过我们这一老一小吧。”

        “陛下——”王锵、楼朝日等人领着人过来,恰听说耿业这话,便忙看向楚徊。

        “回宫。”楚徊果断地说道,不乐意再跟聂老头、耿业多说,示意人将耿业的嘴堵住,又叫人挽着聂老头的臂膀,拖着他走。

        聂老头嘴里叫着:“陛下,你不能毁了先帝的江山,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你不能闭目塞听,大兴文字狱……”

        楚徊眉头紧锁,冷笑道:“聂老为何反复诬陷朕大兴文字狱?”

        “若没有,昨晚上老夫的几位好友呢?”聂老头忙问道。

        “他们都回家去了,聂老若见到他们,你就知道了。”楚徊恢复了几分儒雅,含笑道。

        “谁都回家了?”聂老头有些心寒,若不是多年的好友,他怎敢将自己的文章拿给他们看?但这好友中的一个,偏偏出卖了他。

        “聂老糊涂了,竟然问起朕来了。进了宫你就知道了。”楚徊笑道,见轿子来了,便上了轿子,在轿子里闭上眼睛,暗暗发狠,心道自己每每想要发愤图强,总会撞上出乎他意料之事,年前听了石清妍、贺兰淳立誓要心气平和地处置大小事务,但偏偏,没出十五,就收到消息说聂老头写了反天地君师的文章。

        “陛下,瑞王府的管家来打听水公子的事。”楼朝日说道。

        楚徊也心知水几因是替人顶罪,但他就气恼水几因这敢为人顶罪的胆量,有这般胆量,岂不是说他不怕他这皇帝?“就说不知,待朕一走,就将何家的商铺查抄了。”何必问当真以为他这皇帝懦弱地拿他没办法?竟然敢在铺子里设下暗门,竟然敢放走聂老头他们,如今,就叫何必问一党知道他的龙须能不能触动……

        “是。”楼朝日答应道,因楚徊的器重,心中燃起了希望,暗道只要自己成了楚徊的左膀右臂,楚徊定会对楼家手下留情的。

        围观之人众多,耳朵里依稀听到聂老头那句“不过是一篇文章”“株连九族”以及“文字狱”等字眼,个个胆战心惊。

        待楚徊一走,就忙散了。

        何必问、何必提兄弟二人坐在楼上,也慢慢走下酒楼,见了西院猛士等人,面面相觑地摇头。

        “这京城,只怕要毁了。”何必提有些心疼地说道,虽不至于焚书坑儒,但大儒聂老头都被抓走了,岂不是令其他读书人唇亡齿寒?

        “毁了也好。”何必问眨了下眼睛,不破不立,没了上京,自有益阳府会崛起。

        “走。”何必提说道,见掌柜的过来,便说道:“告诉下头的人,若是有人来抄查,不要管里头的东西,叫人全都跑了。”

        “当家的,不至于吧?”掌柜的忙道,经营了几十年的铺子,若关掉,怎会不心疼?

        “君心难测呀。”何必问说道,就连聂老头都被带走了,谁知道楚徊这次发狠要做什么。

        “走吧。”何必提说道,便领着何必问等人出来,才走出酒楼,上了马,并未走远,就见楼朝日领着京畿卫先将廿年春围住,又向东街酒楼过来。

        楼朝日与何必问对视一眼,等着何必问过来说情,却见何必问、何必提看也不看廿年春一眼,便驱马领着西院猛士们走了。

        “说来,这廿年春到底是什么意思?”婉约派猛士对廿年春这招牌十分好奇。

        “祖父二十岁那年春光正好,恰遇到了传说中必问那貌美如花祖母的意思。”何必问说道,心中有一丝伤感,毕竟廿年春对何家而言特殊的很。

        “……石老将军他家原是杀猪的,何家原本是做什么的?何老太爷会到二十岁才成家,也是白手起家吧?”舒隽猛士说道,与其他三人对视一眼,腹诽地想何家祖上是做什么的。

        何必问哼了一声,心想他才不会告诉西院猛士们他家祖父为何二十才成亲。

        却说,何必问这边既担心聂老头、耿业、水几因,又因众多铺子被查封伤感不已,那边带走了这三人的楚徊也不由地头疼起来。

        “水几因当真走不动路了?”楚徊讶异地说道,他想要先劝说聂老头回心转意,但聂老头执意要先见水几因,才叫王锵将水几因领来,王锵却说水几因瘫了,“可是你们对他动了大刑?”

        “陛下,臣怎会不知水公子的身份,怎会对他动大刑?”王锵并其他两个官员忙道。

        水几因是瑞王亲家公子,与锦王妃交情匪浅,更是水相孙儿,自然不能对他大刑伺候,但若想要将昨晚上的事一五一十从水几因口中问出,想要催问他水相突然告老还乡、闭门不出的事,还有聂老头写出那造反文章的前因后果,便只能先将水几因关在天牢里吓唬他,因此不能对他好吃好喝地伺候。谁承想,只是叫水几因渴了一夜,冷了一夜,他就走不动路了。

        楚徊对王锵的话还是信的,于是气恼道:“叫太医给他看看,若叫聂老知道了,朕定然少不了一个暴戾的罪名。”深吸了一口气,暗道老天怎处处跟他作对?

        王锵忙答应了,又叫好德太监赶紧去请太医,领了太医去看关押在天牢里的水几因。

        水几因软软地躺在天牢阴寒的地上,无动于衷地看着太医给他诊脉,查看他的双腿。

        太医卷起水几因的裤管,瞧见他那两条腿,不禁吓了一跳,忙问:“水公子,你这病得了多长时间了?”

        “病?”水几因脸上带着浅笑,脸颊苍白得吓人,“水某没病,水某的腿,是被陛下下旨严刑拷打弄出来的。”

        额头开始冒冷汗,水几因心说只要再在这天牢里待上两日,自己便解脱了。

        “不好!”王锵后知后觉地叫了一声,又看向水几因的笑脸,顾不得跟太医们解释为何“不好”,便忙要进宫去见楚徊。

        楚徊徒劳无果地劝说聂老头一番,因听王锵来回话,便叫王锵进来。

        王锵见聂老头还是一副不认自己毁谤天地君师,一口咬定自己不过是写了一篇“文章”,心道聂老头一把年纪,安生养老就是了,何苦搀和进那些事里。凑到楚徊耳边,低声道:“陛下,咱们中计了,水公子是早就有病的……看他那模样,只怕快死了……”

        楚徊心里咯噔一声,心道水相这是要向瑞王递交投名状?要构陷他暗中杀害功臣之子孙?

        “将他弄出来,万万不能叫他死了。”

        “是。”王锵忙答应道。

        聂老头,以及紧跟着聂老头的耿业心里一坠,耿业惴惴不安地说道:“陛、陛下当真对水公子动大刑了?”腿一软,就跌坐在地上,心道他不想死。

        “朕没有。”

        聂老头嘴唇蠕动两下,深吸了口气,开口道:“陛下叫老臣见水公子一面,若水公子无恙,老臣就在朝堂之上给陛下磕头认错,再不写那些大逆不道的文章。”

        “……聂老,水公子累了,改日再见吧。”楚徊说道,示意王锵快些去处置水几因,又要再劝聂老头,便听小太监来说道:“陛下,聂家人来领罪;朝中老臣来替聂老求情,请陛下看在聂老年迈功高的份上,放过聂老;聂老的门生也递了折子要求见陛下,说是老师有罪,学生也要同领这罪名。还有,瑞王妃,进宫去寻皇后给水公子求情来了。”

        楚徊眸子暗淡下来,随即生出阴鸷之色,贺兰家、何家、水家、聂家……竟是所有人都跟他作对,弃我去者不可留,既然如此,但看没了他们,他这皇帝还做不做的下去。他原想做个礼贤下士、宽仁温和的皇帝,是他们逼着自己下重手的,冷笑道:“认罪?同领罪名?他们想要挟谁?告诉瑞王妃,水几因与聂老头一同意图谋反,实在是大逆不道!已经随着聂老头、耿篾片,一同押入天牢。认罪的,领罪的,也一并关入天牢!若来求情之人不回去,一并同罪!”

        耿业闻言失声哭了起来,三番两次地胡言乱语,也没瞧见皇帝处置了他,又有石清妍护着他,于是他胆子越发肥了,万万没想到这次栽了。

        聂老头紧紧地抿着嘴,怔怔地看着楚徊,回想起自己当着先帝面称赞楚徊的画面,“天牢在哪?老夫这就去。”说完,伸手提了地上的耿业一把。

        耿业哭哭啼啼地起来,伸手搀扶着聂老头的臂膀,随着他向外走。

        “聂老,你这把年纪的人任性不得,你莫忘了,你家中上上下下足足有一百多口人。”楚徊背对着聂老头威胁道,只要聂老头肯认错,今日之事,便好处置。

        “是老夫对不住他们,但,总要有人将该说的话说出,陛下就权当老夫拿了满门性命去沽名钓誉去。”聂老头说道,不见楚徊,提起楚徊所作所为就红了眼眶,此时见了,却面无表情,梗着脖子向外去。

        楚徊猛地回头看向聂老头,依旧是满面寒霜,看着聂老头模糊的身影慢慢向外走去,自嘲一笑,心想聂老头心中他是烂泥扶不上墙,他却知道,自己只想做一个万民敬畏、后宫三千“中规中矩”的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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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野哥 未点靓 发表于 2013-9-18 16:04:16 |只看该作者
    第152章 斯人独憔悴六
      
      
      石江风深深地楚徊叹了口气,身负皇命不能回家,只能先领了楚徊的命令叫京畿衙门令各里长敲锣打鼓鼓动百姓出门,然后又领着颐王、熙王并两府众公子们在街上转了一圈。瞧见百姓们不甘不愿地出来,因米粮价钱一日高似一日,也不舍得拿了菜叶剩饭等物去打砸,一个个缩着头袖着手,冷眼看着熙王、颐王家的囚车从大街上驶过。
      
       石江风等到送颐王、熙王去天牢时,想到聂老头被关在天牢,便跟牢头说了几句好话,又塞了一些银子,便去探望聂老头。
      
       待瞧见聂老头盘腿坐在麦秸上一本正经地向其他狱友传道授业,石江风竟出乎自己意料地笑了,心想这聂老先生当真有精神,这笑容尚未舒展开,便因天牢里关满了读书人皱起眉头,心道这若是当真全部秋后处斩,定要血流漂杵了。
      
       “石家大哥儿过来了?”聂老头瞧见了石江风,就住了嘴。
      
       “石家老大?”耿业慌忙将自己用“三寸不烂之舌”讨来的热水塞到其他人手上,叫那人喂给水几因,便忙慌跑到栏杆前,抓住栏杆,鬼鬼祟祟地低声说道:“老大,你、你,你是来劫狱的吧?其他人呢?我们扮成什么出去?”
      
       “您哪位?”石江风看见这贼眉鼠眼之人,不由地蹙眉,心想石老将军信上不是说抓到的是思想开明的读书人嘛,怎地这读书里就有这样一个人。
      
       “我、我耿大才子呀!”耿业毫不谦虚地介绍自己,又将散落下来的发丝从脸颊便拨开,努力叫石江风看到他那张清秀的脸。
      
       石江风瞥了耿业一眼,心说原来才子都成这样的了,不搭理耿业,就对聂老头低声道:“还请聂老再委屈两日,过两日,定然会将聂老还有其他人风风光光地领出去。”
      
       聂老头沉稳地点了点头,瞧了眼沉不住气的耿业,暗道这下子耿业心里踏实了吧。
      
       “老大,我父亲哥哥他们呢?耿家的官司是怎么判的?”耿业见石江风要走,忙伸出手要去抓他。
      
       “进京的时候听说是流放。”石江风平静地说道,这耿家一家子流放,也算是罪有应得,竟然敢领人打上石家门。
      
       耿业听说是流放,就大呼出一口气,然后硬着头皮堆笑道:“老大,你去跟王妃姑姑说说,叫姑姑借我一千两银子给父亲他们送去。”
      
       石江风点了点头,心想这小篾片还真有孝心,细细看了眼那瘫坐在地上的人,料到那人就是水几因了,心道这人果然病得不轻,因想此地不宜久留,与牢头交代叮嘱几句,便急匆匆地向家赶。
      
       石江风这一路又将上京的冷清仔仔细细地感受一回,待进了家门,便见自己家里也不甚热闹,人过了仪门,才有石大少夫人领着石小六等女儿过来迎接。
      
       “夫君辛苦了。”
      
       “娘子也辛苦了。”
      
       石大少夫人堆着笑,红着眼眶,瞧见石江风跟自己说了一句,便不再看自己,心里很是酸涩。
      
       石江风不及多与其他人说话,便问石小六:“你曾祖父回来了吗?”
      
       “回来了,在花厅等着父亲呢。”石小六笑道。
      
       恰这一会子,有人来说贺兰家公子上门了,石小六还不怎样,石大少夫人立时殷殷切切地向门外探头,“快将小公子领来,今日他不上学吗?怎就过来了?小六,将一早准备好的……”
      
       “母亲,那是给父亲准备的补汤。”石小六见石大少夫人疼女婿疼得没完没了了,次次贺兰轶上门她都要大费周章地亲自下厨,据丫头们说如今贺兰轶跟石大少夫人亲近的很,已经改口直接叫石大少夫人娘了,虽不合规矩,但据说贺兰轶母亲大度地表示不介意,其他人便也说不得什么。
      
       石江风一头雾水,却也不耐烦去在意这等琐事,于是点了点头,说道:“小公子长身子要紧,为父喝不喝也没什么关系。小六,去告诉你曾祖母、祖母,我去跟你曾祖父说完了话,再去见过她们。”
      
       “哎。只是红莲姑姑等着父亲呢。”石小六开口道。
      
       石江风料想那石红莲见了他,要打听的就是石家“立功”了,她能不能回蔺家的事,毕竟母子连心,天底下没几个瑞王妃那般的人,对石小六说道:“你劝不住你姑姑,就莫管她这事。”
      
       “哎。”石小六又答应了。
      
       石江风又看石大少夫人向他背后张望,看过去,就瞧见婆子丝毫不见外地将贺兰轶领了过来,打眼看去,见贺兰轶与贺兰辞气质有几分相似,俱是气质儒雅,举止优雅,待贺兰轶见过他后,便开口道:“好了,我们有事商议,你们且……”
      
       “阿轶来了?今儿个天有些热,晒到没有?小六,快叫人拿了帕子给叫阿轶擦擦脸。”
      
       听石大少夫人这般问,贺兰轶便不见外地说道:“娘,这个天还不算热。再过两日上国寺的桃花开了,家中母亲要去祭奠老方丈,顺便赏花,娘也同去,可好?”这丈母娘虽出人意表,但却当真疼他,伸手不打笑脸人,谁会跟疼自己的人过不去?
      
       “好。”石大少夫人发自内心地笑了,夫君不冷不热,好歹女婿贴心。
      
       石江风看了眼低着头无奈的石小六,又淡淡地看了眼石大少夫人,见石大少夫人笑靥如花,眉头一挑,便对贺兰轶道:“小公子随着我来吧。”
      
       “是。”贺兰轶忙答应了,便忙随着石江风走,此时跟石家人熟了一些,不似早先那般拘谨,偷偷瞄了眼,见石小六无奈地看着石大少夫人,就冲她一笑。
      
       石江风领着贺兰轶向后走,半路扭头看了贺兰轶一眼,又收回视线,笑道:“不知小公子今日过来是奉了谁的话?”
      
       “伯祖父的,岳父称呼小婿阿轶吧。”贺兰轶说道。
      
       石江风点了点头,才要再问话,便听到一声悲泣之声,随后就见石红莲、石绾绾露出头来。
      
       “大哥——”石红莲哽咽着喊了一声,将身子半倚在石绾绾身上。
      
       石江风眉头一跳,对贺兰轶说道:“叫你见笑了。”
      
       贺兰轶忙道:“岳父见外了,岳父还有事,便叫人领着我去见石家曾祖父吧。”见石绾绾在看他,便冲石绾绾、石红莲二人喊了一声姑姑,请了安,就随着人去了。
      
       石江风看向石家姐妹,皱眉道:“不是说了我先去见祖父吗?怎地在这等着?”
      
       石绾绾见石红莲泣不成声,就忙说道:“大哥,红姐姐坐不住了,蔺家已经在给蔺姐夫挑新人了。”说完,与石红莲一同巴巴地看向石江风,石红莲能不能回了蔺家,就看石将军这次立多大的功劳了。
      
       “胡闹!既然已经和离,又打听人家的消息做什么?没得叫人笑话!安心留在家中,过些时日,叫母亲给你相看人家就是了!”石江风对蔺家很是看不上眼,早先石红莲急着出嫁,蔺家经了蔺妃的授意也有跟他们石家互惠互利的意思,如今蔺家落井下石,那等人家还有什么好留恋的。
      
       石红莲心道自己再嫁又能嫁给谁,拿了帕子掩着脸呜咽起来,心里不经意地想起石绾绾说石清妍身边侍卫非富即贵、一表人才的话,心道那些个侍卫该是不敢违抗石清妍的吧,只是若叫她做了石清妍手下的娘子,她又丢不起那个脸,忙说道:“大哥,女子当从一而终,与其嫁了人被人戳脊梁骨,不如我就守着。总归家里祖父、祖母也不许我再嫁。只是我守一辈子就罢了,你外甥他实在可怜,若是落在黑心人手上……我这几个月想到他就难受。”
      
       “比想到你差点就害得漠风他们被抓还难受?”石江风冷笑道,午门外石家人坐着的时候发生什么事石老将军已经送了家书给石将军了,身为长子长兄,他自然知道出了什么事。忽地想石红莲如今就跟闺中女子一样出不得门,她哪里还会知道蔺家有没有再给蔺姑爷选媳妇,那自然是石夫人替石红莲打听的,心道这么一**人就会胡闹,该叫石老夫人管一管。
      
       石红莲一噎,她心里想的是石漠风等人被堵住,石家没有反心,安生地留在京中,就是大家都好的局面,谁承想会闹得那样大。
      
       石江风见石红莲噎住,便不再跟她多嘴,径直向石老将军的花房走去,到了花房门口,就听到花房里石老太君在问春儿呢,进到里头,便瞧见石老太君、石老将军对面坐着说话,贺兰轶在一旁坐陪。
      
       石老太君眉开眼笑地坐在一旁捧着一块热乎乎的,据说是她女婿冤大头孝敬她的软糕,看见石江风进来,就眯着眼问:“这是哪个?”
      
       “老太君,你又不认识我了?”石江风问道。
      
       石老太君摇了摇头,又对石老将军说道:“茂林,春儿几时过来?”
      
       “明儿个就来。”石老将军点了点头,心说石家姑奶奶只怕要过很多才过来,打量了石江风一番,见他只是黑瘦一些,“聂老在牢中可还好?”
      
       “看他精神气是足的。”天牢之中,哪里有什么好不好,只能求人的精神不倒。
      
       “好好歇息歇息吧,陛下说明儿个早朝要论功行赏,赏赐咱们家。”
      
       “赏赐?”石江风心说自己走的那一会子发生了什么事,皇帝早先可是一点给他接风洗尘的意思也没有,且李老将军到了战场,可是想捆了石将军呢;莫不是皇帝头脑转过了弯,想要欲抑先扬,叫文武百官以及百姓得知众多地方都被益阳府占领后,唾弃石家?
      
       石老将军笑道:“莫理会他了,皇帝呀,是看明白临时抱佛脚笼络不住哪个,于是个个都不要了。”
      
       石江风心说如今也只能不理会皇帝,只管筹谋自己的事了,又看向贺兰轶,笑道:“轶儿今日过来所为何事?”
      
       贺兰轶回道:“伯祖父叫我说石家几个小少爷都安顿好了,人已经进了锦王府交给凤崎公主了。漠风叔叔也已经领着人出关。至于我们家,我们家要迁去北边的人都已经到了北边了。”
      
       石江风听说石漠风他们没事,就放了心,因听说何家跟石清妍十分亲近,暗道何家必定也被牵连其中了,便问:“那何家呢?”
      
       “何家也就领头的几位家在了,他们家四处贸易原就要时常离京,锦衣卫没了,皇帝人手不足,也看不住他们。”
      
       石江风又点了点头,听人说石大少夫人送来了汤水,暗道石大少夫人这到底是给他这出征才回来的夫君送的,还是给那养尊处优的小女婿送的,只略想了想,便将怀中地图拿了出来,手指指了一下,说道:“这一大片,都是锦王府的了。”
      
       石老将军眯着眼看过去,吓了一跳,心道这等于是半壁江山了,不禁打起鼓,暗道若非石家有意配合,锦王府打不下这么些地方,可是,若是楚律看了地图,动心了呢?若是他执意要留下半壁江山,背信弃义呢?
      
       “祖父莫不是在担心,锦王爷食言而肥?”石江风心里也有些惴惴的。
      
       贺兰轶笑道:“石家曾祖、岳父多虑了,伯祖父说锦王爷、锦王妃心大的很,他们看不上这点地。若为长远计较,拿了半壁山河换了天牢里的人,才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这话也不全然是用来蒙骗君王的。
      
       石老将军指着贺兰轶笑道:“还是小后生这话有道理的很。”
      
      石江风又仔细打量了贺兰轶一回,心里对他也满意的很,暗道这女婿可比蔺家姑爷可靠多了,才这般想,又听到花房外有哭声,便不尴不尬地对贺兰轶说道:“劳烦你回去跟贺兰大人说,石家也准备好了,牢中阴寒,还是将其他顾虑放下,先救了人出来吧。”
      
       “是。”贺兰轶心知家丑不可外扬,便告辞出去。
      
       待贺兰轶一走,石老将军怒道:“不是叫老大媳妇将红莲拘在房中吗?怎地又叫她出来了?”
      
       “祖父,大概是母亲替她打听到蔺家在给蔺姑爷挑媳妇,是以红莲听了心里不好受。”这当口家里不能出事,且石红莲、石夫人又是曾险些害了石漠风的人,于是石江风毫不犹豫地就将石夫人出卖了。
      
       石老将军冷哼一声,由着石老太君给她抚着胸口,见石老太君紧张兮兮,就安抚她道:“莫怕,东街卖油的污蔑咱们家猪肉缺斤少两。这事由着我处置。”
      
       石老太君松了口气。
      
       石老将军思量一番,便对石江风说道:“家里就由着你媳妇当家,叫你媳妇有事去问你祖母去。叫你母亲她们都安生地留在家里头别动。”
      
       “是。”
      
       “老太爷,红莲姑娘哭着说一定要问问大少爷她还能不能回了蔺家。”石方圆进来说道。
      
       石老将军说道:“告诉她,不能。”
      
       “祖父,等过段日子,家里没事了,再给红莲挑个好人家吧。祖父许下这话,红莲安了心,大概就不会这样闹了。”石江风听石红莲哭得不胜凄惨,暗道石家那会子得知皇帝要从石家里挑女儿,就该直言拒绝,若是当初没有为君分忧的心思,如今也不会有这么多事。
      
       石老将军一愣,脱口道:“这怎么行……”瞅了眼开始打瞌睡的石老太君,心知石老太君心中石春改嫁了,便压低声音道:“你莫胡言乱语,也莫要许下她什么。今日她这般闹,就该狠狠叫她吃一次苦头她才能悔改,石家养她一辈子就是了,还能亏待了她?”
      
       石江风见石老将军是不肯叫石红莲再嫁,心知这事还需徐徐图之,便不急着劝说石老将军,退出去之后,瞧见石红莲被人拉走,就先去石老夫人房中请安,见石二夫人并西府的弟妹们都在,便将石二将军如何,西府兄弟们如何说了一通,安了她们的心后,又去了石夫人院子里。
      
       待进了这院子,只瞧见早先遭逢大劫的院子里此时花草稀少,等丫头打起那道攀枝海棠纹帘子,进去了,就见石夫人、石红莲、石绾绾母女三人都在抹眼泪。
      
       “儿子给母亲请安,久不在家,不能孝敬母亲,还请母亲莫怪。”石江风跪下道,见石大少夫人一众妯娌都没在这边伺候,心里诧异,有些埋怨石家媳妇们不孝,却没问,心里明白这事不能问石夫人,问了就不好收拾了。
      
       “你领皇命出去,才是真正辛苦。”石夫人忙亲自搀扶起石江风,向左右看了看,问石绾绾:“你大嫂子呢,你大哥来了,叫她过来一起说说话。”但叫石江风听听石大少夫人是怎么领着一众妯娌给她脸色看的。
      
       “贺兰家公子给大嫂子送了一副上好的头面,说是贺兰家夫人送的,还有一副亲笔写的字画,又说他还惦记着上回子吃的辣辣香香木桶蒸饭,大嫂子听了就给做去了。”石绾绾极力用自己的神态向石江风表达她的不屑,贺兰轶开口问石大少夫人要吃的是多么没有规矩,更何况他明知石江风今日回来,这就是罪上加罪,更没规矩。
      
       可惜石绾绾这说法有些欲盖弥彰,叫石江风这才回来的人就嗅到了醋味,心里疑惑石绾绾跟石大少夫人怎么了?石大少夫人心胸狭窄,石绾绾略有些娇纵,但这二人素来是井水不犯河水。且贺兰轶的模样不像是到了人家主动要吃的的人,反倒是石大少夫人热情似火,说是石大少夫人强留下贺兰轶,他更相信。
      
       石江风说道:“你大嫂子爱做就去做吧,母亲,儿子明日还要早朝,儿子先回去歇息了。”
      
       “江风,红莲那事,当真不能转圜?”石夫人见石江风要走,赶紧地去问,又握住石绾绾的手,心里发誓要给石绾绾找一个比贺兰轶好的女婿。
      
       “母亲,蔺家便是要跟石家破镜重圆,那等亲家也不能要。母亲与其在蔺家那边多费心思,不如想法子劝说祖父、祖母叫红莲再嫁。”
      
       “为娘就是知道你祖父、祖母、父亲定然不答应,才这么着。”石夫人眼睛里噙着泪,这么些日子了,她一见石红莲,就想起那日蔺姑爷无情模样,只是为了外孙,为了石红莲不孤单单一辈子,才不得不忍了。
      
       石江风怒极反笑:“母亲糊涂,红莲回了蔺家,日子定然没有在咱们家这般好过。母亲仔细想想吧。”说完,心道若是石夫人还这般冥顽不灵,耽误了石红莲青春,少不得等几年后石红莲年纪大了越发嫁不出去后,石夫人会被石红莲责备瞻前顾后,耽误她一辈子。
      
       石江风不跟石夫人等人多说,便向后院自家院子去,才进了院子,就瞧见葳蕤可爱的紫藤架子下,贺兰轶安适地捧着书坐着,贺兰轶身边站着老五家小儿,看模样是贺兰轶在考校那小儿功课。
      
       贺兰轶见石江风过来,忙迎了上来,心里悻悻的,暗道石江风才回来,石大少夫人却进厨房给自己做饭去了,有道是盛情难却,石大少夫人执意挽留,他也只能留下了。
      
       “进屋来说话吧。”石江风说道,领着贺兰轶进了屋子,因家中儿子都随着石漠风走了,此时剩下的只有女儿,叫人来见了一面,便叫她们退下,然后问了贺兰轶几句。
      
       待到晌午,石夫人请了他跟贺兰轶去她院子里吃饭,贺兰轶推辞不去,他便自己去了,等吃了饭回来,就见贺兰轶已经走了,石大少夫人正在满怀欢喜地看贺兰家送的头面首饰,方才贺兰轶在不好露面的石小六也出来了。
      
       “方才一个人去母亲那边立规矩的也没有。”石江风话是跟石大少夫人说的,眼睛看的却是石小六。
      
       石小六浅笑道:“回父亲,曾祖父交代婶子们留在房中不许四处走,免得有人说了什么话,又叫旁人心里不踏实。”
      
       石大少夫人忙将东西收拾起来,见此时石小六还替石夫人遮掩,就忙道:“想来去午门外坐着的时候出了什么事夫君早知道了,只怕夫君还有一件事不知道呢。”
      
       “母亲,父亲才回来,叫他歇歇吧。”石小六伸手挽住石大少夫人,心知早先未免石家人在外头分心,家书都是石老夫人、石夫人看过才送去的,有件事,家书里必然没写上去的,如今石大少夫人要说的定然就是这事,而石大少夫人说话时的语气必然会惹恼石江风。
      
       石大少夫人见石小六不让她说,但心里憋着一口气,又觉石江风说没人伺候石夫人就跟说她教唆妯娌们干的一样,就说道:“这事说出来比午门外的事还叫人不痛快,弟妹们也不是我教唆的,她们心里不痛快,不肯去伺候母亲,就是祖父、祖母也没说什么。”
      
      石江风转头看向石大少夫人,示意石小六出去。
      
       待石小六出去了,石江风就嗔道:“你是大嫂子,其他人定是看着你办的事。”
      
       石大少夫人又羞又愤地说道:“你不在家不知道家里头的事,母亲帮着绾绾抢小六夫婿呢,竟是连祖母的脸面都不要了。早先王妃要见家里没出嫁的女儿,母亲敝帚自珍不肯叫绾绾出来,后头听说是跟贺兰家结亲,又看王妃挑上小六了,就赶着贺兰夫人来家的时候将绾绾领出来见咱们小女婿,你不知绾绾打扮的跟天仙一般,都将咱们家小六踩到泥地里了。幸亏小六合了贺兰夫人眼缘,不然这好女婿就叫母亲抢去了。”
      
       “胡言乱语,母亲怎会那般行事?”手心手背都是肉,女婿、孙女婿都差不离,石绾绾姿色出众,又有个锦王妃姐姐,她还愁嫁?
      
       石大少夫人早死了跟石江风小别胜新婚的妄想,心知等跟他说完了话,石江风又要去前头书房歇着,于是又气愤道:“正是都以为她不会,她干出那事才气人。也不知贺兰夫人回家后怎么看咱们家,若不是王妃在,只怕贺兰夫人甩手就走了。哪有领着家中孙子来人家家里相看孙女,结果孙女没露面,就领出来个妖里妖气女儿的?这不乱了辈嘛。”
      
       “闭嘴!”石江风听石大少夫人先是敝帚自珍,后是妖里妖气,不住地贬低石绾绾,便也恼了,怒视了石大少夫人一眼,待要不信,又觉石大少夫人不会无事兴风作浪,“……听母亲说,清妍从你枕头底下翻出……”
      
       石大少夫人被一口口水呛住,脸上涨红,她就知道石夫人因贺兰轶看她不顺眼,定要逮着机会挑拨石江风。
      
       “收拾收拾,今晚上我在这歇着了。明儿个,母亲那,你去……”
      
       “夫君,您去书房歇着吧。”石大少夫人心里羞愤欲死,暗道石夫人当初看着十分厚道,背后竟然跟石江风说,自己宁愿用那宫廷御造之物,也不愿意为跟石江风春风一度向石夫人低头。
      
       身为人子、人父、人夫,石江风夹在这里头也不好受,石夫人再如何,眼瞧着石二夫人身边众媳妇小意伺候着,石夫人身边连个大儿媳妇都不肯露面,委实叫他这做儿子的看着难受;石大少夫人虽委屈,但她说石绾绾的话未免太刻薄,就跟早先对石清妍一样,全然没有长嫂的风度。于是思量一番,石江风只觉得这里头就石小六一个是无辜的,于是就依着石大少夫人的话去了书房,又将石小六姐妹几个叫过去说话,石夫人、石大少夫人两边通通不理会了。
      
       一夜无话,第二日一早,石江风起身,与石老将军祖孙二人摸黑向皇宫去,路上不住地看见其他人家轿子、马匹。
      
       祖孙二人坐在马上,不时对视一眼,对那些昔日同朝好友避他们如蛇蝎的原因心知肚明,不管石家有没有立功,石家人将皇帝得罪了是一定的事。
      
       才要到了皇宫前,便见一骑飞速驰来,马上那人下了马,就匆匆奔到宫里头去。
      
       “那是……”萧家老爷早因为萧纤妤被绑在锦王府了,因萧纤妤不过是侍妾,他也就不像石家人那样被人排斥,饶是如此,锦衣卫作乱那会子,他也没少受罪。
      
       “应当是来说,益阳府、中洲府派人来跟陛下商议亘州府等地的事了。”石江风开口道。
      
       “这……”有些不明就里的人大着胆子凑过来。
      
       石江风昨日回家,因石夫人、石大少夫人、石红莲等人的作为憋了一肚子气,此时见楚徊还想炫耀朝廷的雷霆之威,哄骗文武百官并百姓们朝廷平定了颐王、熙王,便故意叹息道:“除了亘州府,金陵向西三百里,都被锦王府的人占了。”
      
       半壁江山落入锦王府手上了!
      
       这消息远比锦衣卫被废更震撼人心,早先那些等着看石家狡兔死走狗烹的官员一个个都白了脸。
      
       比这些官员脸色更白的,是楚徊。
      
       楚徊眯着眼瞅着地上跪着楼朝日,冷笑道:“锦王、瑞王说要与朕细细商议如何分派土地?”楚律当真狡猾,这当口还拉了楚恒过来,分了些渣滓给楚恒,却能叫楚恒与他同进退共同对付他这皇帝。
      
       “是,陛下叫郑将军去中洲府宣旨,只怕郑将军才刚离开京城。”楼朝日说道,计划赶不上变化,此时宣旨,将水家的病揭发出来,虽打击了楚恒,却也令楚恒越发铁了心跟楚律一同逼迫他这皇帝,“陛下,郑将军,要不要叫回来?”
      
       “……不必,老五他是不会因朕跟老四离了心的。”楚徊死了与楚恒联手一同对付楚律的心,手上紧紧地攥着楚律、楚恒送来的奏折,忽地看见益阳府送来的奏折上印着的是楚静乔的印章,就似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心道若是楚静乔肯反了楚律,那岂不是等于令楚律得此失彼?“凤崎公主如今在益阳府做什么?”
      
       楼朝日不知楚徊为何又问起楚静乔,便将打听来的消息说给楚徊:“回陛下,听说锦王爷早在上年锦王妃有孕的时候就将府中大小事务甩手丢给了公主。”
      
       楚徊因楚律对楚静乔的信赖疑心起来,暗道莫不是耿氏骗了他,楚静乔是楚律的女儿?这年头一闪而过,又因耿氏对他的痴情被否决,“叫人暗中送一些信函给凤崎公主。”事已至此,未免楚静乔认贼作父,只能将他与耿氏的过往,以及耿氏给他的信件悉数送到楚静乔面前。
      
       “陛下,该上早朝了。”好德太监立在门边,心说楚律这般器重楚静乔,楚静乔再瞧瞧后宫里那些眼下轻易就能够被她碾死的正经公主,指不定楚静乔心里跟谁亲呢。
      
       楚徊说道:“不急在一时。”今日要给石家歌功颂德,怎么着都要耗费不少功夫,“告诉朝臣,太后有恙,朕去看太后了,叫他们稍等片刻。”说完,却是叫楼朝日给他研磨,提笔细细将他与耿氏的事一一说出。
      
       楼朝日不敢看,不经意地扫了眼,略看到几个字,思量一下,便知信上写的是楚徊与耿氏两情相悦,楚律却使用手段蛊惑先帝将耿氏嫁给了他……料到楚徊信中内容信不得,便不去多想。
      
       楚徊写好了信,又将往日耿氏给他的信叫好德翻出,便一并将信送给楼朝日:“叫个稳妥的人送去。”待楚律得意占去了他半壁江山的时候,他就叫楚律为丢了益阳府懊恼不已。
      
       在上朝时,楚徊坐在龙椅之上,看向下面的文武百官,叫好德宣读那极尽溢美之词赞扬皇帝、称赞石将军的圣旨。
      
       洋洋洒洒堆砌的文字,听在所有人心中都觉得嘲讽无比。
      
       百官不敢提起半壁江山落在了楚律手上,楚徊没脸承认自己丢了一半江山,且还要再跟锦王、瑞王的人讨价还价,才能讨回来些许山河。
      
       于是那空洞的褒扬的话就似生怕冷场一半,持续不断地平缓地从好德口中吐出。
      
       石家祖孙谢了恩,百官齐声说句“陛下英明神武”,今日的早朝便结束了。
      
       楚徊心力交瘁地坐在御书房中,怔怔地看着手上的朱笔,眸子快速地转着,将自己的筹码想了一遍又一遍,提着的朱笔在龙案上的地图描画一番,最后却懊恼地将朱笔掷在地上,虽有楚静乔那步棋,但他却有些无助地发现,眼下自己要夺回那大片的山河,只能寄望于楚律是个不爱江山爱美人的痴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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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痕 未点靓 发表于 2013-9-18 16:16:52 |只看该作者
    第153章 斯人独憔悴七


           楚徊送给楚静乔的信,不过半月楚静乔就收到了,不过楚静乔可不像楚徊想的看到这信就痛哭流涕、无地自容,然后因血缘的缘故跟他亲近,同他联手对付楚律。先不说她是楚律亲生,石清妍那边已经将早产等等的话告诉她了,但说如今的身份,益阳府当家少主人,楚律连贤淑、贤惠、益阳府都敢托付给她,就算是养女,做到这份上,也没哪个养女会头脑发热地内外不分帮着“亲爹”来对付“养父”吧。

    楚静乔拿到这信,先是恼羞成怒,毕竟谁一天到晚被人指名道姓地说亲娘水性杨花谁都受不住,随后却又冷笑连连,想着一不做二不休,于是楚静乔心里一横,将这信叫人捎带进京送给石清妍了。

      于是乎,锦王府进京谈判的人还没进宫见楚徊,石清妍先拿了其中一封信跟太后短兵相接了——谁叫太后老毛病犯了,又想借着病整治她们,姜氏习惯了,水氏罪有应得,她可不想受那委屈。

      “母后,您瞧瞧,瞧仔细了,这信张扬出去,宗族那边您拿什么脸开口跟先帝爷合葬呀!”石清妍说着,就将信丢在躺在床上半真半假“病怏怏”的闻太后。

      闻太后先是不言语闭着眼睛哼哼着不肯看信,随后才懒散地睁开眼睛瞄上一眼。

      五福忙替太后动手拆开信,将信展开立在太后面前。
      太后看了一眼,不禁吓了一跳,心道这是楚徊写给楚静乔的信,怎会落到石清妍手上?

      “陛下下笔如神,一连写了好几页,这拿

    的只是第一页。还有陛下早年跟耿王妃的信,如今全在我手上呢。”石清妍说着,便将太后

    的被子往里头推了推,人就大咧咧地坐在床边。

      太后劈手夺过信,也不装作没力气坐都坐不起来了,坐起身来,咬牙切齿地看向石清妍,只觉得心烦意乱,一团火在心里烧,暗道皇帝糊涂了,怎会写了这信给楚静乔,该依着

    她早先的算计,叫余君言那等人去给楚静乔说才是,这般事后也好推脱。

      石清妍平静地跟太后对视,然后说道:“知道谁是老大了吧?我叫你今儿个就起来,别因为绝经就要死不活的,人年纪大了就该有个年纪大的雍容样。”。

      太后气咻咻地冷笑道:“哀家是当真病了,锦王妃,你那话又没个体统了。”

      “别以为老方丈死了,就没人敢拦住你了。我可是听人说了,老方丈死之前,见的谁,那个谁又是谁早两年就派去埋伏在上国寺的。”石清妍进了京,最佩服的就是聂老头、上

    国寺老和尚,这太后为了跟先帝那死人埋在一起,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你现在就给我

    床。”
      “放肆!锦王妃,你莫以为锦王府大胜仗了,你就能对哀家放肆。锦王他可是在哀家眼皮子底下长大的,他可不会为了你……”
      
    “那就叫锦王爷占了半壁江山,我跟太后您死在一处吧。”石清妍冷笑道,又从袖子里拿出一张信纸,“陛下可真有雅趣,竟然在信里怂恿耿王妃哄着锦王爷给她画像,然后再送到京里来。”

      “给哀家……”太后伸了手去抢,手背上就被石清妍毫不留情地重重拍了一下。

      “你给我下床!从来只有我躺床上跟人说话的例子,没人躺床上跟我说话的道理。”石清妍冷笑道。

      太后心里气恼,但又怕石清妍那信张扬出去坏了楚徊名声,连累了她不能与先帝合葬,于是忙扶着五福的手下了床。

      五福太监心里惴惴的,不住地安慰自己没听见,忙慌叫宫女给太后换了衣裳。

      “你要如何?”太后惴惴不安地说道。  “你去上国寺亲自给老和尚上香去。”石清妍说道。

      太后忙道:“哀家被皇帝软禁在宫里,出去不得。”
      “你告诉皇帝,不叫你出去,和尚们就闹上宫廷。”。

      太后冷笑道:“无凭无据,他们如何敢将这罪名推到哀家头上?”

      “无凭无据?您老人家未免太自信了一些,快些着,到时候有的是你哭的。”石清妍冷笑道。

      太后忙叫五福去说,五福此时腿脚有些软了,便忙慌奔去找楚徊。

      楚徊先是听说锦王府来的人神秘的很,便忙着打听来来的是谁,待听五福说石清妍拿了他给楚静乔的信来,心中震惊,不信楚静乔会那般不顾耿氏的脸面,会将把柄主动送到石清妍手上,阴沉着脸,便领着五福、好德向康寿宫去,心知石清妍跟姜氏要好,便又叫了姜氏来。

      进了康寿宫里,就瞧见石清妍盘腿坐在床上,太后立在地上。

      “静乔,竟然把信给了她。”楚徊看了眼姜氏,示意姜氏去劝说石清妍把信交出来,毕竟这那信里内容张扬开,丢脸的就不光是他一个,楚律的脸面也要丢去大半。

      姜氏见楚徊看她,便对太后说道:“母后站着会出虚汗是吧?五福,快给母后送了椅子来。”说完这句,便不再说话了。
     
      石清妍笑道:“陛下果然大度,以己度人,自己偷了嫂子,还想叫媳妇来圆场?桑榆姐姐先回去歇着,看你那样就知道被母后折腾得够呛。”

      姜氏笑道:“多谢清妍妹妹体贴,只是……”
      “梓童,回去吧。”楚徊见事情到这份上,皇后也不肯替他说一句,心知留了她在会适得其反。

      石清妍看姜氏走了,便拿了信纸在手上扇风,“陛下这作为就跟生了儿子不养,送了人,十八年后再去认亲捡便宜的一样,除了蠢货会唧唧歪歪说些什么割舍不断的血亲,谁会为了你两句好话就跟养了她十几年的人反目为仇?再者说,白菜她要不是王爷亲生的,王爷能将藩地交到她手上?”


      “这不可能。定是你截下这信。”楚徊说道,心想耿氏不会骗他,楚静乔即使不敢认他,也绝不会将信送到石清妍手上,任由石清妍羞辱耿氏。

      “那陛下就权当是臣妾截下来的好了,反正这样想你心里也舒坦一些。”石清妍心想看楚静乔早先对赵铭的态度,便知楚静乔跟耿氏有感情,但感情不深,经不住这么一次次的折腾,又握着那信,“老五跟我们王爷说了,北边那地他让出漕运码头给我们家王爷,换取由着我们劝说陛下收回早先的圣旨,叫飒枫、飒杨姓楚。”

      “君无戏言,朕怎会收回圣旨?”楚徊冷笑道,心想楚恒当真大方,竟然拿了漕运去换两个有病的孩子的姓氏。

      “陛下莫低估我们王爷对都北边那地漕运码头志在必得的决心,为了那码头,我们王爷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丢一下脸的事他也未必做不出。”石清妍心中对楚飒杨没有好感,但既然楚恒愿意为了两个儿子的姓氏付出代价,她跟楚律又看得上那代价,自然这买卖就能做成了。

      
      “哼,你在要挟朕?你自身尚且难保,还心心念念的锦王爷只怕在等着朕处死了你,就立时迎娶新人进门呢。”楚徊冷笑道,眯着眼居高临下地看着石清妍,心道楚恒竟然不来求他,反而去求了楚律。

      “臣妾要挟人的语气不够明显吗?”石清妍拿了手支着下巴,淡淡地看向楚徊,“陛下如今已经不在乎人心了,那名声,想来也不在乎了?”
      “你……”。

      “将飒枫、飒杨两个逐出族谱,你最多就是乐一乐,连爽一爽都算不得上,何必为难他们两个毛孩子,反正老五也承认了水家里有病,中洲府该动荡的还是会动荡。你就答应他叫飒枫、飒杨两个重新姓楚吧。”

      楚徊听到中洲府动荡,不禁心中一动,暗道早先益阳府、中洲府势均力敌,如今中洲府弱了一些,但看楚恒如何跟楚律齐心。

      “皇帝,答应了吧,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太后忙劝楚徊,楚飒枫、楚飒杨两个身为嫡子却有病不能继承家业,又深得楚恒宠爱,如此楚恒还要留住他们兄弟两个,就是楚恒自找麻烦,跟钟家,跟其他实力雄厚的侍妾娘家定会生出嫌隙。

      “朕答应这事,只是朕只会答应这一件。锦王妃若是得寸进尺,朕也不在乎跟锦王爷一同丢脸。”楚徊眼睛有些干涩,微微转动了下,思量着如何从石清妍手上将信拿出来,石清妍软硬不吃,那只能撕破脸,叫楚律勒令石清妍交出信来?只怕楚律会恼羞成怒,连石清妍也不要了,就霸占他的半壁江山。

      “只这一件可不成,”石清妍心里也有分寸,心知拿了这信换取聂老头他们,这信的分量还不够,这信能叫她办到的,只能是“小事”,得寸进尺了,反倒过犹不及,“我要两样,一太后去上国寺给老和尚上香,二,水几因我带走。”

      “三嫂子果然心慈,竟会要这两样。三嫂子拿出这信,朕许三嫂子救出熙王、颐王膝下的两位公子。”楚徊沉声道,熙王、颐王膝下的公子委实是烫手山芋,若当真处死,未免显得他太过残暴,但若养着,又养虎为患。

      “嫂子我是坏人。我只要那两样,未免陛下过河拆桥,我拿出一半的信,剩下的日后我会送到桑榆姐姐手上。”
      “你——”楚徊心中一怒,姜氏对他跟耿氏的事略有耳闻是一回事,但叫姜氏看到他跟耿氏的信,未免太羞辱了姜氏,二羞辱了他。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如今老五那边因水家的事乱的很,多少人家反目成仇。我们那边才打下这么些地,也没能耐造反。陛下这边更是兵马疲惫,将帅老迈。既然大家伙都想休养生息,那就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谈一谈。知己那边可打听到了,前朝余孽,还有其他人家想造反当皇帝的多了,老五还有我们王爷还是想叫你坐稳江山的,你想怎么当皇帝,你就怎么当,再没人碍你的眼了。别动不动动怒,如今,就请太后您老人家准备准备去上国寺吧,至于儿媳,我就去准备接了水公子出来。”石清妍终于下了床,睥睨了眼楚徊母子,心说楚徊听到她的话该高兴了吧。

      楚徊听了石清妍那三家都想休养生息的话心里果然平静了一些,但随即却又蹙眉,他是不甘心半壁江山落在楚律手上的,楚律自然安于现状,他却不能。登基才几年,就将一半山河送到他人手上,这是何等的羞辱!

      石清妍不再理会楚徊,不屑地想楚徊骗楚静乔的时候好歹加上一句封她为护国长公主的话,连哄人的时候都不敢加上那句,还指望叫楚静乔因为以为他是亲爹,就对他百依百顺。

      太后自被楚徊软禁后,心中唯一的指望就是能够跟先帝合葬,于是生怕石清妍张扬开信的内容,就忙领着人便向上国寺给老和尚上香去了。

      石清妍吩咐西院猛士去天牢里接人,便在锦王府中叫太医等着给水几因瞧病。

      何必问因听说水几因要被接回来,就也来了王府中,只看见两个西院猛士抬着面如金纸的水几因进来,待水几因被放在厢房里后,便给他把脉,又看了他的腿,就出去对等在外头的石清妍摇了摇头,“水公子站不起来了。”

      “那他的性命……”石清妍担忧地问。

      “他原就病重,天牢湿冷,能活到如今已经是老天垂怜,只怕就这一会子的事了。”何必问叹息道。

      婉约派猛士走出来,也红了眼睛,对石清妍说道:“水公子醒了,他想跟王妃说句话。”

      石清妍闻言,便忙进去,待进去了,瞧见水几因瘦弱的很,大抵是命之将尽,身上从没断绝过的悲凉凄怆反倒淡薄了。

      “求王、妃,给水家子侄一个出路。”水几因努力地睁大眼睛,他一心求个解脱,却强撑着在狱中不死,便是想到水家子侄只怕在世人眼中成了废人,再无出路,不管是读书经商做官,谁不想跟一个长命百岁的人长久地打交道,昙花一现的水家子侄,说到底短短一生所能做的事太少,且其中有太多的变数。

      “你求的,不过是给他们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这机会我会给。”石清妍素来不感情用事,但此时瞧见水几因倒在床上,不由地就想起了上国寺的老和尚,心道自己只怕一辈子,也就只能见到这么几个全心全意为他人而活的人,可惜如今这两个一个死了,一个就要死了,可见好人不长命……

      “多谢王妃,水家嫡系子孙活不久,但天资聪颖……”水几因声音干涩地用力说道,“恰如昙花,没多余的时日思量易主,改投他人……王妃给他们个机会……叫他们如昙花一样,好歹在人间开过……”一时喘不过气来,待要咳嗽,又咳不出,只睁大一双眼睛茫然地看着帐顶。

      “知己快出去吧。”何必问心知方才就是水几因回光返照,未免石清妍看着水几因咽气,就忙叫石清妍出去。

      石清妍愣愣地站住,看着水几因慢慢闭上眼睛,心想上辈子自己临终前也当是这恐怖可怜模样吧,如今,就如照镜子一般,嫌少回忆上辈子事的石清妍呆呆地愣住。

      瞧见石清妍竟然落泪了,何必问心道石清妍终归是心软,见床上的水几因跟石清妍说了两句话,就平静地咽气了,便叫西院猛士准备敛葬了他。

      “知己,人各有命,天意如此。”

      “若是不将他接出来,他还能多活几天吧?”石清妍见西院猛士准备给水几因擦洗换衣裳,便走了出去。

      “生不如死地活几日,不如将心事说出来,心无牵挂地走了。”何必问唏嘘道,心想凡事往好处看,石清妍自此之后手上多了一支绝对对她忠心不二的人家,水家多才俊,石清妍又重情,水几因也算慧眼识英雄了。

      “……知己身上,奶味?”石清妍忽地向何必问身上闻了闻。

      何必问摇头笑道:“我们家不惊吐的,你们家卖糕的扮作我们家长随,一门心思喂马呢。”

          石清妍听了这话就笑了,转而想到水家的事,就又蹙眉,如今天下都知道水家人有病,只怕水家男儿好娶,水家女儿难嫁了。

      操他人之心地为水家担心一回,石清妍叫人将水几因收拾好,就打发人将水几因的棺材送到水家老家去,至于瑞王妃那边,因不待见瑞王妃,心里觉得水几因指不定怨恨瑞王妃呢,于是便干脆没将水几因过世的消息告诉瑞王妃。

      至于瑞王妃,瑞王妃听说瑞王府的人眼看就进京了,越发惶惶不可终日,坐立不安,吃睡不宁,就连人在京城瑞王府里也不安心,看谁都觉那人是被楚恒派来杀她的,只能寄希望楚徊救她的命。

      瑞王妃将救命稻草交到楚徊手上,此时楚徊却压根想不到她。先是太后去了上国寺之后听了上国寺和尚的一些古古怪怪的话当真病了,后头就要合计着如何应对锦王府、瑞王府来人。

      因事关半壁江山,楚徊心知锦王府的人难缠,瑞王府也不好对付,便精挑细选选了朝中能言善辩的五十人出来,准备拿了道义、忠孝等等大帽子逼着楚律、楚恒让出那半壁江山,不想,得知益阳府来的是谁,他险些吐出一口热血。

      原来,益阳府竟然派来了一个美艳动人的外族女子,一个早些时日背叛了他的余大将军,其他跟着来的,不过是这二人的手下。

      朝堂之上,楚徊冷眼看向那胆敢逃出京城的余大将军,心道这余大将军当真胆大包天,竟然敢回来;再看向那据说被贺兰辞赐名闻天歌的女子,虽看得不大清楚,但模模糊糊地一个影子,已经足够看出这女子的风韵,心中冷笑一向最讲规矩的贺兰家竟然会接纳这样一个女子;再看瑞王府的人,就见瑞王府的人心知这次是跟着锦王府的人捞好处,便圆滑地走了余大将军、闻天歌的身后;最气人的是,他自己个的人竟然大半都在呆呆地望着美艳动人

    闻天歌。

      美人计!

      楚徊心道楚律竟然会在这等庄重的时候使出这下三滥的招数!却又疑惑楚律叫了余大将军这么个不甚机灵的人过来做什么?

      “许久不见了,余爱卿。”楚徊淡淡地说道。

      闻天歌跟着余大将军学着给楚徊磕了头,不理会楚徊是在问余大将军话,便眨着一双大大的眼睛,开口道:“皇帝,我们王爷说依着早先的约定,亘州府归益阳府,你们拿了东边的地换颐王的藩地。”

      早先偷偷看闻天歌的官员听说楚徊早跟楚律约定了,便忙开口道:“胡闹,朝廷有难,锦王、瑞王原本就该出兵相助,怎还……”

      “我没说完呢。”闻天歌不耐烦地说道,我对中原的道义等等不甚熟悉,只知道有恩

    的有情的,就要讲义气,不求回报;对其他人,自然是做买卖一样,有借有还,于是那官员口中的“应该”,令她嗤之以鼻,“其他的地,皇帝要想要回来,就得放了王妃回益阳府去,石家也要跟着去,天牢里的人我们全都要了。”

      “天牢里的熙王、颐王还有两府的公子们除外。”余大将军忙补充道,原本见了皇帝有些愧疚,毕竟君臣有别,君可以理直气壮猜度臣,臣子叛君,心里却有一道坎。此时听闻天歌开口,心中的愧疚一扫而过,心道是楚徊逼着他一家逃走的,又不是他有意要背主。

      楚徊冷笑一声,心道莫非中原的朝廷命官还说不过一个外族女子,还有那余大将军素来不擅言辞,楚律叫这二人来,到底在盘算什么呢?左思右想想不明白,就叫官员们去与闻天歌、余大将军论战。

      听了半日,只见官员们个个舌灿莲花地引经据典地将古往今来的君臣之道,兄弟之情等等说了一通,直说得口干舌燥,五巧生烟,那余大将军依旧硬着头皮不改口。

      闻天歌听得烦了,掐着腰,蛾眉微蹙,英气逼人地喝道:“都住嘴!答应就答应,不答应,我们王爷就把那地占了,费什么话!买卖不成,仁义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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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hinenShir 普通靓号 发表于 2013-9-18 16:25:43 |只看该作者
    第154章 斯人独憔悴八


      以半壁江山做买卖……

      原本争先恐后想用三寸不烂之舌打动闻天歌、余大将军的人都住了口。

      楚徊终于明白楚律为什么叫闻天歌、余大将军这两个人过来了,余大将军对他有怨,又急着要得了楚律的信赖,自然听不进旁人的话;闻天歌对中原的道义等等陌生得很,自然不信那些话。于是,这两个二愣子来了,就压根没想跟他们谈判,依着他们的意思,答应了好,不答应了也罢。

      “待朕思量几日。”楚徊淡淡地说道。

      “陛下,天牢里老臣众多,他们兴许熬不了几日。若是人少了,我们益阳府让出来的地就少了。”余大将军开口道,他离京才多久,不想就连皇帝都颓唐了——正所谓自作孽不可活,谁叫他将石清妍弄到京里来的。

      楚徊听余大将军这丝毫不念旧情的话,冷笑不已,待要甩袖离去,又想既然是买卖,那自己也能讨价还价,于是开口道:“人可以给,但,朕要全部的地,包括亘州府。”

      “陛下是不想谈了?那我们走了。”闻天歌使出了菜市场买菜的那一招。

      余大将军脑子里并没有什么宏图,在他看来,救出天牢里那qun胆敢诽谤天子天家的人,不如留住那半壁江山,于是他便随着闻天歌走。

      瑞王府的人虽不想走,但既然是随着闻天歌捞好处的,自然要跟益阳府的人团结,于是便也转身紧跟着闻天歌。

      “放肆!你当这朝堂是什么地?”楚徊冷笑道。

      闻天歌也不回头,摆了摆手,说道:“买卖不成仁义在,陛下,咱们后会有期。”

      “放肆!”楚徊又冷笑一声。

      楼朝日忙领着人将闻天歌的路堵上。

      “朕要所有的地,包括两块藩王的藩地。”楚徊开口道。

      闻天歌站住,从袖子里套出一份折子,递给余大将军,叫余大将军念。

      余大将军心知闻天歌认字有限,便打开那折子来读,闻到折子里一股子胭脂味,最后的手印还是用胭脂按的,心道这是锦王妃的手笔?

      “陛下,除了地的事之后,自此之后,锦王、瑞王仍尊朝廷为尊,两藩王逢年过节向陛下进献贡品,上请安折子。除此之外,陛下不得干涉两藩王藩地内大小事,小事如藩王纳妾,大事如开设考场。若楚姓皇族有难,两藩王必不计后果相助,除此之外,陛下若令两藩王出兵,须许之以利益,不得以道义种种要挟。”余大将军一字一句地念完,便偷偷去看皇帝脸色。

      楚徊面沉如水,只觉得自己若依着余大将军的话去做,岂不等于将魏国分成了三个小国?这事自己无论如何不能答应。

      “荒谬!有道是君要臣死臣不死,陛下仁慈,不曾要挟锦王、瑞王什么,熙王、颐王造反,锦王、瑞王相助实在本分,岂有出兵之后拿了强占去的山河威胁陛下的道理?”一耿直不阿的官员冷笑道。

          “正是,不说天家,就算是寻常百姓家,一家子人,那也是一人有难众兄弟拔刀相助。”又有人附和道。

      众人说了一通,便开始辱骂余大将军忘恩负义、无耻小人,辜负楚徊早先对他的器重。

      余大将军也不跟人对口对舌,巍然不动地站着,方才那一点愧疚早没了,心道谁叫楚徊母子二人翻身之后便忙着收拾他们这qun眼中钉、肉中刺。

      “都住口。”楚徊沉声道,清楚地看见任凭这些人说什么,闻天歌、余大将军二人都是不听不信的,“你二人送信,问一问锦王,他可答应朕的话;他若不答应,那此事就作罢。”

      闻天歌、余大将军齐声道:“不用送信,这事陛下答应就答应,不答应就作罢。”

      楚徊一噎住,挥手令人先将闻天歌、余大将军等人送出去,又叫人监视等着看这二人送信给楚律没有,待过了一日,听说闻天歌、余大将军连个口信都没送益阳府去,一颗心如压了巨石大山一般,听说今日何必问来给姜氏诊脉,便气咻咻地过去,待进了安寿宫,忽地顿住脚步,心道皇族之中,没有看了聂老头那文章不火冒三丈,恨不得千刀万剐了聂老头的,楚律却冒天下之大不韪要拿了半壁江山救下聂老头,这事,怎么看怎么蹊跷,他不信楚律会信了聂老头那话,毕竟,依着聂老头的话,楚律这王爷的身份也要降低不少;且楚律又狼子野心,觊觎皇位多时,他怎肯亲手将那金座变成银座?必定是楚律想等着他拒绝,然后假惺惺地昭告天下,锦王不是想霸占皇帝的江山不还,而是想救人,谁叫皇帝铁石心肠不放人……。
      可恨怕有人被聂老头蛊惑,聂老头的文章他并公之于众,只怕其他人还以为聂老头的文章只是篇不轻不重针砭时弊的文章。

      想着,便示意宫人莫通传,慢慢地向内踱步进去,待到了这正宫门外,就听何必问嘱咐姜氏仔细饮食等等。

      “陛下?”德福恰出来,瞧见了楚徊吓了一跳。

      楚徊向屋内走去,瞧见何必问波澜不惊地看他,就似嘲讽他习惯了听墙角一般,心中又有些火气冒上来,“第一才子,梓童的身子如何了?”

      “若无意外,三年后陛下便能抱到嫡子。”何必问说道。

      楚徊看了姜氏一眼,他对嫡子与否当真没什么感触,其他妃嫔所出的皇儿在他眼中都是一样的,但有总好过没有,于是就点了点头,“梓童,朕与第一才子有话要说。”

      “陛下,超逸脱俗的第一才子,那我就先失陪了。”姜氏袖子里藏着何必问留下的八张药方,心知何必问是准备离开京城了,暗道只怕这辈子也没机会再见石清妍、何必问了。

      待姜氏出去,楚徊脸上冷冷的,仔细看了何必问一回,就笑道:“第一才子可知锦王想要用半壁江山换取聂老他们?”

      “略有耳闻。”

      “第一才子以为如何?”楚徊妄图从何必问脸上寻出一丝蛛丝马迹,好证明这是楚律给他设的局,他还是不信会有龙子龙孙信聂老头那一套,若是天下万民都不服管教,那做皇帝做王爷又有什么意思?


      “陛下,必问以为这事对陛下而言,是稳赚不赔的买卖。总归那些人也要秋后处斩,拿了他们换取半壁江山,何乐而不为?”何必问淡淡地说道。

      楚徊心里又疑惑了,看何必问的态度,这事又不像是个局,倒像是楚律当真诚心诚意要换取聂老头他们,“你是说,三哥当真信聂老那一套?什么返璞归真,君之一字乃是为民,君不可夺民之利,废妃嫔,存人欲,行商贾……”

      何必问点了点头,楚律的心思他看得清楚,那人要的就是与石清妍一家和睦,益阳府兴盛,贺兰辞、王钰壮志得筹。

      楚徊不敢置信地失笑,冷笑道:“朕不信三哥会信那些,他必定是见朕不信,才有意去信,待聂老他们去了益阳府,三哥必然翻脸。”

      “那陛下就给聂老头一个机会,让他后悔吧。天下人不知聂老作的是什么文章,只当陛下残暴,陛下就施恩,将聂老头那qun祸水引到益阳府去吧。天下人见此,也会称赞陛下仁慈,陛下也能冷眼旁观,但看锦王爷、聂老头,如何双双悔不当初。”何必问平静地说道,说到底,这事对楚徊而言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但看楚徊如何转过弯来,“此事之后,锦王、瑞王都无暇再生谋逆之心,陛下正好打理朝中事物,令京城归于繁盛。此乃双赢的事,陛下若不信,就亲自去京城里走一走,见了如今京城的模样,陛下便知,及早摆脱了锦王府,才是明智之举。必问告辞。”

      “何必问,朕从没想过要做昏君、暴君。”楚徊背对着何必问说道。

      “必问信陛下,但所谓明君,多数时候,并不是当真有什么雄才大略,不过是懂得顺应民意罢了。民间百姓恰如野草,殷勤播撒,费力耕耘,野草未必生得繁茂,反倒是无人问津

    的荒郊野岭,草木茂盛。”

      “你是叫朕垂手而治?”楚徊眸子转动,又在猜度何必问的用心,毋庸置疑,何必问已经是锦王府那边的人了,他怎会好心劝他?

      “陛下,燕回关一劫,熙王、颐王作乱,如今陛下也没心力去撤藩,锦王、瑞王也没能耐攻入京城,见好就收吧。”何必问说完,便大步向外去。

      楚徊怔怔地跌坐在椅子上,扶额思量何必问的话,不知何时,姜氏就进来了。

      楚徊看见姜氏,便伸手握了姜氏的手,“梓童,三年之后咱们便有嫡子了。”

      “是呢。”姜氏笑了,“清妍说了要将耿王妃写给陛下的信交给我。”

      “别看了。”楚徊也记不得耿氏跟他的信里写了什么,但里头的话,叫姜氏看一定不合适,“拿半壁江山,换聂老那qun反贼,合适吗?”

      “陛下若觉不合适,就等着看他们自食其果,若觉得合适,就留下聂老他们。好处自然要留给自己不是。”姜氏模棱两可地劝道。

      楚徊闻言笑了,心道姜氏说的是,既然在他眼中聂老头等人都是祸害,就将聂老头等人送给楚律,只是楚律、楚徊想要朝廷不插手藩王封地内大小事务,此事却委实过分了,他天子的威严何在。稍稍走神,见姜氏已经将手抽走了,便多看了她一眼,“梓童以为朕与第一才子相比,输在哪里?”

      
      姜氏并不知道楚徊想问的是他跟楚律相比输在哪里,但以眼下的形势,那般说,又有承认自己败给楚律的嫌疑,于是便改了口。

      姜氏虽不知,但这不妨碍她回话,“陛下要听真话?”

      “嗯。”
      “真话会伤了陛下的心。”

      “朕的心已经千疮百孔。”

      “陛下表面要面子,背地里不要脸;超逸脱俗的第一才子表面放浪形骸,内里是正人君子。”姜氏嫁给楚徊这么些年,头会子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楚徊愣住,万万没想到姜氏对自己的评价这样低,但姜氏是知道他跟耿氏的事的,于是叫他这会子替自己分辨,他又辩无可辩。

      “……朕不曾想过梓童的话也这般犀利。”

      “臣妾失礼了,请陛下责罚。”姜氏福身道。

      楚徊只是略点了头,便又不住出神,不再理会姜氏,心道可不是嘛,如今藩王封地里的事早就不是他想管就能管的,何必为了个皇帝的威名逼着两藩王表面对他臣服,不如就叫天下万民看看两藩王是如何不忠不孝,拥军自立的。

      独自思量了五日,再见闻天歌、余大将军,楚徊看向自己那qun又在准备徒劳无功、舌灿莲花劝说闻天歌、余大将军的人,缓慢地点了点头,开口道:“朕答应你们。”

      不独余大将军,就连闻天歌也诧异皇帝答应的这样快。

      “告诉锦王、瑞王,买卖成了,仁义也存了吧。聂老等人,今日便可接出天牢,还请锦王信守承诺,待锦王府的人退后百里,朕便令聂老等人去益阳府;待锦王府的人退到亘州府,朕便放过锦王府一众,包括锦王妃、石家、何家等人;此后,还请锦王信守承诺,用颐王藩地换取东北的地。”楚徊看向瑞王府的人,心道楚恒楚律当真会互惠互利,楚律替楚恒抢来一块藩地,楚恒替楚律防着他偷袭,果然只有他们两个才是亲兄弟吗?

      “……陛下英明。”余大将军磕头道,其他人不管认不认为皇帝英明的,都跟着跪下。

      楚徊吐出一口气,答应了这等屈辱的事,他竟然觉得放下了一块石头,不由地想大抵自己既没有做暴君、昏君的心性,又没有做明君、贤君的才干,只能做一个不功不过的守成之君,这也算是遂了先帝的心了。

      既然楚徊松了口答应了,余后的事便好办,才打完仗,也没人有心设宴庆贺什么。

      于是听说贺兰辞退后百里,李老将军顶替了石将军,石将军等人从金陵直接去了益阳府后,楚徊虽恨石将军心狠领走了几万兵马并多数年轻将领,但没有心力再生波澜,只能由着石将军去,眼睁睁地看着聂老头等人上了船,顺风顺水地向益阳府驶去。

      待听说贺兰辞等人退回亘州府后,楚徊便在京城码头亲自送别石清妍等人,眼看着贺兰淳、何必问等人都站在石清妍身后,心道自己唯的安慰,大抵是贺兰家还留了一大半的人在京城里。

      “嫂嫂,你不是个好人。”

      已经进了五月,百花齐放的时节,码头上无数的燕子衔泥筑巢,呢喃着在天上飞过。

      楚徊说出这话的时候,不禁又回想起去凤崎山前自己的算计,心道姜氏说的是,他若内外一样,不管是重面子还是不要脸,都不会落到如今这地步。

      “陛下,你也不是好人。”石清妍笑道,便要转身离去。

      “嫂嫂,上国寺的和尚告诉母后什么话,竟然会叫母后郁郁寡欢,连求死的心都懒怠有了。”毕竟是曾经相依为命的母子,看见太后那模样,楚徊心里也难过不已。

      “老方丈留下话,皇陵是空的。太后即便开启了皇陵,也休想跟先帝葬在一处。”石清妍笑道,太后机关算计,就想跟先帝共处一穴,不想先帝早料到她的心思,断了她的后路。

      “这不可能,朕亲眼看见——”楚徊说了半截话,就住了口,心知以先帝的性子,这等事他未必做不出,“父皇,竟厌弃我们母子到这地步。”

      “后会无期。”石清妍福了福身。

      “……后会无期。”楚徊后悔当初叫石清妍进京,楚律不会为了石清妍一个让出山河,于是,他要了跟石清妍一起的所有人,目送石清妍等人上船,问好德:“瑞王妃呢?瑞王没叫人来接她?”

      “是。”

      “也没弄死她?”

      “是。大抵是瑞王想给两个小公子留着嫡子的身份吧,即便继承不了家业,但有个嫡子身份,也能多分到一些东西。”好德说道,瞧见混在西院猛士中的一人身形与记忆中的楚律有些相似,不敢多事,就将眼睛移开。
      
    “嫡子么……”楚徊觉得眼睛又干涩了,心说这天下的事他管什么什么不服他,他再也不管了,想着,转身,领着好德等人离去。
      
      船上众人瞧见楚徊离去了,一个个都松了口气。

      石清妍心想楚徊最后终归让步了,他也不算是个全然的坏人,大抵是生不逢时撞上了她?

      “春儿,这是冤大头?”石老太君哆哆嗦嗦地瞧见一个人去拉石清妍的手,就眯着眼睛问道。

      其他人全部被送到其他船上了,此时这船上就石老太君、西院猛士、祈年她们、石老将军、贺兰淳、何必问,因此也不怕走漏了风声。

      楚律对那冤大头的称呼十分不满,心道自己好歹送了软糕给石老太君,那可是他亲手做的。

      “是。”石清妍肯定地说道。

     
      楚律瞅了石清妍一眼。

      “叫你弟弟来见他姐夫。”石老太君打量了眼楚律,大抵不太满意,嘴里就长长地噫了一声,又睃向何必问,西苑猛士们。

      “老太君是什么意思?”楚律哭笑不得地问,心想这年迈的老太太还嫌弃起他来了,他哪点不如人了。

      石老将军却是激动的很,忙红着眼眶跪在石老太君面前,“娘,你想起我啦?”

      “茂林,你跪下做什么?叫儿子出来见他姐夫。”

      石老将军一愣,那儿子不就是他嘛,楚律成他姐夫了。

      楚律因石老将军的脸色,就忘了老太君方才对他的嫌弃,笑道:“老将军,叫声姐夫来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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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国产 未点靓 发表于 2013-9-18 17:06:24 |只看该作者
    第156章 人人都爱小篾片二


         石红莲在心里自说自话地算计着,石清妍哪会管着她怎么想,心里巴不得将孙兰芝等人都嫁出去,待晚间终于能够能够躺在蒲荣院床上,二人敦伦一番,便挨在一处说话。
       
         楚律听说孙兰芝、窦玉芬等都要嫁人,便笑道:“该多给她们一些嫁妆。聂老头今儿个就说明儿个就叫几个大儒去操持益阳府、亘州府内开设科场的事;他领着小篾片还有几个去宣扬他自己个的文章去。”
       
         “那王爷呢?”石清妍柔声问道。
       
         “本王,自然陪在卿卿身边。”如今京里能人这么多,文武都有,只要给他们安排好差事,将事都交给楚静乔,他这王爷就又闲下来了。
       
         楚律拿了手指去挑石清妍下巴,酝酿一番,又要叫石清妍见识一下他的雄风,便听隔壁屋子里传来一阵阵急促的哭声,“不好,那谁——”说着,便翻身起来裹上衣裳出去。
       
         石清妍原本舒展了身子准备承受楚律级地动山摇之威,此时听那谁的声音可怜的很,疑心他生病了,于是便忙起身穿了衣裳去看。
       
         到了隔壁屋子里,就见贤淑依旧安稳地睡着,贤惠被那谁聒噪醒了,此时瞧见楚律、石清妍来了,就可怜兮兮地向石清妍伸手。
       
         石清妍忙将贤惠抱起来,又去看那谁,见那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就忙道:“那谁、不惊不哭啊。”
       
         那谁的奶奶很是委屈地说道:“小的按着大公子、二公子的法子哄着三公子的。”
       
         “那他怎会这样?饿着了?还是冷着了?”楚律的火气有些大,伸手抱了那谁在怀中哄着。
       
         “……京里头王爷是怎么哄三公子的?”奶娘无辜,不肯平白无故担了罪名,就小心翼翼地问楚律。
       
         楚律一愣,左摇右晃地哄了那谁半天,见那谁越哭越厉害,咬牙切齿地怒道:“何必问!”怒完了,就抱着那谁向外走。
       
         石清妍忙跟上去,“这跟知己有什么关系?”
       
         “你知己想赖下咱们家那谁呢。”楚律心道就是不惊那名字喊的,叫何必问想将那谁整成何家人。
       
         石清妍先是不解,随后了然,暗道何必问定是用了什么法子哄那谁,于是乎,那谁回了这边,就不肯老实睡了。想通了,她竟然因觉得有趣,笑了。
       
         楚律瞪了眼没心没肺的石清妍,便抱着那谁出了蒲荣院,又出了锦王府,索性何家的宅子离着锦王府不远,如今乃是夏日,晚间也徐徐凉风吹来,凉快的很,骑马不一时就到了何家。
       
         待到了何家门前,一通擂门之后,楚律就抱着还在哽咽的那谁进了何必问的屋子里。
       
         此时已经过了三更,何家人下了船,都累得很,此时被楚律聒噪醒,还当有什么要事,于是一个个都到了何必问屋子里看着楚律。
       
         “那谁……”楚律开口道。
       
         何必问伸手将那谁接过去,喊了两声不惊,见那谁的哭声小了,就肿着眼泡,打了个哈欠,问楚律:“就这事?”
       
         楚律不忿何必问这轻描淡写的语气,“他哭得厉害!”
       
         “王爷真是孝顺的爹。”何必问心说楚律这人也会作,三更半夜地就来送孩子,于是抱着那谁,当着楚律的面,就躺床上去了。
       
         楚律瞧见那谁趴在何必问胸口就闭上眼睛睡着了,不由地觉得如鲠在喉,待要将那谁抱起来,又怕那谁小小年纪不睡觉受不住,不抱起来,又觉得自己要是由着那谁任性,自己这亲爹就要被何必问比下去了。因自己个最疼那谁,于是心中委屈起来。
       
         何家人瞧见楚律兴师动众过来就为了这事,于是个个耷拉着眼皮觑了他一眼,寒暄两句,便有意哈欠连天逼着楚律自觉地告辞。
       
         楚律果然识趣地叫何家人先去歇着。
       
         最后只剩下何必说一个,何必说说道:“王爷,下臣送您出去吧。”
       
         楚律吸了口气,点了点头,对何必说说道:“明儿个叫何必问把那谁给本王送回去。”说完,便迈步要走。
       
         “王爷。”何必说忙跟着喊了一声。
       
         楚律扭头看向何必说。
       
         何必说踌躇一番,便忙道:“王爷,您看如今益阳府、亘州府这么多事,下臣能做点什么?”
       
         “你如今什么事都没做?”楚律诧异道。
       
         “……也不是,下官在公主手下做事。”何必说早先从打饭的一路做到楚静乔的左膀右臂,心里也是得意——但这得意经不住考量,毕竟他原就是探花郎,可是自从做了楚静乔左膀右臂后,他便再不曾有什么作为,眼看着一无是处的耿业成了人人称颂的英雄、才子,说不眼红心甘的很,那是假的,“下官想出人头地,不想被耿篾片比下去。”目光灼灼地看向楚律,心道楚律必然懂得他的心思吧。
       
         楚律闻言,便笑了,笑道:“聂老头眼下要领着耿大才子宣扬他的文章,你去帮他吧。毕竟你是探花郎,人脉比耿大才子要宽泛。只是,你自己个想好了,若丢了眼下的差事,日后你再想将差事找回来,就没门了。”
       
         何必说犹豫一番,心道眼下耿业的差事看似风光惹眼,但却没有什么实权落在他手上,且再往上,能够得的依旧是虚名,前途有限;如今他做的,看似不起眼,却有实实在在的权利,且一步步,总会步步高升,“下官明白了,下官还是留在公主身边吧。”
       
         楚律嗤笑一声,摇了摇头,笑道:“早先本王身边有贺兰辞、王钰两个,贺兰辞处处出类拔萃,王钰不显山露水。若是王钰那时看贺兰辞哪里风光便跟着去做什么,如今他也没了眼下的成就。”
       
         何必说虽明白楚律的意思,但拿贺兰辞跟小篾片比较,未免,太侮辱贺兰辞了,“小篾片……”
       
         “小篾片能言善辩又一根筋,他能不懂聂老头的文章就能头头是道地跟着聂老头起哄,你能吗?”楚律并非看不起何必说,只是因楚静乔的缘故,对他有些不待见,“白菜能重新提拔了你,可见白菜是真的长大了,没感情用事。”这话说着,心里就很是骄傲,虽没瞧见过楚徊的闺女,但想来楚徊都那德行了,他女儿也好不到什么地步。
       
         何必说被楚律说的一愣,他是见过聂老头的文章的——聂老头来了益阳府后,就有恃无恐地四处派发自己的文章,胆小的不敢接,胆子大的就收了回去瞧瞧。大抵是比之聂老头少了一颗为民的心,又自幼养尊处优,是以心里对聂老头那文章有些不以为然,于是便不怎么将那文章放在心上,如今见楚律竟然要一本正经地支持聂老头宣扬那些“返璞归真”的话,心里诧异不已,暗道回头自己再研究研究聂老头那文章去。
       
         何必说送了楚律出了何家,楚律上了马,领着翠墨并一干随从回去,因如今府里彻底没了宵禁,也不怕遇上给他下绊子的官差,于是便兴致很好地在大街上驱马散步,走了一圈,竟撞见自己那一qun石家的大舅子们。
       
         石家大舅子们见了楚律,忙都下了马。
       
         “王爷,听说好人楼名气大的很,是陛下题字,楼里又曾有美人打架,不如咱们……”石澹风开口说道。
       
         “你是几大舅子?”楚律心道莫不是自己太平易近人了?竟然半夜遇到大舅子,大舅子还拉着他去好人楼,闻到这几位身上的酒味,就了然了,心想石家人担惊受怕了这么久了,如今在益阳府扎根了,难免想要松散松散。
       
         “四舅子。”石澹风打了个酒嗝。
       
         石江风也骑坐在马上,对楚律笑道:“王爷,我这便领了他家去,王爷这是哪里去?”
       
         “回王府。”楚律简单地说道,心想这大舅子们坐在马上也都这般娇小玲珑。
       
         “王爷,一起去好人楼吧。”石澹风等大舅子们起哄道。
       
         楚律嗔道:“三更半夜,又不是光棍,有家不回,在大街上闹什么?好人楼是酒楼,这半夜早关张了,能开门的也就是外城墙里头的勾栏院了。”
       
         石澹风醉里稀里糊涂地问:“好人不是佳人吗?好人楼,不是……”待要说,就被石江风拿了马鞭轻轻抽打了一下,酒醒了一些,不敢说了。
       
         石澹风心想楚徊怎地给酒楼起名叫好人楼,这“好人”二字,一听就不太正经,仿佛是不入流的画本里男子求欢时对女人亦或者男子说的一句“看我今晚上怎么收拾你”,“好人,你就绕了我这遭吧”,其中的暧昧缱绻叫人回味无穷。
       
         淫者见淫,石江风叹了口气,又对楚律说道:“我们不去外城墙那边,如今就回家去。”
       
         楚律这才点了头,也不多说,便驱马走了。
       
        石江风领着兄弟们上了马,又对石澹风训斥道:“胡言乱语个什么,莫说那好人楼不是那种地方,便是,你也不当拉了王爷过去。”
       
         石澹风忙道:“大哥教训的是,方才酒劲上来,脑子里蒙住了。”
       
         石江风哼了一声,便领着兄弟们回去,待进了石家门,便叫各人散去,因书房还没收拾,便去了石大少夫人房里歇着。
       
         一夜无话,第二日一早,石江风醒来便见时辰不早了,起了身,就听石大少夫人念叨锦王府的怪事,说道:“锦王爷的侍妾都闹着要改嫁呢,这可是奇了怪了,竟然有自己个主动开口的,也不怕锦王爷恼了。”
       
         “锦王爷不自己个还嫁了许多个吗?”石江风一边擦脸,一边说道。
       
         石大少夫人啧啧道:“还都是生了雄心豹子胆了,锦王爷能嫁,她们也不能自己求呀!听说是咱们家王妃叫她们都守活寡呢,这守活寡就能改嫁……”一双眼睛意有所指地的瞅着石江风。
       
         石江风压根没往自己身上想,就说道:“她们要改嫁那就改了吧,能嫁到好人就好。”
       
         石大少夫人憋着火气,冷笑道:“母亲算计着叫王妃做主将红莲嫁给一个叫舒隽的西院猛士呢。”
       
         石江风因石大少夫人话里的冷嘲热讽便多看她一眼,“西院猛士们若愿意还好,若不愿意,那当真不行。”那qun人可不是寻常的猛士。
       
         石大少夫人撇着嘴,心知石江风不乐意听,但她就是藏不住话,非要石江风听听他妹妹是什么德行,又隔岸观火一般说道:“听四弟妹说昨晚上你们撞见锦王爷了,红莲拉着绾绾细细去问在哪里撞见的,又说早先益阳府里就有锦王爷包养外室的传闻,问得可仔细了,都不知道从船上谁那边打听到一个叫司徒的姑娘了。我冷眼瞧着,红莲她心大了。”从石江风手上将擦脸帕子接过来递给丫头,又将漱口水送上去。
       
         石江风一边接水,一边愣住,“你是说红莲……”
       
         “可不是嘛,我昨儿个就瞧着她在王妃屋子里的眼神不对,四处乱瞄,就跟撞见别人偷了她的东西一样,听人夸三个小公子,也是……”石大少夫人嘲讽地笑了笑,“就看她自己怎么作去,咱们家王妃可不是省油的灯。楼家那侧妃心眼多大的人都老实了。”
       
         “你劝着红莲一些吧。”石江风漱口后无奈地说道。
       
         “我才——”石大少夫人想说她才不管呢,就单等着看石红莲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听到外头的动静说石小六等子女过来了,便忙住了口。
       
         石江风心道等会子他得再去跟石老将军说一下叫石红莲改嫁的事,不然当真闹出什么事来,那还得了。
       
         想着,待石小六等子女过来请安后,石江风便去寻了石老将军说话,为叫石老将军相信在益阳府改嫁算不得什么事,又将庶妃吴佩依改嫁之后日子过得如何好,锦王府的侍妾们纷纷求嫁的事说了。
       
         石老将军听了他那些话,依旧固执地说道:“胡闹!萧家女儿能改嫁,他们家原是书香门第,改嫁了也没人说什么,只会说他们家疼女儿,咱们家女儿改嫁不知要被多少人戳脊梁骨。”
       
         “祖父还惦记着咱们家是杀猪起家的事?”石江风哭笑不得地问道,心说这算是什么事?“祖父,等锦王爷拿了颐王的藩地给瑞王换了东北的地后,瑞王爷就把燕回关让给锦王府一半。锦王爷的意思是余大将军去燕回关,孙子领着几个兄弟去关外,关外蛮子已经被贺兰道长的人收编,不难对付。何公子说依据西院猛士们的话,关外地下煤矿、铁矿、硫矿都不在少数,孙儿此去若是发现了这些矿藏,一则立了功,二则其中的油水,咱们石家也能分一成。还请祖父叫孙儿走得安心一些吧。”
       
         楚律的意思是不肯叫石家一家独大,让石家人凭本事办事,如此也免得又弄出外戚来。
       
         石老将军对石江风出关的事自然是赞成,毕竟石家人急需找法子在益阳府站住脚,只是叫石红莲改嫁的事,还有待商榷,“蓝婕就罢了,她如今还是秀女,谁也说不得她什么,红莲她可是生过儿子的,这若是改嫁了,你外甥留在蔺家也要被人看不起。”
       
         “祖父,他是蔺家子孙,咱们疼他也有限。若是真如小六她母亲说的那般,只怕咱们家没脸在益阳府待了——红莲那心气可不像是肯做个小妾的,锦王府的侧妃、庶妃又是一定要废除的,王妃又不是吃素的……”石江风一句句地说给石老将军听。
       
         石老将军听了,苦着脸皱了半日的眉头,随即问石江风:“昨晚上没宵禁,你们在大街上瞧见的女人多么?”
       
         “算不得多,但也不少。瞧见了两qun据说是做针线、糊扇子的女人。”石江风如实相告。

       
         石老将军深吸了一口气,犹豫一番,便对石江风说道:“叫你母亲给红莲、蓝婕都找了人家,尽快嫁了。莫叫红莲再去锦王府,她心大,不能纵着。”
       
         “是。”石江风见自己磨了许久,石老将军终于松口了,便松了口气,忙去将这话捎给石夫人。
       
         石夫人听了这话,先是松一口气,随后却又为难。石红莲是嫁过人,又生过孩子的,石蓝婕是庶出的,又在锦王府里待了这么久,这两个都不好嫁人。思量再三,听石老夫人几句劝说,便去找石清妍,将看上舒隽猛士的话说给石清妍听。
       
         石清妍正将墨涂到贤淑三兄弟手脚上在纸上按印子以作珍藏,见石夫人来了叫她做媒,便笑道:“母亲自己叫人去说吧,若叫我做媒,倒像是我逼着人家娶红莲姐姐一样。”
       
         贤淑三个还放在地上毯子上,石清妍此时就蹲坐在毯子上给他们印手印。
       
         石夫人忙笑道:“那叫蕴庭的猛士不是都看上沉水了嘛,王妃去说一说,一准能成。”王妃身边的丫头都嫁得,姐姐嫁不得了?
       
         “嘘——”石清妍竖起手指嘘了一声,听见贤淑嘴里先是咯得一声,然后就喊了一声“妈”,便激动地笑道:“还是老大聪明,都会叫人了。”说着,就拿了舌头在嘴里嘚嘚地弄出声响来。
       
         还在好奇地往纸上弄墨水的贤惠、那谁看过来,便张着嘴跟她学。
       
         石清妍瞧见又是那谁最先学会,暗道难不成何必问带出来的孩子比较聪慧?将印好的纸张拿给沉水收起来,又叫人给贤淑三个洗手,便一边自己洗着手,一边对石夫人说道:“这不是一码事,祈年还被聂老头几家争着要呢,那是人家几家心甘情愿。母亲先叫人跟舒隽猛士说好,待水到渠成了,我再出面,这面子里子都有了,免得人家看我面上娶了,心里不服。”
       
         石夫人一怔,见石清妍又教贤淑三个在地上爬,压根不把石红莲的亲事放在心上,心里寒了又寒,走过去矮□子,很是讨好地说道:“清妍,若是红莲当初嫁过来,你也就没如今的日子了。这也算是阴错阳差,该是红莲的成了你的,看在这份上……”
       
         石清妍扭头乜斜了眼睛看向石夫人,心道这世上竟然有这样的逻辑,到底是她不近人情,还是石夫人不食人间烟火,天真烂漫了?
       
         “母亲若这般说,那咱们就没话说了。日后母亲不必常过来,有事了来说说话,没事就甭见了。”石清妍见自己一拉下脸,三只小耗子就睁大眼睛怔怔地看她,便忙笑了。
       
         石夫人又羞又恼,见石清妍一点颜面也不肯给,只得寄望于她叫人说媒去,舒隽猛士看在石清妍面上答应。待要不尴不尬地再跟石清妍说一说她的苦衷,就听人说楚律过来了,忙站起身来见过楚律。
       
         楚律手上提着两个箩筐,拿着扁担,便走了进来,进来后先对石夫人一笑,便对石清妍说道:“将孩儿们抱到筐子里来,我试试能不能挑着他们去看七夕灯会。”
       
         “七夕也有灯会?”石清妍诧异道。
       
         祈年、醉月等人听了这话,扫了那筐子一眼,就赶紧地将小被褥铺到筐子里,又将贤淑三个放了进去。
       
         “有,你知己说这样能赚银子,还能显得益阳府国泰民安。”楚律漫不经心地说道,便专注地慢慢调整扁担。
       
         石清妍、石夫人等人瞧见贤淑、贤惠、那谁都兴奋地趴在筐子边上啊啊地叫,除了贤淑还老成地喊妈,其他两个稚嫩地一通乱叫,便忙围在筐子边护着。
       
         楚律担起了扁担,轻轻在屋子里转了一圈,便笑意满满地挑着筐子里三个呵呵笑着的小公子向外走。
       
         石夫人瞧见了,心道这锦王爷这般清闲?益阳事不多吗?
       
         “王爷,你哪去?”石清妍看楚律要出去,唯恐晒到贤淑三个,便忙叫祈年她们撑着伞跟着出去。
       
         “就咱们家门口,聂老头领着小篾片在那边说话,鼓捣他那文章呢。”楚律也不知道聂老头为何就选在王府门口,但聂老头说是选在王府,才显得他这锦王爷十分赞成聂老头的话。
       
         石夫人又惊骇了,聂老头那文章可是在打皇家人脸,楚律赞成就罢了,还叫聂老头就在锦王府门外打。
       
         慢了楚律一步出去,石夫人拉住石清妍,“王妃,耿才子,他配蓝婕正好。”窦玉芬、孙兰芝、萧纤妤都比耿业岁数大,不合适,石蓝婕倒是正好;原本就不求石蓝婕嫁到多好的人家,只求她赶紧嫁个差不多的就行了。
       
         石清妍被一口口水呛住,心道耿业不就是名气大、脾气好、好拿捏嘛,至于一个个都看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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