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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狐舞伊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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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贤内助》作者:萌吧啦(正文完+3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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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1 未点靓 发表于 2013-9-18 10:18:03 |只看该作者
    第133章    冠盖满京华  七



        长孙儿媳跪在门前哀声祈求,小孙子被耿家人扣住拉入宫中。
    石老将军瞅着安静地替他擦花盆的石老太君,将眼睛闭了又闭,恨不得立时就能闭了眼再不醒来。

        “你跟沉水打听打听,王妃到底是什么心思,怎么自家人也这样作践?”石老将军心说石清妍挑中了石小六、叫石漠风去耿家,都是有意要搅得石家不得安生。

        “……沉水在王妃身边伺候着,老奴不好引了她出来。”沉水的祖父石思存说道,又犹豫地沉吟道:“老奴以为咱们家王妃不会作践小六姑娘。”

        “老夫也这样以为,只是她为什么不给她大嫂子一个准信,非要叫她大嫂子哭天抢地的?”石老将军皱着眉头。

        “杀鸡儆猴?抑或者,小六姑娘是小六姑娘,大少夫人是大少夫人,王妃不会感情用事地不用小六姑娘,却也不会忘了报仇?”石方圆推敲道。

        石老将军的眼中精光一闪,随即对石清妍的心思了然了,笑道:“你说的是,只怕我也逃不过去。”

        “茂林,好看吗?”石老太君忽地问。

        石老将军一回头,见石老太君掐了他辛苦种出来的绿菊,先一愣,随即笑道:“好看。”

        石老太君一笑,想着不能打搅“石茂林”的事,就又忙自己的去了。

        “老太爷,太后叫五福公公来了。”外头小厮通报道。

        “请了五福公公前厅看茶。”石老将军说道,起身待要走,又见石老太君眼巴巴地看着他,叹了口气,说道:“母亲随着儿子一起去吧。”

        “哎。”石老太君笑道,就忙迈着小脚跟上。

        出了花房,送了石老太君上软轿,石老将军才看向地上,见不独石大少夫人,石夫人也跪着,就嗔道:“快起来,成什么样子了?”

        “老太爷,求你救救小六,这可是一辈子的事!”石大少夫人哑着嗓子说道,昨儿个跪,今日还跪,她那膝盖只怕要落下毛病了。

        “老太爷,漠风他落到了耿家手上,定然没好果子吃。他去跟耿家说要了人家儿子,耿家人打了他,他也没处讲理!”石夫人一颗心七上八下的,若是石漠风落到了旁人家,她会以为那人家会讲些情面,但那是耿家,耿家人哪里讲究那么多?

        石老将军怒道:“前厅里太后的人还等着我,你们就为了这么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缠着我?大孙媳妇去求王妃去,老大媳妇,我交代你的漠风的亲事,你可去办了?”

        “……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石夫人说道,对古暮月那儿媳妇不是十分满意,但石老将军已经不挑孙媳妇门户了,且又是石清妍做媒,这门亲事想拒了也不行。

        “那就是还没准备好?五日后漠风就要成亲,若哪一点子不好,我唯你是问。”石老将军沉声道,说完,便老当益壮地走了。

        石大少夫人依旧哭哭咽咽,心道石老将军果然不管这事。

        石夫人心里挂心石漠风,石漠风又是被石清妍指派过去的,此时心里不好受,面子上也挂不住,不尴不尬地起身,就去厨房里给石清妍炖汤。

        却说石老将军人到了前厅,瞧见五福太监,就拱手笑道:“五福公公来了。”

        五福太监因石清妍狠狠地打了太后脸面,想着主辱臣死,就脸色淡淡地虚抱了一拳敷衍地拱了下手,“还请老将军领着咱家去给锦王妃请安。”瞧见石老将军领着一个干瘦矮小的老太婆过来,心道这就是石家老寿星了。

        “还请公公等一等。”石老将军还没到被个太监怠慢就动怒的地步,冲石思存说道:“你去替五福公公通传一声。”

        “是。”石思存低头,心想石清妍定然不会见这太监,石清妍可是有意想叫石老将军为难呢。虽这般想,却也向后头去了。

        “老将军,这话原不该咱家说……”

        “茂林,这小后生好白净,是春儿找的冤大头吗?”石老太君瞅见这太监面白无须,就当是个小少年,凑过去细细去看。

        五福斜着眼瞅着石老太君,暗道好啊,石家胆大包天,喊叫他冤大头,就是喊太后冤大头,于是哼哼地笑道:“石老将军果然今非昔比了,有了锦王府撑腰,就敢将太后比作冤大头了?”

        “你是太后?”石老太君又问,“你不是男的?!你再说一句话叫我听听声。”说完,当真偏头凑到五福身边去听。

        身为一个十分留恋自己那块若没被割去如今该足足有二两肉的太监,五福的自尊心不容许别人将他比作女人,于是五福当即冷了脸,虽傲慢一些,但也没傲慢到敢随手跟石家老太君动手的地步,身子向后让去,开口道:“石老将军……”

        五福一开口,尖细的嗓子逸出咽喉,就听石老太君说道:“果然是个女的。”

        五福眉头眼角嘴角的肉无处不跳动,冷了脸对石老将军说道:“老将军,咱家明白地告诉你吧,耿公子可是太后看着长大的,太后疼他,喜欢他口舌伶俐,多少年了,太后头疼的时候就爱听他说话,这会子太后病重,心绪郁结,正想着听他说话呢。若是耿公子不过去,太后有个什么事,你可担不起。”一口气将话说完,不禁又添了一句,“还有锦王妃,瑞王妃见天地在宫里伺候着,皇后也没离过太后床边,锦王妃既然进京了,不说侍疾,总该在太后面前嘘寒问暖说句暖人心的话吧?”

        石老将军连声说着是,心知太后如今被困在后宫里头,却还能连番地叫人出来逼着他办事,必定是楚徊默许的。楚徊默许,大抵是因为又出了一些事,令楚徊原本想信赖石家的心又动摇了,于是借着太后敲打他,叫他不莫因锦王府声势日壮就不将朝廷放在眼中——这贺兰辞、王钰抢占了亘州府,石大将军等人还没有进展,就是其中一件了。

        石老太君糊涂地看着石老将军点头。

        石方圆伴在石老将军身边,很为石老将军心酸,暗道石老将军戎马一生,如今儿孙还在为魏国抛头颅洒热血,却被一个太监这般慢待,当真是一步错步步错,若是当初就叫石红莲嫁过去,石红莲跟石家众人感情深得很,定不会似石清妍这般只管着自己,对石家的困境视而不见。

        “老太爷,王妃正在房中默写孝经,忏悔己过。”石思存将石清妍编的话说出来,想起石清妍听说太后又派太监来逼石老太爷那了然的眼神,不禁打了个哆嗦,心道石家人是甭想等着石清妍忽地顾念骨肉亲情放过石家了。

        不说石老将军,就连石方圆都不信石清妍会去默写孝经。

        五福太监冷笑道:“王妃抽空见咱家一眼也不肯?”

        “王妃沐浴焚香后写的,不见任何人。”石思存说道。

        五福太监除了面上嘲讽冷笑一下石家,也不敢太过放肆,毕竟,明面上楚徊还是敬重石家的,锦王府更不是此时就能太得罪的,“那就请王妃慢慢写,明日咋家一早过来替太后收一万遍孝经。”自觉找到了法子叫石清妍有苦说不出,五福太监就转身向外去了。

        “这太监当真是小人。”石方圆替石老将军不甘心,“老太爷,待老奴去求王妃高抬贵手吧。”

        这事太后那劝不得,只能求石清妍对太后让步,如此,太后才会放过石家。

        “不用了,我大概明白咱们家那位王妃是什么性子了。”石老将军闭了闭眼,心道石清妍的意思是她跟石家分不开,该给石家的会给,但石家人若是妄想从她身上白得了好处,那是不能的。

        “一万遍孝经,分派给老夫人、夫人、少夫人们去抄吧。不必费事地多跑一趟跟王妃说了。”石老将军心想石清妍连石夫人的脸面也不给,怎会去抄孝经?明摆着是要交给石家女人们抄去的,叫石思存多跑一趟,也没什么意思。

        “是,那漠少爷,老将军要怎么办?”石方圆问道,石漠风算不得石老太爷最小的孙子,但却是东府最小的,且又是嫡子,在石老将军心中就等同与最小的那一个。

        “耿家顶多叫他吃点苦头,不会怎么着。”石老将军喟叹道,瞧见与“女儿”久别重逢兴奋了半日的石老太君终于累了,坐在椅子上头一点一点的,便示意人送了石老太君回房里歇息去。

        “要不、老奴去问问王妃?老太君屋子里的东西拾掇清楚了,王妃不是说好东西都是她的嘛?还没拿给她过目呢。”石思存说道,心里巴不得石清妍跟石家上上下下和和睦睦的,虽知眼下局势还不明朗,但甭管明朗不明朗,石清妍能顾忌石家一些总是好事。

        石老将军看石思存这般固执,就点了点头,“莫忘了将孝经吩咐给夫人们去抄。”

        “是。”石思存、石方圆看着石老将军随着石老太君的软轿子走了,彼此互看了一眼。

        “王妃的性子怎跟小时候差了这么多?”石方圆感叹道。

        “大抵是苦头吃多了吧。”

        石方圆听石思存这般说,便道:“就是吃了再多苦头,也不该跟自家人过不去呀。”说完,又道:“我去跟老夫人说叫夫人们抄孝经去,你且再去打探打探王妃是什么心思。”

        “嗯。”石思存答应着,便跟石方圆分头行事,叫人抬了石老太君攒给石春的东西,就向花园里去,到了花厅外百米处被人拦住,叫人通传一声后,又瞅见石丽菁拉着石丽可姐妹二人在看菊花,见这二人过来,就问候了这二人一声。

        石丽菁笑道:“八爷爷这是做什么?”

        “老太君的东西拾掇清楚了,拿给王妃过目。”石思存心道不知这些东西石清妍可能看上眼。

        “原来是老太君的东西,听母亲说老太君攒了许多宝贝,丽可,不如咱们也去看看。”石丽菁笑道。

        石丽可可有可无地点头,不明白石三少夫人叮嘱她们离着石清妍远一些后,石丽菁做什么还要凑过来。

        石思存只管笑,也不言语,见沉水迎过来,便忙道:“王妃要见我了?”

        沉水笑道:“爷爷,王妃正跟小六姑娘说话呢,哪会见你。她叫我来跟你说说话呢。”说完,瞧见石丽菁满脸失望,心道这丽菁姑娘还当谁想巴结石清妍都能巴结得上?冲这二人笑笑,就转过脸。

        石思存指了指身后的箱子,“那这些……”

        “先放在夫人房里,已经支会锦王府的人了,等会子他们就将东西抬回府。”沉水笑道,便搀扶着她爷爷向外走。

        石丽菁、石丽可不好跟上,见呆站着也没意思,就又走远了去赏花园里的景致。

        石思存瞧见那些箱子被抬走,又见旁人识趣地站远了,就笑道:“王妃还能看得上这些东西?”

        “白给的谁不要。”沉水笑道,“昨晚上捎给奶奶他们的东西他们喜欢不?”

        “哪能不喜欢,只是,那些东西千万别是你偷来的……”

        “那哪能,我们王妃对她花不着用不上的东西大方着呢。”

        “那她还要老太君的东西?”石思存心道沉水捎回家的东西都是十分金贵的,不似沉水这身份能够有的东西,若是石清妍像沉水说的那么大方,她做什么要石老太君的东西?半响,低声道:“我明白了,王妃是存心给老夫人她们添堵。”

        石老将军是实打实的孝子,多少好东西都送到石老太君房里,石老夫人伺候石老太君的时候虽敷衍了一些,却没胆子贪墨了石老太君的东西。即便石老夫人不贪钱,但伺候了石老太君一辈子,临了,石老太君的东西全叫石清妍得了去,她心里岂能舒坦了?

        “可不就是这么回事嘛,爷爷,这些事你别管,有人找你叫你来寻我说情,你也别搭理。过两日夫人就将咱们家还有醉月、暮烟家的人都放出去,他们辖制不了咱们。”

        石思存沉吟道:“你们出去吧,我是离不开老太爷的。”

        “……那也得把你放了,不然我怎么嫁人?”沉水脸上一红,低声嘟嚷道。

        “王妃给你挑好人家了?”石思存心道既然要他们全家都放出去才嫁得,那当是好人家了。

        “嗯,嫁妆我自己都挑好了。”

        石思存睁大双眼,原觉得石清妍性子大变,如今瞧着沉水也变了许多,“……你挑好了?你从哪挑的?”

        “王妃的库房里。”沉水说道,早先嫁姨娘的时候她就瞅好了东西,全都给她自己留下了。

        石思存又吃了一惊,心道石清妍当真这般宠信沉水?他自己的孙女他自己清楚,沉水除了一颗衷心,还没机灵到叫石清妍那般倚重的地步,这便是石清妍不在乎库房里的东西了?

        “总之,爷爷,你少被人教唆着来跟王妃说什么‘忠言逆耳’,王妃心里清楚着呢。”沉水叮嘱道。

        石思存先是点头,随后却忍不住说道:“那漠少爷……还有耿公子油头粉面不像是好人,太后要,王妃就给了她就是。”

        “爷爷,不是说了别管这些了嘛。”沉水嗔道,又劝说了她爷爷几句,便叫她爷爷走了。

        石思存被沉水打发走,回去跟石方圆二人嘀咕了一回,又跟家里人交代了一番,就又出门打探耿家到底想把石漠风怎么着。

        一更天的时候,石清妍准时地歇下,石家的女人们就没这么好运,做婆婆的,如石老夫人、石二夫人不怕得罪人的,就将抄孝经的差事吩咐给下头的媳妇,如石夫人做惯好人的,就与众儿媳妇们一同抄了起来。

        因屋子被占了,石夫人就去石大少夫人房里歇着,其他少夫人们便都聚过来一同抄孝经。

        石夫人因挂心还没回来的石漠风,又看古暮月可怜兮兮地看着她,对古暮月说了句“暮月替我抄一下吧,我这头脑昏沉的很。”将差事交给还没过门的古暮月后,就精神不济地歇息去了。

        石夫人一走,不知是嫉妒还是落井下石,石四少夫人第一个开口说了句“可怜小六她……”其他的妯娌们就都开始揣测石清妍要将石小六嫁给贺兰家哪个不成器的子孙,一句句话说出,最后众人总结出定是石清妍威胁贺兰家,贺兰家才勉强地决定拿个好会拈花惹草的败类跟石家联姻,石清妍顺水推舟就将那败类给石大少夫人做女婿了。

        石大少夫人听得弟媳妇们这句话,眼泪又止不住,悲悲戚戚地去石小六房里哭去。

        妯娌们先挤兑走了石大少夫人,才刚刚彼此心领神会地得意一番,就又疑心石大少夫人哪有那么好欺负,她定是将计就计把抄孝经的差事推给她们就走了。

        石四少夫人气石大少夫人奸诈,就又提了一句:“老太君的东西收拾了足足十几箱子呢。”

        一句话,众女人心里愤愤不平起来,有说自己伺候石老太君如何辛苦却一个子也没得的;有说一个嫁出去的女儿如何能回娘家拿东西的;还有说锦王府定然不似传说中那么有钱,那缺粮草辎重的话当是真的,不然身为锦王妃,石清妍怎那么不开眼……

        石家的女人们甭管嘴上怎么说,心里怎么想,总是一夜无眠。

        同样一夜无眠的还有宫里头,康寿宫中,因听说姜皇后的太监很是讨好石清妍,闻太后便重重地罚了皇后在她床边伺候着,不时地咳嗽一声,叫姜太后给她端茶倒水。

        瞧见姜氏眼皮子也不眨一下,似乎不知疲惫一般,闻太后心里的怒气越发重了,她是存心要罚姜氏,结果姜氏丝毫不露怯。

        听到外头五更的棒子声,闻太后有意哼哼唧唧地说道:“听说昨儿个你一连叫人去探望了锦王妃三回?”

        姜氏心说太后的人还没离开过石家门呢,笑道:“锦王妃到底年纪小,听聂老先生两句话就羞愧成那样。有道是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臣妾叫人去劝劝她。”因听了石清妍传过来的话,此时她心里还高兴着呢;何必问虽没有什么医家圣手的名号,但他是第一才子,石清妍既然敢提,就是说何必问有那能耐。眼下楚徊跟楚律兄弟二人还不知会怎样,她也不学了余君言瞎搀和做了楚徊的谋士红颜知己,只管着调养好身子,生个儿子养着;甭管太后喜不喜欢石清妍,石清妍一来不喜欢太后,二来愿意帮她生孩子,三来瞧不上妃嫔那些帝王之妾,就这三样,就让她难以不站到石清妍那边——至于楚徊的心思如何,既然她也摸不清楚徊的心思,就甭费事去想了。

        闻太后大抵是被姜氏那软绵绵的笑容气到了,早先当着楚徊的面假戏真做的闻太后不禁觉得自己个的病情更重了,只怕当真要去见先帝了,“真真是好皇后,这般宅心仁厚,你若是眼里还有哀家,就叫人去骂她不忠不孝去,进京了还不肯进宫给哀家请安。”

        “母后别生气,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您想,聂老先生是什么人,他可是陛下都钦佩的人,他自然能将锦王妃说得信服口气,想来,锦王妃大彻大悟后,会越发孝顺母后了,母后大人有大量,就叫她再在家里反省两日。”姜氏不愠不怒地慢条斯理地说道。

        闻太后瞧见自己有这么个儿媳,心里气得了不得,瞥见帐幔之后露出楚徊的衣角,就作势哀叫连连,拿了手支着头喊疼,“你是存心想气死哀家,你难道不知他们锦王府是要来抢咱们的地,竟然跟锦王妃沆瀣一气!”

        “母后,你眼角……”姜氏低声急促地说道。

        太后闻言立时住了口,拿了手指去抹平自己的眼角。

        “可要臣妾拿了花露给你抹一抹?”姜氏看向闻太后就算病中,就算已经半老,依旧风韵十足的面容,暗道保养得再好又怎样,反正先帝不喜欢。

        闻太后心里想冷喝一声“滚!”,但一来不肯大声呼喝叫自己脸上的细纹增多,二来也怕被楚徊看见自己那暴戾的模样,于是强忍着轻轻点头。

        “叫宫人来吧,梓童且去歇息。”楚徊温和地出声说道。

        “臣妾遵命。”姜氏听到楚徊的声音,也平静的很,就似早料到他会来一般,向外走了两步,姜氏又回头,生孩子的事她一个人办不到,且还极有可能被太后算计,又躬身道:“陛下,今儿个锦王妃捎信说第一才子愿意替臣妾调理身子,以便臣妾受孕。要不要答应此事,还请陛下示下。”

        楚徊原以为远香近臭,石清妍到了京里,姜氏知道她那脾气大抵就会远着她,此时见姜氏当真是比起瑞王妃更喜欢锦王妃,心里讶异不已,暗道自己太不懂得自家皇后的心思?叫何必问给皇后调理身子也好,至少何必问会亲自到宫中来。

        “锦王妃有心了,梓童当重重谢了锦王妃还有第一才子才是。至于何时叫第一才子进宫,梓童自己定下时候吧,先跟朕说一声,朕也想亲耳听一听你的脉案。”

        姜氏听楚徊这般说,心里连一丝诧异也没有,暗道楚徊不知又算计什么去了,但总归他答应了就好,“多谢陛下,臣妾告退。”

        闻太后躺在床上,心知楚徊答应了何必问给姜氏诊脉,就等于答应了要宠幸她,且还要听脉案,岂不是给姜氏撑腰,叫后宫里的女人小心避让姜氏?虽明知道楚徊定有别的打算,但依旧不甘心叫姜氏出风头,“咳咳,陛下,皇后她……”

        “母后安心养病,莫操心这些了。”楚徊还有话要跟石清妍说,石清妍是不屑跟宫里那些姨娘们说话的,除了皇后,后宫里没第二个人能出面,如此,如何能不叫皇后连带着得一些好处。

        闻太后气噎,眼里瞧着皇后不急不缓地走出去,虽看她就连背影都谦逊的很,但莫名地就觉得姜氏当着她的面跟皇帝说那事,就是为了气她,为了将她气死,“皇后也有三十了,只怕年纪大了,第一才子看了也没用了……”

        “母后又操心这事了。”楚徊不用回头,就知道姜氏还没走远,不然太后也不用说这话,心道太后怎就没发现皇后压根不在乎他们母子二人怎么说怎么想,“耿业已经被朕赐给静乔,静乔将她给了锦王妃,母后又要人去要,耿家又听你的话还扣着石家少爷,此事闹出去,未免太难看了吧?”

        “既然这样,皇帝,你替母后将篾片要来,一日没听他说一嗓子,母后这心里难受。石家将小篾片交出来,耿家就将石少爷还回去。”

        要不是知道闻太后只是喜欢耿业说嘴,楚徊会为了避免先帝戴绿帽子宰了耿业,但他知道又怎样,天下人不知道,“母后,若是京里人都知道母仪天下的太后跟大名鼎鼎的锦王妃争抢一个油头粉面惯会小意伺候人的篾片先生,京里人会如何想?”

        “那皇帝就赶紧将人给我要回来。”太后心道自己让步太多,如今万万不能再让步,京里头谁不知道她爱听耿业说话,这会子耿业跑去伺候石清妍了,这算是什么事?!“你若还是那个跟哀家相依为命的儿子,你就去替哀家将篾片领回来。”

        楚徊蹙眉,石清妍在京里的名声已经那样了,她是不怕破罐子破摔的,但是太后……“母后当真不怕这事闹出来太难看?”

        “她敢闹出来?”

        “她敢。”楚徊淡淡地说,要不是笃定了石清妍敢,他也不会为了这么点小事赶在上朝之前跟太后说。

        闻太后一咬牙,暗道楚徊是不敢的,正是因他不敢,所以她才敢。

        “我也敢。”闻太后倔强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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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4章 冠盖满京华 八


        这都是些什么事!魏国最尊贵的皇家媳妇只剩下太后、皇后、锦王妃、瑞王妃四个,如今这其中一对婆媳还争起一个男人来了,这叫老楚家的男人那张脸往哪摆。



        楚律鞭长莫及管不着就罢了,他这皇帝人在京中却不管,那不等于窝囊废嘛。

        “还请母后三思,这事闹出来了,母后再提开启父皇陵寝的事,朕也不好跟楚氏宗族的人提了。”楚徊压低声音说道,他顺水推舟将石清妍弄进京,可是为了大事,不是为了太后那点子女人小心眼弄出来的鸡毛蒜皮小事;忽地想石清妍不嫌弃耿业为人猥琐领了他进京,又不许他回家,为的就是引太后上钩?继而又想难不成皇后还是皇家最好的媳妇?

        闻太后翻身躺着,闭了眼睛心道楚徊定会想法子劝说石清妍放人,他是皇帝,这是京城,他还能拿一个藩王妃没辙?料想石清妍不敢闹出来,她要是敢,楚律生气不管她了,她留在京里就是一个死字!

        “母后?”楚徊又喊了一声。

        闻太后哼哼唧唧地说道:“皇帝,哀家一宿没睡……”

        “若是母后不叫皇后来伺候着,就不会一宿没睡了。”楚徊心说闻太后这是何必,为了折腾姜氏反倒将自己也搭进去了。

        楚徊不过是就事论事,闻太后的眼睛却猛地睁开,疑心楚徊是心疼姜氏了,心里恨了起来,暗道果然养儿子没用,又闭上眼睛,不肯搭理楚徊,心想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将耿业要回来,如今皇帝已经不将外头的事说给她听了,若是连自幼伺候自己的小篾片也没了,那她的威严何在,后头的日子怎么过?

        楚徊深吸了一口气,他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这事闹出来的,见太后不肯开口多说一句的模样,暗道只能叫姜氏去石清妍那边试一试了,眼下自己没功夫,且石清妍人在石家,石家人多口杂,他不好亲自去见。若叫旁人去,又要生出许多事来,既然石清妍跟姜氏“要好”,当会给姜氏几分脸面,那就叫姜氏去;姜氏身为一国之母,乃是天下女子的表率,她自会有一番道理说服石清妍。

        这般想着,楚徊道一声“儿臣退朝之后再来看母后”,就转身出了康寿宫,掐算着时辰,见还有一会子功夫,因不知今日早朝又有多少事,就去了皇后的寝宫安寿宫,待进去后,瞧见姜氏依旧打扮的妥妥当当,显然是在等着妃嫔们来请安,便柔声笑道:“梓童怎不歇息一会?”

        姜氏笑道:“臣妾在陛下没瞧见的地方歇息了。”

        楚徊那一声关切的问候后,也不再提这话,开口道:“梓童,母后心气不畅,你让着她一些。”

        “陛下多虑了,臣妾看母后的脸色比早先好多了。”早先那会子,姜氏也以为闻太后要殡天了,还想着这世界终于清净了呢。

        “梓童微服私访过没有?”楚徊明知故问道。

        姜氏恭敬地答道:“臣妾尚且不曾省亲过。”

        若是旁人定会以为姜氏的答复牛头不对马嘴,但是楚徊难得地展现了一次结发夫妻的心心相连,他听懂了,于是他笑道:“梓童嫁给朕多年还不曾回家省过亲,这是朕疏忽了。腊月里梓童回家省亲可好?”

        “谢陛下恩典。”

        既然谈好了条件,楚徊也不拐弯抹角的了,开口道:“锦王妃人在石家,又据说因被聂老先生教训一顿闭门不出,你去劝劝她可好?顺便告诉锦王妃,她且在石家跟石家长辈们共享几天天伦之乐,只叫耿业替她进宫孝顺太后就够了。”

        姜氏听出楚徊是要她去替太后讨要耿业,笑道:“那若是锦王妃不肯,坚持自己想开了之后亲自来伺候母后呢?”

        “……梓童依旧能够回家省亲,朕一言九鼎。”楚徊隐隐地觉得姜氏不会替太后要人,但此时,他不能出面,不叫皇后去,随便叫哪个宠妃去,石清妍定会连人都不见;书到用时方恨少,事非经过不知难,用到皇后的时候,楚徊才后悔不能叫皇后跟他交心。

        “多谢陛下恩典,那臣妾这就叫人准备出宫吧。”

        “劳累梓童了。”

        “陛下客气了。”姜氏亲自送了楚徊出了安寿宫正殿,随即对身边宫女吩咐道:“不必兴师动众,咱们悄悄地出宫,爱在这等着请安的,就叫她们等着吧。”反正那些女人也是个个心里幸灾乐祸地等着来瞧她被太后折腾成什么样的,就叫她们等着瞧去。

        “是。”宫女答应道。

        姜氏换了一身家常衣裳,领着两个宫女还有德福一个小太监,就随几个侍卫出宫“微服私访”去了。

        姜氏到了石家门上,认识德福的石家门子自然要请管家来,管家听闻姜氏来了,便忙叫石老夫人、石夫人出来迎接。

        石老夫人昨晚上因心思重重没怎么睡,石夫人也是挂心石漠风一夜无眠,此时听说姜氏来了,一个个强打着精神来见。

        姜氏在内仪门里下了轿子,看了眼无精打采的石家婆媳,心道这年头大家都不兴睡觉的?笑道:“锦王妃在哪?”

        石夫人的脸色十分不好,有些强颜欢笑地说道:“王妃身子不爽利,还没起身。”

        “我去见她吧。”姜氏平易近人地笑道,眯着眼看了眼日头,见已经日上三竿了。

        石夫人忙道:“不敢劳娘娘大驾。”

        “都是自家人,石夫人不必客气。德福,你来过的,领路吧。”姜氏说完,就随着德福向石夫人的院子里去。

        到了那处院子里,瞧见八个猛士站着护在门边,姜氏瞥了一眼,瞧见这些人的打扮眼熟的很,须臾想到楚徊在御花园里妄想拿美女笼络的猛士不就这个打扮嘛。

        石老夫人、石夫人开始揪心,唯恐猛士们将姜氏拦住让姜氏下不了台又害得她们为难,巴巴地盯着房门看。

        沉水从里头探出头,随机立在门边将门帘子打起等姜氏进去,就又将门帘子放下,自己个也进去了。

        石老夫人、石夫人不禁长出了一口气,因石清妍没为难姜氏连带着没为难她们,竟有点感激她。

        因姜氏在,石老夫人婆媳二人也不敢离开一步,就在外头的鹿角房子里等着。

        姜氏也没领宫女进去,进了里间,瞧见醉月、祈年迎了过来,石清妍坐在床上揉眼睛,福年忙着要叠被,就道:“别动,暖乎气给我留着。”说着,开始宽衣解带。

        “娘娘?”祈年一时没摸到头脑,虽说石清妍自称跟姜氏神交已久,但姜氏一进来就脱衣裳,这事叫她这素来被人称赞聪慧的丫头也糊涂了,暗道这两人的交情没到那份上吧?

        “我昨晚上一夜没睡,单伺候太后了。”姜氏一句话交代了她脱衣裳的原因以及目的。

        祈年、沉水忙麻利地给姜氏脱衣裳,又将姜氏头上的簪子金钗摘下,拿了米汤给她洗去脸上遮盖暗淡肤色的铅粉胭脂,然后伺候姜氏上床。

        石清妍向床里边挪了挪,如今已经到了她该起床的时刻了,“皇后,你临幸了臣妾呢。”

        “……王妃之美,令本宫乐不思蜀,本宫要多临幸你几天。”

        石清妍听姜氏声音有些沙哑,见姜氏疲惫地睁不开眼睛,就笑道:“伺候太后有这么苦?”暗自庆幸自己没进宫,打量过去,见姜氏是标准的母仪天下的面相,心道先帝难得正经一回找了个好儿媳,又见姜氏眼下有好大淤青,心想折腾姜氏一晚上,太后那老贼婆也没睡好吧?也不知道她图的是个什么。

        “据闻锦王妃十分厉害,那么跟我里应外合叫陛下赔了夫人又折兵不算难事吧。”姜氏伸手整了整被子,略微睁开晦涩的眼,正对上石清妍一双水汪汪的杏仁眼,冲石清妍一笑,眼角露出些许柔和的细纹,心里羡慕她想睡多久就睡多久,就又闭上了眼睛。

        石清妍啧啧了两声,看姜氏气色十分不好,就不打搅姜氏了,自己个洗漱之后略吃了些粥菜,就叫两个西院猛士看着这屋子不叫旁人打搅,自己去了花园里,叫了窦玉芬等人一去同听因被两个尊贵女人抢夺而自鸣得意的耿业说笑话。

        恰石老太君过来了,石清妍就叫窦玉芬扮演西街卖布的窦大婶、董淑君、萧纤妤扮演教书先生家两个姑娘,楼晚华扮演东街的豆腐西施,一qun人哄着石老太君玩,说说笑笑就将一日蹉跎过去。

        到了黄昏时分,姜氏才被宫女叫醒,起来吃了几口饭,就又躺床上昏昏大睡。

        石清妍瞧见她那半辈子没睡过觉的架势,暗自庆幸自己是藩王妃,不是皇后。

        宫里头,一早听说楚徊叫姜氏跟石清妍要人去了,闻太后就安心地睡下了,也不似昨儿个那样不停地叫太监、耿家人上石家门,她还吩咐人支会耿家一声,一旦石清妍放了耿业,就叫耿家立马将软禁起来的石漠风放了。

        等到了傍晚,闻太后醒来叫人去安寿宫问了一遭,听说皇后没回来,又耐着性子叫人去宫门口等去。

        等到天晚了宫门锁上了,闻太后又叫人确定了一回皇后不在后宫里,就叫了楚徊来。

        “皇帝,皇后她胆敢夜不归宿。”闻太后告状道。

        楚徊听说姜氏没回来惊讶不已,反复想了想,都觉得姜氏不像是有意不回宫的人,但是,石清妍还没那胆量也没那心思扣住皇后吧?那么,就是他又看错了皇后了?

        “皇帝,依哀家看,皇后她是心里对哀家存了怨恨,想眼不见为净地躲着哀家呢。”

        “母后莫多想,皇后不是那样的人。”

        “哼,哀家早看穿她是那种两面三刀的人了。”太后不屑道,在床上躺得久了,只觉得一身的骨头都快散架了,想出屋子松散松散,又怕被多事的人瞧见。

        楚徊眉头一跳,心道四个老楚家最尊贵的媳妇,只有瑞王妃一个是好的?

        “朕叫人去石家问问。”

        “要去也得明儿个再去,不然将皇后离宫的消息传扬出去,皇家的脸面何在?”

        “那么母后,为了皇家的脸面,那篾片先生母后就别要了吧。”楚徊又劝道。

        闻太后闻言又怒了,哎呦哎呦地叫着,不肯再跟楚徊说话,心道若是明儿个楚徊还要不来人,她就自己个叫人要去。

        楚徊心里也有些气皇后意气用事,暗道皇后合该劝说石清妍让出耿业、进宫见太后才是,怎地自己个一去不复返了?心里虽气,但又不肯叫太后看出他的心思,免得太后趁机又做出什么事来,恭敬地告退后,便回了自己个的寝宫,叫人立时去石家见皇后。

        自然,楚徊派去的人没见到皇后的面就被西院猛士给拦住了。

        那领了楚徊命令来的人也不敢闹大,毕竟皇后在外过夜可是大事,哪能声张开,于是只能悻悻地守在门外,等着第二日皇后醒了再见。

        翌日巳时初刻,原本属于石夫人的屋子里歇着一位皇后一位王妃,院子里伺候的下人越发小心谨慎。

        廊下几个丫头手里捧着水盆、帕子等物等着传唤,石老夫人、石夫人婆媳二人垂手恭立在院中,因皇后是微服私访,除了石大少夫人这长孙儿媳,其他人都没叫过来,而石大少夫人迟迟没到,一时叫这院子显得空旷起来,远没有前天早上热闹。

        院子里还站着两个太监,被太后派来告诫皇后的五福太监脸色十分难看,领了楚徊命令敦促皇后莫忘了正事的好德太监也因为一夜未睡脸色不大好。

        众人终于瞧见门帘子打起来了,纷纷松了一口气,五福太监待要开口,想起上次被泼了一盆冷水,便对好德太监谦让道:“好德公公先请。”

        好德笑道:“还是五福公公先请。”心道五福太监一向仗着资历高,就很有些看不起旁人,这会子这般谦让,定然没有好事。

        不等这二人商议定谁先开口求见皇后,就听石家下人过来跟石老夫人、石夫人通报道:“老夫人、夫人,贺兰夫人的轿子已经到了咱们这大街上了。”

        石夫人忙看向石老夫人:“母亲,咱们……是在这等着给皇后请安,还是……去仪门内迎接贺兰夫人?”

        一个是帝王妻,一个是臣子妇,看似应当理所当然地守在帝王妻这边,可是那边可是贺兰家,若是没人去迎接,不仅仅是失礼,更是得罪人。

        石老夫人一咬牙,对石夫人说道:“你去仪门内迎着,我在这等着。你弟妹今日没过来伺候?”

        “……大约是累着了吧。”石夫人心道石二夫人定是觉得贺兰夫人过来跟他们西府没关系,又不知皇后来了,就躲懒没过来。

        石老夫人心里气石二夫人不识大体,催促石夫人道:“你快些去吧。”忽地瞥见姗姗来迟的石大少夫人,看她一张脸蜡黄蜡黄的,便啐道:“不知府里有贵客,竟然做了这副打扮。”

        石夫人也看了石大少夫人一眼,说道:“快些去收拾收拾。”因她对见贺兰夫人的事还另有算计,就顾不得再说,忙出了这院子。

        石大少夫人装傻充愣地说道:“祖母,我这脸色脂粉都盖不住,你就莫管孙媳妇的事了。”

        石老夫人瞪了她一眼,见她装死不看自己,气得咬牙,怒道:“你也生了反骨了?”见自己这般冷喝,她也死猪不怕开水烫地一动不动,心道叫她狠狠地丢一次人她就怕了,于是也不管石大少夫人。

        屋子里,石清妍听说贺兰夫人来,便问沉水:“小六呢?”

        沉水说道:“怕夫人、少夫人动手脚,叫她昨晚上在套间里歇着了,她起了一个时辰了。”说完,压低声音道:“奴婢叫人放出话,说要配给小六姑娘的是个贺兰家的鳏夫,年纪大不说,还喜欢斗鸡逛花楼。方才奴婢掀了帘子看,瞧见大少夫人肿着眼泡,脸色蜡黄地等在外头。”说完,心道人家都说看丈母娘什么样,就知道媳妇上了岁数是什么样,有个这样的丈母娘,贺兰家公子心里得多难受。

        “桑榆姐姐要去见贺兰夫人不?”石清妍问。

        姜氏笑道:“外头五福、好德都来了,我不跟着你走,定要被他们缠上。”

        “桑榆姐姐拿了我挡煞呢。”姜氏来了之后只是睡觉,石清妍也没怎么跟她说过话,只知道楚徊不管姜氏一夜未睡,就叫姜氏过来替太后讨要耿业。心里除了骂楚徊狼心狗肺,也想不出旁的话,领着姜氏出了这屋子,到了外头,果然瞧见两个白脸太监等着。

        “皇后娘娘——”五福、好德齐声喊道。

        一西院猛士嗔怒道:“叫什么叫。”

        好德认出这声音的主人是当初送了楚徊回宫然后不顾楚徊挽留执意要走的那个十分傲慢的侍卫,此侍卫还曾经当着他的面丢了虱子在他头上。想到这,忙伸手抓了一下头皮,说道:“猛士可还记得咱家?”

        “费什么话,没瞧见王妃、皇后在?”西院猛士毫不留情地说道。

        好德心知这猛士曾经护着楚徊一路躲过种种明枪暗箭甚至替楚徊挡过利剑才令楚徊在十五之前赶回京城,也是因这缘故,楚徊虽被猛士拒绝,也没恼羞成怒地罚他。暗道连楚徊都要给这救命恩人两分颜面,自己犯不着得罪他,谁知道楚徊还想不想报恩或者笼络他呢。

        五福太监才要替好德太监出头,忽地留心到好德太监十分好脾气地堆笑却不动怒,就多了个心眼地也不出那个风头。

        姜氏见好德、五福怂了,轻轻一笑,就跟石清妍两个向外走去。

        石老夫人、石大少夫人忙跟上去。

        因今日皇后、锦王妃、贺兰夫人都齐了,石家正房精忠堂就开了房门。

        石清妍一边走,一边饶有趣味地去看石大少夫人那张蜡黄的脸,关切道:“大嫂子要不就别出面了吧。”

        “多谢王妃关心,臣妇一定得去。”石大少夫人不死心地说,暗道若是贺兰夫人看她这么可怜,兴许会可怜她一片慈母之心放过石小六;若是贺兰夫人不肯放过,自己豁出去大闹一场,谁也甭想下得了台,这亲事自然就黄了。

        石小六昨晚上歇在石清妍这边,此时瞧见石大少夫人做这模样很是哭笑不得,因石清妍、姜氏在,也不好劝说石大少夫人什么。

        “那大嫂子就随意吧。”石清妍见石大少夫人笃定自己会作践石小六,就懒得理她。

        姜氏也看出石大少夫人是有意将自己打扮成昨日黄花模样,心想这石家可比宫里有意思多了。

        二人进了精忠堂里,姜氏心知石清妍是主人,自己不好喧宾夺主,就主动挽了石清妍的手,与她一左一右坐下,虽二人平起平坐有些失了体统,但比之楚徊这当皇帝的怂恿她这皇后微服私访,她这做皇后的夜不归宿,这点子体统失了也没什么。

        石清妍看出姜氏的心思,也不推让,暗道自己若是怕御史弹劾,如今早改嫁他人了。

        石老夫人、石大少夫人瞧见石清妍大大方方地坐右边去了,一个个心颤个不停。

        须臾,就听人说石夫人领着贺兰夫人过来了。

        姜氏是见过贺兰夫人的,石清妍却不曾见过她,此时起身相迎,见姜氏也神态安然地站起来,心道不愧是贺兰家的夫人,连皇后都要敬她两分,瞧见一夫人与石夫人携手过来,便打量过去,只见贺兰夫人恰如诗经里描绘的一般“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容貌保养的好还在其次,更要紧的是,看她一眼,石清妍便立时明白了甘棠为何会对贺兰家那般执着。

        这贺兰夫人一身不张扬却又时时处处叫人感觉得到的雍容华贵,与姜氏这真正的国母相比,气度更显得高华……石清妍疑心甘棠定是见过皇家人对上贺兰夫人是如何的谦逊,是以才会对比皇家更尊贵的贺兰家汲汲以求。想着,瞧见贺兰夫人身后领着一个少年,那少年约十三四岁,还有些稚嫩,但身上早已经有了贺兰家人特有的儒雅,心道这便是贺兰淳挑出来的好人了;忽地又见石夫人身后跟着一个十分出众的少女,那少女便是她出嫁时还小,此时已经初初长成精心妆扮过的石绾绾,此时石绾绾与贺兰夫人领着的少年站在一处就似一对金童玉女,心道石夫人还真有一手,竟然想截儿媳妇的胡。

        石大少夫人自然也瞅见了那少年,虽没人告诉她,但她就福至心灵地明白这是贺兰家厚道,有心领了哥儿来叫石家人看一眼安个心。因这一发现,不禁睁大因连哭两日酸涩的眼睛,心花怒放地想这贺兰轶一看就是贺兰家的好孩子。正欢喜,忽地瞥见了石绾绾,不禁在心里咬牙切齿,暗道石夫人当真偏心,石小六是她嫡亲孙女,她非要偏心向石绾绾。又看石小六,见石小六人一下子就被石绾绾比下去了。心里颤颤,生怕贺兰夫人看上石绾绾。

        “见过皇后,见过锦王妃。”

        不等贺兰夫人福□,石清妍、姜氏齐齐将贺兰夫人搀扶起来,寒暄一番后,石清妍、姜氏坐在上座,贺兰夫人坐在左手边,石老夫人坐贺兰夫人手下,石夫人领着石绾绾坐在右边,石大少夫人在石老夫人身后站着伺候,贺兰家的少年跟石小六分别站在贺兰夫人、石清妍身边。

        贺兰夫人看向那正座,笑道:“不知皇后娘娘也在,臣妇今日只给锦王妃一个带了礼物,当真是失礼。”说完,含笑地看向石清妍身边的石小六,方才她瞧见了石绾绾,心里因石绾绾眸子里蒙着一层水雾,目光不够清明就不大满意,正酝酿着如何推脱了这亲事,此时瞧见石小六面有福相,目光清明,当即便道这孩子倒是不错。

        姜氏和气地笑道:“我领了太后的话过来跟锦王妃一同闭门思过呢,不曾支会过夫人,这是我的错。”

        石清妍心道原来姜氏也会背着太后败坏太后名声。

        贺兰夫人自然知道太后再糊涂,也不会撵了皇后出宫来石家闭门思过,笑了笑,就指着身边捧着碧玉匣子的少年:“家里的东西,也不值个什么,丫头们没什么见识,只当是金贵东西怕弄坏了,不敢捧着,就叫了家里二弟妹的小孙子轶儿过来捧着。”说完,叫贺兰轶一一见过众人。

        石清妍见那少年也跟贺兰淳一般非礼勿视,进来了就垂着眼睛,也不四处乱看,反倒是石绾绾不住地拿了眼睛去觑人家。对石小六说道:“小六,去接了匣子,别累着人家小公子了。”说完,又对贺兰夫人说道:“夫人实在客气,来了就是我们的荣幸,还带了礼物,这多叫人过意不去。这小六是我大嫂子的闺女,自幼跟着我母亲,她祖父、祖母、曾祖父、曾祖母、曾曾祖母,外祖父、外祖母、外曾祖母都健在,连我都羡慕她好福气。”

        贺兰夫人闻言越发满意,笑道:“我瞧着她也像是有福气的。”说着,又含笑地看着石小六去贺兰轶手上接匣子,没明白石夫人将石绾绾领出来算是个什么意思。

        石大少夫人眼皮子跳个不停,心道石小六明明是她一手养大的,怎么就是石夫人养的了?才纳闷石清妍为何这样说话,忽地瞧见对面石夫人提醒地看自己一眼,醒悟到是自己这脸色惹的祸。

        果然,只听贺兰夫人说道:“大少……”

        说了“大少”二字后,贺兰夫人果断地改成了:“爷在外头可辛苦?石夫人果然教导有方,将小六姑娘养的这样好。”

        原来,贺兰夫人瞧着石小六喜欢的很,见石小六是石大少夫人生的,客气的称赞就习惯地到了嘴边,目光也客气地向石老夫人身后站着的石大少夫人身上投去,方才没留意,此时瞧见一个肿眼泡蜡黄皮且带着诡异惊喜的面庞戳在石老夫人身后,一声称赞到了嘴边,怎么都继续不下去,就改口问候了石大少爷。

        “老大在外头虽辛苦一些,但能为陛下分忧,也是福分。绾绾还小,我也分不出多少精神照看小六,小六虽跟我住,却是她母亲教导的。”石夫人才进屋的时候瞧见石大少夫人就不想认她这么个丢人的儿媳妇,心知贺兰夫人不问石将军,反问了石大少爷,定是贺兰夫人临时改的口。

        以贺兰夫人的身份,这石大少夫人的模样是十分邋遢十分失礼的,是以,贺兰夫人根本不想违心地称赞石大少夫人。

        石大少夫人险些撑不住要哭出来了,明白石清妍不说石小六是她养的,是在埋汰她。这迎接贵客,却没收拾脸面,这不是没教养又是什么?还叫未来女婿看见了,这就是给石小六丢大人了,定会被女婿家笑话一辈子——不,眼下还不是女婿,她婆婆还虎视眈眈地领了小姑子出来想跟她抢女婿呢,石夫人那话明摆着是给她拆台!若是因她的缘故贺兰家挑上了石绾绾,她定要后悔到死,眼下先不管丢多大人,先将女婿套住了才好。

        “伯母,你瞧,贺兰家小公子将咱们家的少爷姑娘都比下去了。呵呵。”石大少夫人对石夫人说道,急中生智地冒充了西府的大少夫人,心想总归西府也有个大少夫人,称呼都一样,甭管日后见亲家时如何说,眼下将女婿抓到手才是当务之急。

        石夫人越发觉得丢人了,虽有些遗憾贺兰轶不看石绾绾,但也因他懂规矩,越发喜欢他,反复去看石清妍,指望着石清妍最后关头会顾念跟石绾绾的姐妹之情照顾她一下。

        那才从贺兰轶手上接过碧玉匣子的石小六心里哭笑不得,见石大少夫人装傻充愣地不肯认自己是东府大少夫人,就笑道:“贺兰夫人,我母亲跟你玩笑呢。”

        贺兰夫人听石小六这般说,就忍俊不禁地看向那有些不知道手脚往哪放的石大少夫人,笑道:“大少夫人真真风趣,我险些就被你哄住了。”

        贺兰轶虽知礼节,但也好奇这石大少夫人为什么不承认自己是谁,看过去便怔愣住,他活了快十四年,还不曾见过这样邋遢难看的女人……小小的少年,才因知道自己要有娘子了心里又羞又喜,冷不丁地看见丈母娘这个模样,只觉得晴天霹雳,一盆冷水横空泼了过来。

        “呵呵。”石大少夫人干笑道,心里骂石小六糊涂,暗道这会子将贺兰夫人忽悠过去,将女婿拿下才是要紧的,被贺兰轶看了一眼,见贺兰轶脸色有些发白,忙慌张突兀地解释道:“我这脸色平常不是这样的,平常我这气色好得很,脸皮子白嫩嫩红彤彤的,看着跟双十年华……”

        越解释越尴尬,石大少夫人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贺兰轶听石大少夫人这乱七八糟的解释,噗嗤一声笑了。

        “轶儿,没规矩。回去读书吧,别耽误了功课。”贺兰夫人嗔道,对石清妍道:“老爷想叫他过两年去北边历练,这不抓紧功课不行。”

        石清妍会意,心知这北边就是亘州府了,这贺兰轶可是贺兰家将来的栋梁,笑道:“功课要紧,叫小公子赶紧去吧。”

        贺兰轶道声失陪,又瞅了石大少夫人一眼,心里憋着笑,没瞧清楚石小六什么模样,但丈母娘是什么样子,他倒是记清楚了。

        石大少夫人窘迫地红了脸,也不知道将小女婿逗笑了是好还是不好,手足无措地看向石清妍,见石清妍状似无意地看她一眼,就似乎在说“你跟我一时过不去,我叫你一辈子不如意”,心里一颤,心知自己被石清妍算计了,上等的女婿摆在眼前,又有石夫人虎视眈眈,也不敢对石清妍有什么怨怼,瞧见醉月、福年上茶,就忙慌快走两步接过醉月手中的茶盅,恭敬地将茶水摆在石清妍手边,以卑微的姿态向石清妍表示自己的驯服。

        “桑榆姐姐、夫人,你们猜我嫂子怎地会成这样?”石清妍看向姜氏、贺兰夫人。

        姜氏笑道:“我知道,是给太后抄孝经吧?听说太后叫你们府上送上一万遍的孝经?”

        “桑榆姐姐当真是神人,竟然一猜就中。嫂子是家中长孙儿媳,上顾着祖母、母亲,下心疼弟妹们,一个人将这差事全领下来了。”石清妍笑道。

        贺兰夫人点头道:“大少夫人果然仁义孝顺。”

        “不敢当不敢当。”石大少夫人堆笑道,又退到石老夫人身后站着,因有石清妍替她说话,一颗心终于落了回去,瞧见小女婿去而复返,忙殷殷切切地看着他,仿佛是什么稀世珍宝失而复得一般。

        “怎又回来了?”贺兰夫人笑问。

        贺兰轶回道:“外头人说伯祖父捎话来,叫伯祖母在这坐到下午申时,他顺路来接了伯祖母一同家去。”

        “知道了。”贺兰夫人说道。

        贺兰轶忽地觉察到一束火辣的目光投在自己身上,偷偷看去,见自己被石大少夫人殷切地盯着,不禁头皮发麻,心道他这丈母娘……太出人意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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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借口 未点靓 发表于 2013-9-18 10:51:59 |只看该作者
    第135章 冠盖满京华 九



        有道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


        但眼下,有两个人都想做了贺兰轶的丈母娘。

        贺兰轶在贺兰家十分特殊,贺兰淳两个嫡出儿子,一个贺兰辞出家做了道士,一个贺兰舒据传因体弱,洁身自好不贪恋女色,膝下也只有三个不足十岁年幼的儿子;其他庶子年纪小,就算有成亲的,孙子也更小。是以,贺兰轶虽是贺兰淳侄孙,却也是贺兰淳孙辈中的老大,身份在贺兰家嫡系一支中非比寻常,看他与贺兰夫人这般亲近,便知他前途不可限量。即便不提身份、前途,这么一个举止优雅、气质华贵的小公子,谁看在眼中能不喜欢。

        石夫人是祖母也是母亲,人心总是偏着长的,她真心地盼着石小六能找个好夫婿,但是贺兰家能给石家的女婿只有一个,且这人又是一看就叫她喜欢得不得了的贺兰轶,她更巴望着贺兰轶能跟石绾绾成就好事。此时,瞧见贺兰夫人明摆着更喜欢石小六,对石绾绾反倒淡淡的,心里就纳闷了,并非她自说自话,石绾绾相貌、女红、学问都比石小六高出许多,贺兰夫人为何不给贺兰家挑个更出色的媳妇?莫非她是顾忌着石清妍?想着,就又不动声色地给了石清妍一个恳求的目光。

        石清妍虽做了快两年王妃,但石绾绾却是头会子真真切切地感觉到自己有个尊贵的王妃姐姐,偷偷睃了眼跟皇后“平起平坐”的石清妍,又暗暗觑了贺兰轶一眼,脸上一红,对石夫人领着她来的目的心知肚明,微微咬住红唇,心想自己比石小六好看,贺兰轶他中意的也当是自己吧?况且,自己可是石清妍嫡亲的妹妹,侄女哪有妹妹亲近?石清妍帮着石小六就等于胳膊肘向外拐。

        “轶儿,去吧。”贺兰夫人见贺兰轶屡屡白着脸去看石大少夫人,心里不禁又乐了起来,暗道石大少夫人这人真真是叫人没话说,这平白无故地得叫她回家后得跟贺兰轶的祖母、母亲多说多少话。

        “是。”贺兰轶答应道。

        石大少夫人立时开口道:“这天不早不晌的,小公子来回奔波只怕累着了吧,回去了也要耽误了午饭,定是要空着肚子读书了。不如就留下吃吧,我今日正好要做几样好菜孝敬皇后、王妃。”

        姜氏心知石大少夫人哪有心思孝敬她跟石清妍,不过是想孝敬小女婿罢了,暗道石大少夫人这丈母娘做得当真称职,还不怎么样,就挂心起小女婿读书的时候饿没饿肚子了,笑道:“惭愧的很,我们早饭才吃没多大会子,只怕暂时吃不下旁的。大少夫人就领着贺兰公子去吧。”

        贺兰夫人也明白石大少夫人是早先丢了人,怕贺兰轶回去说她不洗脸就出来怠慢了他,才急着将功补过,于是笑道:“那轶儿就去吧,正长身子的时候,万万不能空着肚子去学堂。”

        “是。”贺兰轶硬着头皮,盛情难却地跟着石大少夫人走,心想天底下的丈母娘都这样疼女婿?

        石大少夫人心知石夫人定鄙夷她这谄媚态度,但她鄙夷,也掩盖不了她心里的羡慕,她就乐意做小伏低捧着女婿怎么啦?这般想着,就满心欢喜地边走边打量贺兰轶。

        石夫人有些瞧不上石大少夫人那副巴结贺兰轶的模样,心道若换了旁人家的少爷被石大少夫人这般对待,不是恼了,就当是羞赧地走不动路了,这般想,就越发中意贺兰轶。于是笑道:“老大媳妇做得一手好菜,我们老太爷也每常夸她。绾绾学了针线,就说要请大师来教烹饪,我们老夫人听说了,就说家里现成的大师,哪里用再请人。”

        石老夫人听石夫人提到了自己,只是一味地笑,不肯开口替石夫人说话,毕竟孙女婿、曾孙女婿在她眼中都是一样,她何必去得罪人。

        贺兰夫人听出石夫人是有意想引石老夫人称赞石绾绾的厨艺与女红,笑道:“绾绾姑娘瞧着就是个伶俐人。”说着话,却是招手将石小六叫到身边,细细去看她手脚,温柔地摸摸石小六的脸,“好孩子,你去帮你母亲忙可好?”

        “哎。”石小六眼中余光见石清妍点头,就答应了。

        “绾绾也跟小六去吧。”石清妍开口道。

        “是。”石绾绾因贺兰夫人没跟她说话鼻子一酸,只看了贺兰轶一回,她虽满意贺兰轶,却还远不到非君不嫁的地步。此时心里沮丧,乃是因不信自己会输给样样不如她的石小六,将满天下的人想了一遍,暗道两王造反后,楚家的人年纪跟自己相当的没有了,其他人家的又比不上贺兰家的,自己这做姑姑的难不成要嫁个不如人的,将来对石小六俯首称臣?心道自己白出来丢人现眼一遭,与其等着被侄女们笑话,不如剪了头发做姑子去。

        等石绾绾一走,贺兰夫人就笑道:“宜早不宜迟,明儿个我家请人上门来,将小六跟轶儿这事定下来吧。”

        石夫人的心一坠,暗道贺兰夫人就不犹豫一下,考虑一下石绾绾?笑道:“再过两日就是绾绾七哥的大喜日子,府上实在挪不出人手去料理小六……”

        石清妍笑道:“母亲忙着漠哥哥的事,小六定亲的事就交给我来吧。”毫不理会三番两次看向她的石夫人,因要弄清楚贺兰淳来是不是要找她说话的,又低声促狭道:“原来夫人出门,贺兰大人还要想法子顺路接了你走?”暗道自己叫楚律接了她两回,哪回不是大费周章。

        贺兰夫人坦然地轻笑道:“我们老爷素来如此。”

        石清妍那话原是试探,单等着贺兰夫人说就这一回,此时听这话,又觉自己想差了,贺兰淳未必是里找自己说话,作势笑道:“夫人真真好福气。”

        听到好福气三个字,贺兰夫人脸色稍变,随即对姜氏惭愧道:“皇后娘娘,臣妇想跟王妃请教一下家中不孝子的事,不知……”

        “我也有些乏了,就失陪了,还请夫人见谅。”姜氏识趣地说道,站起身来,领着同样识趣的石老夫人、石夫人、石绾绾等人出去了。

        待姜氏走,石清妍、贺兰夫人才重新坐下。

        贺兰夫人叹道:“说来惭愧,我还没生下来,就已经被选为贺兰家的媳妇。在娘家里没有不谦让着我的,便是父母双亲,也不敢对我说一句重话。待进了婆家,婆家长幼尊卑有序,老爷又宽厚,眼前的都是光风霁月的事,只觉得在家时家中长辈教授的防人之心不可无的话通通用不上……就连教养阿辞、阿舒的事,老爷也领去了大半。如今想来,他们兄弟二人成了那样,全是我失职了。”声音渐渐黯然,最后忍不住拿了帕子去擦眼角。

        石清妍见贺兰淳已经将贺兰辞兄弟间的事说给贺兰夫人听了,便笑道:“既然夫人凡事交给贺兰大人做主,顺风顺水地过了这么些年,如今还交给贺兰大人处置就是了。手心手背都是肉,贺兰大人自有妙招处置此事。”心里越发羡慕起来,心道这就是同人不同命,贺兰夫人这才真真是好命,一辈子不用争,样样都到手了。

        贺兰夫人破涕为笑,心道也是,就依着贺兰淳将贺兰家分成两半,南边的留给贺兰舒,他们两口子跟着贺兰辞到北边去,“叫王妃看笑话了。不知那闻姑娘是个什么模样?老爷回来后,听他说定下了闻姑娘与阿辞的事,叫我赶着送了我的嫁衣去亘州府。”

        石清妍心说太后还有力气折腾姜氏,那就是死不了了,国孝远着呢,难为贺兰淳还叫贺兰夫人给闻天歌送嫁衣,更难为贺兰夫人能夫唱妇随地这般平和地提起闻天歌,笑道:“闻姑娘啊,是个能在沙场上替贺兰道长挡刀子的女子。”

        沉水、祈年听石清妍这般说,双双心道还是石清妍会说话,说闻天歌是个巾帼英雄草莽英雄,都不如这一句话贴心。

        贺兰夫人听了这话,果然笑了:“王妃这般说,我就放心了。”

        石清妍愕然,腹诽道:听说有人在战场替你儿子挨刀子,你就放心了?

        “我这有一些头面首饰的画样,我也不知道闻姑娘戴哪样好看,还请王妃替我参谋参谋,叫人打了赶紧送去。”

        石清妍又愕然,心觉这贺兰夫人实在心宽,贺兰辞、闻天歌在打仗呢,贺兰夫人旁的想不着,先想着送了首饰过去叫闻天歌打扮漂亮了?

        絮絮叨叨几句,总不过是说些关于贺兰辞、闻天歌的小事啊,说话间就到了午饭的时间。

        沉水请了石清妍、贺兰夫人向石夫人房里去吃饭,石清妍等人进了屋子,瞧见屋子里只有石老夫人、窦玉芬三个陪着姜氏,不见石夫人、石大少夫人踪影,也不多问,就陪着姜氏、贺兰夫人吃了饭。

        饭后,石清妍去更衣,便见醉月进来低声说话。

        “王妃,听说石大少夫人有说有笑地送了贺兰小公子出门,就被绾姑娘喊了过去说话,没几句,绾姑娘就被石大少夫人逼得要绞掉头发做姑子去,石大少夫人一时没拦住,叫绾姑娘的头发剪掉了一缕子。如今夫人过去安慰绾姑娘,教训大少夫人呢。这都是石府的熟人跟奴婢偷偷说的。”

        “原来是这样,别管她们,只要不烦到咱们就行了。”石清妍心道经了此事,石夫人难再被媳妇们尊重了,也不知她怎么想的,原说好了石小六,她当自己临时领了石绾绾来,自己会为了石绾绾改主意?

        “是。”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石夫人依旧没来,反倒是石大少夫人过来了。

        石大少夫人梳了妆,虽被石夫人母女冤枉教训,却还是因得了贵婿精神抖擞,因有了精神,此时才显示出石家长孙儿媳的风范来。

        说话间,就到了下午,听人说贺兰淳、何必问来了,石清妍心里一喜,到了精忠堂前,瞧见石老将军陪着贺兰淳、何必问说话,就笑着迎上去:“真真是他乡遇故知了,贺兰大人、知己。”

        石老将军因方才贺兰淳、何必问对他淡淡的,此时心里也有些悻悻然,暗道贺兰家不是跟石家才要结为亲家的嘛,为何还这般拿架子?笑道:“王妃,京城乃是你的故土,怎说出这样的话?”

        石清妍一笑,也不言语。

        贺兰淳、何必问心知石清妍跟石家人有些隔阂,更心知他们两家乃是石清妍的臂膀,因此为给石清妍撑腰,不肯不经了石清妍跟石家人来往,是以方才有意疏远石老将军,此时见石清妍过来,贺兰淳先笑道:“王妃可安好?瞧着清瘦了许多。”

        “当真?”石清妍有些惊喜地说道。

        石老将军越发悻悻然,心道石清妍在石家瘦了,这岂不是在说石家亏待了石清妍?

        “知己,咱们去一旁说话。还请世伯替必问与必问知己把风。”何必问笑道,因京城四季如春,此时他的穿着也不似在京城时那般厚重,于是在他心里,他觉得自己更加超逸了。

        贺兰淳了然地点头。

        石老将军听到“把风”二字,就明白何必问这是不叫自己仗着一张老脸跟过去听,瞧见石清妍、何必问、贺兰淳三人去了风大的宽敞之处,就避嫌地去了精忠堂的鹿角屋子里等着,揣测着这三个人,一个王妃、一个世家组长、一个第一才子,凑到一处能说些什么话?猜疑半天,总归是百思不得其解,半响,心道这三人不去没人的地方说话,专门在他看得见的地方嘀咕,就是想叫他心里犯嘀咕。

        石老将军看穿何必问三人的心思,却依旧如他们三人所愿的心里猜度个不停。

        那边厢,石清妍瞧见何必问行走间有些古怪,仿佛两条腿迈起来,不似往日那般从容,于是疑惑道:“知己,你怎么了?”

        “……后头伤到了。”

        后头?石清妍瞠目结舌地看着何必问,忙道:“谁弄的?”

        “胡云那厮。”

        石清妍心里又惊了一惊,须臾,开口道:“知己,你不能因得不到妹妹,就屈就在哥哥身下。我还盼着你成亲后,跟你结为儿女亲家。但那是我的心思,贤淑他们不一定喜欢你闺女,你若真心跟胡云大师,我也祝福……”

        “知己,你胡说八道什么!”何必问先被石清妍的话弄昏头,后头越听她的话越疑惑,忽地醒悟到她的意思,哭笑不得地忙解释:“是胡云那厮在必问母亲面前胡言乱语,告诉母亲必问将探花郎一个人丢在益阳府受苦,父亲也受了胡云那厮教唆……”

        “于是,知己挨揍了?”石清妍讶异道,“知己家的骄子不该是知己吗?怎会为了小探花揍你?”

        “……必问在小探花中探花的年纪,还没有那第一才子的名声呢。”何必问也有些郁闷地说道。

        石清妍了然了,心道难怪何必说自信成那样,原来何家人笃定何比说比何必问能耐大。

        “在知己眼中,必问是能屈居人下的人?”何必问忽地想起一事,暗道自己虽不好那口,但怎么瞧着一身气势都不像是胡云那厮下头的那个。

        “咳咳。”贺兰淳先没听懂石清妍的意思,后头又慨叹何家人对何谈话的捧杀,一个走神就听何必问说了那话,总算明白了,于是忙出声打断这二人,“说正事。”

        “是。”何必问压低了声音,问清妍,“知己,要跟太后二女争小篾片,可有此事?”

        “有。”石清妍毫不隐瞒地肯定道。

        “必问百思不得其解,还请知己指点这其中的深意。”

        贺兰淳目光看向远处,见石老将军识趣地不叫石家下人来打搅,心道石老将军也不容易,又想何必问未免将石清妍想的太高深莫测了,不过是两女斗气罢了。

        “知己,我是想着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才这般做。”

        “哦?”何必问疑惑了,蹙眉道:“知己再说详细一些。”

        “眼下全国百姓还不知道亘州府已经被皇帝许给锦王的事,等到他们知道了,在有心人指引下,定会唾骂锦王府狼子野心不忠不义。既然如此,不如趁着如今我人在京城,先把朝廷的名声搞臭了。到时候自然会有人说朝廷与锦王府之争是狗咬狗。”

        “……王妃以为狗咬狗的名声好听一些?”贺兰淳插嘴道。

        “总比一边倒的说锦王府坏话好吧?如今京里一边倒地说益阳府废除宵禁、修建商铺等等有违祖训、有伤风化,这可不妙。国都毕竟是国都,多少蛊惑人心的话就是从国都传扬出去的。我决定将朝廷高高在上的位置拉下来,将益阳府抬上去。到时候知道亘州府归锦王府了,天下人也没话说。”石清妍眯着眼说道,这念头是听聂老头说太后叫石老将军教唆他在大街上骂她的时候才有的,闻太后敢做初一,她就敢做十五,她从来不玩小的,她敢骂她,她就揭开京城的画皮,叫天下人都瞧瞧金粉之下的京城里藏着什么龌蹉。

        贺兰淳虽见多识广,此时也不禁目瞪口呆,怔怔地看向石清妍,眉头紧皱,原当石清妍是在跟太后过不去,怨恨太后将她弄到京城来,不想却是这样。

        何必问闻言,脱口道:“知己是要‘迁都’?”

        石清妍见何必问立时懂得了她的意思,便与何必问惺惺相惜地对视,默契地勾起嘴角,你知我知地笑了起来。

        贺兰淳看这二人脸上露出如同奸、夫淫、妇勾结谋杀亲夫的奸诈表情,不禁扶额,心说自己一辈子光明磊落,怎会沦落到如今替这对奸诈之人把风的地步?

        “必问,这迁都二字不是随便说的。”贺兰淳沉声道,既然迁都,自然是要谋朝篡位,眼下锦王府虽占了亘州府,但燕回关依旧在瑞王手上,楚徊的兵马数目也多,这二字不是轻易能够说的。

        “都,可解为首,一国之都,乃是一国之首,是诸子百家汇聚之处,银子、才子、士子样样高出其他地方。”何必问沉吟道。

        石清妍抱着手臂,低着头踢着地,说道:“说白了,就是毁了上京的所谓教化,将上京从思想、人伦、财富……各方面全方位地拉下。”

        何必问吸了口气,心想果然石清妍手上没小事,将京城拉下来,将益阳府推上去,楚律虽不造反,上京虽还是正统的京城,但天下人心中会将益阳城当做正经的“京城”,“……这就是知己一直求的进可攻退可守的位置?”进一步,楚律或者贤淑造反,既然天下人都把益阳府当京城了,造反的话也没百姓会吃饱了撑着去反对,这就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退一步,楚律、贤淑没造反,楚徊即便不乐意看楚律、贤淑做了土皇帝,他管不着天下人怎么想,自然拿楚律他们没办法。

        “正是。”石清妍点了点头。

        贺兰淳蹙眉,总算明白何必问那“迁都”二字,不是说真的将朝廷搬去益阳府,而是潜移默化地,将天下人心中的京城,从上京改成益阳。

        “此事,难如登天。”贺兰淳直言道。

        “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我不乐意来,是他们逼着我来的,既然逼着我来,我就坏给他们看。”石清妍愤愤地说道,她家中还有三个嗷嗷待哺的小儿,虽说不用她喂奶,但她也想留在家中看着;大抵是将贺兰淳看成自家长辈了,仰头看贺兰淳的时候就十分委屈。

        贺兰淳见石清妍将自己比作老鼠屎,又看她神情十分可怜,便安抚地对她一笑,说道:“王妃太过自谦了,老鼠屎还不至于。”说完,又看了眼还在沉吟的何必问,不禁心道自己老了,要过老半天才能听懂年轻人的话;随即又想难怪甘康看重的是何必问,不是贺兰辞,贺兰辞文武双全,但总归是个常见的能人,何必问却能独辟蹊径;继而,又想何必问与石清妍当真是知己,三两句话,便能心意相通。

        “难虽难了一些,却也值得一试。”何必问深深地点了头,心知楚徊回京后便找了几个大臣商议宵禁、海禁的事,那几个大臣无一劝说楚徊打消那念头。既然上京这边的人固守陈规,不若“迁都”,也免得糟蹋了一代又一代的良材。

        石清妍见何必问果然赞成,就有意笑道:“我就知道知己是知难而上的人,不是食古不化的人。”

        贺兰淳笑道:“王妃莫用激将法了,贺兰家若是不知何为因势利导的人家,也不会延续了百余年。随王妃要如何,贺兰家只管配合就是了。这上京……委实古老了一些。”叹息一声,自幼生长在上京,也并非对上京全无留恋,但见识过了推迟宵禁后热闹喧嚣的益阳府夜景,再看上京,总觉的上京有些像是行将就木的老人。

        商议完了正事,石清妍便对何必问道:“知己既然来了,就给皇后瞧瞧身子吧。”

        “皇后也在?”何必问惊讶道。

        “皇帝叫她微服私访来着。”

        贺兰淳、何必问怔住,心道楚徊越发不像话了,身为皇帝,私自离宫几月就罢了,竟然还叫堂堂皇后出宫私访。

        “也好。”何必问说道。

        石清妍忙先叫人去姜氏那说一声,将贺兰淳夫妇送走,便领着何必问去见姜氏。

        身为女子,对生育一事还是十分在意的,因此姜氏不顾德福劝阻,毫不避讳地坐在明间里等着石清妍、何必问来,房里只留下了亲信德福还有石清妍的丫头。

        何必问进来了,一双桃花眼微微勾起,就冲姜氏春风化雨地一笑。

        姜氏看他这般笑,就问石清妍:“在宫外皇帝是不是也这么冲人笑?”

        石清妍见姜氏调侃楚徊,就笑道:“皇帝不是这样笑的,知己,你学个皇帝的样给桑榆姐姐笑一个。”

        何必问蹙眉,心道石清妍将他当什么了?转而,又想原来楚徊连自家老婆的心也没管住,一时那“知难而上”斗志又涌起,心道自己就叫皇后为自己倾倒,叫楚徊戴上一顶绿帽子,想着,就对姜氏淡淡一笑。

        “也是‘愿者上钩’的死相?”姜氏很有些失望,原当楚徊叫宫外的女人为他死心塌地定是有些旁的招数,自己还好奇来者,不想还是这一副自觉稳操胜券的老模样,真不明白余君言、耿氏是怎么上钩的,难道觉得这副表情的男人很有魄力、很淡定从容?

        被称之为“死相”,何必问心道不是说自己的,是说楚徊的,于是说道:“请皇后许必问给你诊脉。”

        “有劳第一才子了。”姜氏说道,由着沉水将她的袖子微微撸起一些。

        何必问等姜氏准备好了,便将手指搭上去,搭上去之后微微蹙眉,旋即舒展开眉头,“皇后知道自己被人下毒?”

        “有些年头了,余毒还在?”姜氏平静地说道。

        “不曾听闻娘娘小产过,可是……”

        “时机不好,便瞒着旁人,不曾提起。”姜氏又平静地说道,心里对何必问很是信服,她小产的时候日子还浅,宫中太医给她请脉时虽有疑惑,却不敢多事地提起。

        石清妍心道姜氏在宫里就连小产都要挑好时机,时机不当,还要瞒着众人,既然瞒着众人,想来身子就没有仔细保养。

        果然,何必问说道:“娘娘这身子损伤的厉害,要有孕,只怕难了一些。”

        姜氏有些失望地收回手。

        “只是必问有办法,只要娘娘答应必问一事,必问便为娘娘调理身子。”

        “何事?”姜氏忙问。

        “但凡娘娘日后听人提起必问,不管对着谁,都要满口称赞必问超逸脱俗。”何必问摸了摸自己的脸,因后头的伤发痒,几不可见地蠕动了下腰部以下的部位。

        姜氏不知何必问是为了气楚徊,但即便她知道,她也会答应,毕竟用一个不太熟悉的楚徊,换来一个孩子,实在太划算了,“好。”

        “君子一诺,皇后如何践行此事,端看皇后的诚心了。”

        “君子有诺必践,我决不食言。”姜氏听着何必问有些调侃的话,心里越发信赖何必问。

        这一天里,石府上太多的人经历了大喜大悲,宫里头,也有人眼睁睁地瞧着这一日慢慢从指间溜走。

        闻太后躺在床上,见她叫人请楚徊来,楚徊也不过来了,就满眼忌恨地瞪着太监五福,“皇后她一整日都不见你?”

        “是。”

        “好德也没见?”

        “是。”

        “反了!反了!”太后冷笑道,心道他们都将自己当成老废物了!明儿个她就抢了小篾片,叫他们瞧瞧自己这太后是不是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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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贴图小哥 未点靓 发表于 2013-9-18 11:12:24 |只看该作者
    第137章   石破天惊逗秋雨  一



        额头流下一滴冷汗,耿奇声不禁地回忆起在锦王府的遭遇,反复安慰自己这里并不是锦王府,心里却情不自禁地想着若不是石清妍骗自己西院有神兵利器,自己就不会告诉楚徊石清妍有神兵利器,楚徊便不会伤到眼睛。
    这事楚徊回京后跟他算了一回账,若非怕楚徊秋后算账,他也不会帮着楚徊对付闻国舅他们……

        因那一支冷箭,耿奇声一害怕就想得有些远了,忙收回心神,因闻国舅的事太后很是不待见耿家,楚徊也大约是不耐烦管这些小事就由着太后去,若是此次再办不好太后的差事,太后又怪罪下来,耿家就是两边不讨好了……

        见自己又走神了,耿奇声咬了咬牙,将院子里的人打量了一遍,见是三四十个看起来就不是寻常百姓家的子弟站在这院子里,为首的八个穿着一模一样的衣裳,看起来年纪大的不过三十,小的也有二十了。又向远一些的地方看去,瞧见聂老头坐在廊下被一堆少年殷勤地伺候着喝茶,不由地一愣。

        “都把头低下,谁敢看,挖了谁的眼睛。”婉约派猛士瞧见门帘子动了,就出声吼道。

        西院猛士们自己管住自己领来的人,他们的人虽有些少年意气,但规矩还是懂的,纷纷在心里想着八成是那名动天下的锦王妃出来了,就都低下头。

        耿奇声咬紧牙关,因决定了要先软后硬,就也令子侄们低头。

        但耿家过来的人里头,多的是跟耿业一起流窜在花街柳巷的人物,那些人不服管教,一个个耀武扬威一般仰着头。

        泠月猛士、舒隽猛士双双出手,揍倒了几个后,耿家人忙将这二人团团围住。

        “都住手,都住手,王妃面前,成什么体统。”耿奇声嗔道,决心不管出了什么事,都依着自己的算计来,先说好话,好话不成,就提拿了石漠风交换,这也不成,再来硬的,硬得不行,就丢出太后的旨意。只有死死地按照自己的计划,才不会横生枝节。

        “都给我把头低了。”耿奇声咬牙切齿道。

        耿事拿了手用力地扇了身边堂弟一巴掌,又踹了身边另一个庶弟一脚,“都听父亲的,把头低了,谁也不许偷看。”

        见耿奇声来真的,耿家来的人忙将头低了,让开路,叫舒隽猛士、泠月猛士回到他们那边去。

        “打qun架?我喜欢。”石清妍淡淡地说道,从屋子里走了出来,见耿奇声低着头走上前来,便将手上拿着的弩机递到沉水手上。

        “王妃,老夫来找你论战……”廊下门边坐着的聂老头瞅见石清妍出来,就忙说道。

        “老头,本王妃相信事实胜于雄辩,等你看见事实,你就再不会执迷不悟地助纣为虐了。”

        聂老头又听石清妍说他助纣为虐,不由地羞恼了,忙要将自己整理好的道理一一说给石清妍听:“王妃,你莫再提这事,你瞧瞧这本……”说着话,就去箱子里翻典籍。

        石清妍见有两个后生照顾聂老头,便不管他,走到台阶边上,袖手看向被耿家人押着的石漠风。

        “王妃万福。”院子里众人齐齐呼道。

        耿奇声心道石清妍好大胆子竟敢出来,瞄见石清妍身后一个丫头拿着弩,一个丫头拿着箭,脑后一凉,暗道当真是石清妍射的?据陪着楚徊在益阳府过年的官宦说除夕那晚上石清妍拿着弩救了楚徊,他原当是那人胡说,不想却是真的。

        “我什么都没跟他们说!我什么都没说。”石漠风见石清妍露面,就忙喊道。

        虽然他是真的不知道什么鬼山人什么神兵利器的事,但是在耿家人威逼利诱下,他没提楚律要让他出燕回关,也没说楚恒答应给楚律一半燕回关,只这两样,他就佩服自己的很。在耿家来了一回威武不能屈,石漠风的意志终于在见到石清妍后放下了防范,落下了悲喜交加的眼泪,哆嗦着嘴,急于要得到石清妍的肯定,他从没这样佩服过自己,耿家许下的锦绣前程、派来的袒胸露乳的美女都没有叫他出卖石清妍……

        “不愧是我的漠哥哥,石家的将来,就全靠你了。”石清妍称赞道,因石漠风的话,便将石漠风纳入了她的麾下,瞅着石漠风那削瘦的面孔,眯着眼睛饱含怒气地看向耿奇声,“耿大人好手段,小篾片在我这边好吃好喝好穿,我的漠哥哥却被你们整成了这个鬼样子。”

        “王妃……”

        “也是,小篾片乃是陛下赐给凤崎公主,凤崎公主又把他孝敬给我的,将他养得白白胖胖也是理所当然。只是不知道耿家扣住、虐待漠哥哥,又是什么道理?”

        耿奇声忙躬身道:“王妃……”

        “等一下,我锦王府西院猛士何在?”石清妍蹙眉道,虽看见了几个熟悉的身影,但总觉得怪怪的。

        “卑职在此。”西院猛士们抱拳说道。

        “……怎么会没了胡子,一点都不霸气了。”石清妍看向那一张张各不相同的脸,暗道还是原来的那八张看起来一模一样的大胡子面孔站出来显得威风霸气。

        西院猛士们咬牙齐声道:“王妃放心,这事了了,卑职们就将胡子再养起来。”

        “这我就放心了。好了,耿大人继续说吧。”石清妍吁了一声。

        什么眼神,明明没了胡子很干净利落!聂老头人在廊下,不明白石清妍跟西院猛士们为什么那么怀念胡子。

        忽地耿家的阵营里传来一声痛呼,耿奇声扭头,却见是一个长着圆脸的所谓西院猛士在踢打他侄子。

        “叫你这兔崽子敢抬头看!你当猛士我是婉约派的,就不会动粗。”婉约派猛士发狠道。

        “你是婉约派的?”不独石清妍,祈年、沉水也讶异起来,只见婉约派猛士面若满月,这么一张十分显得年轻稚嫩的圆脸,无论如何都跟旖旎绮丽的婉约派诗句搭不上杠。

        婉约派猛士一怔,脸色涨红,又狠狠地瞪了耿家来的人一眼,“谁敢抬头弄死谁!”显摆了一下自己的威武霸气,就又好好站好,不回答石清妍那句问话。

        “王妃,石少爷的事实属误会误会,耿家好吃好喝伺候着石少爷呢。”耿奇声吸了一口气,决心忍了,又堆着笑脸对石清妍说道,此时镇定下来,回忆一番,暗道耿业虽被绑着,却比离京那会子还显得白胖了一些,不必为耿业挂心。这般想着,就冷静了下来。

        “这么一个鬼样子摆在眼前,耿大人还说是误会?”石清妍冷笑道,见石漠风的双手不自然地背在身后,便知石漠风被绑着了。

        “误会误会,石少爷乃是不知想了什么心思,才会消瘦成这模样。王妃将业儿给了下官,小官就放了石少爷,可好?下官府里库房上藏了一些夏日的瓜果,贱内久仰王妃大名,一直絮叨着要来给王妃请个安。还请王妃贵脚踏贱地,赏脸去寒舍瞧一瞧,业儿也带过去,叫他母亲瞅一眼。”耿奇声堆笑道。

        “旨意呢?”石清妍冲耿奇声伸了手。

        耿奇声一怔,心道石清妍在讨要太后懿旨?忙道:“只有口谕。”

        “陛下要你来讨人,没给你旨意?陛下赏赐人的时候,可是发下明旨的。”

        耿奇声忙道:“虽没有旨意,但王妃,业儿回京,他母亲对他思念成疾,王妃是仁义孝顺的人,定会叫他回家探望他的母亲的吧?况且业儿自幼伺候太后,陪着太后说话,太后此时病重,心思郁结,百善孝为先,王妃此时心事重重不能去陪伴太后,定会想叫业儿替你孝顺太后,对吧?”耿奇声每提到太后,便要冲皇宫的方向拱一拱手,以表敬意。

        “陛下将他赐给公主,公主将他孝敬给我了。”石清妍坚持是楚徊给的人。

        耿奇声忙笑道:“还请王妃通融通融吧,法理不外乎人情。就是牢狱之中的囚徒,也不能不许他们临死前见家中父老一面。王妃素来宽仁,就叫业儿随着老夫家去,叫他母亲看一眼,叫太后听他说说话。回头下官再给王妃送了人回来。”

        石清妍心道说得好听,谁都知道耿业离了她眼皮子底下,就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了,笑道:“我这是炼狱?耿大人当真抬举我了。既然耿大人说秋后处斩的死囚还能见父老一面,那耿大人这见也见过了,请回吧。”

        “那府上石少爷……”

        “自然得留下,不然,咱们就去陛下面前告御状去。但看谁有理。”石清妍笑道。

        耿奇声见软得不行,决心来硬的,于是冷笑道:“锦王妃莫欺人太甚!这是京城,不是益阳府!京城可是天子脚下,由不得谁放肆。”

        “天子犯法与民同罪,耿大人强抢民男,还有道理了?漠哥哥,你在耿家可吃过什么亏?”石清妍转向石漠风。

        石漠风吸了口气,心知鬼山人等话不能提,一咬牙,狠心地瞪着耿奇声,说道:“他们下了药,弄了两个不要脸的女人害得我失了身……”

        “噗嗤”一声,也不知是谁笑了,总归这笑的人一出声,就被一西院猛士还有耿事二人合力踹得趴在地上。

        “好啊,逼良为娼!逼的还是我们石家子孙!有功名的士子!耿大人果然是不将天子脚下的礼法放在眼中。”石清妍冷笑道,心里啧啧两声,暗道石漠风这桃花运,当真是一路烂桃花。

        “王妃莫污蔑人,府上客气,送了两个女人飨客罢了,如今女人也被带过来了,就送给石少爷做姬妾。”耿奇声拍了拍手,身后子侄让开路,原本站在最后的两个女人婷婷袅袅地走上前来。

        “污蔑人?耿大人莫非不知道我漠哥哥最是忠贞不屈,在益阳府任凭柳家母女迷、奸,也不该初衷。这样忠贞的漠哥哥,会看上你们家的两个庸脂俗粉?”石清妍瞄了一眼那此时站在石漠风身边的两个女人,正所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此时见这二女低眉敛目,却难掩饰借着这歪路从良的欣喜,心道这二女没个好下场,也怪不得旁人。

        耿奇声心道那是柳家,柳家是墙倒众人推,他们家乃是耿家,耿家在京城也不是任由人拿捏的,“王妃,有道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男人……”

        “说什么皇图霸业,男人一生所求不外乎权利、银子、女人……当然,有些男人求的是权利、银子、男人。但不管怎么说,耿大人的话有道理的很。”

        耿奇声被晃了一下,他讶异地看向石清妍,不明白石清妍怎会站在他这边说话,微微眯了眼,“王妃明白就好,是以,石少爷所说耿家逼迫他的事,实属误会。”

        “明白归明白,但有些事不好办。耿大人径直领了人来抢人,我很没面子。”石清妍淡淡地说道,从沉水手上接过弩,又接过祈年递过来的羽箭,向耿奇声后头站着的一个胆敢偷偷看他的男人瞄准,然后扣动扳机。

        那男人头上的冠子被射掉,狼狈地捂着散落的头发,不敢再抬头偷看。

        耿奇声愣住,一咬牙,暗道今日将耿业带走才是当务之急,且他越是让步,越显得石清妍仗势欺人,于是扑腾一声跪下,重重地磕头道:“请王妃看在下官爱子心切的份上,许下官将犬子领回去。”

        “可是这事跟天下人怎么交代?陛下下的旨,如今才过了多少功夫,耿大人又来要人。这事怎么跟陛下交代?”石清妍又将弩交到沉水手上。

        “王妃,此事下官自会跟陛下说……”耿奇声说道,却见一个熟悉身影,赵铭从他身边走过。

        赵铭快速地走到石清妍身边,低声道:“王妃,京畿卫、锦衣卫的人都在石家门外了,还有各家的老爷们,听说公子们来石家跟着胡闹,都在大门外叫着要领了公子们走。

        石清妍打量着赵铭,笑道:“许多日子不见,赵管家越发强干了。”

        赵铭倔强地强撑着面无表情地站着,一直最尊敬的耿王妃,实际上却是个谋害亲夫与他人**的毒妇,他失魂落魄了几日,才明白了楚律每每看他的眼神。被人当做傻子愚弄了大半辈子,赵铭若说不恨那就是假的,因耿家辜负了他的衷心,于是耿家在他眼中就是平生最大的敌人。

        “叫人看住大门,谁都不许放进来。”石清妍吩咐赵铭,心道跟耿奇声磨蹭这么些功夫,终于该来的都来了。

        “打qun架,我最喜欢了。既然诸位侠士来了,就别耽误工夫了。”石清妍领着沉水向后退了两步。

        耿奇声不明白石清妍什么意思,聂老头也糊涂了。

        “开打!”沉水收到石清妍的眼神,便忽地一声令下。

        西院猛士们听到吩咐叫道:“为了失去的阳刚、霸气,给我上!”就领着他们召唤来的子弟们向耿奇声领来的人冲去。

        “王妃,不可如此,不可如此!”聂老头顾不得其它,看见下头后生们打成一团,心慌得了不得,被两个少年按住,也不肯老实地坐着。

        “儒以文乱法,侠易武犯禁。正所谓不破不立,有何不可?”石清妍笑道,就不客气地坐到聂老头的椅子扶手上,顺手拿了枚点心吃。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聂老头呼喊道,一时被自己的口水呛住,又咳嗽个没完。

        “老头,你说这事要如何收场?”

        “老夫怎知道如何收场?”聂老头看去,只见耿奇声被人踹了两脚,踢到了旁边,其他的那些惯会逞勇斗狠的少年,一个个不管不顾地挥舞着拳头。

        “老头,你说皇家那qun爷们们争的是什么?为了个上京,为了个亘州府斗个你死我活。”

        聂老头见石清妍云淡风轻,唯恐自己乱动碰到她,就沉声道:“陛下是为了朝廷的威严……”

        “朝廷威严是什么?他干嘛非要那一块地?”石清妍蹙眉看向下头哇哇乱叫的少年们。

        “为了那地上的女人跟银子呗。”祈年见聂老头还有服侍聂老头的少年们看她,就坦然道:“王妃不是说了嘛,所谓皇图霸业就是为了女人跟银子。”

        “可是皇家的人都为女人跟银子挣破头,为什么皇家还四处教化人一些莫名其妙的礼法、道德,忽悠得万民都忘了皇家的人也是想要银子、女人的俗人,愚弄得百姓还当皇家人的权势真是个什么天神授予,糊弄得将士们都以为自己抛头颅洒热血护卫的是什么天理、天道,搞得大家伙都鄙视追逐富贵的人。”

        “怕的是别人知道他的心思,跟他一起抢女人、银子吧。”一个伺候聂老头的少年插嘴,“这就跟备考一样,我晚上悬梁刺股地温书,白日里嘴上说不屑科举拉了伙伴们一同玩,叫他们温习不了,如此,考试的时候……”见身边朋友看他,忙道:“我给王妃举例子呢,假的,假的,不能当真。”

        “若是天下人都追逐名利,养出满天下专会蝇营狗苟之人,这天下岂不是乱套了?岂不是要道德沦丧,人人皆是不知廉耻之人……”

        “老头,还是说点实在的吧。我以为……”石清妍转过身来,拿了手臂支着下巴,将聂老头逼到椅子角落里缩着,“‘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这话对也不对。对的一面你我皆知,不对的,则是太看得起土地了。天下土地有限,人却子子孙孙无穷尽,只看着土地,岂不是活的太累?当鼓励万民另谋他路谋得财富。行商,便是最灵活的一样谋生之路,大漠瀚海,只要他敢,他愿意去,他就能赚来银子。有了银子,他自然知道荣辱廉耻,便是他不知,肯去赚银子也不光是他一人,大家都赚了银子,谁也不怕谁,自然就有了新的规矩。”

        “这、这是什么意思?”聂老头不去看石清妍,却去看祈年。

        祈年想了想,就说道:“王妃的意思是,皇家的人想要银子、女人,那也得一视同仁地让天下人追求银子、女人,不能拦着他们。既然天下人包括皇家人都追求银子、女人了,自然就会有新的,更和时宜的礼法、规矩。”

        “这怎么能行?!”聂老头叫道,士农工商,这等下流的事,岂能怂恿百姓去做?!

        “为什么不行?眼下的礼法、道理,是道貌岸然地让皇帝一qun子人享受了荣华富贵,苦了下头的人;将来的礼法、道德,是返璞归真,一视同仁地,大家伙一起享受荣华富贵。老头,你一直以来的教化,一直以来的悲天悯人,当真虚伪的很。你就是想对一qun穷鬼显摆你这富家老爷有多清高,你怕他们富了,就不服你了。”石清妍啧啧出声道。

        “你、你、你冤枉人!”聂老头急红了眼睛,四车典籍,也比不上那“返璞归真”四个字,脑子里乱哄哄的,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上会子石清妍告诉他皇帝的妾室身份尊贵是为了让皇帝多捞银子,这会子石清妍告诉他皇帝坏心眼地自己占了银子、女人,还生怕别人抢了他的银子、女人编排出许多话蛊惑人心……

        “你也是皇家人,为什么说这些话?”聂老头颤声问。

        伺候聂老头的两个少年也纷纷看向石清妍,暗道没见过这么给自己家拆台的,但是仿佛,这位以善妒不守规矩闻名天下的锦王妃的话,有那么点意思……

        “心之所向,为国为民不为君。”石清妍冠冕堂皇地说道,心道她有三个儿子,决不能叫她的儿子跟先帝的儿子们一样没出息地为了那点地起内讧。

        聂老头一颗心颤了又颤,只觉得在石清妍面前自己的境界明显太低,她可是皇家人,且据眼下的情形看,她夫君儿子的江山土地会越来越大,可是她却说了这么些话,这不是真的一心为民又是什么?为君为民只能二者选一,自己要选哪一样?助纣为虐、鱼肉百姓、道貌岸然等字眼在脑海里一一出现,再看见自己那四大箱子的经典,有些无助地落下眼泪,随即发狂一般推开坐在椅子扶手上的石清妍,站了起来仰头大笑着伸手将箱子里的藏书拿出来边撕边狂笑,将纸屑撒得各处都是。

        石清妍被聂老头推得一个趔趄,沉水、祈年等人又才被石清妍的话震撼住,于是,也没个人拦住石清妍。

        石清妍身子向台阶下冲去,待以为自己要落入那qun乱斗的人中,就被一人扶住,看去,却是水几因。

        水几因因过来时要避过那qun乱斗的人,腿脚不灵便,脸色越发苍白,几乎没有一丝血色,待石清妍站稳了,就立时放手。

        “水公子怎么进来了?”石清妍心道好个聂老头,若是她一头栽下去,下头的人没看清楚将她揍了,她定然要报在这老头头上;只是看聂老头这模样,她也算是找到了个乱法的大儒了。

        向还在发疯的聂老头看了眼,水几因说道:“此事惊动了陛下,陛下马上就领着锦衣卫、京畿卫过来了。”

        水几因的话才落,果然两队锦衣卫、京畿卫一同涌了进来。

        瞧见动静大了,西院猛士们趁乱喊“我们是奉太后的命来抢人的!”

        西院猛士喊了一声,被揍急红了眼的耿家的人也开始喊“我们是太后派来的。”“不怕太后收拾了你们”……

        楚徊慢了一步走进来,只听到满院子里人都说是太后派来的,一时间有些挂不住姜氏口中那“愿者上钩”的死相了,眼睛向院子里扫去,见满满一院子鼻青脸肿的世家子弟,此时,因他来了,众人不敢动手,却纷纷喊着他们是太后的人。

        “都给朕住口!”楚徊便是割断余君言手筋,也不曾疾言厉色过,此时一声冷喝,见院子里除了一人都安静下来,眸子里凝聚着狂风暴雨,向那廊下那胆敢不听自己话的人看去。

        “哈哈,哈哈!天理何在!”似哭似笑,聂老头疯癫一般撕碎原本笃信的典籍,将碎纸撒得到处都是。

        “聂老?”楚徊此时不知该如何说了,石清妍一来,就连素来最自律的聂老头都这样了,果然,她就是个祸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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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天浪漫 未点靓 发表于 2013-9-18 11:17:20 |只看该作者
    第138章   石破天惊逗秋雨  二



        “聂老?聂老?”楚徊连喊了两声,那一直捶胸顿足、嚎啕大哭的聂老头愣是没听见。


        堂堂天子喊人没人搭理,一时间,楚徊这九五之尊尴尬了。

        被人打得快站不起来的耿奇声终于机灵地想法子化解了楚徊的尴尬:“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耿奇声带头跪下行了大礼,其他人立时也跟上。

        众人跪下之后,整个院子里,立时连哭声也没了,再无人敢说话。

        廊下聂老头听到万岁声,噌地一声就窜到屋子里去了。

        楚徊蹙着眉头看那模糊的身影不顾礼节地钻到了屋子里,暗道那个敢往女人屋子里钻的,当真是德高望重的聂老先生?继眼睛不好使之后,他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了,疑心自己听错了聂老头的声音。

        好德太监站在楚徊身边,也因吃惊张大了嘴,心道聂老先生当真是疯了,听到众人呼万岁,他不赶紧过来,反倒钻到屋子里去了。

        西院猛士们不自觉地回头,想瞧一瞧他们家王妃给皇帝下跪是什么模样,瞧见后头廊下连个人影都没有。八个猛士心说果然石清妍是不会给皇帝下跪的。

        “石府和锦王府的人跪在右边,其他人,跪在左边。”楚徊出声说道,决心不跟聂老先生那年老昏聩的老东西计较,将双手负在背后,眼睛虽不好使,但也看出这院子里乱哄哄的鸡飞狗跳模样,又不见石老将军、石清妍出来,心里越发气闷,暗道他原当先帝让他做皇帝是疼他,如今看来,他错了,定是先帝早预知了今日的事,才将皇位给了他这么个备受冷落的儿子。

        下头人听着了,便纷纷以耿奇声为首跪到左边,只有石漠风一个还被绑着跪在右边,再有一个就是被五花大绑的耿业嘴里呜呜叫着困在院子中央那倒下的椅子里,就连水几因,都跪到左边去了。

        楚徊尚且不知自己这句话问得有问题,瞧见右边竟然只有一人跪着,立时冷笑道:“石家一个人,就能将你们全收拾了?”

        这一架打得轰动京城,看石家门外等候的人,只怕满朝文武家的后生都聚齐在这边了。

        “该怎么收场?”楚徊在心里暗暗地问自己,全都惩治了?那也不用再管什么军机大事了,从今儿个开始,就要有无数朝廷命官前来求情喊冤;全部放了?那这些人也太猖狂了,且跟石家也不好交代;挑出领头的惩治了,怎么挑?头一个就要挑耿奇声这老东西,又要将太后扯出来。

        “朕再说一句,石家的人、锦王府的人,跪到右边去,朕不相信就一个石家人就能把你们全都收拾了。”楚徊冷笑道,而且石漠风还是被绑着的。

        下面的人互相看一眼,耿事开始指向身边的一个人,说道:“你是锦王府那边的!我的脸就是你打的!”

        那人是个西院猛士,他的衣裳早在打架的时候就脱掉了,此时伸手快速地给了耿事一巴掌:“混蛋!你说太后要来抢小篾片,拉了我来的!”

        耿事待要还手,听耿奇声一声咳嗽,又不敢动弹了。

        耿家过来的人开始指着其他人说是锦王府的,西院猛士们召唤来的子弟,便个个不承认,且个个说自己个是太后的人。

        于是,不一时,耿家过来的人就开始叫:“太后的旨意是给我们耿家人的,你跟我们耿家是什么关系?”

        “就是,太后要抢人的旨意只有我们耿家人知道。”

        耿奇声跪在前头,恨不得踹死自家沉不住气的子侄,低着头不敢去看楚徊的脸色。

        “那位可是猛士兄?咱家听出你的声音来了。”好德机灵地分辨出曾救了楚徊的西院猛士的声音。

        那猛士也不怯,挺直了身子,冲好德骂道:“你才猛士兄,我哪里猛了?”

        楚徊听这声音也耳熟的很,记起是过年时保护自己一路从益阳府杀回京城的那个,眼睛里模模糊糊地看见一个人影,因没了黑油油的胡子,不敢贸然相认。

        好德睁大眼睛,只见那猛士一张脸与其说是斯文文弱,不如说是病弱,竟是个眉清目秀、弱不禁风的贵公子,与那往他头上丢虱子的猛士截然不同,待要开口,就咬了舌头,忙道:“是咱家记错了。”

        楚徊看了好德一眼,心里对那声音耳熟的很,确定此人便是那猛士,此时见好德改口,便问那人:“你姓氏名谁,又是谁家的?”

        “草民乃是凤家泠月。”此西院猛士坦然地答道,全无被楚徊认出来的自觉。

        “山东凤家还是京城凤家?”楚徊叹息一声,暗道这猛士护送了自己一路,自己见他言行粗鄙,还当他不过是个草莽之人,不想,却是凤家的。凤家曾助过先帝开国,分有两支,一支在京城,一支在山东,看似在京城的个个为官做宰,但实际上,山东的那一支才是凤家的命脉所在。

        “山东的。”

        楚徊无奈一笑,耿奇声也怔住,终于明白锦王府从哪里招来这么多子弟了,山东凤家人去叫京城凤家人,自然是一叫就将人全叫来了。

        “你来这做什么?”楚徊招手叫他靠近一些,待看清楚了他的面容,就知道为何好德说认错了,又自问了一遍:该如何收场?不禁为难地暗自握拳。

        “听耿大人说太后要来抢人,就跟过来了。”凤泠月坚定地回道。

        好德倒抽了一口气,低了头,不敢去看楚徊的脸色。

        楚徊眸子里狂风刮过,暗道好个贺兰辞,原以为他避居关外十几年,却原来,他将魏国的世家挨个拉拢了,难怪石清妍人来到京城就安心地赖在石家了。

        想到了赖在石家,便又想起了某个一去不复返的女人,于是,楚徊沉声道:“皇后呢?知道朕来了,为何避而不见?”

        好德瞅了楚徊一眼,就忙向屋子里去叫人,跑过去,打开帘子进去了,惊讶地瞧见石清妍在给姜氏揉太阳穴。

        原来石清妍出去后,姜氏料到石清妍有事不合叫自己这当皇后的听见,又琢磨着该回宫了,于是就跟下半辈子不能睡觉一样躺床上去了,等到被外头的撕打声聒噪醒,她的头就因睡多了昏昏沉沉地疼。

        “娘娘、王妃,陛下来了。”好德轻声说道,又瞄了眼那一脸戒备看向他的聂老头。

        “陛下脸色如何?你学一个给我瞧瞧。”姜氏将闭上的眼睛睁开。

        石清妍心道原来姜氏叫人学楚徊的脸色也不是一回了,将眼睛移到聂老头身上,就笑了,方才聂老头跑了进来,叮嘱自己千万别将那些杀头的话当着楚徊的面说。此时看他依旧紧张兮兮,便知这老头这辈子没做过坏事。

        好德闻言,急着要叫姜氏出去,就板了脸紧紧地抿嘴鼓着眼睛。

        “这脸色哟。”终于换种死相了,姜氏轻笑道,便拉着石清妍的手站了起来,对石清妍低声嘱咐道:“等会子你别跪,你跪了我也要跪,一站一起的,头疼。”

        “这自是当然。”石清妍回道,又冲聂老头等人道:“老头,谁都不许跪。”

        聂老头叽叽咕咕的,也没说出个整话,因紧张,心里就想难不成皇帝是听说了石清妍那些要不得的话,赶过来抓了他们去杀头?他原不是一朝被人打败就意志消沉的人,方才疯疯癫癫地被山呼万岁声惊醒,立时赶来劝说石清妍莫大张旗鼓地说方才那些话,随机又陷入了自己能够开山立派另立新说,与孔孟比肩的狂喜之中。于是,此时聂老头的胆颤,不是因怕死,而是怕自己再无机会创立心说,弥补早先“助纣为虐”的过错。

        好德心知这次的事就连楚徊都为难地不知道怎么处置,这锦王妃、皇后,大抵是要被楚徊放过了,因不敢得罪人,就在心里默念道:没听见,没听见……

        石清妍、姜氏、聂老头随着好德出去,才出了门,就瞧见方才热热闹闹的院子里鸦雀无声了,一院子的人跪着,两边还站满了锦衣卫、京畿卫的人。

        “你家夫君当真糊涂,不知坐北朝南才是正位?这么着叫人坐北朝南地跪着,倒像是一堆君跪臣。”石清妍看向那面对阴面的楚徊,心里腹诽,嘴里就嘀咕出来。

        姜氏也瞧见楚徊这站的方位不对,心想他这皇帝来了不到房门这台阶正位站着,偏要反着站在院门口那边,难道他这皇帝连坐北朝南才是正位的道理都不懂?低声道:“让你见笑了,他才做不到五年的皇帝,还不习惯。”

        “咳咳,两位娘娘嘴上留情。”好德祈求地低声道,心说这两位当真嘴上不饶人,心里想想就算了,何必当着他的面说出来。瞅了一眼德福,见德福装死地耷拉着头,暗道今日自己也装死得了。

        聂老头听到石清妍、姜氏的嘀咕声,就皱着眉头看向楚律,君子立身要正,不行陌路,不立围墙,不居偏室,楚徊这不自觉站立的方位,叫他立时觉得楚徊这貌似礼贤下士的皇帝心里其实是十分阴暗鬼祟的,若是他光明正大,他干什么不朝阳面站着?

        聂老头等到与石清妍、姜氏还有几个丫头太监走到楚徊身边,三人就或福身或拱手道:“陛下万岁。”

        聂老头因还有些心虚,就似唯恐楚徊看出他跟石清妍二人都不信天地君师一般,扭头冲石清妍“默契”地眨眼睛。

        石清妍心里哭笑不得,暗道:老头,坏事不是这样做的。

        楚徊先“不计前嫌”地搀扶起聂老头,冷着脸深深地地看向石清妍,心道好个祸害,才来两天就闹上了;转向姜氏,才心说姜氏果然大胆,随机就见两日不见,姜氏此时只略施薄粉,却容光焕发,暗道姜氏在宫外做了什么?虽明知不大可能,但依据他对女人的了解,一个女人离开丈夫后莫名地容光焕发,只怕是有了见不得人的事。

        姜氏见楚徊有意不叫她们起身,就轻声道:“陛下,方位。”

        方位?楚徊蹙眉疑惑地想什么方位?忽地一阵阴风吹来,脸皮子上一凉,醒悟到如今他站着的乃是阴位,暗道难怪自己总觉的哪里不对劲,淡淡地说道:“起吧。”便径直向正房房门走去。

        姜氏石清妍聂老头等人随着楚徊向正房台阶下走,下头跪着的人也忙随着掉个头接着再跪下,只有石漠风、耿业二人最省事,动静不大。

        等到在高高的台阶上朝南站定了,楚徊将双手负在背后,心道果然站着这个方位才更显得威风,又看了眼石清妍,随即转向容光焕发的姜氏,开口沉声道:“梓童两日不回宫,做了些什么?”

        “回陛下,这话现在不方便说。”

        “事无不可对人言,有什么话是不方便说的?”楚徊冷笑道。

        “臣妾一定要说?臣妾是奉陛下之命……”

        “……罢了,不必了。梓童回宫再说,听说你见过了第一才子?”楚徊问道,有心借着跟姜氏说话拖延一些时辰以便叫他想出收场的法子。嘴上问着,心里再一次后悔没降服了姜氏,若是姜氏肯做了他的内应,此时,多少消息打听不到。

        “是,臣妾见到了超逸脱俗的第一才子。”

        “……”楚徊眯了眯眼睛,回忆了一番何必问的模样,怎么都觉得超逸脱俗四字跟何必问扯不上关系,深深地看了姜氏一眼。

        聂老头此时正处在反“天子天威”的紧张与刺激中,他并不知道自己此时已经开始莫名地想挑楚徊的刺,于是看见楚徊深深地看姜氏,就在心里唾骂道:“好不正经的皇帝,大庭广众就给皇后暗送秋波。”

        楚徊又转向聂老头:“聂老怎会在此?”且疯疯癫癫的,一会撕书,一会老不羞地钻进石清妍的屋子里。

        聂老头一愣,忙低了头,随口胡扯道:“老臣、老臣来教导王妃《女则》、《女戒》。”

        楚徊若是信了,那他就不是皇帝了,笑道:“那方才聂老是在……”

        “老臣见王妃一点就透,老怀甚慰,是以欣喜若狂。”聂老头睁眼说瞎话。

        胡扯!楚徊心里想着,隐隐举得聂老头有些异样,但这么一个一只脚已经踏进棺材里的老人,他实在想不出他能有什么异样,想来想去,只能想到大抵是石清妍作弄了聂老头,聂老头没脸跟旁人诉说罢了,眼睛又转向石清妍,微微眯眼,心中冷笑道:且冷她一冷,叫她有个怕头。

        聂老头偷偷抬头,看见楚徊这神色,又在心里骂道:好个满口仁义道德的皇帝,竟然在大庭广众下给嫂子暗送秋波。

        石清妍见楚徊不说话,就自己开口叫道:“还请陛下给臣妾给石家给太后做主。臣妾要状告耿大人污蔑太后谎称得了太后懿旨来石家打砸抢人,还要状告耿大人逼良为娼,害得我家冰清玉洁漠哥哥连连**。”

        楚徊一怔,心道好个恶人先告状。

        虽对那“逼良为娼”“冰清玉洁”等字眼十分膈应,但石漠风是吃了叶家母女的亏都敢上公堂告人迷、奸他的人物,此时一心要报耿家叫女人侮辱他的仇,心道就算将下半辈子的名声赔进去,他也要叫耿家吃不了兜着走,于是背着手跑到楚徊面前跪下,慷慨道:“陛下,请陛下给学生做主。学生心里只有未婚的娘子一人,立誓为娘子守身如玉,不想却遭受耿大人设计**,还请陛下还学生一个清白,叫学生对学生那没过门的娘子能有个交代。”

        楚徊脸色一白,心道石漠风好不要脸,得了便宜卖乖,竟然自称“守身如玉”,沉声道:“耿大人,可有此事?”

        耿奇声有苦说不出,楚徊暗示他从石漠风那边问出鬼山人等事,他自当要全力以赴,此时当着众人面不好说出实情,就咬牙道:“回陛下,下官只是遵守待客之道,叫两个女子飨客罢了。”

        “请陛下还学生清白!学生如今还被绑着呢。”石漠风磕头道。

        “陛下,犬子也被石家人绑着呢。”耿奇声也磕头道。

        “嫂嫂,为何绑了耿家公子?”楚徊问道。

        “他喜欢。”石清妍干脆地说道。

        “胡说!谁会喜欢被绑着?”楚徊沉声道。

        “多了去了,小篾片说过他哥耿事就喜欢。谁知道是不是他们耿家的家传渊源。”石清妍不屑地说道。

        “该死的……”耿事恼恨地开口,随机醒悟到自己此时跪在哪里,忙住了口。

        耿奇声脸色涨红,暗道耿业那混账,果然就该被人绑着!“王妃莫污蔑人,下官乃是朝廷命官,家中犬子也算学有所成,怎会喜欢那上不了台面的玩意?还有,狗改不了吃、屎,下官可没见过男人不好色的。是以石公子自己享了艳福,却将罪责推给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难道就不觉得愧疚吗?”

        “耿大人,精辟。”石清妍心里称赞道,就跟姜氏、沉水等人齐齐看向楚徊。

        楚徊见耿奇声那句“狗改不了吃、屎”后,不说石清妍等人,就连台阶下跪着的人也看向他,闭了闭眼,沉声道:“梓童、三嫂子,你们看什么呢?”

        “哮天犬。”石清妍喟叹道,又扭头去看地上跪着的耿奇声,心说耿奇声好样的。

        “陛下,下官……”

        “耿奇声。”楚徊打断耿奇声的话。

        “是。”耿奇声忙挺直腰板等着楚徊吩咐。

        “闭嘴。”楚徊有些恼恨地看向他。

        “……是。”耿奇声沮丧地低了头,心说自己哪句话说错了?不句句都是正理嘛?!

        “求陛下给学生做主,耿大人毁了学生的贞操,若是陛下不还学生清白,学生就立时撞死在这边。”石漠风鼓着眼睛说道。

        楚徊眯着眼仔细地看了石漠风一回,见石漠风比他上次见面时沧桑了许多,暗道叫耿奇声不露声色地旁敲侧击,他对石漠风用刑了?

        “可笑,你的贞操早在益阳府就被叶家母女夺了,还有,我就不信你没去益阳府之前是个处!”耿奇声不敢说话,耿事就代替他父亲跟石漠风叫阵。

        “放屁!不是处就没贞操了?就能任人践踏了?”大抵是尝过一次不要脸的甜头,就身不由己地迷恋上了不要脸的洒脱快感,石漠风此时彻底不要脸皮了,梗着脖子对楚徊道:“陛下,陛下千万要给学生做主,学生之前不是处,但定亲之后早已经立誓为未过门的娘子守身如玉了,杀千刀的耿家人一次弄了两个女人糟蹋学生呀!两个呀!若非学生身强体健,此时早已摇摇欲坠!”

        噗嗤——

        下头跪着的人,甭管谁领过来的,忍不住笑出了声,就连锦衣卫、京畿卫,定力不足的,也微微抖着身子笑了起来。

        楚徊一时间,仿佛觉得自己又到了那严寒的北国,此时满院子里刮着的,都是肃杀的益阳府的北风。石将军在打仗,太后叫人打砸了石家,耿奇声叫人毁了石漠风贞操,他这皇帝没过河就拆桥的骂名是少不了了;可恨余大将军逃走,钟老将军人在燕回关,郑将军越发不堪,眼下他不得不用了石将军……一步步走下台阶,向那跪着的一堆人走去,将脚下的子弟们一一看过,心知这些毛头小子们此时大多处在逞勇斗狠的年纪,这会子过来,存心要来凑热闹的居多,要造反的没几个,自己万万不能将他们归为锦王府一党。

        站在跪着的众人之中,楚徊开口道:“将姓耿的绑起来押入大牢,锦衣卫牢牢看守住耿家妇孺,不可放过一个。至于其他人,”吸了一口气,看向自己面前的凤泠月,“京畿卫将他们一一送回家去,请各家长辈看在众人年幼无知的份上,不必太过苛责他们。”

        耿家人齐齐将头仰起来。

        耿奇声心知这么一来,耿家就等于被抄家了,况且放过其他人,岂不是将今日打架的事全怪在耿家人头上,明明最先动手的不是他们,忙道:“陛下,是太后……”

        “闭嘴!将所有耿家人带走!三嫂子放心,朕定会给石家一个交代,不会叫石家受了委屈。不知此时石老将军在哪?朕既然来了,便当探望探望他。”

        猛士们都知道石老将军躲在门房里,但此时将石老将军从门房里揪出来,叫石老将军当面看着石漠风大呼贞操、清白,定会将石老将军气死。

        “快些,去请了老太爷来。”石清妍敷衍地对沉水、祈年说道。

        二女答应了,就迈着碎步向外去,足足过了一炷香功夫才回来,回来后,便道:“回陛下,没找到老将军。”

        楚徊心道石老将军怕事躲出府了?好个老奸巨猾的老头。

        “四嫂子精神好得很,不若随朕回宫去探望探望母后?”楚徊心道今日的事就权当做是小事,带了石清妍回宫,追问她神兵利器的事才是要紧。

        “陛下,石家眼下就剩下臣妾一个能当家作主的,若是臣妾走了,石家人怎么办?这叫父亲哥哥们如何安心在沙场杀敌?还请陛下尽快查实耿大人谎称太后旨意、打砸石家、侮辱漠哥哥的事吧。”石清妍福了福身,“再则,闹这么大,旁人还以为石家要被抄家了呢,要是又什么风言风语传出去,传到了父亲哥哥们那边,就大事不妙了。臣妾请旨留下替陛下善后。”

        “替朕善后?”楚徊轻笑道,那他如今是替谁善后?

        “要不,替太后善后?”石清妍善解人意地说道。

        楚徊一怔,心道就对外头说是耿家谎称太后懿旨吧,料想这等太后抢人的荒唐事,聪明人不会轻信,笑道:“那就当是替朕善后吧。梓童可愿随朕回宫?”

        “臣妾自当是听陛下的。”姜氏含笑道。

        “那就回去吧。”楚徊对着姜氏露出了他习惯挂在脸上的“愿者上钩”的死相,便领着姜氏、好德等人要向外走,走到门边,觉得身边少了一人,回头,就瞧见聂老先生立在石清妍身边恭送他,心道这聂老先生不跟着他走,留在石清妍身边做什么?急于回宫去问太后话,便不管聂老头的事,向外去,到了仪门外,便对姜氏说道:“梓童,随朕一同坐轿子回宫吧。”

        “陛下,这不合规矩。”

        “梓童夜不归宿,还提什么规矩?”

        “臣妾那是遵从陛下旨意微服私访。”

        “这次也是朕的旨意,上轿子吧。”楚徊先抬脚进了轿子。

        姜氏顺水推舟地随后上了楚徊的轿子。

        楚徊酝酿一番,问姜氏:“不知梓童这两日在石家遇到什么有趣的事没有?据说贺兰大人、贺兰夫人、何必问都来过。”

        “是,超逸脱俗的第一才子给臣妾把了脉。”

        “他如何说?”楚徊眼皮子一跳,想起了何必问睡不好觉时那张肿着眼泡的脸。

        “他说臣妾要想有孕,先得吃好睡好。”

        “梓童,你乃是皇后,你会吃睡不好?”

        “……臣妾觉得这方子太险了一些,因此想婉拒超逸脱俗的第一才子给臣妾请脉。”

        楚徊狐疑地看向姜氏,“不险,不过是吃好睡好罢了。除此之外,可还听过见过旁的?”何必问此人实在狡猾,若不是何必问想替石清妍讨好皇后,只怕他们二人双双在京中也见不得面。

        “回陛下,没了。”

        楚徊心道总有法子叫姜氏开口,拿着纤细的手指微微撩开帘子,瞧见已经出了石家大门,大门外,满朝文武等着上朝一般依次工整地站着,见他的轿子出来,文武百官便都跪下了。

        “这qun混账!”楚徊分辨出几个才进京家中并无子侄的官员身影,心想这些混蛋来凑什么热闹,难不成是看事情闹得不够大,来火中浇油?心里想着这些人只怕都知道了太后上石家抢人的事。

        人总有个从众的心思,听说其它大员等在石家门外,原本跟这事没关系的官员,也想在皇帝面前露个脸,亦或者替谁求个情,亦或者皇帝动怒免了谁的官职时能立刻叫自己补上,于是就也赶过来了。

        姜氏难得见楚徊动怒,低着头将楚徊此时的脸色学了一下。

        “陛下、陛下,耿公子要不要收拾打扮了再送宫里去?”

        石漠风有些沙哑的声音传来,轿子里的正埋怨官员没眼力劲的楚徊被一口口水呛住,咳嗽不止。

        姜氏一边温柔地给楚徊抚着胸口,一边心想完了,这下子楚徊那只想掩耳盗铃的手都被人给扯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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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6
    星辰狐舞 未点靓 发表于 2013-9-18 11:21:14 |只看该作者
    第139章   石破天惊逗秋雨  三



        楚徊因石漠风突如其来的这一声呼唤失了方寸,竟握住了姜氏的手,紧紧地抿着嘴,眸子快速地转着,盘算着如何收场。

        “陛下……耿公子要如何处置?”锦衣卫指挥使腰挎绣春刀在轿子外小心翼翼地问,那耿业身份比较特殊,他是太后要的人,又是锦王妃的人,更是耿家人,实在不好处置。

        楚徊放开姜氏的手,又恢复了从容不迫的神情,优雅、温和地撩开轿帘,然后慢慢地走了出去。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围观的百姓有福了,不用寒窗苦读考取功名做大官,也不用马革裹尸奋战沙场,就能见到天子了。

        山呼万岁后,众人齐齐跪下。

        楚徊不急不缓地走向石漠风,走近了,瞧见石漠风形销骨立,便平易近人地笑道:“石家公子糊涂了嘛?这耿业乃是朕赐给凤崎公主差遣,凤崎公主孝敬给锦王妃的。送了他去宫里做什么?”

        “陛下是说,太后不要他了?”

        楚徊强撑着不变脸色,含笑点头,随机有慷慨道:“耿大人当真糊涂,竟敢谎称太后懿旨,污蔑太后。耿大人虽有一颗爱子之心,但当真错得太过。朕今次定要严惩了他,给石家一个交代。至于石公子,请你安心回去休养吧。”

        轿子里,姜氏听到楚徊的话,心道:拉倒吧,你说得再大义凌然,面容再从容不迫,但一出轿子门就输了,长脑袋的谁不会想“若没这事,皇帝亲自出来解释什么?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嘛?”想着,见楚徊回来,就又换上了一副忧心忡忡的面容。

        楚徊满腹心事,顾不得看姜氏如何,隔着轿子,对锦衣卫指挥使低声吩咐道:“今晚上、不,算了。”原本想叫锦衣卫将石老将军半夜请进宫里,如今看来,此举只会将事情越闹越大,不若忍上两日,拿了商议军机大事做幌子,将石老将军请进宫,“继续叫人暗中看住石家人,尤其是石家男子,决不能叫他们离京。”

        锦衣卫指挥低低地答应了一声是,就挥了挥手,叫人起轿,躬身目送了楚徊的轿子远去,又见石家门外的文武百官起身,心道百姓们不知情的,只怕要当皇帝要抄了石家,文武百官来求情吧?仰头看了眼和煦的红日,暗道太后当再没好日子过了,转身向石家大门去,瞧见石漠风还在揉着手腕,就笑道:“比之石公子,掷果盈车、看杀卫玠都不值一提。”

        石漠风心知这锦衣卫指挥使在嘲笑自己三番两次被女人用强,于是就道:“比之小篾片,石某这差得远了。”

        锦衣卫指挥使不敢嘲笑太后,于是就住了嘴。

        此时石漠风跟锦衣卫指挥使斗嘴,日后等他从关外回来才知道,今日出了一个孝子两个美男子。孝子便是为母抢男人的楚徊,美男子,一个是属于凤崎公主,却又被锦王妃、闻太后惦记争抢的耿业,一个就是他这为娘子守身如玉,却又屡屡被女人用强的石某人了。

        在民间的流传中,两个美男子,一个能够善战qun儒长有三寸不烂之舌,一个能以一敌百横扫千军,一文一武,渐渐地就将那成名已久的第一才子何必问、文武双全贺兰辞取而代之。

        这还是后话,石漠风此时只觉得自己“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胸口充盈着一股磅礴之气,也不觉得困乏,便又向石夫人院子里奔去。

        锦衣卫指挥使还有许多的事要做,见属下来请示怎么关押耿家人,料想楚徊为了掩耳盗铃护住太后威名,只能将罪责全推到耿家身上,耿家是再无翻身的机会了,于是就道:“陛下吩咐了,自当是按着规矩来。”

        这皇帝抄家也有两种情况,一种是要高高举起,轻轻放下,这种抄家的时候万万不可过于严厉得罪人,因为皇帝抄家后会因某种顾忌再施恩,抄这些家的时候,人家愿意以金银相赠,那就当收了金银,收押人家的时候态度好一些,叫人家舒适一些;一种则是再无挽回机会,这种,就当甭管收了多少银子都铁面无私。

        如今这耿家就属于第二种,听指挥使这般发话,锦衣卫们便明白这耿家算是完了,于是一行人便“铁面无私”地去捆绑耿奇声等人。

        耿奇声好话说尽,最后依旧颜面扫地地被捆着拉出石家。

        院子里的人满满散去,只留下一地狼藉还有七个西院猛士一个耿业一个水几因,那不在的舒隽猛士领着方才在廊下听石清妍与聂老头说话的两个少年走了。

        耿业被吓哭了,此时他眼泪汪汪地茫然不知所措,心里想着自己把自己家给坑了,要是太后、锦王妃不那么喜欢他,就没这事了。被人松绑后,依旧陷在自责中的耿业不住地拿了袖子去擦眼泪,心知求石清妍也没用,就闷不吭声、失魂落魄地蹲在房廊下。

        石老将军因锦衣卫、京畿卫都散了,才狼狈地领着石思存、石方圆从门房里出来,先叫石思存、石方圆去跟石老夫人、石夫人、石二夫人说话安了她们的心,就脸色复杂地慢慢向这正房廊下走来,瞅了一眼双眼明亮却瘦削沧桑了的石漠风,耳朵里依稀回响着石漠风喊“贞操”的声音,拿了手在是漠风肩膀拍了拍。

        “祖父。”石漠风笑道,一笑,脸上多了几道褶子。

        石老将军心里感慨良多,一边想石清妍果然狠,她定然早料到耿家要如何对待石漠风,才叫石漠风自投罗网地去耿家;一边又想宝剑锋自磨砺出,石漠风也算能叫人放心叫他出关了。又看了一眼等着廊下的聂老头,见聂老头也是一双眼睛铮亮,瞧着竟是比他还年轻不少。

        “王妃出来了?”瞧见房门帘子动了动,聂老头先凑上去。

        石清妍果然领着沉水、祈年、醉月、福年从屋子里出来了。

        石老将军看向石清妍,百感交集,心道她哪里来的胆量,这次定将皇帝得罪了……不,石家早将皇帝得罪了,石清妍弄出来个鬼山人、太甲真人后,石家就不被皇帝信赖了,如今皇帝肯叫石将军他们出征,不过是无人可用罢了。

        “王妃……”石老将军决心豁出去给石清妍赔不是,却听聂老头抢着说话了。

        “王妃,这丫头,老夫要了。”聂老头待石清妍一露面,将拿了手指指向祈年。

        祈年愣住,睁大眼睛看向聂老头。

        石清妍心道聂老头竟然这样为老不尊?

        石老将军心说聂老头不是早几十年就不近女色了吗?

        “老头,你胡说什么!” 泠月猛士嗔道,他脸皮薄,这么一怒,脸上就涨红一片,脸颊粉嫩粉嫩的。

        “……老头,我一怕毁了人家小姑娘一辈子,二怕你身子骨不够硬朗,吃不住。”石清妍推心置腹地说道。

        “王妃误会了,老夫是要叫这丫头做了孙媳妇。”聂老头捋着胡子眯着眼打量祈年,心道这丫头十分聪慧,奈何托生成了个丫头,这丫头娶回家,虽会被人一时诟病她的身世,但二三十年后,自有人艳羡聂家有这么个持家有道、教子有方的夫人——最重要的事,这丫头轻易便能懂得石清妍那高深莫测的话,得了她,自己不日便能与孔孟齐名。

        祈年愕然地看向聂老头,随机恢复了从容,心想石清妍总会替她做主。

        “王妃不可,卑职先看上她的。” 泠月猛士冲祈年挤了下眼睛。

        祈年又怔住,呆呆地看向比她还显得柔弱的泠月猛士,吞了口口水,巴巴地看向石清妍,心想自己长得还没福年、醉月好看,怎都看上她了。

        “祈年,这聂家还有西院猛士,你自己个挑一个吧。”石清妍颇为艳羡地说道,暗道怎地她就没有被人争着求娶过。

        “泠月,有道是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父母皆在山东,你……”聂老头的好胜心起来了,执意不肯相让。

        “老头,先到先得。” 泠月猛士叫道。

        “胡说!回王妃,奴婢没想嫁人,西院猛士,多谢你青眼,可惜我福薄,受不住。”祈年嗔道,虽没瞧见过聂家少爷,但非要选的话,自然是选聂家少爷,她不信,聂家少爷也这么“弱不禁风”。

        泠月猛士不敢置信地看向祈年,万万没料到自己会被她拒绝,于是看向蕴庭猛士。

        蕴庭猛士也不明白祈年怎会看不上泠月猛士,于是就看向沉水。

        沉水脱口道:“他病歪歪的,没多少男子气概,祈年怎会看上他?!这可是要看一辈子的脸呀!”

        祈年因沉水脱口说出这话,就伸手在沉水手臂上掐了一下。

        泠月猛士受不住这话,嗫嚅了半日,说道:“不就是男子气概嘛,等我把胡子蓄上,就有了。”再者说,那么聪慧的一个姑娘,怎会这般肤浅地看重外表?他体格健硕,不就是一张脸显得病弱了点嘛!

        七个西院猛士默默地点头,终于明白了贺兰辞循循善诱地让他们蓄上胡子去关外当土匪的深意与远见,比之沉水那毫不留情的话,贺兰辞当真更温柔更体贴。这般想着,这七人就有些想念贺兰辞了。

        “西院猛士们辛苦了,都去换了衣裳上伤药去吧。”石清妍将这七个人看了一遍,暗道果然是环肥燕瘦呀,只怕自己的名声要被这几个给毁了——带几个猛士是威风霸气,带几个俊俏男子,那是荒淫呀!

        泠月猛士不甘心地一直盯着祈年看,又看向石清妍。

        石清妍笑道:“祈年的亲事她自己个做主,我可不敢替她拿主意。”

        “走吧。”婉约派猛士、蕴庭猛士拉着泠月猛士向外走。

        泠月猛士忽地开口唱道:“野有蔓草……”才唱了一句,嘴就被婉约派猛士堵住。

        “别学王爷,腻歪死了,祈年姑娘一看就不吃那套。”婉约派猛士说着,就强拉着泠月猛士走。

        “王爷那套?野有蔓草?”聂老头疑惑地看向石清妍。

        石清妍清了清嗓子,然后对聂老头说道:“老头,你且回家歇息歇息吧,不然你留在我这,皇帝定会多想。”

        聂老头心道皇帝是个小人,小人自当会度君子之腹,于是拱手道:“改日再来跟王妃讨教。”又转向祈年:“祈年姑娘,还请你三思。”

        “是。”祈年含笑道。

        石老将军忙道:“聂老,今日府里事多,不多留你了。”左右看看,见寻不到人送聂老头出去。

        水几因拱手请命道:“水某久仰聂老先生大名,不如就叫水某送了聂老先生出去?”

        “多谢水公子了,只是不知水公子前来有何事?且说了再送老头走吧?”石清妍笑道。

        石老将军听石清妍等人都称呼聂老头为老头,才心说她没规矩,却又总觉得那一声“老头”比喊自己的一声“祖父”还要亲近,再看石清妍看聂老头的笑脸,越发肯定石清妍眼中聂老头比他更亲近。

        石老将军哪里等得那日大街上石清妍一句“聂老头像我爷爷”的话中深意。

        水几因思量一番,开口道:“家里捎信,说是一个侄子有些微恙,瑞王妃派了太医去给他诊治。太医说他该去北边干燥之处保养。是以,水某想将侄子送至益阳府……”

        “要本王妃的帖子?”石清妍直言道,水相叫水几因出来,就是看破了瑞王妃下手太过狠绝,饶是如此,“有些微恙”都能叫瑞王妃知道,那便是水家里有内奸了,瑞王妃派太医过去催命,于是水几因想叫人躲到益阳府。

        “是。”水几因跪下磕头道。

        “给本王妃的好处呢?”

        “王妃?”石老将军出声道,虽不明就里,但直接提好处,未免太市侩了一些。

        “水某愿为王妃而死。”水几因低头,锦王妃在京城里这般大张旗鼓地跟太后、皇帝过不去,她最需要的,大概便是能够替她去死的人,而自己与其瘫在床上等死,不如就将这条残命给了石清妍。

        “当真?”

        “当真。”水几因肯定地说道。

        石清妍笑道:“你的小命不值钱,且水家乃是瑞王亲家,锦王府如何能收留了水家子孙。是以,我只能见死不救了,但我若是你,便将人送到燕回关,交给钟老将军照料。”

        “王妃的意思是……”水几因暗道将人送到钟家,岂不是将把柄送到了钟家人手上……不,楚恒早知道了水家的事,但因此事事关重大,于是才没有张扬。将人送到钟家手上,钟家自会借此要挟楚恒,钟侧妃也能真正地将瑞王妃取而代之,如此,瑞王妃没了王妃的身份,自然没有能耐再收买人替她通风报信谋害水家子孙……“多谢王妃指点,水某一样会将小命当做好处回报给王妃。”

        水几因说完,便有些艰难地起身,陪同聂老头一同出了石家。

        若是何必问在,何必问必定会猜到石清妍此举,是为了试探水几因,看他究竟会不会为了水家子侄舍弃瑞王妃。

        可惜何必问不在,石老将军云里雾里,石漠风对此事漠不关心,于是这事就这么轻轻地过去了。

        “王妃,老臣知错了。”石老将军忽地双膝跪下磕头赔不是。

        石漠风忙去拉石老将军,见石老将军不肯起,就陪着一同跪下,眼巴巴地看向石清妍。

        “起来吧,你姓石,我也姓石,咱们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谁都甭想跳开。”石清妍说道蚂蚱,就开始想念楚律了,心里骂道:该死的泠月猛士,什么不好唱,非要唱野有蔓草。

        石老将军见石清妍只说姓石,却不说是一家人,心知她跟他们生分的很,由着石漠风搀扶起来,迟疑地问道:“不知接下来,王妃想要如何?”

        “祖父只管以不变应万变,一切就交给我来。两日后漠哥哥成亲,只怕宾客如云的场面是不会有了,”毕竟今日可是将皇帝、太后都得罪了,石清妍瞥了眼那还不住拿了袖子抹眼泪的耿业,蹙了蹙眉,“正好借此将跟各家的来往料理清楚了,该断的就断……想义绝退亲的,二话不说就断绝了吧。”

        “……是。”石老将军心知石清妍一边是要打皇帝、太后脸,一边是要逼石将军反,毕竟,今日的事,不知情的,都以为石家被抄了,传到石将军耳朵里,能安心替楚徊打仗?如此,留在京城的石家人就危险了,只怕就连石漠风,皇帝也不许会他出关了,“今晚上,叫漠风跟暮月拜堂吧,明日天不亮,就叫他多领几个侄子走。”

        石清妍笑道:“祖父,不是说了以不变应万变的嘛。天不亮大街上才有几个人,一准被人盯上了,还不如趁乱行事。送漠哥哥还有侄子们走的事就交给我了。只是可怜漠哥哥大抵没功夫洞房……”

        “有功夫,给我半盏茶的时间就够了。”石漠风原本踌躇满志地听石清妍说,一听说不能洞房,立时便抢着开口。

        “半盏茶……”石老将军摇了摇头,暗恨耿家将他孙子子折腾成这样。

        石漠风后知后觉地红了脸,一直抹眼泪的耿业噗嗤一声笑了。

        “笑什么笑,你敢对外头人说,我揍死你!还笑,你家都被抄家了!”石漠风恼羞成怒地去戳耿业脚痛。

        耿业才因石墨风洞房花烛夜只要半盏茶功夫就乐不可支,此时想起耿家被抄了,又不住地抹眼泪。

        石老将军也是后知后觉地才发现还有耿业这么个人在,唯恐耿业将这些话传出去,便看向石清妍。

        石清妍瞄了耿业一眼,心道耿奇声当真是奇才,能养出这么个儿子,耿业蹲在一旁听他们说了这么大会子话,竟然只听进去了石漠风那句“半盏茶”,竟然连拿了这话说给皇帝,替耿奇声“将功补过”的念头都没有;若不然,他就该接着哭,别出声,别叫人防着他。

        “老太爷!老太爷!”

        “王妃姐姐!”

        “王妃姑姑——”

        忽地一阵叫喊声传来,就见以石老夫人、石夫人、石二夫人为首的石家女人都过来了,晚辈里只有石绾绾、石丽菁,还有几个石家勉强算年长的孙辈过来。

        石二夫人等西府的女人瞧见这院子里一片狼藉,再顾不得似早先那般幸灾乐祸说些风凉话,心知东府没了,西府也得不了好,于是不敢胡思乱想,只紧紧地盯着石老将军拿主意。

        石老夫人也因这事实在闹得太大,脑子里稀里糊涂的,只管看石老将军。

        “漠风——”石夫人惊叫一声,被石老将军瞪了一眼,就红了眼睛,拿了帕子遮住嘴,心想耿家竟然这样下手不留情,还有石清妍一来,府里就乱成这样,石漠风也……

        “哭什么哭!准备漠风的亲事去……”石老将军喝道。

        “……是是。”石夫人忙道,有心要给石漠风补一补,但心知京城乃是是非之地,叫石漠风领着孙子们早早地离开此地才是上策。

        “姐姐,你没事吧?方才我想留下来来着,谁知被一个十分狂妄的侍卫拦下了。你没事吧?”石绾绾关切地说道。

        一会子功夫就成王妃姐姐变成王妃了,石清妍笑道:“多劳你关心,没事。只是我的侍卫素来都狂妄的很,你多让着他们一些。”

        石绾绾一噎,见此便知石清妍是断然不会替她做主惩治了那粗鲁的侍卫。

        石夫人忙看了石绾绾一眼,不许她再说。

        石老夫人开口道:“王妃,方才发生了什么事?”

        “太后派来人来抢小篾片,”石清妍话音一落,就听耿业自责的哭声又高了许多,“漠哥哥一个人收拾了他们一片。后头皇帝领了锦衣卫、京畿卫,将耿家人带走了,要治耿大人谎称太后懿旨、打砸咱们家、侮辱漠哥哥的罪名。”

        “侮辱?”石夫人眼皮子一跳。

        她话音才落,带人收拾院落的石思存便领来了两个女人。

        石思存说道:“王妃、老太爷,锦衣卫将这两个女人给忘了,她们趁乱跑到前厅那边躲着去了。”

        “送走送走,这可是侮辱我的证据。”石漠风厌恶地说道,两次被人侮辱,该去烧烧香去去他的桃花煞。

        “这是怎么回事?”石夫人、石老夫人齐声问,“这女人是谁?”

        “夫人,耿家扣住了漠少爷,给他下药送了女人。漠少爷已经当着陛下的面告这两个女人还有耿家老爷毁了漠少爷的贞操,陛下答应还漠少爷清白了。”沉水含笑说道,瞧见那两个女人此时失魂落魄的,娇花也成了黄花,又看石漠风一点也不怜香惜玉,便料定这两个女人强了石漠风的时候定然是施展了浑身解数没有流露出一丝迫不得已,不然石漠风总该有些为难才是。

        “石少爷,你放过奴婢们吧,奴婢们也是听耿大人的命行事。”那两个女人掩面哭了起来,若送到锦衣卫那边,她们就定然要被折腾的没个人形了。

        石夫人身子晃了晃,被石丽菁搀扶住后,又不由地想起叶家母女的事,脸上火辣辣的只觉得臊得慌,“漠风,这等事岂可张扬?遮掩过去就罢了……”

        “闭嘴,送到锦衣卫去。眼下府里的事多,谁敢无事生非,直接打出家门!”石老将军不耐烦听石夫人唧唧歪歪劝石漠风该将大事化小。

        石夫人吓了一跳,又看石老太爷板着脸,暗道这是出了大事了。因知道出大事了,就也不敢再说话。

        “都散了准备小七的婚事去。”石老将军一语定乾坤地说道。

        众女闻言,都不敢说话。

        石二夫人胆颤地问:“老太爷,要不要我们西府的搬过来住?”虽说东府出事了,但是有石老将军在,东府总比西府安全。

        “不必了,被抄的又不是咱们家,做什么怕成那样?”

        石二夫人忙道:“是是。”

        “都散了吧。”石清妍说道,转身就回了屋子里,准备跟何必问再商议一番送石漠风出京的事,但愿石漠风他们能整个地出了京城才好。

        “姐姐——”石绾绾喊了一声,待要跟着进去,又被福年拦住,只能悻悻地转身随着石夫人回去。

        房廊下剩下一个哭得好不凄惨的耿业,耿业只觉得自己尚不得公主了,也无家可归了,父兄都不知道怎么样了,连个安慰他的人都没有。

        “耿篾片,你哭什么呢?”

        耿业抬头,因阳光刺眼微微眯眼了眼,只见一双欲语还休的眸子凑到自己眼前,暗道终于还有个好人来安慰他,激动地忙要站起来,因脚蹲麻了,身子向前冲去。

        “……早看出你是个兔儿爷!”从外头回来跟石清妍复命的舒隽猛士忙闪开身子,暗道险些就被这兔儿爷亲上了。

        耿业栽倒在台阶上,因舒隽猛士闪开,头上栽了一个包,心道:都是坏人!因又想起耿家的事,又懊恼成了祸水连累了耿家,于是又开始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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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夜 未点靓 发表于 2013-9-18 12:04:01 |只看该作者
    第140章   石破天惊逗秋雨  四


        舒隽猛士离了耿业,叫人通传一番,告诉石清妍那两个听到她跟聂老头说话的小侄子不敢胡言乱语后,瞥了依旧在廊下蹲着耿业一眼,然后出了这院子。

        耿业前头的小半辈子顺风顺水,他与相貌二流的人相比相貌一流,又深得太后宠爱,也荫得一官半衔,自以为上至公主、郡主,下至公侯千金,没有他娶不得的,那小半辈子当真活得是意气风发。此时见因自己害得一家老小,便自责不已,痛苦不堪。虽没那胆量、心机拿了听来的话去“将功赎罪”告之楚徊,但也不肯离开石清妍房门一步,单等石清妍消气了,求她拔刀相助。

        此外,还有一个人,比之耿业更加痛苦,那人便是九五之尊楚徊。

        楚徊回了宫,才温柔地将姜氏从轿子里搀扶出,便听人说有要紧的消息传来,叮嘱姜氏好好歇息,顾不得先去看太后,便回到御书房去见来人,听那人说了一句话,就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今日发生了那么件事,好事都便坏事了。

        “这消息当真??

        “陛下,这消息千金万确。石将军率兵将熙王、颐王逼退百里,想来石将军趁胜追击后,定会将熙王、颐王逼退到亘州府以南。”来汇报的人一脸的兴奋因楚徊那悲喜交加的神色慢慢减淡,“……据说,石将军他们正在跟熙王、颐王僵持,忽地石将军下令叫人拿出了霹雳弹,只听得熙王、颐王的队伍里轰隆两声,熙王、颐王的兵马乱了阵型,石将军他们轻易地将人逼退。”

        “……当真?”楚徊无力地问道。

        因亘州府内有何必问的人跟贺兰辞里应外合,是以亘州府很快就被贺兰辞、王钰拿下。于是乎,没了可退之地,熙王、颐王的人只能破釜沉舟向前,于是乎,石将军虽用兵如神,却也一时半会跟熙王、颐王僵持住。

        贺兰辞、王钰等人待将亘州府巩固住,便借着与石将军商议围攻熙王、颐王,将炮弹夹带进了石将军的阵营,待两军交战兵荒马乱时用力扔出。众人不知是何人所扔,又有人早听过石家有神兵利器的谣传,于是便想也不想,就纷纷料定是石家人扔的。

        此时,这来跟楚徊汇报的人也当是石家扔的,就道:“陛下,石家与鬼山人、太甲真人渊源甚深,传闻这两位高人擅使雷霆霹雳,想来,石将军是见许久不曾有进展,才拿出霹雳来。”

        楚徊面无表情地坐着,半响苦笑起来,石将军收回失地,当真是一大喜事,但石家用的“雷霆霹雳”石家又早献给了楚律,却不肯交给自己;且石家才被耿奇声率“京中众子弟”围攻打砸过,锦衣卫、京畿卫又大批地进过石家,传到石将军耳朵中,他这做皇帝难免有君逼臣反的嫌疑;此时要补救,该从哪里下手……

        “两日后,石漠风成亲?”楚徊眯着眼睛问道。

        “是,”好德忙开口,心里也明白石漠风匆忙成亲必有蹊跷,但石将军才在外头立功了,就算有蹊跷,也不该由着自己开口,“是两日后来着。”

        楚徊心道石家这么着急到底是为了什么事?百思不得其解后,就拿了手臂撑在龙案上起身,纤细透明的手指在龙案上砸了砸,暗恨太后来了这么一出,自己想为石家军逼退二王高兴也不能,“去康寿宫吧。”

        “是。”好德忙答应着,就叫人准备轿子抬了楚徊去。

        因石将军在外头立了功,楚徊越发不好处置石家了,等到龙辇停在康寿宫外,下了龙辇时,他已经明白耿家这会子是再没有翻身的余地了,进了康寿宫,又到了闻太后寝室,瞧见姜氏已经在了,又见瑞王妃并宫里两个宠妃也在,便叫瑞王妃三人退下。

        “母后今日身子举得如何?”楚徊问道,见闻太后神色如常,便知她还不知宫外头的事。

        “多亏有老五媳妇还有易妃、蔺妃在,不然哀家这头都要疼死了。”闻太后有意说了这话想叫姜氏自责,见姜氏纹风不动,就又对楚徊说道:“听闻陛下是与皇后坐着一顶轿子进宫的?皇帝,这可万万使不得,定要被旁人笑话的。”

        “比之母后叫人去石家抢人还惹人笑话?”楚徊淡笑道,又对姜氏吩咐道:“日后好好看着母后,莫再叫母后随意见人,听人怂恿做出糊涂事。”

        闻太后原见楚徊来,便装出病恹恹模样躺在床上,此时不禁坐起身来,忙道:“陛下这是何意?要软禁哀家?”

        “母后若知道今日的事,定要惭愧地闭门不出。梓童,告诉母后今日出了什么事。”楚徊有意叫姜氏说,看姜氏会否露出破绽,若是姜氏明知道石清妍的算计,却由着石清妍这般羞辱他们母子,便是其心可诛。

        姜氏开口道:“母后,今儿个耿大人带了满城的子弟上石家打砸,据说是替你去抢耿公子……还有耿家叫两个女人对石家少爷用强……”说着,便又问楚徊:“陛下,你说耿家那qun人个个鼻青脸肿,当真是石家少爷以一敌百打的?”

        楚徊微微眯了眯眼,料想石清妍也要避着姜氏,就不再理会她,只看向闻太后:“母后,满朝文武等在石家门外准备领走自家子弟,京中之人皆知母后为了一个篾片先生唆使满朝文武家的子弟攻打石家,母后想叫朕如何跟天下人交代?”

        “……她、她敢闹出来?”闻太后震惊地说道,原当耿奇声去抢人,石清妍听说她要人,会不敢得罪她地吃个哑巴亏。

        “朕早说过她敢。母后,自此之后,你安心留含饴弄孙吧,梓童,若是母后再被人教唆生出事来,朕唯你是问。”

        “是,臣妾绝不负皇恩。只是超逸脱俗的第一才子叮嘱过臣妾……”

        “好吃好睡?”

        “是。”姜氏点头道。

        楚徊冷笑道:“堂堂皇后被个外人说出吃不好睡不好,实在可笑。梓童领了朕的旨意,日后只管好吃好睡。”深深地看了眼太后,饶是自己自认为是孝子,也不免很是怨怼太后。

        “皇帝!”闻太后忙叫道,见楚徊这般偏袒姜氏,暗道好个狐颜媚主的皇后,“皇帝不去怪罪石家教女无方、锦王妃胆大包天,怎来教训哀家了?反了反了!皇帝,锦王妃实在……

        “母后,千里之外的石家才为朕立功,京中的石家却落魄地任人践踏,朕如何服众?锦王府人多势众,又与瑞王府同声同气,若是他们二人联手,与熙王、颐王一并反了呢?”

        闻太后呆住,随机咬牙切齿道:“堂堂一国之君竟然被人这样牵制,皇帝,哀家心知你想要石家的神兵利器,据哀家说,你便叫锦王妃的嫡亲姐姐石红莲跟石夫人要去。你莫忘了,当初你对石家流露了一点口风,石家就四处奔走用石清妍将石红莲顶替了。石红莲可比锦王妃更得人心,她对咱们也衷心,今日蔺妃还说石夫人告诉石红莲,说石漠风要赶着成亲后立时出关……”

        “母后莫管这些,安心养病吧。”楚徊淡淡地说道,石红莲再得人心,也不过是个出嫁了的女儿,哪有石家其他人的性命要紧。只是,石漠风出关一事……出的必然是燕回关,去了燕回关,自然要经过益阳府,“好德,石漠风成亲之日,你去宣旨,封石老将军为正二品镇国大将军,石家女人全部提一品诰命,石漠风封为正六品承直郎。令石漠风婚后第十日,来宫门处报道,御前当差。”

        “奴才遵旨。”好德忙道。

        楚徊暗道他下至令石漠风御前当差,石漠风总不敢明着抗旨不尊,但看他这旨意下去,石漠风还如何出关,眼下,且再叫锦衣卫加派人手盯住石家。

        闻太后见自己说了句对楚徊有用的话,心里一喜,就忙开口道:“耿……”

        “耿家势必要被抄家了,不然难以给石家给天下人一个交代。母后万万不可再提起耿家,免得,坐实了母后为老不尊叫人攻打石家的罪名。”楚徊说完,又看了姜氏一眼,便退了下去。

        闻太后见楚徊不肯改口,心里气得了不得,瞪向皇后,说道:“皇后定然心里得意的很。”

        “回母后,臣妾没什么好得意的。到吃点心的时辰了,臣妾要奉旨去吃点心了,母后可要吃点什么?”

        “滚出去!”闻太后怒道。

        “遵命。”姜氏福身后,便出去了。

        “五福、五福,你去蔺家,叫石红莲回石家,问石夫人要石将军的家书,直接提神兵利器石家人不给,要家书,石夫人总会给她亲闺女看一眼。叫石红莲瞧瞧石将军在家书上提没提那什么鬼山人的事,若是提了,拿到实证,石老将军想不将神兵利器交出来也不行了。”闻天后“老谋深算”地说道。

        五福闻言,哭丧着脸说道:“回太后,皇后方才下旨说了康寿宫的人不得离开康寿宫一步。咱家出不去。”

        闻太后素来怕生出皱纹不肯大喜大悲大哭大笑,听五福这般说,不禁五官扭曲地骂道:“那贱、人!果然就等着今日作践哀家呢!”骂完了,又对五福道:“你硬闯出去,便说是去见皇帝。”

        五福见闻太后不死心,又嗫嚅道:“陛下临走的时候留下好德给奴才们训话来着。”

        闻太后暗道天要亡她,仰头倒在床铺上,因被儿子这般对待,又觉自己想出来的妙招没有用武之地,就心灰意冷起来,“那蔺妃……”

        “太后,此事不急在一时,若是今日就叫蔺妃来,少不得……皇后要趁机嫁祸蔺妃个什么。太后忘了皇后可是深喑此道呢。”五福自己个不敢在楚徊才要软禁太后的时候冒险抗旨,就有意劝太后打消这念头。

        闻太后闻言,只觉得头疼的很,见宫女送来养颜汤,也不肯喝,摸了摸自己的脸,心说自己就几日瘦下一圈给皇帝瞧瞧皇后是如何趁机报复她的。

        闻太后只觉得自己想出的这么一招实在高明,轻易地就能弄明白石家到底有没有所谓的神兵利器,可惜她不知道,楚徊早叫人盯着石家的家书看了,石家人察觉后,家书就写得跟上给楚徊的折子一般字斟句酌,楚徊看了两封后,便放弃了再研究窥看石家家书。

        至于闻太后口中那极得石家人心的石红莲,蔺妃人在宫中,早早地察觉到石家与楚徊难以再君臣相契,于是便叮嘱蔺家远着石家。是以,石漠风成亲这日,石红莲便没有露面,只依着婆母叮嘱,敷衍地叫人送了薄薄的一份贺礼来。

        那贺礼送到石夫人面前,石夫人脸上就火辣辣的疼,明白蔺家这是要跟石家断了。

        石老夫人领着石二夫人、石大少夫人也过来瞧着,谨遵石老将军那跟“想跟石家断了来往的人彻底断了”的吩咐,吩咐石大少夫人:“叫人将这贺礼大大方方地给蔺家送回去,就说石家不缺这个。”

        石夫人虽被石红莲打了脸,却忙道:“母亲不可,若是给送回去,红莲在蔺家就再难做人了!红莲也是做不得主,才送了这礼来……”

        “老大媳妇,听我的。”石老夫人瞪向石夫人,“做不得主?眼下你我哪个能做得了主?莫再婆婆妈妈的,不然坑死一家老小,你就称心如意了?”

        石夫人听到石老夫人这诛心的话,立时红着眼圈。昨日石清妍就不遮不掩地告诉了她们皇帝早派了锦衣卫在暗中盯着石家了,只怕暗中的人已经将石家围了个水泄不通了,今日石漠风要领着侄子们走,还是悄悄地逃走,想来不是什么容易的事了;石红莲送了这样的礼来,想来她在蔺家的日子也不好过……

        “祖母、母亲,那我就叫人将东西给蔺家送去了?”石大少夫人轻声道,瞧见素来不爱做主出头的石老夫人这次谨遵了石老将军的吩咐,心里也有些七上八下,暗道石家果然危险了,又庆幸自己的两个嫡亲儿子岁数够大,能够随着石漠风逃出去,“还有四弟妹家一没人来二没礼到,我前两日就听到四弟妹房里的哭声,叫人问了问,仿佛是四弟妹前头送去娘家孝敬她母亲的东西叫人给送回来了。”

        石老夫人心道果然患难见真情,又断了一门亲,开口道:“送回去,爱断的就断了。”

        “是。”石夫人心道若不是石小六跟贺兰家定了亲,只怕她娘家也要跟她断了,才想着,料到今日小女婿贺兰轶要来,就忙里偷闲,一边吩咐人将石红莲送来的礼给她大张旗鼓还回去,一边亲自下厨去给贺兰轶做了两道他上会子说喜欢吃的菜。

        听说这众人忙得脚不沾地的当口石大少夫人给小女婿下厨去了,石夫人怒不可遏,不好触了石漠风的霉头,只得将石大少夫人的差使都领去,待听说贺兰家来人了,且领了许多贺兰家的姑娘过来,石夫人忙又请了石老夫人、石二夫人、石家少夫人们、石绾绾、石小六等一同去见人,听说人都进了石清妍所在的院子,便又向那院子里去。

        因今日石家的喜事办得十分冷清,且各房里总有一两个儿子要随着石漠风走,于是石家众女人们的脸色就很有些难看。

        到了石清妍那屋子里,瞧见石清妍与贺兰夫人说笑,却不见贺兰家的姑娘们,问了一句,听说姑娘们在屋后由窦玉芬、楼晚华等人陪着,石老夫人便笑道:“叫绾绾、小六去后头陪着贺兰家姑娘们玩去吧。”

        “不必了,祖母、母亲、嫂子们各自去忙吧。”石清妍含笑道。

        石绾绾忙道:“贺兰家的姐妹们来了,总要陪伴她们才不算失礼。姐姐……”

        “听我的,你们去外头忙着吧。”石清妍说道。

        石绾绾还要再说,石夫人等人疑心石漠风他们要扮作贺兰家的姑娘混出去,不然做什么贺兰家的姑娘们都来了却不见人,这事委实不合清理,想来,只能是压根没有什么贺兰姑娘们过来。这般想着,便都拦住石绾绾不叫她再说,又都忙着退了出去。

        待人都走了,只剩下石清妍、贺兰夫人并沉水等丫头,石清妍对贺兰夫人笑道:“多谢夫人仗义相助。”

        贺兰夫人笑道:“算不得仗义相助,我虽不甚懂得其中的弯弯道道,但据老爷说,这事对贺兰家也有利。”

        石清妍笑了笑,暗道今日的事也不知道顺不顺利,才想着,便听外头人说何必问来了。

        石清妍看了眼贺兰夫人,贺兰夫人笑道:“我是瞧着必问长大的,你叫了他来也无妨。”

        石清妍闻言,事急从权,眼下也不用避讳许多,便叫沉水去引了何必问进来。

        原以为是何必问一个人过来,不想何必问却是拉扯着不肯多走一步的胡云和尚过来的。

        何必问慢条斯理地见过贺兰夫人,便对贺兰夫人说道:“夫人,世伯有一事要必问告诉你。”

        “何事?”贺兰夫人问道,好奇地看了眼胡云,便移开眼。

        “府上二世兄果然察觉到异样。他心知你们贺兰家跟石家没这么亲厚,两家的交情还没到领着姑娘来石家顽耍的地步。于是有意叫人去夫人今日领过来的几位族中姑娘家里试探一番,打探到姑娘们的贴身丫鬟还在,看见姑娘房里还催要饭菜,于是他认定了贺兰族里抬出来的轿子里没人。”何必问隐晦地说道,至于贺兰舒认定轿子里没人后,会做些什么,那就不必他多嘴了。

        贺兰夫人心里一凉,暗道贺兰淳回来后,也不曾直言说过不叫二儿子贺兰舒做族长,贺兰舒怎会做出这事?他明知道贺兰辞效忠锦王府,锦王府又跟石家脱不了干系,此番他们夫妇二人帮助石家,就是帮助贺兰辞,这般他却还要多心,看来,贺兰舒是绝不肯跟贺兰辞兄弟二人握手言和了,“他弄清楚这事后,见了谁?”

        “锦衣卫指挥使。”何必问回道。

        贺兰夫人眼睛微微有些酸涩,勉强笑说:“由着他去吧。”

        何必问不好安慰贺兰夫人,毕竟兄弟阋墙的事,外人不好评说,于是又转向石清妍,示意她看胡云,说道:“知己,我那上国寺的好友原来早回了京城,不过是躲着闭关不出罢了。如今万事已经准备周全了,等拜过天地,就有上国寺的和尚们围过来问必问讨要胡云……”

        “王妃,好德太监领着人要来宣圣旨了。”婉约派猛士在门外扬声道,随即,就见石漠风胸口挂着红花随着石老将军匆匆进来。

        石老将军有些心急了,暗道皇帝赶在石漠风成亲这日来宣旨,定然来者不善,“王妃,这圣旨只怕是给老臣还有漠风的。”石家如今就他们两个能用的,不是给他们的,又是给谁的?待看见贺兰夫人也在,便很是窘迫地跟贺兰夫人互相见过,暗道旁人如贺兰夫人眼中,石家定然是大势已去了,连办个喜事也这么愁眉苦脸。

        “妹妹,这圣旨定然来者不善。”石漠风肯定地说道,石将军在金陵一带旗开得胜的消息早传来两日了,如今皇帝才叫人来宣旨,且派来盯着石家的人越发多了,傻子才会以为那圣旨是好事。

        石清妍上下打量了一番石漠风:“漠哥哥,反正你昨晚上已经跟暮月拜过天地、入了洞房了,这会子你也不会在乎那当着外人面再拜的天地吧?”

        石漠风脸上臊红,到底是石老将军心疼孙子,就叫石漠风跟古暮月提前拜堂入洞房,免得石漠风可怜巴巴地掐算那“半盏茶”功夫。

        “……那咱们就不接这圣旨?”

        “接圣旨的人疯了,那不就不用接了?漠哥哥,你可是个被两个女人摧残的人呀,你满怀着对暮月的愧疚,你想着自己已经脏了,配不上暮月了,你现在心里满满的都是自责、自卑、自暴自弃……”

        石漠风愣愣地看向石清妍,忽地撸起袖子来,掐腰道:“妹妹叫我装疯?”

        “人家胡云被家中父母设计被个丫头糟蹋了,都一怒之下削发出家,你……”

        “我懂了。”石漠风看了眼胡云,暗道这圣旨就跟贤淑三个满月时候太后的懿旨一样,万万接不得。

        胡云将头扭开,说道:“施主,小僧跟你不是一样的事。”

        “莫非你当真是好男风?”石漠风愕然。

        “施主去问问何公子就清楚明白了。”

        “做什么要问必问?”何必问轻笑道,脸上笑容随后因胡云一个轻飘飘的“明知故问”的眼神粉碎,暗道这胡云该早日摆脱掉,不然天下人都误以为第一才子好男风,如此该叫多少女儿伤心。

        “咳咳,先去见好德吧。”石老将军说道。

        石清妍对贺兰夫人笑道:“这是石家的家务事,不好惊扰到夫人,还请夫人安心在此歇息吧。”

        “王妃且去忙吧。”贺兰夫人笑道。

        石清妍见贺兰夫人面上沉静,心知她心里在为贺兰辞那不孝不悌的弟弟伤心,便领着石老将军等人向前厅去接圣旨,半路上遇见石夫人等女人,便一路过去。

        一行人才走到前厅门外,便见满堂宾客面前,耿业可怜巴巴地拉扯着好德的袖子,恳求道:“好德公公,你替我跟陛下说句好话,告诉陛下我乐意去伺候太后,跟太后说说话……王妃说了她不跟父亲哥哥们计较了,王妃不计较这事了,求你替耿家跟陛下说句好话……”

        “耿公子,你胡言乱语什么?”好德涨红了脸,手里小心谨慎地捧着圣旨。

        耿业忽地跪下,紧紧地搂住好德的腿,哭道:“好德公公,我知道你气早先父亲叫我认五福公公做干爹,没认你……如今我喊你干爹了……”

        “快,快把耿公子拉走!”好德气恼地压抑着怒气说道。

        “好德公公,我错了,我不该将你跟柳妃的丫头结为对食的事告诉太后,害得那丫头不得善终……你大人大量……”

        “原来是你告诉太后的!”好德脱口道。

        “其实是五福公公告诉我的,他不敢直接告诉太后,怕得罪人……”耿业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道,任凭旁人怎么拉他,依旧不屈不挠地死扒着好德太监的腿不放。

        好德太监听小太监说石家人出来领旨了,便忙向门口看去,果然瞧见以石清妍为首的石家人出来了,待要说话,便见石漠风惊喜地问:“公公,可是陛下还我清白来了?”

        好德太监知道圣旨里头写了什么,就笑道:“石少爷接了这圣旨就知道了。”

        “陛下没想还我清白?”石漠风似乎十分不敢置信地叫道。

        “陛下他……”

        “可怜我堂堂七尺男儿竟然屡屡被人用强,老天何苦这般羞辱我?老天!老天!待我剔去这三千烦恼丝,做了和尚,看你还能奈我何?”石漠风仰天叫嚣道,随后便奔到已经铺好的迎接圣旨的香案前,摔了瓷碗要给自己剃度。

        石老夫人等女人忙哭喊着搂住石漠风,迭声地劝他哄他。

        “岂有此理!”好德太监的叫声被哭喊声淹没,待要上前去找石老将军,腿上挂着耿业又寸步难行。

        “漠风这,哪里学来的?”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已经难以表达出石老将军的震惊,看向那癫狂的石漠风,心道这还是他孙子?又心里苦恼石清妍打算怎么将石家子孙弄出石家?

        “这唱词熟悉的很,仿佛王妃生孩子那晚上王爷这么唱过。”何必问淡淡地说道,暗道锦王爷当真高才,竟弄出了这么一段什么时候喊出来都合时宜的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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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挂在树上的鱼 未点靓 发表于 2013-9-18 12:45:29 |只看该作者
    第142章   石破天惊逗秋雨  六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就出了石家门,才出了门,从女人们的轿子里就传出悲戚之声,当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才进京的人瞧见了那连绵不绝的几十顶轿子,就问旁人:“这是怎地了?听着像是出殡,但瞧着又不像。”

        “你不知道,这是石家人。”

        “石家不才立功了吗?怎就哭起来了?”新来的人不解道。

        “你不知道,石家人正办喜事呢,锦衣卫就上门了,将宾客都撵了出去,又四处搜查……”

        “为什么搜查?石家有叛党?”

        “别问了,石家出了个锦王妃呢。”

        “这锦王妃不是皇帝赐婚嘛?”新来的越发不解了,这锦王妃是皇帝自己个赐婚的,怎地如今皇帝还因为锦王妃不待见石家了?

        毕竟是皇家的事,路边的人再好事,也不肯多说。

        就这般,何必问、贺兰淳以及石家一行人就到了闹市,又进了菜市场。

        因这么一列与喧嚣、杂乱的菜市场明显不合衬的轿子过来了,原本人声鼎沸的菜市场立时变得鸦雀无声,一个个呆呆地看向那当先骑马过来的石老将军、贺兰淳、何必问、耿业以及八个西院猛士,待再见那轿子里出来了一位明艳动人、衣冠华贵的美人,众人又纷纷倒抽一口气,还不等他们缓过神来,便又见后头的轿子里陆续出来年纪不一的美妇,只见这些美妇个个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其中那一个一身嫁衣却泪湿红妆的妙龄少女最是显眼,也最是惹人怜爱。

        围观之人尚且不知出了什么事,便见那当先的老者领着一qun人进了那前两天才用过的刑场。

        刑场之上,尚且还留有几个胆大包天胆敢趁着楚徊不在趁机另立新君之人的血,那血早已凝固,又被人踩上了脚印,肮脏不堪。

        石老夫人等人又是惦记子孙,又是心里畏惧,只觉得这里阴风阵阵,不需再做戏,她们当真悲悲戚戚地哭起来,就仿佛皇帝当真要将她们拉到菜市场砍头。

        此时,因怕杀头,于是也没人在乎被那些寻常百姓围观了,就连还没出嫁的石绾绾、石丽菁、石丽可等人,也顾不得那些了,个个惊慌失措地呜呜咽咽。

        “祖父,别跪呀,咱们静坐就好。”石清妍弄不明白这石老将军不管自己有错没错都下跪是从哪里学来的规矩,总之她是不肯下跪的。

        “就是,咱们没错,何必弄得像是求人一般?”何必问也不喜欢下跪,明明是楚徊的错,何必低三下四地求他认错。

        “那就都坐下吧。”石老将军低声交代,瞧见石清妍在前头盘膝坐下了,他便也在那边坐下。

        何必问、贺兰淳分开去坐,石老夫人等人也顾不得地上脏,纷纷跟着坐下。

        耿业左右瞧瞧,大抵是觉得坐在石清妍身边更保险,便抢着紧跟着石老将军跪在石清妍身后。

        因自己按着顺序坐在了地上的血迹上,原本还强撑着维持端庄的石四少夫人立时哭出声来,因只哭未免有些单调,于是心里挂心着被石清妍送走的儿子,嘴里就喊道:“我的儿呀!”

        一声“我的儿”后,上至石老夫人,下至还抱着怀中幼儿的石六少夫人,纷纷感同身受,个个开始哭喊起自己的儿子来。

        依着古暮月的说法,他们的儿子都是叫锦衣卫给悄无声息地带走了。

        “可怜我尚未过门便先成寡妇!我也不活了!”古暮月哭道,就从怀中掏出三尺白绫,哭哭啼啼地起身,走到刑架前,跳着要将白绫甩到架子上,跳一下哭一声,“大喜之日锦衣卫上门,这还叫人怎么活?”待白绫甩上去了,她又仰头打结。

        围观之人只瞧见佳人一身红衣配上三尺白绫,当真凄美无比,忙有人喊:“快拦着她!”

        有人喊了,但因石家的家丁侍卫在,也无人敢过去。

        古暮月哭哭啼啼,哭瘫在白绫下,也没力气再上吊,只字字泣血地将自己的遭遇说出来。

        石夫人等人举一反三,谨遵石老将军那“该寻死就寻死”的话,一个个口中喊着冤枉,个个闹着要寻死。

        石清妍扭头冲耿业一挑眉毛。

        正因女人们都哭了,一时想起耿家的事悲从中来的耿业愣住,不懂石清妍的意思。

        “外头有人问出什么事了,总该有个人去说。咱们当中,就你口齿最流利。”何必问低声说道,极力捧着耿业。

        “当、当真?”耿业有些不敢置信。

        “你可是有三寸不烂之舌的人,又长得英俊不凡、气度高华,谁比得上你?你就去跟旁人说去。”何必问低声催促道。

        耿业心道也是,但他有些胆小,不敢在此时强出头。

        “去吧,你们家落在锦衣卫手上得不了好,若锦衣卫没了,落到京畿卫手上,我们家不告你们家上门打砸了侮辱漠风。又没证据说他污蔑太后,京畿卫判得也轻,这事就了了。”石老将军低声道。

        耿业闻言,反复思量一番,暗道自己连累了自己一家,便是被杀头也该是他一个,于是心中一横,就站起身来,弓着身子抚着胸口抹泪哭道:“天理何在?我父亲一时糊涂打上石家门,叫京畿卫治他就是了。做什么要叫锦衣卫抄了我家?锦衣卫算是个什么?”

        听他这话,围观的大抵知道他是耿家人了,因都听说耿家就只剩下一个祸水活着,纷纷心想太后大抵这辈子没见过几个男子,是以才将这耿篾片当做宝?

        “锦衣卫当真欺人太甚,石家这事就是锦衣卫不对。”耿业见围观之人因畏惧锦衣卫不敢说话,就又哭道:“今日一早石家漠风少爷就红光满面地等着成亲,他还说了,被人用强了两回,终于能够主动一次……可惜呀,可惜,那么美貌的小娘子,石家漠风少爷愣是没能入了洞房……连拜天地也不曾呀?这叫人家小娘子不上不下地怎么办呀?”

        “……那位就是石少爷的小娘子?”众人齐齐抬头去看刑台上那瘫坐在白绫下的红衣女子,大抵是新娘子总是动人的,众人虽觉得那在石家前头坐着的据说是锦王妃的女子太硬气,还不如那新娘子楚楚动人。

        “可不是么,从益阳府来京路上,石家漠风少爷日日在船上给小娘子弹琴,今儿个《凤求凰》,明儿个《比目》,当真是缠绵悱恻,煞羡旁人,不想、不想却有今日。”耿业大抵是一做回老本行,便忘了悲戚,又眉飞色舞地说道:“这小娘子乃是小家碧玉,论家世与石家天差地别,可是那一日因缘际会之下,小娘子与石家漠风少爷相见,一个想着那人怎那样眼熟,一个心觉那人仿佛见过。于是在锦王妃做媒下,两人便定下姻缘。原当是天作地设的一对,不想大喜之日却遭此变故”

        “石家漠风少爷哪去了?”终于有人出声了。

        耿业也不知道石漠风哪里去了,一时被问住。

        “锦衣卫上门,你说漠风能哪去?”石老将军红了眼圈地愤慨道。

        围观之人恍然大悟,都心道原来是石家办喜事,锦衣卫去砸场子抓了人,石家人才来菜市场的。

        “有道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今日,老夫就带一家子妇孺来菜市场等死!”石老将军慷慨激昂地叫道。

        “……耿公子,耿家是因为石家被抓的,你怎么还跟石家在一起?”有个胆大的痞子一边抓着脖子挠痒,一边问道。

        “你当本公子是什么人?本公子恩怨分明!本公子又没说耿家没错!只是耿家有错也不该锦衣卫来管!”耿业叫完,就又哭道:“锦衣卫算个什么玩意,早年,就那个迷、奸了石家漠风少爷的叶家,他们家老爷在他家老夫人寿宴上,凑巧瞄见一美若天仙的女子,只见那女子眸若点漆,口若含丹,静若处子,动若脱兔。比后头跪着的锦王妃还美上两分。”说着,手指就向后头指。

        该死的耿业!石清妍心想自己怎么就成美人的榜样了?

        因耿业指了,于是围观的人就看向石清妍,一个个又都倒抽了一口气,心说那女子该有多美?

        耿业又接着说道:“于是叶家老爷对那女子一见钟情,叫人打听,原来是周翰林家的小妾陪着周夫人来叶家的。叶老爷软硬兼施跟周家要,周家不肯给,有心设计与那小妾私通,小妾又宁死不屈。叶老爷就花了两万两,赌口气,叫锦衣卫指挥使使坏,于是那周翰林一家就遭了秧,他们家也是死在这菜市场的!叶家原是为赌口气抢得小妾,到手了,又不肯珍惜,有意糟践人,将个如花似玉的小妾送到下三滥的窑子里去了!耿某听说后,有意去寻芳踪,见那小妾竟是被绑缚在床上任人□。耿某怜惜她弱女子遭此屈辱,待要解开绑着她的绳索,便听老鸨子说叶家人叮嘱过不到死不能给她解开绳子。耿某含泪与那小妾说话,听她说她先到了锦衣卫手上,被锦衣卫糟蹋个够,才送到叶老爷手上。耿某听她诉说锦衣卫对她严刑逼供使用的酷刑,不禁吓得七尺男儿屁滚尿流。锦衣卫原是杜撰了莫须有的罪名抓了周家人,就跟如今跑到石家去搜查一样!”

        “那你可替那小妾伸冤了?你可是太后跟前的红人!”有人插嘴道。

        “耿某有心将此事跟家父提起,可惜家父听到锦衣卫三字便忙令在下住口。”

        “那小妾呢?如今还在那窑子里?”有人生出了去会一会美人的心思。

        “耿某走后又过了两日再来,却不见那小妾的踪影了。后头打听到那小妾没两日就奄奄一息,被窑子丢到乱葬岗去。那小妾也是个义气之人,在乱葬岗没死,挣扎着最后半条小命拦住上京府尹的轿子告状,那府尹原是周翰林的至交好友,本就不信周翰林那般老实的人会犯上,又看那小妾重情重义,便叫人给她疗伤,听她细细诉说其中冤情。府尹感动于那小妾的侠肝义胆,叫人说媒许她进府做妾室,小妾不肯,反倒痛骂府尹道:‘妾苟延残喘乃是为夫人老爷伸冤,妾谨遵三从四德,生死都是老爷的人。府尹大人莫非以为妾别逼堕入泥淖,便忘了礼义廉耻?’说完,便要以死明志。府尹大人忙声得罪,自愧弗如,待要替周翰林上折子鸣冤,偏被早早地就监视他的锦衣卫瞧见,于是铁面无私的前上京府尹在锦衣卫指挥使只手遮天下,连番被人弹劾,最后落得个仓皇被贬出京的地步,而那妾未免再落入敌手任人践踏,悲愤自戕!”

        耿业一时将自己跟那小妾对比,只觉得自己如今也是个有情有义的种子,暗道今日定要将锦衣卫弄死!

        就如同瞧见石家一qun美人啼哭,围观之人不明就里,就已经先同情石家;此时听过耿业说了这么个有情深意、侠肝义胆的美小妾的故事,围观之人自然对那锦衣卫以及叶家咬牙切齿,全然不似听说耿奇声那猥琐之人被锦衣卫绑走时幸灾乐祸。

        下头石夫人等人虽还在哭,但哭声明显小了一些,一个个细细地听耿业说故事。

        石老将军不禁庆幸没跟叶家成了亲家,瞧见贺兰家、上国寺的和尚们过来了,便点头示意。

        贺兰家那几位被查看姑娘的父亲们都过来了,一个个盘腿坐在贺兰淳身后,也不多问,只纳闷地看向那站在前头抚胸悲痛跟人说话的耿业。

        何必问的好友,上国寺的方丈老和尚也过来了,他默默地领着众和尚们在何必问身边坐下。

        “多谢。”何必问简短地说道。

        “若非你说是锦衣卫的事,今日老衲也不会过来。”老和尚说道,出家人将生死名利置之度外,此番能被何必问说动,也是因活了一把岁数,看多了锦衣卫害得人家家破人亡的事,明白与其置身事外的悲天悯人,倒不如置身其中铲除祸患。

        “还是要道声多谢。”何必问坚持道。

        “阿弥陀佛,老衲做的是舍生取义之事,必问何必道谢。”说完老和尚如老僧入定一般,双手合十默默念经,再不言语。

        只是稍稍察觉到自家嗡嗡的念经声盖住耿业的声音后,和尚们自觉地开始不再出声。

        聂老头叫子孙抬了五箱子书也过来,领着五个得意弟子坐在贺兰家身后,又有两个耿直不阿的老御史也跟着聂老头过来了。

        来得人虽多,但因耿业太“显眼”,众人都忍不住去听他说话。

        果然,先是一个忠义小妾的故事,随后耿业就开始将锦衣卫的恶行一一说出,故事里有个已经许亲的俊俏千金被锦衣卫毁了姻缘;也有端庄大方的少妇忍辱负重以身侍敌,卧薪尝胆最后得报大仇……总之,耿业口中的锦衣卫总是罪大恶极,凶神恶煞的那个,被锦衣卫抓捕的,家里都有个美得能将石清妍比到泥地里的颜如玉、画中仙。

        于是,耿业说了一个故事,众人便将石清妍看一回。

        石清妍心里将耿业骂了一回又一回,心道这小篾片嘴上不说,心里大抵是对她存了怨气的。

        石清妍这就误会耿业了,耿业是习惯地将传说中的美人夸张一下,后头跪着的石清妍在他眼中已经是十分貌美,若是再夸张一下,岂不是惹人向往?于是他就将石清妍当成了背景,只管拿了她做比较。

        果然,耿业这么小半天话说下,不光后头跪着的石家人、贺兰家人、聂家人还有上国寺的和尚们对锦衣卫恨之入骨,那听着的不相干的人,也对锦衣卫咬牙切齿。

        等锦衣卫指挥使领着楚徊命令带着人赶过来,便见围观的寻常百姓虽不敢看自己,却个个身上带着杀气,且是冲着他们一行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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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人 未点靓 发表于 2013-9-18 12:45:44 |只看该作者
    第143章   石破天惊逗秋雨  七


        百年来,习惯了锦衣卫上门之后没找麻烦就要多谢锦衣卫大恩大德的人们原本不知石家人、贺兰家人还有一qun和尚为何要自找麻烦跟锦衣卫过不去,此时听耿业一席话,算不得大彻大悟,但也恍然大悟到这锦衣卫的可恨之处。

        他们说不出何必问口中“一断于法”的那等斯斯文文的话,却明白,若是进了衙门,尚且还会存了案宗,有翻案的可能,进了锦衣卫手上,那就是彻底死绝了,再无翻案的可能了——毕竟那些案子名义上可都是皇帝断的,皇帝怎会打自己的脸,叫人翻案?

        锦衣卫指挥使偷偷地睃了眼围观之人,眼中满是不屑与自负,他可比满朝文武更得皇帝信赖,挥了挥手,示意属下将围观的不相干之人驱散,不等去看静坐的人,便听到那原本有些轻微的哭声,因他们一行现身了,便又变得高亢起来。待再向走,不禁吓了一跳,暗道怎有这么多人,原本不是说只有何必问、贺兰辞、石家一qun人吗?

        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锦衣卫指挥使便向当先的石清妍看去,见石清妍闭了眼,如老僧入定一般,便过去离着还有三步远跪下,轻声道:“大冬天的,王妃怎坐在地上?这多伤身。王妃,您有话起来说,还有此处刁民众多,仔细叫人瞧了去。”说完,瞧见耿业畏畏缩缩地躲到了石清妍身后,便阴测测地瞪了他一眼,暗道方才属下说有人煽动民众造反,那人当就耿业了。

        “扇他。”石清妍简单地说道。

        不等锦衣卫反应过来,便有蕴庭猛士一巴掌扇在锦衣卫指挥使脸上。

        “放肆,竟敢凑到王妃面前。”蕴庭猛士斥道。

        锦衣卫指挥使咬牙忍辱负重地跪着后退两步,又将头低下,咬牙道:但看今日之后,自己怎么收拾……

        “你若盘算着秋后算账,那正好,我们都离开京城,到时候外头人只会说我们这些人家全是被你这狗东西逼走的。”蕴庭猛士冷笑道,瞧见往日里耀武扬威的锦衣卫此时卑微地低了头,就知道这阴险的东西心里想的是什么。

        “下官不敢,下官不敢。”锦衣卫指挥使迭声说道,随即又冲石清妍磕头道:“今日上门冲撞了王妃,是下官不对,还请王妃得饶人处且饶人,大人莫记小人怪。王妃且回石家,下官定会亲自上门负荆请罪。”

        “请你大爷!这种事能是你一个负荆请罪就了事的?”看出石清妍不屑于跟锦衣卫指挥使说话,蕴庭猛士便又开口道。

        锦衣卫指挥使脸上涨红,又示意众属下跪求石老将军、贺兰辞、何必问、老和尚、聂老头等人离开。

        石清妍任凭锦衣卫指挥使如何说,只是不出声。

        何必问也面无表情地听锦衣卫指挥同知低三下四地说话,瞧见围观之人多数已经被驱散开,便对锦衣卫指挥使说道:“想来指挥使欺上瞒下叫人将此事瞒着陛下了?”

        锦衣卫指挥使眼皮子一跳,这么一qun人闹到午门外来静坐,且矛头是冲着锦衣卫来的,若不到万不得已,他怎敢叫楚徊知道?就是那一日之内将上国寺、贺兰家一出世一入世的两类人都得罪的事,他也得等慢慢琢磨出对策才能告诉楚徊,堆笑道:“何公子,陛下日理万机,这等小事怎会叫他知道……”

        话音未落,便听这刑场之外有喧闹叫嚣声,听有人骂“狗官!”,锦衣卫指挥使脸上的肉就跳个不停。

        “去瞧瞧。”石清妍对西院猛士吩咐道。

        “是。”四个西院猛士立时大步流星地走过去,不一时,却是领回来一队七八个男子,看上去,有两个是主人,其余的皆是忠仆,此时这七八个人个个鼻青脸肿、遍体鳞伤,显然是方才要闯过来,被锦衣卫痛打了一通。

        “回王妃,这几个自称是前府尹的家人,闻讯赶来陪同王妃一起静坐。”蕴庭猛士拱手说道。

        “小篾片,你认得他们吗?”石清妍问道。

        “认得,这就是府尹家的公子。”耿业被锦衣卫指挥使又瞪了一眼,哆哆嗦嗦地躲在石清妍身后。

        “啪!”蕴庭猛士又给了锦衣卫指挥使一巴掌,“放肆!王妃面前还敢露出恶行恶相。”

        锦衣卫指挥使低了头,余光瞄见京畿卫来了,长松了一口气,官官相卫在官场之上乃是理所当然之事,看似锦衣卫抢了许多京畿卫的差事,但也替京畿卫遮掩来了许多事。

        “后头坐着去。”石清妍对前府尹家的公子说道。

        那七八个人闻言,思量一番,就随着聂老头坐着去了。

        石清妍睁开眼,瞄了一眼,只见不独京畿卫来了,还过来了许多不相干的人。

        那些人过来了,因石清妍坐在地上,就跪下跟她见礼。

        “那个是你们家四少夫人的父亲、哥哥,那个是你们家蔺姑爷……哎呦,好多你们家亲戚。那个是王妃家姐姐?跟王妃长得很像。”耿业见石清妍听众人拜见也不知道这些个是谁,就在石清妍身后叽叽咕咕。

        “又比我好看上两分?”石清妍不等看人便轻笑道。

        耿业忙将头埋下,后悔方才一时“意气风发”将石清妍给忘了。

        “见过王妃,王妃万福。”石红莲脸上一阵一阵地发烫,被蔺家人逼着在这大庭广众现身,只觉得被人一巴掌接一巴掌地掌掴在脸上,弄不明白石清妍怎么这般不顾及身份到这肮脏之处坐着,待瞧见石夫人等人呜呜咽咽,就抿了抿嘴。

        石清妍嗯了一声,打量过去,瞧见石红莲此时打扮得凄凄惨惨,竟是比啼啼哭哭的古暮月还要可怜上两分,料到她是来用苦肉计劝说石夫人等人回去的,便闭了眼,由着她去。

        石红莲见石清妍傲慢地不跟自己这做姐姐的说话,心道若是自己当初嫁去了益阳府,此时哪有石清妍傲慢的份;若是自己当初嫁去了锦王府,如今当是石清妍对她下跪行礼……

        “娘子,那边。”蔺姑爷示意石红莲不必劝说恶名远播的石清妍,先去劝说最心软的石夫人。

        石红莲不得不遵命过去。

        那会子皇帝要赐婚,石夫人急着给石红莲寻婆家,恰蔺家有少爷据说为人正派又上进好学,于是两家就匆匆忙忙定下亲事。这匆忙定下的亲事总有些美中不足,蔺家少爷从蔺妃处得知石家急着嫁女的真相,便以帮助石红莲躲开远嫁的恩人自居,每每呼喝石红莲;而石红莲未听说皇帝有意赐婚前,又被石夫人等人捧着,只举得必要天上有地下无的好人才配得上自己,于是见了中规中矩的蔺姑爷,就有些失望。是以这夫妇二人就有了嫌隙,面上相敬如宾,内里都有些疏远彼此。

        石红莲此时心里叹声命苦,暗道若不是为了家中小儿,她怎会被蔺姑爷要挟,弯着腰向石夫人那边挪去,偷偷觑了眼自己还在闺中便十分仰慕的第一才子,只一眼,便看出他一身雍容气度,又扫了眼西院猛士们,微微咬牙,心道这些人原本都该是她的侍卫,待到了石夫人身边,便簌簌落泪,哭道:“祖母、母亲、婶子、嫂子们,你们这是做什么?好端端的不在家歇着,闹到这来?叫人瞧了多笑话咱们家。绾绾还没寻婆家呢,你这般闹,叫她日后怎么办?”

        石夫人原本听说石红莲来,心里还因石红莲那送到石家的薄礼存了疙瘩,待瞧见她花容惨淡,衣裳朴素,便当她在蔺家吃了苦,忙抹泪道:“实在是锦衣卫叫人活不下去了,老七成亲他们就闹上门来,如今你七弟也不知哪里去了。”

        石红莲哽咽了一声,又听到蔺姑爷喊岳母的声音,心里委屈无奈的很,却只能依着蔺姑爷交代的话说道:“母亲,七弟他不是……自己要走的吗?母亲,我原就劝过你,莫起了那糊涂心思。叫老七他们安生地留下京里多好?何苦这么折腾?你们不闹事,老七不要出关,锦衣卫怎会……”

        石夫人见石红莲开口就说这话,拆了石家台,心里一跳,暗道自己不是告诉石红莲这话说不得吗?

        “你胡说什么?!”石夫人嗔道,京里各家陆续远着石家,皇帝态度又难琢磨,饶是她这深闺妇人,也知道石家人离了石家比留在石家安全。

        “原来小大舅是自己要走的呀!”蔺家姑爷接口道,心道自己当真倒霉,就有了这么一家愚蠢的亲家,自家人逃走了锦衣卫没抓到人,没事偷着乐就够了,还有胆子大张旗鼓地闹出来。

        “既然石家漠少爷是自己走的,那就不干下官的事了。”锦衣卫指挥使笑道,乜斜了眼去看石老将军,由着石红莲将话说破,看石家人还有什么脸哭闹,“既然石夫人这般不舍石少爷离开,下官替石夫人将石少爷接回来,可好?”

        石夫人素来疼爱石红莲,母女二人无话不说亲密无间,此时听石红莲这般说,心里气得咬牙,原本她还指望他们在这边闹能够牵制住锦衣卫,毕竟少几个锦衣卫去抓石漠风他们,石漠风他们总安全一些。此时听石红莲这般说,虽看她神色知道她的无奈,却也不禁怒火中烧,伸手啪地打向石红莲的脸,因出手太急,指甲在石红莲脸上留下一道血印子,咬牙切齿地冷笑道:“你是哪个?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说老七自己走了,他就自己走了?”

        石老夫人等女人也痛恨石红莲的很,就连石绾绾、石丽菁都觉石红莲不该在这时候跟石家唱反调。

        石老夫人瞪了石夫人一眼,心恨石夫人糊涂,这等话也说给石红莲听,又冲锦衣卫指挥使耍横道:“好啊,好啊,你们先将我们家的孙子们弄得下落不明,如今又收买了这么个女人来构陷石家!老妇今日就死在你们面前。”说完,就拔了头上簪子要自戕。

        石夫人忙去拦住石老夫人,却被石老夫人不屑地用力推开,石二夫人抱住石老夫人,劝导:“天理昭彰,报应不爽。母亲,你且等一等,等着瞧老天报应那些畜生们。”

        石夫人见妯娌、儿媳妇们都不看自己,心知她们怨恨自己将这话告诉了石红莲,拿了帕子不住抹眼泪,多年的习惯了,儿子孙子们要离去,她心里难受,只能跟石红莲念叨念叨。

        石红莲被石夫人一巴掌打懵了,被蔺姑娘推了一下,才醒过神来,身不由己地哭道:“祖母、母亲,你们只管着自己胡闹,怎不替我们这些嫁出去的女儿着想?你叫女儿怎么在蔺家过日子?母亲……”

        “姑娘快住口吧,姑娘已经打定了主意各人自扫门前雪,又做什么来问我们不管你?”石四少夫人终于将自己素日里的尖酸刻薄拿出来了,见她父兄在前头劝说石老将军,甚至要挟要与石家义绝,心里满是酸涩,暗道可不是么,各人自扫门前雪,如今她是石家人了,她娘家父兄能顾着她多少?一狠心走上前去,冲父兄跪下磕头道:“父亲、哥哥,母亲说得对,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危难之际,女儿不拖累父亲、哥哥,如今磕下三个响头,就暂且将父亲、母亲多年的养育之恩搁下吧。若此后女儿无恙,定然还如早先那般孝敬父亲母亲,与兄嫂亲密来往;若此后……女儿遭逢不测,今日就当是彻底了断了父女、兄妹之情。女儿决不能随着父兄回家。”说完,便泣不成声,说是磕三个头,却是咚咚地磕个不停。

        其他少夫人们见此,也有样学样去磕头跟娘家暂且断绝关系。

        石夫人颤着嘴唇,对石红莲说道:“你也磕了头,随着你夫君走吧。”

        “母亲——”石红莲哀声跪下道。

        锦衣卫指挥使将手按在蔺姑爷肩膀上,蔺姑爷虽明白锦衣卫指挥使的意思是叫他逼石夫人就范,但决心使出狠的彻底断绝了跟石家这祸根的来往,“女婿我绝不是叫人灭绝人伦的畜生,但今日亲家公然闹事,弄得京中之人人心惶惶,女婿身为朝廷命官,决不能忍下这事。如此,娘子便留在石家陪着岳母一同闹吧!娘子,你莫忘了,若非你将石家少爷要走之事告诉蔺妃,今日锦衣卫也不会上了石家门,追究起来,都是你们石家人自作自受,先有负皇恩有意出逃,后卖家求荣。”

        石红莲不禁一颤,忙转头去求蔺姑爷:“夫君,孩儿还小……”

        “他是蔺家子孙,就不劳娘子这石家女儿费心了。”蔺姑爷绝情地说道,当断不断,必将会被石家拖累,倒不如眼下就彻底了结了,看石家这架势,楚徊想对石家施恩也不能了。

        石红莲闻言越发哭倒,石夫人则是心灰成一片,再瞧见石红莲哭得如何凄惨,也不开口劝说她一句。

        石红莲哭道:“母亲,你倒是说句话呀,你领着嫂子们回家,我也好跟蔺家有个交代。早先是你们不答应我嫁到锦王府去,非要将我嫁到蔺家,进了蔺家,你们又为了锦王府舍了蔺家……”

        石清妍有些目瞪口呆,慢慢将闭上的眼睛睁开,心道石红莲这意思是嫁到锦王府还是个好的?她可没瞧见石家为过锦王府,她只瞧见石家从头到尾都想自保来着。忽地瞧见许久不见的广陵候夫人肖氏过来了,于是便去打量她,只瞧见两年的功夫,肖氏果然被太后折腾的够呛,此时苍老了许多。

        肖氏过来后,给石清妍请了安,便道:“王妃,我去哪坐着?”

        “姨妈常年吃斋念佛,与锦衣卫没什么仇恨,就去上国寺大师那边坐着吧。”石清妍说道。

        “是。”肖氏如今识时务的很,心知要跟石清妍争个高下,也不能在这会子争,在世人眼中她生死都是锦王府的人,既然如此,自然要跟锦王府一个鼻孔出气。

        西院猛士又陆陆续续接了一些耿介的官员或者吃过锦衣卫苦头的人过来,众人齐齐坐下,任凭京畿卫、锦衣卫请来的人如何劝说,只管或沉默或哭泣,再不搭理那些人。

        蔺姑爷唯恐惹上麻烦,也不肯久留,抛下石红莲就走了。

        其他亲家见劝说不得,向锦衣卫表了对楚徊的衷心,也生怕被石家人牵连,忙回家准备跟石家彻底断绝来往去了。

        锦衣卫指挥使的眼神越发阴沉,垂着眼睛看向那一qun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人,冷笑道:“那位可是石六少夫人?您怀里抱的可是石家孙少爷?可惜了了,这么小小年纪就遭此横祸。石六少夫人不如抱了孩子回了娘家,下官素来见不得小儿受苦,定会替你向陛下说几句好话。”

        石六少夫人一愣,又见怀中孩儿呱呱啼哭,便求助地看向石大少夫人。

        石大少夫人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冷笑道:“覆巢之下无完卵,指挥使若想吓唬谁,等到了陛下面前再吓唬去。”

        “大少夫人——”锦衣卫指挥使待要再说,又见身边属下涌动,却是西院猛士虎视眈眈地向他逼近。

        锦衣卫指挥使识趣地住口,却冷冷地威胁地看了石六少夫人一眼,退后几步后,低声问属下:“贺兰家二公子还没来?”

        “……下头人来回说没寻到贺兰二公子踪影。”

        锦衣卫指挥使心道好个奸诈的贺兰舒,他倒是知道不能正面跟贺兰淳对上,先自己个悄悄地溜走了。

        “老爷老爷,锦衣卫果然派人偷偷地去抓咱们家的人,幸亏何公子早料到此事,叫人保护在咱们家外头,如今何公子的人跟锦衣卫打起来了。”一个御史家的下人借着锦王府侍卫掩护过来说道,“还有聂家门外也乱哄哄的,据说也是锦衣卫上门去抓人。”

        “好!好!果然是目无法纪,老夫今日便是死,也要弄垮那些畜生。”聂老头心知阴险的锦衣卫见劝说不了他们这边的人,就赶着去抓了他们家人做人质,越发怒火中烧。

        石清妍心知就算是何家人有限的很,未必能保护得了这边所有人的家人,果然,不一时,陆续有些人的家丁过来,将一个御史三个官员召唤走。见人都走了,心想石家才是大头,锦衣卫定然没忘了叫人去石家。

        “王妃,西府管家变节,想引着换了官袍的锦衣卫从西府后门偷偷进了东府。”舒隽猛士过来低声道。

        “老太君人呢?”石清妍低声问,眼下石家里头剩下的只有个石老太君,这锦衣卫显然是冲石老太君过去的。

        舒隽猛士低声说道:“楼姨娘她们一早察觉到异动,待王妃走后,就叫人将石家东西两府的过道以及各处的大小门全部上闩上闩锁。”

        石清妍不愧是锦王府出来的姨娘,叫她们看家就是能够叫人放心。

        才想着,果然有锦衣卫过来在锦衣卫指挥使耳边低声说话。

        锦衣卫指挥使闻言,思量一番,便哭丧着脸对石老将军说道:“老将军快起来,赶紧回家去吧,听闻石家门上挂起了白布,只怕是老太君殡天了,你赶紧回去看看。”说完,就又拿了袖子去抹眼泪。

        石老将军身子一僵,手臂撑在地上准备起身。

        石清妍见锦衣卫指挥使有意诈石老将军,就开口道:“老太君殡天了?这可当真是巧,定是老太君看不过你们这qun畜生肆意妄为、草菅人命,才会含恨而终。祖父,咱们就在这哭丧吧,定是锦衣卫今日上门将老太君吓到了。”

        石老将军脸色灰白地重新坐了回来,听到后头石老夫人等人已经在哭丧,又见石清妍冷静自持的很,暗道这其中该另有蹊跷吧?

        “老将军乃是孝子,老太君出事,您也不回去瞧一瞧?老将军委实当不上孝子之名。”锦衣卫指挥使拿了话来激石老将军。

        “指挥使当真是贤孙,巴巴地盯着石家门看,这么早就来找你祖宗报丧呢。”石清妍冷笑道。

        石老将军听石清妍这笑骂声,心中大定,暗道何必问都能护着聂家、御史家,怎会想不着护着石家?石老太君虽年迈枯槁,却不是一时半会就会殡天的人。

        锦衣卫指挥使说道:“不孝可是大罪,石老将军宁肯在这跟下官纠缠那些莫须有的东西……”

        “圣旨到!”一声尖细的嗓音从远处传来,随即就见那一列列站着锦衣卫让开路,叫个骑着马的太监好德捧着圣旨过来。

        好德从马上滚下来,顾不得去擦脸上的汗珠,心慌地看向那坐着的一片人,暗道这究竟是什么世道,莫非是妖王来了京城,叫聂老头、贺兰淳这一贯忠君的人都发了疯?不该啊,这可是天子脚下,有紫气罩着呢。

        “圣旨到,”好德又喊了一声,见锦衣卫、京畿卫纷纷跪下,石清妍等人还坐着,心道自己也不跟他们去闲扯要不要恭敬地跪着了,“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诏令锦王妃、石老将军一干人等速速进宫,御书房外觐见。钦此!”

        好德拿了袖子抹了下额头,心道自己从没宣读过这么仓促的圣旨,也不将人名一一点清楚,一个“一干人等”就将贺兰淳、何必问、上国寺住持全囊括了。

        石清妍站起身来接旨,仔细瞧了瞧,见楚徊的字迹潦草的很,眉毛一挑,便领着人上轿子。

        “好德公公,陛下怎会知道此事?”锦衣卫指挥使额头冒着冷汗问道。

        “大人,城里乱哄哄的,四处都有哭喊声,知道的以为您四处抄家,不知道的还以为熙王、颐王攻进来了呢。这般乌烟瘴气,陛下怎还会不知?”好德言语里有些怨气,前一个圣旨没有宣出来,害得他回京后很是被楚徊痛骂一通,又罚了他半年的银子。

        锦衣卫指挥使心知定是有人告密了,于是一双乖戾的眼睛瞄向那qun纷纷进宫去的人,对好德堆笑道:“好德公公,你说与我听吧。咱们一同为陛下效力,当彼此扶持才对。”

        好德只是笑,心知锦衣卫指挥使这次定要做了替死鬼,哪里肯得罪那跟楚徊告密之人,于是笑道:“大人,咱家真的不知道,您瞧瞧咱家这腿,回了宫就跪着跟陛下请罪呢。大人快些跟上吧,免得叫陛下先听了他们的说辞。”

        锦衣卫指挥使见好德竟是不肯跟自己亲近了,多疑地对属下叮嘱了几句,才带着人跟了上去。

        好德见众人纷纷散去,这边地上只跪着一个可怜兮兮的女子,便走了两步,待瞧见那女子面孔,就知道是石家女儿,心说石家人怎就剩下她一个了?走过去,弯腰道:“可是石家姑娘?”

        石红莲见蔺姑爷将蔺家的车轿都带走了,连丫头也没给她留,又见石夫人不管她地走了,心如死灰,见好德问,便忙道:“公公,请公公叫人送我回蔺家。”

        好德听到蔺家,便知这是石红莲了,心道蔺家人丢下她在这,定是不肯管她了,“姑娘不如回了石家吧,蔺家……”

        “求公公叫人送我回蔺家吧,公公的大恩大德……”

        “罢了罢了。”好德太监说道,心想石红莲如今落到这地步,自己还能贪图她报答?对身边小太监吩咐道:“赁了轿子送石姑娘回蔺家去,回头跟我报账。”说完,依旧上马,又有意喘口气地拖拖拉拉地领着手下追上石清妍领着的浩浩荡荡的队伍。

        因楚徊说的是“一干人等”,于是石老夫人、肖氏这些妇孺便也跟上。

        待一qun人进了宫,在宫门处下了轿子,天色就有些阴沉了,只瞧见皇宫里早早地悬挂起来大红灯笼,一辈子没奢想过到皇宫前头来一遭的石老夫人等人一个个心里七上八下的,也顾不得去打量这御书房外是什么景致便纷纷跪下。

        和尚们照旧打坐,聂老头等官员习惯了有理没理求皇帝时先下跪,石清妍眼瞅着旁人都跪下了,思量一番,就跑到上国寺方丈那边盘腿坐下。

        何必问、贺兰淳大抵也是一样的心思,都跑去围着老和尚打坐去了。剩下的石老将军、耿业等,则是无所谓地跪下。

        “轻点轻点,我的书!”聂老头忽地叫了起来,叫了之后见抬着他书的太监们还是不甚经心,就站起来,指挥着太监将书摆弄好。

        石清妍等人看出楚徊不露面,是有意要冷着他们,使的是上位者惯常用的“冷暴力”,于是石清妍先出声道:“罢了罢了,陛下忙的很,我们就再去午门外坐着去。”

        何必问紧跟着说道:“行了行了,王妃莫急,宵禁前外头收不到消息,就当咱们都死了。”

        “肃静!肃静!”一个拿着鸡毛当令箭的小太监出声斥道。

        好德终于慢吞吞地来了,过来瞧见果然如自己所想楚徊没立时出来见人,暗自后悔没多在宫外拖延一些时日。

        “阿弥陀佛,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上国寺已经准备好柴禾,准备焚化老衲这一身臭皮囊。”老和尚安坐如钟地说道。

        终于,原本决心要好好冷一冷外头众人,叫他们害怕惭愧的楚徊从御书房里出来了,出来后,因天色暗下来,越发看不清楚下头跪着的人,只瞧见乌压压一片的人跪(坐)着,心里凉了又凉,暗道自己疑心石家偷偷将神兵利器送给锦王,却也不曾对石家如何,还重用了他家,石家却这般报答他。

        “锦王妃,”楚徊用力地吐出这个称呼,“锦王妃今日,要做什么?”今日的事,不用说,又是石清妍起的头,不然,一心念佛的上国寺方丈,只管赚银子的何必问,慎独慎行的贺兰淳,循规蹈矩的聂老头……他们压根不会有胆子闹到他面前,据说,京中已经有人造谣说熙王、颐王就要打过来了,人心惶惶,若不及时处置了此事,只怕京城会先乱起来。

        “请陛下废除锦衣卫!”石清妍掷地有声地说道。

        楚徊并锦衣卫指挥使以及好德等人纷纷愣住,原以为石清妍是咽不下这口气要楚徊推出锦衣卫指挥使供石家人撒气,不想她竟是直接要废除锦衣卫……

        “聂老先生,贺兰大人,朕自问待你们不薄,敢问,今日你们为何做出此事?”

        贺兰淳还没开口,就听聂老头傲骨铮铮地慷慨道:“心之所向,为国为民。”

        稍稍愣了一下,贺兰淳便也随着聂老头说道:“心之所向,为国为民。”

        楚徊有些傻住了,为国岂不是为了他?既然为了他这皇帝,何苦随着石清妍胡闹叫他再一次下不了台?

        楚徊心中疑惑不解,却不知聂老头心中早已将君、国二字分开,国字当前,他这君已经无足轻重了。

        作者有话要说:有人问为嘛锦衣卫总是反派,那是因为锦衣卫原本就不是好东西呀,所以铲除锦衣卫是必然的,就算里头有几个人是好人,想办点好事,这个组织的存在却是倒退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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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国家队 未点靓 发表于 2013-9-18 12:54:12 |只看该作者
    第144章   石破天惊逗秋雨  八



        春|意盎然的花园中,风流不羁的帝王一身飘逸的华袿飞髾,斜卧在榻上,修长的手指撑在下颌,脚上的木屐轻轻摇晃,嘴角带着淡淡的笑,目光平和地看向舞榭歌台上的肖淑妃。

        肖淑妃算不得艳绝天下,但一颦一笑,却甚是惹人怜爱,她舞动间不经意地与帝王对视,眼中满是绵绵情意,仿佛天地间,只有帝王一个。

        父皇……

        “父皇——”

        “陛下?”好德听见楚徊叹息着喊先帝,便轻声叫他。

        楚徊收回心神,看向下面的人不禁一叹。旁人眼中的先帝文治武功,他眼中的先帝,却是那般的优哉游哉,每每遇到困境,他总会想起先帝,而他所能想起的先帝,却又总是那般闲散,甚至,他想,若是先帝此时对上石清妍,他也当是游刃有余的。

        “锦王妃——”楚徊又用力地唤出那称呼,就见一人匆匆来报。

        那人便是楼晚华兄长楼朝日。

        却说早先楼朝日以为锦王府瞒下楼晚华身亡的消息,急于送信给楼徐州牧。恰楚徊也去了益阳府,便听楚徊命令令楼徐州牧率兵镇压益阳府南侧。楼家人原以为立了功劳,不想此事不了了之不说,还后患无穷。

        自从锦王府声势日益壮大后,京中百官料到皇帝与锦王府难以和睦,决意远着锦王府一系如石家、广陵候府的不在少数,而楼家被人料到定会遭了锦王府秋后算账、皇帝过河拆桥,便也被众人疏远。

        不甘心束手就擒,又深知与锦王府那边已经无法和好,于是楼朝日便看上了锦衣卫这差事,只将锦衣卫当做令皇帝器重楼家的捷径,一心要借此力挽狂澜保住楼家命脉。

        是以,楼朝日有意暗中布局妄图将现任锦衣卫指挥使取而代之,今日见锦衣卫闹得那般大,锦衣卫又有意瞒着楚徊,便假借奏报他事,将锦衣卫所作所为一一说出。

        如今,楼朝日尚且不知石清妍等人是要废除锦衣卫,于是依旧一心要将现任锦衣卫指挥使置于死地,是以过来跪下道:“启奏陛下。锦衣卫指挥使令锦衣卫同知四处捉拿官员家眷,京中百官人心惶惶。锦王府已经准备下棺材,贺兰家、何家也准备出殡……京中百姓听闻陛下要处死锦王妃并石家众人的谣言,纷纷传说锦王爷定会为替锦王妃报仇攻打京城,石将军也会临阵倒戈。如今百姓纷纷或囤积米粮,或携家带口逃出,京城守卫见逃出民众甚多,及早关闭了城门。还有聂老先生家儿媳从娘家回来撞上锦衣卫,惊骇之下小产;董、萧两位锦王府侍妾家也有锦衣卫上门,董编修因素来与石家来往甚密,被锦衣卫同知厉声呼喝,董编修之母年迈体衰,一时受惊驾鹤西去,董编修已经带着董老夫人尸骸跪在午门外了。”

        楚徊有些腿软。

        锦衣卫指挥使不需再问好德,便知是楼朝日告了他的状,心内忌恨不已,忙道:“手下之人众多,下官难以一一照看得到,定是有人欺上瞒下……”

        “欺上瞒下?据本王妃看来,是上行下效。”石清妍冷笑道。

        楚徊挥了挥手,将好德想搀扶住他的手拂开,“下旨,厚葬董家老夫人,将冲撞老夫人的贼子押入大牢。”

        “下官立时就去。”锦衣卫指挥使忙道。

        “……你留下。”楚徊说道。

        锦衣卫指挥使头上又流下一滴冷汗,笔直地跪在地上。

        楚徊听到下头石家少夫人身边的小儿有咳嗽的,便轻声道:“幼子何辜,请石家夫人们去后宫安寿宫坐一坐。令皇后叫人准备了姜汤给石家少爷、姑娘们喝下,天寒,莫冷到他们。”

        “是。”好德说着,便示意小太监去领着石老夫人等人去后宫歇息去。

        石老夫人不动身,其他人也不肯动。

        “去吧,这边没你们的事了。”石清妍心想大人受得住,小儿受不住,便令石老夫人等人先去,此地不是菜市口,用不着在这边喊冤。

        石老夫人闻言才站起身来,见石夫人要扶她,便将石夫人的手推开。

        石夫人悻悻的,脸上的泪干了,一张脸紧绷绷的难受,见石二少夫人还有众儿媳妇们越过她便走了,心里越发不是滋味,她哪里能够料到石红莲会说那话——但石红莲也是迫不得己,蔺家扣住石红莲的儿子,石红莲……

        “母亲。”石绾绾挽住石夫人的手臂,见石夫人落在了后头,心想墙倒众人推,如今石大少夫人等人也敢不给石夫人好脸了。

        石夫人瞧了眼儿媳妇都跟着石大少夫人走,心知石大少夫人这是新仇旧恨一并算上了,可怜她素来宽仁,一次大意就落到如今这下场。想着,领着石绾绾跟了上去。

        “广陵候夫人也去吧。”楚徊慢慢看向那个应该是肖氏的身影,心里又想起自己回忆中的肖淑妃。

        肖氏一心要看石清妍会怎么办,出声道:“多谢陛下隆恩,臣妇身子骨还算硬朗,不必去喝姜汤。”况且,谁知过去了,会不会见到太后。

        楚徊也不勉强肖氏,待妇孺该走的走了,便一步步迈下高高的台阶,心想锦衣卫指挥使当真是将能得罪的人都得罪了,先走到石清妍身边,随后下旨道:“锦衣卫指挥使欺上瞒下,滥用职权,今免去他锦衣卫指挥使之职,押入大牢,令人彻查他的罪过。今日所有听命锦衣卫指挥使命令之人,也悉数免去职务。”

        锦衣卫指挥使跪下磕头,“下官领罪。”说完,将头上帽子摘下,阴测测的眸子微微抬起,心想他就看楚徊如何免了他的官职。

        “锦王妃,你可满意了?”楚徊强忍着一口气说道。

        “请陛下废除锦衣卫,病不在腠理,不在肌肤,陛下轻描淡写地免去锦衣卫几个头目的官职,只会将病患越拖越严重。”石清妍仰头说道,眯着眼睛看向楚徊。

        楚徊轻笑一声,负手道:“朕不知朕有病。”

        “如今你知道了吧。”

        楚徊一噎,眯着眼瞪向石清妍,心道若是自己初次见她,便弄死了她,如今也不会留下这么多后患。

        “耿业,你以为锦衣卫没了,耿家人就会平安无事?”楚徊威胁道,心想这耿业当真是软骨头,明明是石家人设计令耿家全家被囚禁,他竟然跟石清妍混在一处。

        耿业畏缩地躲在石清妍身后,被身后的胡云和尚在后腰上用力地掐了一把,于是先是啊地叫了一声,待叫了一声后,因实在尴尬,又想起耿奇声一家人还等着他相救,就忙道:“陛下,下官并未说家中父兄清白无辜,但家中父兄便是罪大恶极,也该交给上京府尹处置,由着京畿衙门提出罪名,拿了真凭实据过堂,而不是不清不楚地就被锦衣卫带走,被锦衣卫严刑逼供下弄出许多莫须有的,能够叫锦衣卫名正言顺抄了耿家砍了耿家人头的罪名。”

        楚徊心道耿业好胆量,冷笑道:“耿家的罪名还不够吗?污蔑太后……”

        “有何证据?”石清妍笑道。

        “打砸石家。”楚徊又眯着眼说道。

        “那是比武切磋。”石清妍又道。

        “奸、污石漠风。”楚徊心道这条罪名看石清妍如何说。

        “这条罪名耿家人辩无可辩,但只这一条就足以令一朝廷大员被抄家?”石清妍仰头道。

        楚徊头转向锦衣卫指挥使,锦衣卫指挥使忙道:“陛下,耿家罪名不日便可递上。”

        “原来是网罗罪名。陛下当真是令人心服口服,抓了人之后过几日才能逼供出罪名。”石清妍冷笑道。

        “朕已经惩治了今日犯事之人,锦王妃何苦咄咄逼人!且耿家若当真只有奸、污石漠风一条罪名,锦王妃岂不是有诬告朝廷命官之嫌疑?且石漠风心虚逃离京师,这条罪名又当如何处置?”楚徊咬牙切齿道,石清妍若觉颜面上过不去,他已然答应收拾了锦衣卫指挥使,她当见好就收。

        “咄咄逼人?陛下是说得理不饶人吧。既然我们得了道理,不饶人也在情理之中,陛下当自省为何道理不在你那边。诬告一罪我认了,至于漠哥哥离京,他犯了什么事,为何不能离京?”石清妍慢条斯理地说道。

        楚徊吸了口气,又听好德在他耳边说太后听说了这边的事要过来,便对好德道:“拦住太后。”随即冷笑道:“既然如此,朕便听一听你们的道理。”说完,见宫人搬了椅子过来,便坐下,余光瞧见风迅疾地刮着游廊下的灯笼,心里一叹,暗道益阳府的凛冽北风又吹到他们这南国来了。

        “陛下是要先听俗的,还是雅的?”石清妍问道。

        “那些难等大雅之堂的话,就莫说了。”楚徊不屑地瞄了耿业一眼,早听楼朝日说过耿业在大街上说了一些乱七八糟的谎话蛊惑人心。

        楼朝日不曾想过石清妍下手这般狠绝,竟是寸步不让想要铲除锦衣卫,心里一慌,暗道石清妍是不给楼家留下活路,躬身问楚徊:“陛下,那京中百姓……”定是有人趁机煽风点火,不然怎地一日,京中百姓就知道因为锦衣卫仗势欺人、肆意横行的缘故,锦王、石将军都要反了。

        “不急在一时。”楚徊强撑着说道,京师重地,天子脚下,若乱了,不定有多少人想要趁机起事,如此,他要防着的,就不只是四个藩王了。但,他不能在这档口认输,不能叫石清妍他们以为自己被他们整治怕了,这可是一子错,满盘皆输的事。

        聂老头郑重地冲石清妍点头,随后便站了起来,开始去翻他的箱子,翻出一本书来,便摇头晃脑地说道:“陛下,老臣……”

        “老头,你简单点就说一下什么是锦衣卫,为什么要铲除锦衣卫得了。咱们耗得起,陛下耗不起。”

        好德听石清妍这话眼皮子跳个不停,暗道好个锦王妃,说话一点不给人留情面,这可是对着皇帝说话。

        “锦王妃,陛下面前,不可胡言乱语。”楼朝日出声维护楚徊道。

        石清妍扭头看向楼朝日,似是好半天才想起他是谁,嗤笑道:“楼少爷当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莫非有人不似你这般百折不挠地忠君,你便看谁不顺眼?”

        楼朝日心知石清妍是嘲讽他被楚徊戏弄却还拼命要博得楚徊器重,不敢往楚徊只要开口将实情说出,楼家便可安然无事上想,只想着除了抓住一线生机讨得楚徊欢心,楼家还能做什么?

        “你去告诉京畿卫,不可随便打压百姓,公道自在人心,明日,朕便会叫京中百姓知道,今日之事,究竟是谁在兴风作浪。”楚徊直直地看向石清妍,原本他已经跟石清妍握手言和,不计较她伤了他眼睛的事,甚至不理会太后那强拉了石清妍进宫的建议,自认为已经对石清妍仁至义尽,为何她却总跟他过不去?铲除锦衣卫,等于是砍去了他的左膀右臂。

        楼朝日答应了,便忙退下。

        “既然陛下不急,那老夫就先说起另外一事吧。这是臣的折子,今日一并带来,还请陛下过目。”聂老头见楚徊装作一副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模样,便弓着身子,将奏折递过去。

        好德忙将折子拿去,又叫人掌灯好叫楚徊看清楚折子上的字。

        楚徊将折子拿到面前,眯着眼费劲地看着,略去聂老头一贯写在折子上的废话,却见聂老头提出废除妃嫔,将后宫除了皇后太后以外的女人全部改成侍妾姨娘,甚至定下姨娘数目,数目够了,便不再选秀女入宫,“……聂老先生,要朕在这时候看这折子?”将妃嫔全部改成姨娘,这一看就是石清妍的意思,聂老头几日之前还当街痛骂石清妍不遵守妇道,有违风化、有悖教化,怎地不过几日,就对石清妍言听计从?莫非她当真会妖术?

        “陛下说了不急。”聂老头固执地说道,执意要跟楚徊耗着,以为自己那流去的孙儿报仇。

        楚徊将折子合上,失笑道:“聂老莫不是老糊涂了,妃嫔一制流传千年,不知聂老哪里看它不顺眼了?若是聂老怕妃嫔众多,耽误朕的公事,那您就是杞人忧天了,朕不是色中饿鬼,后宫妃嫔人数也在规制之中。”说完,越发疑惑起来,心道自己称呼聂老头为聂老,石清妍却是直呼他为老头,谁更敬重聂老头是一目了然的事,为何聂老头要背叛他?

        贺兰淳、何必问等人原不知聂老头上的是什么折子,听楚徊这般说,心中都大呼意外。

        贺兰淳沉吟道:“妃嫔一制流传千年,委实叫人先入为主地以为它十分恰当。”

        何必问却说:“帝王之妾原是辅佐帝王之妻,替帝王繁衍子孙。但近百年来,未免有人太抬举她们了。一个个都以国舅国丈自居,明目张胆地巧设名目糟蹋民脂民膏。”

        “可不是嘛,前两年宫里柳妃还在的时候,柳妃跟蔺妃双双叫娘家人去上国寺打醮,因互相攀比,不过十日便花费数万。蔺妃娘家先为了给蔺妃争脸花了两三万两,后头心疼银子,便假借府中少夫人产子,打着蔺妃的幌子大肆广发请帖,一日内收取京中各家贺礼无数;后头又写了欠条去官中借取银子五万两。我将这事说给太后听,太后还笑着叫我拿了她的话去勒索蔺家人去,果然,蔺家先请了我吃花酒,又送了我足足一万两银子。”耿业见自己能插上话了,将那无趣的话说完,便又开始说有趣的,“你们不知道呀,柳妃家老夫人大寿之前,陛下降恩许柳妃回家省亲,柳家耗资……”

        “住口!”楚徊斥道,暗道定要割了耿业的舌头不可。

        耿业醒过神来,又缩到石清妍身后。

        “哪个柳妃?听着耳熟的很。”石清妍却不去看楚徊的脸色,只管问耿业。

        耿业小心翼翼地看楚徊一眼,便对石清妍说道:“就是被打入冷宫前力证如今的余美人跟锦王爷有私情的那个柳妃。”

        石清妍恍然大悟,想起了是哪个,又诧异道:“这等无趣的事,你怎会知道?”

        “……太后听说陛下看上了柳妃的妹妹,说她最厌烦姐姐妹妹一起争宠的事,叫我去看看柳妃妹子是不是狐媚子,然后支会柳家将柳妃妹子外嫁。”耿业低声地说道。

        虽是低声,但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众人纷纷想着太后定是记恨肖氏姐妹二人联手宠冠后宫,是以才这般痛恨这事。

        石清妍诧异道:“太后这般痛恨这事,为何还将我家小妹送到益阳府?莫不是不乐意坑了自家儿子,就想坑了旁人?”

        何必问眉毛一挑,桃花眼冲楚徊飞去:“陛下果然雄伟,规制之中的后宫,只怕难以令陛下满足。”

        “干卿底事!”楚徊咬牙切齿道,“好德,将耿篾片给朕……”

        “陛下,篾片是臣妾的人。”石清妍见楚徊恼羞成怒要对付耿业了,又明显地感觉到身后耿业缩成一团,心想耿业藏错地方了,自己要是能遮住他,那可不得了了。

        “锦王妃的意思是,朕赐下去的人,朕管不得了?聂老,率土之滨,莫非王土,这道理,聂老也忘了?”楚徊看向聂老头,论理,该是聂老头说这话替他出声才对。

        “陛下,臣没忘这话,但臣也听说过,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先帝在时,臣屡屡当面痛斥陛下太过宠爱淑妃,也曾骂过他将广陵候夫人留在宫中不合规矩。先帝尚且能容忍,陛下为何不能?”聂老头慢吞吞地说道。

        广陵候夫人肖氏被点了名,脸上火辣辣的,心里后悔没跟着石家女人去了后宫,只能硬着头皮盘腿坐着,装着什么都没听见。

        上国寺的和尚堆里,终于一个和尚后知后觉地出声道:“小僧算出来了,那次蔺妃、柳妃两家共送来香油钱四万两,都是求子的。”

        两个宠妃求子便要花去那么些银子,众人纷纷看向楚徊。

        “看来该先将妃嫔一制废除,白养了一堆无用之人,成日里只会为了鸡毛蒜皮小事争风吃醋。说什么尊贵,不过是换了场子继续唱秦淮艳曲。”石清妍不屑地说道。

        好德以及那还跪着前锦衣卫指挥使倒抽了一口气。

        “……锦王妃难道不知前朝后宫相连,自古以来……”

        “都是叫当皇帝的惯出来了的,若是皇帝不任人唯亲,不捡着小妾的娘家人任用,还有谁脑子糊涂了将女儿送进宫里做那出不了头的妾?所谓外戚都是叫陛下这样的皇帝养出来的。”石清妍打断楚徊的话。

        楚徊不禁用力地握住手中那折子,暗道石清妍当真是反了,就连他后宫有妃嫔她也要管!到底是谁咸吃萝卜淡操心,吃醋吃到他的后宫来了。

        “锦王妃!你到底要朕如何!”楚徊冷笑道,将手上折子掷在地上,站起来睥睨向石清妍。

        “返璞归真,还天地之清明。”石清妍坐久了,就也站起身来。

        楚徊冷哼一声,冷笑道:“你莫忘了,若将妃嫔改成姨娘,你家王爷也不过是妾生子。”

        “我又没说他不是,但是又如何?懦弱的人才不敢面对这事!陛下别拿了我们家王爷妾生子也做了藩王说事,这种往前翻的事没意思,因为已然发生的事,你没能耐改变,只能从眼下着眼。陛下可得想清楚,你可是想天下一统的人,若废了妃嫔一制,对你也是大有好处。”

        若是没当皇帝时,石清妍拿了这话说给楚徊,楚徊定会将石清妍引为知己,但如今他是皇帝,石清妍要废的是他的后宫,不是先帝的后宫。

        楚徊眯着眼居高临下地看向石清妍,暗道是有好处,好处就是闹得京城里满城风雨,不禁连连冷笑,待要说话,便听下头的老和尚又说话了。

        老和尚开口说道:“老衲以为这主意好的很,历来有个天灾便有后宫的女人胡闹要省下些脂粉钱为君分忧。这惺惺作态的假模假样委实令人作呕。她们衣食住行皆是从民间而来,省下区区脂粉钱便当自己大义凛然、舍己为人。合该废了这qun无用之人。”

        “正是,历朝历代总免不了夺嫡之乱,与其抬高妃嫔身份,叫妃嫔之子生出虎狼之心,不若从根子里,先除去妃嫔之子子凭母贵的根子,再断绝妃嫔母凭子贵的道路。皇家将嫡子庶子教养分开,自幼便令二者明白自己的身份,如此,君是君,臣是臣。君臣分明。”贺兰淳沉吟道。

        楚徊不禁目瞪口呆,心道贺兰淳、老和尚这些话做什么早先不跟先帝说?怒道:“朕之前多少皇帝后宫佳丽三千,到朕这,三宫六院便是大错特错?!”

        “陛下,这正是陛下成为继往开来一代贤君的机会,陛下当好好抓住这时机才是。臣妾心中茫然不解,敢问陛下,陛下是真心不愿意废除妃嫔一制,还是因预见这其中的艰险,望而却步?”石清妍心想楚徊怎么说都是深受这一制度坑害的可怜孩子,他怎么就不敢废除了它呢?

        “你这矮子给朕闭嘴!”楚徊喝道。

        一直不言不语的石老将军鼻子里嘿了一声,只觉得楚徊是在骂他呢,毕竟石清妍个子矮也是从他这传下去的,于是原本觉得聂老头吃饱了撑着了才去管皇帝后宫里的事,对贺兰淳、老和尚的话也有些不以为然,但此时却不由地开口道:“妻不妻,妾不妾的,就算要抬举她们,撑死了也就是个贵妾。都是历朝历代皇帝给她们长脸,叫她们一个个人心不足蛇吞象,前朝后宫相连,前朝多少事,都是陛下没将后宫女人睡踏实睡舒服闹出来的。说白了,多少事都是自找的呀!”

        “你——”楚徊哆嗦着手指向石老将军,心道石清妍果然是家传渊源才这般伶牙俐齿,“好德,去,去给朕将朝中能言善辩的……”

        “报,启奏陛下,上至少师,下至大理正,皆在宫门外求见陛下。”有小太监过来报道。

        “所为何事?”楚徊疑惑不解。

        “回陛下,他们来恳请陛下放过锦衣卫指挥使。”

        楚徊不禁瘫坐在椅子上,目光冷冷地看向依旧跪在地上谦恭的锦衣卫指挥使。

        何必问说道:“定是陛下叫锦衣卫监视百官,于是锦衣卫指挥使手里握着百官的把柄,待见陛下有狡兔死、走狗烹的念头,便拿了把柄出来要挟百官为他求情。”

        “只怕这还是软的,硬的还在后头。兴许为了自保,锦衣卫们齐齐造反逼宫。”石清妍这话算不得危言耸听,其他人心里也都猜到了。

        “指挥使,可有此事?”楚徊的声音低沉的不能再低,说话间,防备地看了眼锦衣卫指挥使身后跪着的锦衣卫同知。

        锦衣卫指挥使依旧低着头,谦恭道:“回陛下,臣万死也不敢做出锦王妃、何公子口中的事。”

        “文武百官一层层上下级分明,且又有同僚彼此监督。虽做不到人人大公无私,但也算不得无拘无束,行事也有些顾忌。锦衣卫上头只有陛下一人,陛下日理万机,如何能将他们所作所为一一看在眼中,一叶障目……”

        “莫废话,朕这会子没功夫听你这矮子废话!”楚徊眸子轻轻移动,快速地想着自己要如何才能化解了今日之事。

        石清妍又被楚徊成为矮子,于是袖着手,待要坐回地上,又嫌地上冷,来回瞧了瞧,就对好德道:“给我弄个椅子来。”

        好德不敢自作主张,也不敢直言拒绝,就看向楚徊。

        楚徊此时尚在懊恼养虎为患,于是顾不得那些事,又听石清妍说了一句“给我弄张椅子来”,被她聒噪得不行,就气恼地将身下褥垫向她扔去。

        石清妍见好就收地坐在褥垫上,跟何必问交头接耳地说皇帝与太后母子二人是如何地荒谬。

        “知己,你看陛下当真跟太后像的很,看不上人家姐妹共事一夫,偏还送了我家小妹去益阳府;看不上先帝冷落她那皇后,还有意教唆儿子冷落皇后儿媳妇。”

        “是呀,都是记吃不记打的人,知己等着看吧,等锦衣卫这事了了,陛下还器重下任锦衣卫指挥使。”

        听到何必问、石清妍啧啧的声音,好德等太监也不敢出声令他们肃静了,一个个都开始装死。

        “你们两个,给朕闭嘴!”楚徊心烦意乱地说道,今日断然不能向锦衣卫指挥使低头,也断然,不能向石清妍他们低头,废除妃嫔……不,应当是废除锦衣卫一事事关重大,绝对不是他们几个说废就能废的。

        “有道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太后与陛下,委实太不君子了。”贺兰淳慢慢地点头,心里腹诽道当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

        “君子当推己及人,太后、陛下当为子孙绝了后患才对。”聂老头紧跟着贺兰淳说道。

        石老将军也插嘴道:“深谋远虑、知难而上才是好皇帝。”

        楚徊见这一qun人争先恐后说个不停,心里冷笑道从什么时候起,不听他们的话就不是好皇帝了?最后看向上国寺方丈,见他嘴唇动了动,暗道这老和尚定是在腹诽他,冷笑道:“方丈在说什么?”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陛下犯了嗔戒。”

        楚徊睚眦俱裂,心道是个人都给自己挑起刺来了。

        “……陛下,宫外官员求见,见还是不见?”小太监很是无辜地说,因见石清妍等人专会火上浇油,于是生怕自己遭了池鱼之殃,说话间,两腿不住地发抖。

        楚徊闭上眼睛,眼前又浮现出先帝悠闲地斜躺在榻上,轻轻地晃荡脚上的木屐……大抵,不,他肯定地想,世上再没有比他更窝囊的皇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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