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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生之叶府嫡女》作者:子醉今迷(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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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残破的羽翼 未点靓 发表于 2013-9-15 23:29:39 |只看该作者 |正序浏览



    晋江VIP2013-07-18完结
    总点击数:347389  总书评数:632 当前被收藏数: 1992 文章积分: 27,361,906

    文案
    前世艰辛凄苦,重生后罗纱绝不容许自己重蹈覆辙。

    挑良师择益友、对付庶姐整治姨娘,

    她事事筹划处处谋算,却不知已有人将她的一生“算计”了去。

    幡然醒悟时,那肆意张扬的少年已扎根于她的生活。

    前世错过的两人,如今得续前缘。

    二人誓要携手并进,踏平一切阻力!

    内容标签:重生 情有独钟 宅斗 天作之和

    搜索关键字:主角:叶罗纱,穆景安 ┃ 配角: ┃ 其它:前世错过,今生续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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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蝎子老大 未点靓 发表于 2013-9-18 17:37:52 |只看该作者
    一般般吧。作者文字驾驭能力不够,分析推理的说明太多,失色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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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缘来这样 未点靓 发表于 2013-9-18 17:00:41 |只看该作者
    很好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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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灰灰 未点靓 发表于 2013-9-18 15:47:29 |只看该作者
    还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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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饵鱼 未点靓 发表于 2013-9-18 13:31:22 |只看该作者
    终于看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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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金柱 未点靓 发表于 2013-9-18 13:12:31 |只看该作者
    终于看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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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魂浪子 未点靓 发表于 2013-9-18 12:41:11 |只看该作者
    131战俘.解药

        那人一招失败,正欲再刺,已有几名侍卫赶了过来将他围住。

        此人功夫极高,同侍卫们对战,竟是以一敌众还占了上风。

        眼看着他一步步靠近皇帝那边就要得手,突然,一声巨大的闷响传入殿内,依稀是来自东南方。

        虽说此时听着声音沉闷,但大家心中明白,若是殿门正敞开着的话,这轰鸣声应当极大的。

        就在闷响后不过片刻功夫,那本欲再刺皇帝之人突地挽起一个剑花,登时冷光肆溢,侍卫防他不住,被他突出围攻直直掠向殿门处。

        他探手轻轻拂向殿门某处,“砰”地一声后,殿门缓缓打开……

        有侍卫拼着被刺伤的危险想要上前拦住此人阻止他出殿门,谁知他并未出去而是返身折了回来,掠到缠斗中的某处,捞起地上一名重伤的“突厥战俘”抗在肩上,挥剑拨开向他袭来之人,冷冷地丢出个“走”字后,方才朝殿外掠去。

        此字一出,殿中众“战俘”中尚在打斗的有半数拼尽全力发动攻势守住殿门处的位置,其余人则将伤重的伙伴或扛或背,由那些战斗者掩护着迅速逃出殿外。

        待到他们行得稍远,战斗者们齐齐收了攻势,快速奔离而去。

        殿内官员中有人扬声喊了声“追”,屋内的侍卫忙领命而去,只是殿外却毫无动静。

        这时有人高声吼道:“御医呢?御医在哪里?”

        显然是皇帝和十一皇子情况危急了。

        方才扬声发令之人乃是兵部尚书,他是此时殿内能动的最大的官儿,便做主派了几人去寻太医,又带了人出殿外去看情况。

        众人这才发现先前守在附近的侍卫全部倒在了外面,死生不知。

        兵部尚书环视着殿外狼藉,不由一叹,上前探了探殿外侍卫们的鼻息,发现有些还活着,就告知了其他人。

        大家闻言后就松了口气。

        皇帝、十一皇子还有官员、侍卫受了伤,众人不敢随意挪动他们,生怕处理不当加重伤势,便守在这儿等着御医们的到来。

        有几拨人马陆续赶来,有的是在宫殿四处守着的来回报各处损失情况和人员伤亡,也有闻讯赶来看看情况如何的。

        御医本就听说这边出了事正往这边赶来,半途遇到去请他们的人,两伙人一碰头,急匆匆到了这边。

        御医一到就去往殿中查探伤势商议处理方法,大家一部分留下帮助他们照顾伤者,另一部分,比入兵部尚书他们,则去往殿外商议事情。

        这时有方才去追战俘的侍卫回返,说是没有追上。

        “那些人速度过快,没多久就不见了人影。”为首的一人说道。

        他话音刚落,就有一人说道:“听说今日里抓了一个刺客?怎的这样巧。那刺客……别是先来探路的吧?”

        此人面白无须,长相看上去很是和蔼。只是他此时面带愁容,显然在为殿内之人担忧不已。

        “刺客?”兵部尚书闻言一怔,“方才在殿外作乱之人穿的是宫内侍卫的衣服……”

        思及此,他立即派了人去传那刺客。

        待人领命下去了,兵部尚书朝了那和气样子的人恭敬说道:“多亏了泰王殿下提点!”

        泰王神色端凝,缓缓颔首。

        不多时,侍卫跌跌撞撞跑了回来,连话都说不利索了,“禀……禀王爷和大人,那刺客,那刺客,死了!”

        “死了?”泰王先是震惊,继而无限惆怅无限悲凉地说道:“想来是畏罪自杀了!务必要彻查,揪出他幕后之人!看看到底是谁,竟然想要加害皇兄!”

        兵部尚书坚定说道:“一定!”

        过了段时间后,刺客这件事情,先是据说是没查出来,再后来,又说是查出来了不过是被人掩住了而已,到最后结果公布,却是某个对皇帝怀恨在心的小官员指使人做的……

        一个小官能有这种水平,让那么多刺客混进去?

        而且还有突厥人相助!

        但大家都是聪明人,只将质疑放在心里,并未说出来。

        待到听闻六皇子忽地不见了踪影的消息后,众人似是明白了什么。

        待到有人说出六皇子曾在几个月前以“寻表弟穆景安”为由去过北疆穆家大营一趟,大家更是确定了心中所想,却也依然放在心里,只是在和密友交谈时,带出几句话来罢了。

        好在经历了许多坎坷后,突厥的那些战俘终究是被找到了。

        这次找到的突厥战俘,是真正的突厥将领。

        那时候北地人就是伪装成他们的样子入宫的,故而当时在殿上的文武官员只看了这些突厥人几眼,就认出了他们的样子。

        这些年突厥的将领带着突厥人不知烧杀抢掠过北疆多少次、杀过穆家军多少士兵,众人早就对他们恨之入骨,故而听闻今年穆青巍在战场上活捉了他们时,大家极其高兴。

        只是没想到这些人居然会佯装请降,又惹出这许多事情,故而再见这些突厥人,旧恨新仇堆在一起,众人恨不得立即杀了他们。

        既然有那么多官员指证,无论这些突厥人如何辩驳,左右大家听不懂他们的话,直接砍了了事。

        至于皇帝和十一皇子……

        长剑无毒,而“飞片”带毒。

        其实飞片本不带毒,只是那人的血液里带着毒,当他将血液涂在飞片之上时,那飞片就也带了毒。

        这样的结果便是,孝心一片的十一皇子虽中了一剑血流了许多,却过了没多久就活蹦乱跳了;而皇帝虽然只被那“飞片”擦伤了手臂滴了几滴血出来,却实实在在地中了毒,眼看着再不治就要亡了。

        这毒奇诡无比,诸位御医诊治了好些天,又从民间请了许多“神医”,均束手无策。

        眼看着皇帝的状况越来越差,御医们额头上的汗珠子也越聚越多。

        焦急慌乱间,皇帝最疼爱的外甥、定国公府的世子爷来了。

        穆景安看着御医们焦头烂额的悲苦模样,很是同情。

        北地之毒是北地人世代研究出来的,外面的人绝不会知晓解毒之法。若是这帮子老先生们能找出是什么毒,那穆景安都要道一声佩服了。

        只是皇帝的毒解不了,没人发话,御医们就片刻也不敢休息。

        眼看自己一出现那些人就齐刷刷面带希冀地看向过来,穆景安瞧着他们眼底的青黑色,心中不忍,说道:“你们先去歇会儿吧,我去探望探望舅舅。”

        御医们如获大赦,不住地擦着汗就先离开了——先前那些个妃子皇子和皇子妃们只想争着抢着见皇帝,只一遍遍命令他们让他们必须救回来皇帝,哪有人管过他们的死活?

        这穆家世子,倒是头一个想着让他们这些人去歇息片刻的!

        穆景安慢慢踱到室内,看着床上躺着的那个快要没了生气之人,静默许久,最终缓缓迈着步子,来到了那人床前坐下。

        太监总管来到了他的身边,亲手为他端上来一杯茶。

        穆景安看看,说道:“换杯清水来。”

        太监总管应了声后,不多时回来,手中捧着杯温热的白水。

        穆景安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从中取出一粒药丸,塞进皇帝口中,又扶了他给他灌进了点儿白水,便坐到一旁静等。

        不多时,皇帝缓缓睁开了眼。

        看到穆景安的刹那,他蓦地睁大了双眼,唔唔地叫着,似是想咆哮,无奈嗓子受了伤一般只能发出声音却说不了话。

        穆景安看了眼四周,发现太监总管已经出了屋子,室内除了他和皇帝再无旁人,便从怀中拿出个瓷瓶,赫然就是方才那个。

        他给了皇帝一个浅淡的微笑,轻声问道:“舅舅可知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不待皇帝吭声,他自顾自垂了眼说道:“此时舅舅能醒来,便是吃了这里面的药丸。”

        见皇帝面露迟疑,他又从中取出一小粒,塞到皇帝口中,给他灌了两口水。

        不过片刻时候,皇帝便感觉自己身子发麻的症状又轻了些许。

        穆景安看着他眼中的怀疑神色越发淡了,就说道:“若是舅舅肯答应我一个要求,那么这里面的所有药丸,就全部都归您了。但若是舅舅不同意……”

        他轻轻晃动瓶子,灿然一笑,“那这里面的东西我可以倒进河里、丢到山上,随便什么地方都行,只是舅舅怕是再也见不到它们了。”

        眼看皇帝面露急色开始更加剧烈地哼哼了,穆景安温和地问道:“舅舅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呢?”

        两人僵持了许久,直到皇帝轻轻点了头,穆景安才附到皇帝耳边,说出了自己的交易条件。

        一个多时辰后,在朝中重臣的见证下,秉笔太监当场写了禅位于十一皇子的圣旨,给皇帝过目后,皇帝抖着手,在太监总管的帮助下,亲自在上面盖了玉玺。

        此事就这样定下了。

        事后罗纱问起此事,穆景安笑道:“他如此惜命,必然会答应。而且以他的性子,怕是想着先答应下来保住命,等痊愈以后再来反悔。”

        “那么那些药丸……”

        “那解药只能吃两颗。吃一颗时毒性减轻,吃两颗时毒性全消。只是那麻痹症状还会持续些时日,想要痊愈,只需多饮水,等上一个月后,便也好了。但,是药三分毒,这解药的毒性极大,若是吃多了,毒性反噬,病症只会更加严重。吃得越多,反噬越厉害。”

        可是依着皇帝的脾气,必然要一整瓶都吃掉才会放心。

        罗纱默了默,问道:“你给他的那瓶子里面,有多少颗药丸?”

        穆景安很是惋惜地重重叹息了声。

        “至少……四十多颗吧。”


    132决定
        新帝登基后大刀阔斧地做了好些个事情。最引人注目的,便是他将朝中大臣换掉多半。

        叶之扬本还在家中养花,冷不丁一道圣旨,就让他去了户部做尚书。叶之扬当下就丢了花锄和花种,带着全家去往京城。

        他的小儿子才不过几岁,见状很是松了口气。

        赵氏就问儿子怎么了。

        小儿答道:“天寒地冻的,父亲却整天拿着锄头和花种去种花,我很担忧却不敢说。如今看父亲现在这个样子,我终于可以放心了。”

        稚子无心,小大人一般说出了大实话。

        赵氏望着叶之扬挺直的背影,微笑着抚了抚儿子的软发。

        虽说叶家居家迁往京城了,可还有两人叶之扬和赵氏压根就没打算带走,那便是邱氏和她的儿子。那对母子依然待在庄子上,该怎样过,还是怎么过。

        朝中大换人时,初时宫里头不知怎的,有传言说被换掉的大都是太上皇的人。

        太上皇本就“病”得一天不如一天了,在听说了这个消息后,就气得哽了一哽,几口气憋在心头上不去下不来。

        谁知后来他才听说消息是假的,被换掉的一小部分是他的亲信,另外一批是朝廷的蛀虫,而他自己的那些个亲信其实大部分都倒戈跟了新皇。

        他顿时气得血气上涌。

        前些日子被憋住的那几口气如今好不容易寻到了出路,跟着新添的血气一起喷涌而出。

        太上皇重重咳着,就有太监拿着白帕去给他掩口,结果帕子上赫然一大滩鲜红。

        于是太上皇还没来得及被解药毒死,反而先喷血喷太多,亡了。

        太上皇驾崩,举国皆哀。

        在这样的日子里,有一些人却是悄悄从北地出发,进入关内。

        在他们来之前,穆景安带着罗纱又去了趟北地。这时在南地受伤之人也已经痊愈,只是穆景安让他们稍安勿躁等在南地,并未让他们回到这里。

        进入北地见过大伙儿后,穆景安便说出此次前来的目的,让大家选择往后想要的生活方式。

        北地中曾经出去过不少人,他们分布在各地,从事着各种各样“有用”的工作。穆景安将他们当中能抽空回到北地之人全唤了回来,让他们向北地之人谈起这些年在外面生活的日子。

        这些人讲述的都是自己的切身体会。

        “听了他们所说的之后,大家决定下往后的日子想怎么过,然后再告诉我。”穆景安这样说道。

        这么些年来,头一次有这样多的在外生活之人统一同大家谈起这些。每日里他们都会去各处同大家交谈,先是说起自己的感受,然后让大家随意提问。

        他们生活的地方不同,所从事的工作、担任的职位也不同,每个人的经历说出来对众人来讲都是新奇的,大家就都听得很认真,也很有趣。

        这样的交流,持续了有近一个月的时间。

        眼看着时间到了,穆景安就让各处的主事收集起写有各人最终决定的纸张,由各处的主事统计好,再送到他这儿。

        有七成的人,想要去往各地从事各种职业;有一成的人想要留下来守在这里;还有两成的人,想要去往江南,守在穆家附近。

        北地之人长久生活在极寒之处,生活习惯和关内之人截然不同,穆景安就让人细细告诉了他们各自想去之处的生活习惯。

        大伙儿对于能走出去兴奋异常,此时就有人问穆景安,是不是同新帝说一声,弄个指令什么的,那样大家伙儿光明正大地走,也可以快些。

        穆景安本就考虑过这个问题,当下就驳回了这种建议,依然决定只有小部分人走这样的路子,大部分人还是等着穆家潜伏在各处的势力及官员给他们办好户籍和路引后悄悄出关。

        其实依着他的意思,能全部都走后面那条路子最好,可是泰王已经知道了南地那些人的事情,故而穆景安安排南地那些人走第一条路子,其他人则用第二个。

        有人问他为何如此,穆景安只说了短短几句话。

        “保险些好。此时想要明目张胆,不过是仗着风逸在位。可一旦在他那里留下了文书,他的后人便能随意查到你们后人的踪迹,到那个时候,又该当如何?”

        听了他这番话,众人齐齐沉默。

        他们这些年在这儿隐居着,不也是为了“保险”吗?

        不是不能出去。只是那些皇帝在位的时候,他们不敢,一旦出去的人多了,难保不会被有心人发现。为了最大限度降低出事的可能性,每年都只安排最需要的人进入关内。

        如今他们得了个好机会,他们也不能太过于放松警惕。

        穆景安看着乌压压的人**,不由一叹。

        其实他还有句话没说。

        现在宋风逸待他这样好,可谁能保证十年、二十年后依然如此呢?

        最难预料的莫过于帝王心。

        之所以让这个时候北地之人准备好潜入全国各处,是因为穆景安算准了太上皇大体的去世时间。

        初初即位再加上太上皇驾崩,宋风逸就算是有心想去管,也分不出那么多心思去做。况且依着此时的他的性子,就算他知道了,也会故作不知,将事情压下来。

        穆景安要的就是这样的一个契机。

        他不怕慢,不怕麻烦,怕的只是这些人出去后又碰到些什么棘手的事情。

        穆景安这时只觉得自己这个决定是防患于未然,待到回了定国公府,他才不由感叹自己这个决定当真是极为明智。

        宋风逸居然下了道圣旨,封穆青涯为定王,世袭罔替,而且还赐了府邸,离定国公府不过几十里地的距离。

        听着公公宣旨的时候穆景安就已经哭笑不得,待到接了旨,他更是头大如斗。

        罗纱抚平他拧起的眉间,问他为何如此惆怅。

        穆景安无奈道:“那家伙……”他咬着牙说了句后好歹记起了那家伙现在是皇帝了,就咳了声,说道:“他一片好心,我明白。可他这样做,不是又将穆家推到了风口浪尖上吗?”

        穆家本就是第一国公,现在又成了第一外姓王,想不引人注意,都不可能了。

        穆景安想一次就叹一口气。

        穆家的日子,怎的就这样艰难呢?

        罗纱细细想了,暗道果然如此。可看了穆景安那苦大仇深的模样,她倒是当真乐了。

        不过转念想到北地人后,罗纱说道:“幸好没让他帮忙。”

        穆景安自然知道她的意思,轻轻“嗯”了声,握住了她的手。

        穆青涯和长公主正忙着,匆匆接了旨后匆匆将圣旨安放好,夫妻两人便又一起去收拾东西了。

        他们一早就决定了要一同去各处游玩,走遍全国各处看遍大好河山。

        前些天穆景安和罗纱不在,两人等着他们并未离开。如今穆景安他们回来了,夫妻俩便准备动身。

        罗纱默默去帮忙,穆景安在一旁听着穆青涯和长公主说的话,奇道:“你们当初不是说要去追二叔和二婶他们吗?怎的这时候换了主意?”

        “青巍他们离开了这许多日,怕是赶不上了。我们索性与他们从不同的方向出发,说不定哪天在某个地方就与他们相遇了。”

        穆景安听了,仔细思量了一番,倒也果真如此。

        穆青巍和冯氏同穆青涯他们打算的一样,夫妻二人一同出游。

        自那天大殿之上出了事后不久,穆青巍就辞去了大将军的职务。顶替他的,便是以前在潘大将军手下效命的、北地出去的将领,王晓。

        刚回到定国公府,穆青巍夫妻俩就收拾好行装先行出发去了,临走前还笑言让穆青涯二人准备好了后去追他们。如今看来,倒是当真追不上了,因为送走了他们后,穆景安和罗纱方才动身去往北地,这样说起来他们离去也有好些时候了。

        眼看着离出发的日子没几天了,穆青涯临走前又做了一件事情,那便是安排人将云姨娘送到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去养病。

        自从听说太上皇禅位于新帝后,云姨娘不知是惊恐的还是不甘心的,总之是一病不起了。虽然大夫说了不是痨症,云姨娘却整日里咳嗽不断,眼看着一日消瘦过一日,整个人廋骨嶙峋,再找不出一丁点儿当年丰润的感觉。

        初时大夫说了后,穆青涯就吩咐人将云姨娘送走,说是为了给她调养身体,已经在山上某处买了个院子,那儿空气极好想来是对云姨娘的身子有好处的。

        可云姨娘生下的孩子不同意,而穆青涯又忙着收拾同长公主一起出行时需要的一应物品,故而这事儿就搁置了下来。

        眼看着夫妻二人就要离去了,孩子们不急,云姨娘先急了。

        她生怕穆青涯他们走了后穆景安和罗纱会为难自己,不顾孩子们的劝阻,哭着闹着主动要求去山上养病。

        穆青涯忙碌之中不耐烦与他们多作纠缠,派了个管事全权处理此事。谁知那管事做事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领命之后的第二日就将人送了去,结果云姨娘比穆青涯他们走得还早。

        待到人都离去后,穆景安和罗纱便准备动身去看看宋风逸赐下来的宅子。

        出发前一日罗纱收到了一封信。

        她打开来看,越瞧越惊喜,思量了片刻后,忙起身拿着信笺去到穆景安那儿。见他正伏案写字,她便将信件搁在他的眼前,指了它问道:“这事可是与你有关?”


    133结局
        穆景安捏着笔朝信笺上看了一眼,笑道:“是我做的没错。”

        罗纱便挨着他坐了,问道:“你既然做了,怎的不和我说声?”

        穆景安提笔将最后几个字写完,收好笔后,看着罗纱面上掩不住的喜色,啧啧两声说道:“我也不知他们能不能来,故而只是去信问了一声。左等右等没有消息还以为他们不肯来呢,如今才知道,他们倒好,收了我的信不回信给我,反倒是直接给了你了。”

        罗纱嗔他一眼,拿过信笺又看了一遍,越看越欢喜。

        这上面写的是允诺了必然会来穆家的几人的名单,写信的人是叶颂青。

        自太上皇病重后,左右不会再出大的岔子,叶颂青和穆景霖求知若渴,便收拾行装准备继续去读书。

        叶颂青尚在守孝,先前是为了安全才在穆家,如今听长辈们说起基本上已经安宁了,他便去往京城回了叶家。

        穆景霖这段时日一直同叶颂青同进同出,便跟着他去了京城。程博文一直与两人一起学习,听说后也赶了过去。

        三个少年依然一同读书。

        如今和他们一起的,还有白启正。

        太上皇身子不好后,云姨娘娘家永乐侯贺家便没那么嚣张了。

        原以为他们会就此消停下来,谁知过了没多久,永乐侯便不准白启正再去贺家,理由说来可笑,竟是因为白云裳白启正姐弟俩是罗纱的好友,而罗纱又是穆景安的妻子。

        贺家看白启正不顺眼了,冷嘲热讽的话就多了起来。当初他们因着白启正才华极高而拉拢他时说起的那些溢美之词,如今反倒是成了讥讽他的话语。

        白启正也是个傲气的,当下就和贺家断了一切关系。

        程博文本就极其赏识他的才华,便邀他一起学习。

        白启正去了京城,白夫人就也带着白云裳跟着去了,顺便照顾白启正的起居。

        罗纱倒是听说过这些消息,只是她好久未与友人相见了,不由感叹了几次。

        但她万万没有料到,穆景安竟是将她的这些话全部都收进耳中放在心里,然后想法子弄了这么一出——邀请他们来家里玩。

        叶颂青刚离开穆家不久不准备来了,但是其余几人,倒是都要来的。

        罗纱望着信后不同字迹的短句,边看边笑。

        有叶颂青的,说是必会督促大家都来;有穆景霖的,说是会将大家好好带回来;有程博文,说他能叫几个就叫几个;有白启正和白云裳,说到时一定来……

        只是叶颂青在信中随意提起的一句话让罗纱很是疑惑。他说,勇毅侯的一个女儿名唤周宴宴的也在京城,今日来与舅母穆氏接触颇多。

        穆氏便是程博文的母亲、罗纱与叶颂青的舅母、安国公府的世子夫人,也是穆青涯的妹妹。

        说起周宴宴,罗纱与她也不过只见过一回。

        想当初在勇毅侯府举行赏花宴时,勇毅侯的女儿周媛媛因了程博文处处照顾罗纱而对罗纱很是敌视,周媛媛的妹妹周宴宴却与她不同,是个性子极好的,同罗纱相谈甚欢。

        罗纱看到周宴宴的名字后也是稍想了下才记起来她是谁,再看叶颂青的话便有些惊讶。

        如今程博文在京城,穆氏也在那儿倒也正常,只是罗纱记起穆氏和周宴宴好似并不太亲近,怎的此时却突然……

        穆景安见状,凑过来看了几眼,瞬时就明白了罗纱所想,笑道:“姑姑竟是选了她吗?”

        罗纱抬眼望他,满是不解。

        穆景安就笑:“姑姑本打了你的主意,谁知却被我拦了,她就只得从别家再选人。既然她原先不肯与周家人多接触,如今却忽然与周宴宴亲近,那么姑姑的意思,就比较明显了。”

        罗纱经他一提点瞬间明白过来,只不知周媛媛得知了后会怎么想。

        她这些年处心积虑想要去夺、去抢的,却是不知不觉间被她妹妹得了去……

        罗纱合上信笺,微微叹息了下,就又笑了。

        虽不知那姐妹俩到时会是怎样的情形,但是周宴宴这个女孩子倒是当真不错,程博文与她应当是能好好相处的。

        既然得知穆景安这次邀请人来府里玩,罗纱便让他多请几人过来,至少让他那些朋友也来玩——如今得了个新王府,这些天修整修整,到时候刚好请大家去新府邸看看。

        原本穆景安不肯,只道是罗纱如今在孝期不方便公开出门,他便邀了人来家里看她,哪需要请这许多人来闹腾?

        罗纱却是知他这些日子身心俱疲,也该好好放松下,非要他答应不可。

        “我有云裳陪我在屋里聊天,你们自去玩就是了。”她这样说道。

        两人争论许久,到最后,自然是穆景安妥协。

        穆景安虽说答应了,可望着罗纱的时候心里头依然颇不是滋味,怔了怔后挨了她小声说话。

        罗纱一时没听清,让他再重复下。

        穆景安难得地脸红了红,说道:“上次那样的事情……再不会发生了。”

        罗纱本没听明白,但看他这副扭捏样子,再将这些日子来的事情细想了一遍,突地脑中灵光一闪,迟疑着问道:“你说的是上次在宁王府喝醉之事?”

        那时候因了皇帝有意要将周媛媛嫁给十一皇子,众少年心中不痛快,一起陪着十一皇子大喝了一通。罗纱刚刚拿到新锁具的图,大急,硬是当众将穆景安从宁王府给揪了回来。

        眼见穆景安轻轻点了头,罗纱忍不住噗嗤笑了。

        她拍拍穆景安的肩,笑道:“我估摸着到了你想喝酒的时候,他们劝着你不让你喝的可能性更大。”她顿了顿,低声道:“谁叫他们都已经知晓了你‘怕’我呢。”

        她那时将穆景安从王府“拎走”时,少年们就哄笑着取笑穆景安。时间过去还不太久,想来那些少年应当是还没忘记。

        眼看着罗纱提及此事,穆景安当下就咬着牙将罗纱好好“整治”了一番,直到罗纱连连告饶才罢休。

        待到两人终于静默下来的时候,穆景安突然冒出来一句:“可惜少了个人。”

        可惜少了个人。

        少了个他最要好的朋友,十一皇子。

        此人,怕是再不会出现了。

        罗纱知他心里必然很是难过,就也不多言,只揽着他的手臂倚靠在了他身上,借此来给他多些温暖。

        罗纱果然没猜错,到了那一天,少年们当真拦着穆景安不让他饮酒,而且一个个还很是大义凛然地说道:“没事,喝不了酒没什么,哥哥们陪你喝茶。”

        红倚来跟罗纱笑着学了他们的对话的时候,罗纱正同白云裳在一处说话。

        新得的定王府本就环境极好,稍稍修整下就有模有样了。四处景色非常不错,两人往王府深处行了许久,在一个亭子里坐下交谈。

        白云裳看了看罗纱的面色,笑道:“以前听说你要嫁给穆家世子,我们都还担心你来着,谁知如今一看,倒是白担心了。”

        她精通医术,此时看罗纱的样子,便知她的身子比以往要好上不少,而且罗纱的笑丝毫做不得假,显然在这儿过得开心。

        罗纱闻言就抿着嘴直乐。

        得亏了那时她中毒后没见过白云裳,不然这人眼尖,瞧一瞧就知道她不对劲了,那还不得担心死?

        白云裳看她那个样子,微笑了片刻后,突地话锋一转,叹道:“我们的事情,有转机了。”

        罗纱一时间有些莫名其妙。

        白云裳环顾了下四周,见没有旁的人了,低声说道:“我和你二哥的事情,我家的人终于松了口。”

        罗纱惊讶地张了张口,待到反应过来,惊喜地握了白云裳的手,问道:“可是当真?”

        见白云裳笑着答了声“是”,罗纱更是高兴。

        她早知白云裳和叶怀书情意不一般,但是由于叶怀书是叶家庶子,而白云裳是白家嫡女,故而这些年来白家一直不肯。偏偏白云裳又是个硬气的,就一直与家里人耗着,一拖就拖了这许多年。

        如今这事儿能够顺利解决,罗纱当真是为白云裳高兴,便问她父母为何改了主意。

        白云裳面色微微泛红,思索了片刻,简略说道:“贺家那样,自然再也靠不住。如今有叶尚书和穆家,自然……”

        她说完就咬紧了唇,显然不愿多说这个问题。

        罗纱听了她的话头,再稍稍一想就明白过来。

        白夫人本同永乐侯府是远亲,而永乐侯又很赏识白启正,故而先前白家有永乐侯府这个靠山。

        谁知如今变了天,永乐侯府翻了脸,白家只得另寻他径。

        刚巧此时叶之扬去了户部任尚书,紧接着穆青涯被封了王,这些正好提醒了白家,还有个叶怀书可以利用……

        不过白家与叶家水火不容了这许多年,岂是一朝一夕能够瓦解的?至于穆家,全国上下都知道穆家最不好巴结,没见谁求穆家能求得着的。

        这两点,白家人自然也知道。

        想来他们如今也不过是想攀上这门亲事,给白家添些底气罢了。

        眼看着白云裳又紧张又羞涩的模样,罗纱说道:“你不用怕,既然你父母肯答应,那这事儿应当是能成的,只是你得再多等两年。”

        白家是箐州大户,白云裳是白家嫡女而叶怀书不过是个庶子,怎么说,这门亲事都是叶怀书高攀了。如今叶家是叶之扬和赵氏做主,他们自然不会拦住这门亲事,故而成事应当是没问题的。

        但是孝期没过,这事儿就得搁着,等时候到了才能拿出来谈。

        白云裳看罗纱在劝慰自己,便松了口气,继而笑了:“这许多年一丁点儿希望都没有的时候都挺过来了,如今有了苗头了,还怕等不得这点时间吗?”

        罗纱就笑着颔首。

        两人正这样低声说着话,红倚去而复返。还离得挺远,她就喜滋滋扬声说道:“夫人,夫人,有喜事!”

        “什么事那么着急?”罗纱不由得起身问道。

        “是二夫人,二夫人有喜了!”红倚笑道:“刚收到的二老爷传来的消息,说是正慢慢地往家里赶呢!”

        “二婶?”罗纱惊讶着,欢喜着,跌坐了回去。

        她怔了许久,发现自己周身环绕着熟悉的气息,才发现穆景安不知何时来到了她的身边,将她揽在了怀里。

        看着面露喜色的红倚,看着羞涩微笑的白云裳,思及连日来的诸多事情,罗纱靠在穆景安身上,突然有种满足到想哭的冲动。

        真好,大家都好起来了,这真是太好了。

        不用害怕,不用担忧,每天都能收到好的消息,然后笑着度过……

        她用手遮着眼,望了下天上明晃晃的烈日,缓缓绽开了个微笑。

        真希望往后的每一天,都是这样的艳阳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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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古力妹 未点靓 发表于 2013-9-18 11:53:29 |只看该作者
    ☆、126如何解决

      今日里穆家军得胜归来,宁王府的主子大都去看今日盛景了,惟有那几个纨绔子在那边睡倒着,其中包括宁王府的世子爷。
      罗纱去到宁王府的时候,由于心里装着事儿而且事情还很急,就不由自主将急躁带到了面上,看起来颇有几分“凶神恶煞”的模样。
      宁王府的下人一见,顿时慌了,心道以前听说定国公府的世子夫人最是和善的,今日一见怎的如此?
      再思及穆景安饮酒时那颇为愁苦的模样,大家似有所悟。
      难怪昨日里那位小爷喝酒时都比往日里要沉默了三分,看来这定国公府的世子爷,现如今的日子过得也是苦得很啊……
      这样想着,众仆再看罗纱时,就多了几分敬畏。
      这位夫人是能让穆世子都“害怕”的,他们……也都悠着点吧。
      罗纱却是压根没注意到这些,她急匆匆闯进了宁王府,揪住人便问穆景安在哪儿。
      众人本就已经暗自服了她了,再被她用凌厉的眼神一瞪,又想了想她是来寻自家夫君的,王爷王妃都不在府里,他们这些个下人也没拦着人的道理,索性一五一十照实说了。
      不过他们还想给诸位主子留几分体面,便说世子夫人您花厅请,让小的们同世子爷说一声。
      他们心想,怎么着也得让穆世子将自己收拾齐整了再见世子夫人,谁知大家低着头说完那几句,身前微风拂过,这位穆夫人已经快步走过去了。
      罗纱去到他们说的那个院子时,远远就见正对着自己的偌大房间里,七八个少年人正躺得东倒西歪的,还不时冒出一两句话来,仿若是在抱怨着什么。
      她边走边看,瞧见最靠里在窗边上的那个是穆景安,就直奔他而去。
      酒味颇大,罗纱知道他们定然是饮了不少酒的,但想着穆景安不是没轻没重的,应当是没有醉狠了。
      她这样边想边走,谁知刚到了门边儿,最靠外的那个人看也不看,扬起手就朝她挥过来,口中嚷道:“爷们有事商量,你们都给我下去!下去!”
      罗纱惊了一跳,忙侧开一步避开了那一挥。
      她低头瞧了瞧,斜倚着门边的这人她倒是当真见过,不只见过,还很眼熟。
      居然……居然是十一皇子。
      看到他这副模样,罗纱心中一动想到了件事情,顿时了然。
      也不怪他们这帮人喝成这样。他们如此,想来也是替十一皇子鸣不平吧。
      这样一个性情爽朗的少年人,皇帝前些日子居然说要将勇毅侯府的周媛媛配给他做皇子妃。
      周媛媛是谁?
      罗纱可记得当时勇毅侯府举行赏花会时,仅仅因为程博文待自己和善了几分,那周媛媛就处处与她过不去。
      那位姑娘,可不是个好相与的。
      她都知道,穆景安不可能不知,十一皇子也不会不知。依着十一皇子的性子,心里不爽快,也没法闷着,得找个途径宣泄一番。如此,便有了现在这样的情形。
      这些念头一闪而过,罗纱也没功夫细究。她见这些少年挡住了路,也不好硬闯,只扬声唤了声“景安”。
      穆景安一听她声音,猛地仰首看她,眼中闪过一丝清明。
      十一皇子听到罗纱声音,明显愣了下,抬头一看,果然是她,登时就清醒了几分,立马跳将起来把路让给她。
      门口本也就他一人挡着,罗纱见状也不多说,道了声谢赶紧进屋,绕过两个人后来到穆景安身边,先是怨了声“怎么醉了”,装作去扶他,在他耳边极低地说了声“有变”,又扬声说道:“你不是今日里说好了回府陪我的?怎的成了如今这副样子!快同我回去吧!”
      她方才留给泰王府世子妃的话已经透露了这种意思,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继续摆出这副样子来。
      其他几人也半醉半醒着,自然将她的言行收入眼里。
      他们都是和穆景安、十一皇子玩到大的,也参加了罗纱她们的婚礼,知晓穆景安对这个小妻子极爱护,眼看着穆景安将手臂搭到罗纱肩膀上,让罗纱半扶半架着往外走了,就稍稍取笑了他几句,却也没人阻止罗纱。
      十一皇子似是想到了什么,脸色白了白,刚说了句“我送你们回去吧”正要迈步,就见穆景安踉跄了下,嘟囔着说道:“你去了也是添乱,该你去的时候再去。”
      旁的少年就哄笑了下,说十一皇子不要碍着人家小夫妻的事儿了。
      十一皇子听明白了穆景安话中意思,勉强同其他人笑说了几句,就也作罢。但凑着旁人不注意时,他还是偷瞥了下穆景安他们背影,但只一眼,就赶紧将眸中的忧色掩去。
      穆景安看似将身子压在罗纱身上让她架着,实则是他用了巧劲儿尽量让自己承担着重量,不然就他那么高的个子,罗纱架着他也走不了那么快,半个时辰能走到宁王府门口就不错了。
      两人这样“扶着”出了宁王府,一上了马车,穆景安眼神立马恢复了清明,待到车子开始行使,他忙低声问罗纱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知道罗纱的性子,知道她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在这个时候来这一趟,故而心里有了几分准备。
      可就算如此,待到罗纱掏出那张新锁具的图纸递给他后,穆景安只匆匆扫了几眼,还是登时就变了脸色。
      “这是哪儿来的?”
      “说是大伯父出京前吩咐人留意的,那人找不到母亲和你们,就寻到我这儿来了。”
      穆景安忙问罗纱那人是怎么样的形貌,有何特征。
      待罗纱细说完,穆景安惊愕了下,又问道:“他可是说这是他师父让交给我们的?”
      见罗纱点了头,穆景安喃喃说道:“叶之扬这家伙居然能笼络到那个人……不对,叶之扬怎会帮助我们?”
      穆景安所说的,是皇帝身边的一个亲信,平日里看起来油盐不进的一个,居然同叶之南交好,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
      罗纱将东西给了穆景安,心中松了口气,这才思量起那“小厮”说的话,便有些迟疑地说道:“依着来人的说法,好像大伯父肯帮助穆家,是与母亲有关系。”
      她这话一出口,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就想起了勇毅侯府开办赏花会那次,长公主和叶之扬私下里的见面……
      原来两人见面,却是为了这种事情。
      虽然穆景安一直信任长公主不会做什么出格之事,但是如今知道她私下里见叶之扬也是为了穆家,就又是别样的感慨了。
      但现如今也没太多的时间容他们细想别的。
      锁具改了,一时间也没法通知北地那些人,该如何是好?
      “若是将新锁具偷出来,难免会打草惊蛇,使不得;若是不偷出来,到时他们解不开锁具,便无法行动……”罗纱正边想边说,转眼看到穆景安的动作,就话到一半停住了。
      穆景安细细看了那图一番,从腰间抽出惯用的折扇,打开上面的机括,取出一根细针,对着锁具的示意图比量了下,摇摇头,又打开机括,另换了针。
      罗纱就不再言语,只静静望着他。
      眼看着快到穆府了,穆景安沉声说道:“你去趟郊劳台那儿,向母亲和父亲借几个人。”
      罗纱怔了下,猛地握住他的手臂,问道:“哪几个?你要做什么?”
      穆景安眼神灼灼地望向她,抿着唇不说话。
      罗纱突然意识到了他想要做什么,一个“不”字脱口而出。
      穆景安反手握住她的手,说道:“如今只能这样了,你去借人,我在这儿继续研究下图纸,与上次的只有些许差别,我已经看得差不多了。”
      “可是这样也太危险了,万一出点岔子,你可就……”
      “不会的,不会出事的!”穆景安将罗纱揽进怀里,搂紧她,说道:“不会有事的,你放心。我们计划了那么久,只差那么一点儿了,不会有事的。”
      罗纱将头埋在他怀里,一句话不说。半晌后,马车停了下来,罗纱知道这是到了穆府门口了,就在他胸前蹭了蹭,又猛地推开他,低着头说道:“你快去吧。”
      穆景安眸色深沉地看了她一眼,突地低下头来,在她发上轻吻了下,然后跳下了车。
      低头看看自己胸前衣裳,分明湿了一大块。他知她方才哭了,心里一揪一揪地生疼,却也只能头也不回地跨进大门。
      罗纱轻唤了声红倚,道了声“你也去吧”,听到车外应了声“是”,这才让车子朝了郊外驶去。
      她之所以叫的是红倚而不是红绣,是因为红绣虽然稳重,较之红倚却少了几分“小聪明”,而穆景安他如今要做的事情,机灵多变才是最最重要的,如今在两个丫鬟轻功和功夫不相上下的情形下,她决定让红倚去帮穆景安。
      若是两个都派去了,只怕穆景安看她身边没人跟着,一个也不肯留下,那更糟糕,还不如只派一个过去。
      想到穆景安将要去做的事情,罗纱极为担忧。
      若是顺利还好,若是一个不小心被那人捉到了,一个“死”字,怕是都不够用的……
      她咬咬唇,努力将心思放回到“借人”上,逼着自己不再去多想。
      穆青涯前些日子也赶回了京城,今日他与长公主一道去郊劳台那儿迎接二弟穆青巍。
      罗纱急急赶了过去,谁知刚巧碰上了穆青巍的军队行了过来,人声鼎沸车马拥挤,一时间她竟然寻不到长公主和穆青涯。
      想到穆景安还在那儿等着,她生怕他觉得时间来不及了,便会自作主张直接去寻新锁具暗中做手脚。
      问题是,现在大家都为了“请降”时的安排做着准备,隐卫是一旦接了命令便只负责主人的生死,其他不管,如今能使唤的,便是身边这些个随行之人了,偏偏穆景安为了今日之事更加妥善,已经提早将阿一阿二他们几个都遣了出去另有安排,那么穆景安现在身边跟着的功夫高强的,只有红倚一个。
      可是依着“那人”的性子,现在必然看守得紧,就凭着他们两人,能做什么?
      现在懂得机关、能将锁具动手脚的,只得穆景安一人,其他两人正作为“战俘”跟在穆青巍的大军里。
      若是单单只有红倚帮忙,就算是穆景安寻到了锁具,他也没机会碰到它们!
      所以,必须尽快从长公主和穆青涯这儿借到人才行!
      罗纱这样着急着,看着面前不住涌动的人,当真是欲哭无泪,就吩咐了红绣,让她也先回穆府待命。
      罗纱环顾四周,发现没有认识的人,正想问身边那陌生人定国公家的人在哪儿时,就听一人在身边问她道:“请问……您可是定国公府的世子夫人?”

    ☆、127太后

      说话之人是个中年妇人,看衣着打扮,应当是在某大户人家当差的妈妈。
      妇人见罗纱看了她,就笑着说她家主人请罗纱过去一同坐车。
      “我家主子就在那边。”她遥遥指了个方向,显然是在靠近里面的地方。
      这里早已聚集了很多人,罗纱刚来,自然只能在最外面,什么也看不到,若是去到这妇人所指的地方,定是找起长公主她们更加方便。
      可是如今的状况……
      罗纱想了下后,还是打算拒绝。
      虽说这人看起来很是好心,可万一是有问题的呢?
      这种时候还是小心为上,若是自己这时候再出点岔子,那当真非常麻烦。
      妇人显然也是看出了罗纱的迟疑,不待她开口,就说道:“老奴是跟在泰王妃身边伺候的,夫人尽可放心。”
      泰王妃?
      罗纱听到这三个字就愣了下。
      先是泰王府的世子妃,如今又是王妃……
      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什么时候泰王府与定国公府的关系忽然好成了这样?
      这时她才想起来方才在路上,她向穆景安提起泰王府世子妃的时候,穆景安随口说了句“你们二人年龄相差不大,你与她可以多来往些”这样的话来。
      罗纱那时候只当他是随意说的,如今想来,才明白穆景安是在告诉她泰王府的人可以放心。
      想到这一层再加上此时时间紧急,虽说心中有疑惑,罗纱依然随着那妇人去了泰王妃那儿。
      路上车马拥挤的地方,竟然有几个人正等在那儿,待罗纱过去了,他们忙引了罗纱往里行去,显然他们在那里就是为了等罗纱过来,让她方便在拥挤的车马间过去的。
      泰王妃是爽利的性子,见罗纱过来了,她也不绕圈子,直接问道:“方才我听人说你在那儿徘徊,好像是有事。可需要帮忙吗?”
      罗纱忙谢过她,说道:“我在找父亲母亲,可人实在太多,我寻不着。”
      其实问一问人也能问到的,只是就算知道了方位,就这么多的人,她也不见得好过去。
      好在泰王妃心细,不然,她也没法顺利过来。
      “国公夫人倒是离得不远,不过国公爷在郊劳台,你怕是一时半会儿同他说不上话了。”
      泰王妃这样说着,就叫了人来,引了罗纱去往长公主那里。
      看到长公主的笑颜,罗纱这才松了口气。
      待车内就剩下她们二人了,罗纱就将事情大体说了下。
      “……景安需要人帮忙。”
      长公主沉吟片刻,问道:“你大伯派去的那人,还有没有说些什么?”
      罗纱仔细回忆了下,摇头道:“没有,他提起的话我已经全都告诉母亲了。”
      长公主便长舒口气,似是叹息似是解脱,又扬声唤了人来,将她身边随侍的人和穆青涯留在这儿的侍从遣了身手最好的几个去帮穆景安。
      “这事情人多了也不好办,有他们几个再加上红倚红绣定是够了。”
      “那么那边的人需要知会一声吗?”罗纱所指的便是北地那些人。到时候他们可是要给自己开锁具的。
      长公主颔首道:“也好。那就同青涯说一声,让他想办法吧。”
      谁知左等右等,穆青涯都没回来,想派人去同他说,偏偏郊劳台外有人拦着,派去的人根本没法靠近。
      想到今日里许多事情都与预料中相去甚远,而穆景安那边还不知道情况如何,罗纱颇有些焦躁起来。
      长公主见了,倒是笑了。
      “平日里看你还挺能沉得住气,怎的这个时候反倒是耐不住性子了?”
      她望着郊劳台那边,神色不明地说道:“你放心,虽然说一声有些准备更好,可就算我们不同他们讲,他们也会随机应变的。况且——”她侧首望向罗纱,勾着嘴角笑道:“不是有景安在吗?既然是他去处理的,应当是没有大问题。”
      往日里无论再大的事情,只要想到穆景安,罗纱便会觉得心安。
      可这个时候……她越是想着他,越是念着他的音容笑貌,心里那忐忑不安的感觉却是越清晰。
      但她硬是咬了牙,对着长公主笑了笑,不将脸上的担忧显露出半分。
      大军得胜归来,百姓欢呼雀跃,夹道相迎。
      回去的时候远比罗纱方才来的时候还要热闹许多。可罗纱看着那热烈的气氛,心里的紧张一刻也未停歇过。
      车子一路行到穆府门口,罗纱整个过程中都是处于一种思绪飘忽的状态,那些个喧闹声完全没入了她的耳。
      也不知……他现在如何了。
      她明白,在没亲眼看到他安然无恙之前,心里的担心是没法减少半分的了。
      直到看到自家大门了,她方才稍稍缓过神来。只是刚刚放松了没多久,她的心就又被提了起来。
      “母后让我们入宫?”长公主望着出现在穆府的一位面皮白净的公公问道:“现在?”
      那位公公便笑,“可不是嘛,夫人难得回京一次,太后想念得紧,这些天里可一直念叨着呢。这不,今儿太后等不及了,说是让国公夫人和世子夫人去宫里头坐坐,见见面、说说话呢。”
      这样的时候这样的理由,长公主不好违抗,便应了下来同罗纱回房换衣裳。
      只是在转过身时,两人不动声色地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几分了然。
      今日是穆家军回来的大日子,太后却特意挑选这个时候让她们进宫,原因便有些耐人寻味了。
      想来,和那人多多少少还是有关的。
      如今穆家在通过这次穆家军回来的事情“算计”那人,若对方也是想通过这个机会来算计穆家呢?
      要知道,穆家的“隐藏势力”他已经毁了,但穆家还有穆家军、还有穆青巍。
      如果他再能让后两者出点什么事情,穆家才有可能真正垮掉!
      这样一想,这次入宫的事情,恐怕就不会太过于平顺了。
      罗纱的心沉了沉,沉默着回屋换了衣裳,同长公主一起进了宫。
      皇宫还是那个皇宫,上次来时是在春季,罗纱心中不踏实故而没仔细看。如今是冬季,罗纱心里依然装着事儿,还是没能好好领略下这儿的风景。
      其实不管太后此时让她们进宫的用意如何,罗纱对于太后还是非常提防的,毕竟在她的意识里,孙家人和皇帝的联系都是从太后开始的——太后身边原有孙家女子伺候,只是后来那女主去世了。
      谁知见到太后,罗纱倒是感到有些意外。
      太后和她想象中的样子完全不同……居然是位慈眉善目的老人家,而且微微发福,看上去很是慈祥。
      见长公主和罗纱来了,太后笑眯了眼,和蔼地招手让两人过去,又对长公主说道:“静夜一直在念叨许久没见着姑姑了,你先去她那儿瞧瞧吧。”
      长公主笑着应下了,转身离去,只是临出门前,做了个“等”的手势。
      罗纱会意,安安稳稳地坐在太后命人给她搬来的椅子上。
      看到罗纱,太后显得很是惊喜,说道:“上回你和景安成亲后来宫里,我还等着你们也来我这儿坐坐的,谁知过了半天也没等到你们,再问人,说是已经走了。”
      罗纱垂眼看着地面,笑道:“我身子不太好,上次急症突发,只得急匆匆走了。”
      上次她是被穆景安抱着离去的,有不少人看见。她寻的这个理由,倒也说得过去。
      “你这孩子,怎的不让御医先看看?”
      “经常备着的药就在车里搁着,吃了后再回去稍稍歇息下就好。”
      “你这孩子,真是让人心疼。”太后叹了句,让罗纱走到她跟前,将罗纱细细看了,她又道:“身子是弱了些,改天让人给你开几副药,好好调理□子。”
      待罗纱应了后,太后的笑容越发和蔼起来,让人拿了个匣子过来给了罗纱。
      罗纱心知这硬是太后给的见面礼,收了下来,谢过了太后。
      回到方才的椅子上坐着,罗纱垂眼看着自己脚尖,虽然面上笑着,心里却越发地发堵起来。
      她上次是被皇帝给喂了“解药”后,不得不急匆匆离去的。
      方才刚开始说“身子不好”,她不过是推脱一下寻个借口罢了,太后却顺着她的意思这样说了下来,还很是担心的一副样子,罗纱一时间也有些拿不准她是当真不知事实真相,还是知道了,却装作不知。
      只是罗纱现在更关心的问题是,太后为什么要在这个敏感的时候将她和长公主叫了来。
      难道是为了制约穆家?
      可是……又不太像。
      罗纱正想着,就听太后唤了她一声。
      她赶忙应下。
      两人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竟也过去了许多时间。
      罗纱正想着长公主怎么还不回来、要不要去寻长公主然后找个借口一起离开呢,就有宫人匆匆来禀,神色慌张,连说话都有些词不达意了。
      “太后,皇上皇上他……有刺客!”



    ☆、128忽喜忽怒

       “公子,我们真的该来这儿寻他吗?”红倚望了望不远处的地方,迟疑着问道。
      “对。”
      “可今天……他……”
      红倚张口欲言,被红绣瞪了眼后,默默将要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可她还是不解。
      今日里举城欢庆,杨大人就算是没去郊外相迎,也应当是在府里头歇着呢吧,怎的会在衙门里?
      穆景安笃定地说道:“他定然在这儿。”
      他看了看四周,对其余几人说道:“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问他东西在哪儿。”
      这时连红绣也忍不住开了口,“杨大人会不会将东西搁在衙门里了?不如我们随公子一起去……”
      “不用,”穆景安说道:“东西不会在他这儿的。你们就等在这里好了。”
      语毕,他再不多说一个字,飞身朝着目标之处掠去。
      虽然今日这里的人比起平日里少了一大半,但穆景安依然是小心翼翼地去到了杨尚书处理公务之处。
      这种时候,为求稳妥,还是当心些的好。
      他立在门外,确保四周没有旁人后,就使了法子将窗户无声地推开一个极小的缝隙,往里看了看。
      果然,人就在这儿。
      穆景安便笑了。
      此人虽然是镇国公的嫡幺子,却完全没有世家子弟的一丁点儿做派,为人耿直一板一眼,最是愁人。
      偏偏皇帝喜欢他这一点,极其看重他,许多事情都交由他来处理。
      也就是他,会在这样一个时候,能出去凑热闹却不去、能回府歇着却不歇,非要照常回衙门里来处理公务……
      “不愧是杨尚书,果然在这儿。刑部怕是没人了吧,怎的在这样的日子里,还需要尚书您亲自在这儿守着?”穆景安撩袍在一旁寻了把椅子坐下,问道。
      本在伏案写字的人听了穆景安的话顿时脊背一僵,继而放松下来,将笔搁在一旁说道:“不愧是穆家世子,去到哪儿都跟在自家似的,不敲门就也罢了,主人还没说话,就先坐下了。”
      穆景安就笑了。
      果然,这刑部的尚书大人是一点儿都没变。
      虽说此人好似私下里肯帮着穆家了,可先前他怎样待穆景安,如今还是怎样。
      如若说京城里有谁喜欢和穆景安唱反调的话,叶之扬首当其冲,那排名第二的,杨尚书便当之无愧了。
      两人一直看不惯穆景安这样的纨绔做派,同他说起话时,语气从来不见好的,故而穆景安对着他们,也没甚好话可讲。
      所以穆景安才更加奇怪,怎的杨尚书如今肯出手相助于穆家。
      他这样想着,就也这样问了。
      “你怎的会帮我?”
      去穆府送信的“小厮”,若是穆景安没猜错的话,应当是杨尚书自小养大的孩子,一直跟着他学习刑罚的一些事情,算是他刻意培养的接班之人,是他极其信任的。
      穆景安完全没想到,他不仅出手相助,居然还派出那孩子去送信……
      要知道这样一来,通风报信的事情铁定就是他做的了。
      很显然,这也是杨尚书间接地向穆家表明诚意的一种方式。同时也说明,他相信穆家做事,能成功。
      听到穆景安的问话,杨尚书头也不回,拾起笔来继续写着字,说道:“不是为了帮你,不过是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罢了。”
      穆景安听到他的话后先是一愣,不知他为何这样说。继而细想了番,恍然大悟。
      那人多疑,用的人不多,重要之事经过的不过是那固定的几个人之手。
      孙家和毒的事情有六皇子在,但是关系到牢狱、刑审之事,却需得另外一人去办了。
      此人便是杨尚书。
      那人授意的腌臜事情,杨尚书不知经手了多少。虽然他性子耿直一直信奉“忠君爱国”四字,可日子久了,他必然也会幡然醒悟过来,认清那人的阴险、看清那人的狠毒。
      而且依着那人的性子,必然要靠着“某些事情”来掌控住杨尚书方才安心,而那“事情”是什么、杨尚书能承受多久,也要另当别论……
      说起来,或许叶之扬知道些有关杨尚书被掌控的事情,方才能劝动了他。
      只是这些,穆景安却不准备细究了。
      人人都有自己的难处,又何必在这种事情上追根究底。
      他嘴角轻勾,摇着扇子悠悠然说道:“我这次来不过是想请教杨大人一事。那些个锁具,如今在何处?”
      不待杨尚书开口,他又接着说道:“是在御书房?还是养心殿?又或者……”
      杨尚书将笔一掷,嗤道:“你怎的就这样肯定,东西不在我这儿?”
      “虽然我不了解杨大人你,”穆景安将纸扇刷地一合,斩钉截铁说道:“但是我了解他!”
      他最后几个字说出来时声音虽压低了些,但很显然,是带了极大的恨意的。
      听了他后面一句,杨尚书身子微微震了下。
      那人对他一番重用,代价却是对杨家的“诸多关照”。思及那人对穆家的一贯恩宠……
      杨尚书心中暗暗叹息。
      那人还不知对穆家做过些什么更过分的事!
      想到那人的狠戾,杨尚书手指微微有些发颤。
      他忙稳住心神,重新拿起笔来,继续写字。在写到第十个时,他觉得自己的手指已经稳了许多,便仿若不经意般地说出一个地名。
      等第十一个字写完,他方才第一次回头去看,却只见屋内空空如也,就像是什么人都没来过一般,而刚才的那场谈话,更像是从未发生过。
      知道了地点后,穆景安再找东西,却是方便许多。
      虽然今日里皇宫里的守卫好似比平时严了一些,但他对于皇宫极其熟悉,而且宫中有穆家安□来的人,故而穆景安对于这里的防卫还是很了解的,去到皇宫找东西时还算顺利。
      中间只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插曲,那便是在穆景安“调整”锁具时,被迷倒的一个小太监突然醒了来。
      当时他们几人进到这儿时,是备了轻微的迷药的,为的就是在动手时候能让周围的人被迷晕,但时间又不能太久,不然被人发现东西动过手脚便也麻烦,于是没用重药,那样他们醒来后也只会认为自己打了个盹,迷糊了下而已。
      谁知其中一人或是用的量太少了点,或是迷药对他的效果不够好,在穆景安还在摆弄锁具的时候,他就醒了来。
      当时红绣在另外一批人旁边,离他颇远,守着他们那几人的是穆青涯身边的一个随从。
      此人不擅长毒药,迷药自然也不顺手,看到有人醒了来他没多想直接一个手刀就劈了下去,等他反应过来该用迷药时,那小太监顿时晕迷糊了。
      等穆景安弄完锁具发现此事的时候,事情已经发生了不短时间。
      眼看着其他人差不多就要醒来了,为了防着小太监醒来觉得身子不对劲嚷嚷些什么不该说的,穆景安就让那随从将小太监拎了起来带走。
      带着这么个人离开皇宫颇费功夫,穆景安就让他们给小太监塞住了嘴巴又捆住了手,带了他们去到个偏僻的很少人去的地方。
      将小太监藏到一个隐秘的角落,估摸着在短时间内他不会被发现,大家就准备撤离。
      谁知不过是耽误了这一会儿的功夫,宫内的情形就变了个样儿。
      穆景安遥望着不远处加强了约莫三倍防力的院门,朝着长公主的一个侍女打了个手势。
      此人同阿三和紫艾她们一样,擅长窃听追踪。眼见穆景安朝她下了命令,她不动声色快速离去。
      过了一小会儿,她就又回到这儿来,低声禀道:“好像是前面发现了刺客。”
      “刺客?”穆景安蹙了眉,半是疑问半是懊恼地说道:“怎的这个时候出现了刺客!”
      他们的计划原本周全。
      让北地人扮作突厥人袭击,事后那些个大臣也说不出什么来,毕竟是“突厥人”做的,而且就算查,也查不出什么,因为北地人扮作的那些突厥人,也当真是有名有姓的突厥将领,只是人已经被换掉了而已。
      唯一不妥的是,过后穆青巍或许要担些责任,毕竟人是他带去的。
      当时穆景安同穆青巍提起这点时,穆青巍反倒是高兴起来。
      “只要事情能顺利解决,管那些个酸文官说什么?我乐得能归隐山里,享受些清闲自在的日子。”
      穆景安转念一想,就也笑了,不再将这些事情纠结于心。
      行至半路就收到了换锁具的消息。
      得知这消息的时候,穆景安心里彻底踏实了,因为穆青巍押着人的时候没出事,到了京城皇帝命人换了锁具后,那些“突厥人”反而将锁具打了开来闹出些事情,这样一来,穆青巍所承担的责任必然又少了些。
      本来这些事情都能圆满些了,最新出现的状况也已经解决,眼看着后面就能按照计划行事了,穆景安刚刚放松了没多久,谁知现在就出了这么一桩事。
      听闻“刺客”的消息后,穆景安顿时头大如斗。
      在这种时候关键时刻出现这种事情,着实要命。
      他揉了揉眉心,问那侍女道:“知不知道事情是谁做的?”
      见侍女迟疑着不开口,穆景安心中越发烦躁,口气也有些不耐起来,“说!”
      侍女立即回道:“约莫是六皇子的人。”
      “六皇子?”穆景安的手顿了顿,冷笑了声后突然怒了,“这人什么脑子!非要挑这个时候!他除了添乱子以外,还能干些别的吗?”



    129心思

        穆景安他们的人查验事情的方式与宫里头的人完全不同,故而他们此刻能知晓刺客应当是六皇子派来的,但皇帝却还不清楚。

        他这个时候依然在派人去搜寻出行刺之人。刺客虽然暂时未抓住,但也并未得手,根本没能近得了皇帝的身。

        其实无论此时刺客能否找到,对穆景安这边来说都是不利的情形——

        找不到刺客,皇帝得派人全力追查刺客之事,一时半刻顾不上突厥人请降的事情;

        找到了刺客,他定会将全副心神放到如何惩治刺客之事上,短期内,依然是没法顾及到突厥人请降的事。

        想到这儿,穆景安心里很是懊恼。

        早知如此,他就不那么快破坏掉最新锁具了。

        如今锁具已经被破坏,如果今日里请降之事未能及时处理的话,即使只隔上一天,锁具被损之事或许就能被人发现。真到了那个时候,很多事情便不好办了。

        怎么将这些给处理好,着实是个愁人的问题。

        也难怪穆景安会发火。

        本来所有事都进行得顺顺利利,偶尔碰到些小问题,也都解决掉了。谁知半路杀出个六皇子,硬是将事件给复杂化了。

        穆景安深深地、无奈地叹道:“走吧。先出去,然后再进来。”说完当先往外掠去。

        如今他们是偷偷进来的,运气不好遇上了出现刺客,不赶紧离开的话,万一真被发现了可不好玩。

        想要近距离知道些最新进展的话,还得再进来才行,而且得是光明正大地回到这里。

        如今宫里头出了刺客,皇宫内紧张防范起来,现状便是“进去非常不容易,想出来更难”。

        只是对穆景安来说,状况却是正好相反了。

        他们出来得颇为容易,悄悄出了宫后在一处转角绕了一下,便装作刚来到附近一般,准备大摇大摆行进去。

        毫不出乎意料地,他们被侍卫拦了下来。

        穆景安正暗忖以怎样的借口和方式进去更好,就听随行的几人说府里一个管事在向这边招手,似是有事想要回禀。

        穆景安侧首望见了,便示意管事过来。

        他本在想着其他事情,谁知管事告知他的一句话,却让他面容微变。

        “国公夫人和世子夫人都被太后叫进宫里去了。”

        想到她们二人如今的处境,穆景安再也待不住了。

        他先吩咐了穆青涯的随从回家中复命:“父亲应当是回去了,你将今日事情同他说起,他自会有安排。”

        眼见此人领命后同管事一同离去了,穆景安侧身看看那些侍卫,转过身大跨着步子朝外急急行去。

        暂时不让进?

        他自会有法子能让这些人松口!

        “刺客”之事传来时,罗纱与太后正在一处。听到这令人震惊的消息后,罗纱不由得就去看太后。

        太后看上去颇为冷静。

        她命令那传话的宫人不要紧张好好答话,待知道皇帝并未受到损伤后,她扬声唤了人来。正要将事情吩咐下去,这时屋外传来了宫人齐整的声音:“见过公主、国公夫人。”

        随着宫人声音的落下,长公主同宋静夜已经进到屋内。

        看见罗纱安然无恙,宋静夜明显松了口气。

        今日父皇来到皇祖母这儿让皇祖母帮忙叫罗纱她们进宫时候,她正好在皇祖母屋中的内室玩,便听到了。

        故而皇帝走后,她特意向太后说起极其想念长公主,想着让长公主一来了宫里就去她那儿。

        宋静夜这样做的原因很简单。

        在她心里,穆家人都是好人,皇帝同太后说起让罗纱她们进宫时,语气颇为不善。

        宋静夜知道穆景安没娶她这件事情让皇帝耿耿于怀,她生怕皇帝因了这个而对穆家的人不利,故而如此。

        但她想着,让长公主和罗纱她们两人不要碰到皇帝应当就会没事了,便同长公主说,等下再将罗纱叫来在她这儿,两人熬一熬到了出宫的时辰便好了。

        谁知听了她的话后长公主却是紧张了下,细问了她缘由后,说是要带了罗纱离开。

        宋静夜虽不解,但也同意了,两人就一同行到太后这里。

        因此这时同太后稍稍说了会儿话、乖乖应下了太后“不准乱跑”的要求后,宋静夜说道:“皇祖母,我想让穆家表嫂去我那儿玩一会儿。”

        她口中说的“表嫂”,便是罗纱。

        太后本不知皇帝意欲如何,等听到刺客的消息后,她就开始思量起来。

        怎的皇帝刚让这穆家一大一小两位夫人进了宫,接着就遇到了刺客?

        其中可有什么关联?

        想到这一点,太后也有些面色不虞起来。

        她平日里吃斋念佛,万事不管,偶有些事情被她知晓了,她也不会放在心上。

        如今看这样子,倒是自家儿子想硬逼着她让她沾上那些个破事儿了……

        她可也不乐意!

        这样想着,她便顺口答应了宋静夜的要求。

        长公主闻言,口中道着谢,不动声色地扫了眼太后,待话说完后,三人便离开了太后这里。

        思及女儿的眼神,太后怒气渐起,对着陈姑姑说道:“明明什么事情都和我没关系,到最后她却连我也怨上了!”接着,她的语气又哀伤了几分,“自她嫁人后,同我是越发疏远了。”

        陈姑姑是太后的亲信,听到这些话后就立在那儿一言不发,待太后的话顿住了,方才叹息着扶了太后坐下。

        怎会完全无关呢?

        旁人或许不知道,但是穆家的人肯定明白,若是没有太后在,孙家和那位怎会联系上?

        还有盛家、还有六皇子……

        虽然不知道穆家知道了几分,但昔日的长公主如今已经是穆家的国公夫人,皇家那样待穆家,疏远是必然的了。

        再说了,那位不仅对穆家那样,还对长公主下过手,单凭着这点,想要让长公主原谅自己的母兄,更是难上加难了。

        当真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

        想当年长公主未出嫁前,太后极其疼爱她的。长公主嫁作穆家妇后,待宋静夜出世,太后又将疼爱转到了宋静夜的身上。

        真要认真说的话,太后最疼爱的还是女孩儿们。

        但是疼爱又怎么样?

        到最后,也还是什么实质性的事情都没有为长公主她们做过!

        太后望了望外面开始变得有些阴沉的天,喃喃说道:“就这样吧,其他的,就看他们自己的了。”

        陈姑姑笑道:“不管怎么样,他们都是您的孩子们,您啊,享清福就是了。”

        太后听闻这句话,半晌后,倒是当真露出了笑意。

        是啊,孩子们都是她的孩子们,再怎么闹腾,也……和她没有太大关系,不是吗?

        她微微笑着,示意陈姑姑扶着她,进内室去歇着了。

        “就和他们说,谁来我也不见。”

        年纪大了,还是少操心的好。

        外面的风云涌动,和她有甚关系?

        左右那些都是她的孩子们,她的儿子、孙子!只要此刻她不出手,无论最后是怎么样,她的地位都没有什么可动摇的!

        陈姑姑看到太后面色和缓了,试探着问道:“太后,要不要想办法将两位夫人送出宫去?如今皇上那边有消息说是……”

        太后猛地顿住步子,说道:“方才我都忽略了,此时经你提醒方才记起来。”

        陈姑姑面露喜色,问道:“现在就派人将两位夫人……”

        “送出去”三字还未出口,她就听太后说道:“知晓了刺客之事后,还没派人去问问皇帝呢。”

        太后继续缓步行着,说道:“派两个人去问问情况如何,再给皇帝送杯压惊的茶过去。顺便告诉他,我已经歇下了,没什么事儿的话,不要来打搅我。”

        她只说了这些,对于陈姑姑其他的话却未给答复。

        陈姑姑听闻后明白了八.九分,极低地应了声,转过身自去吩咐去了。

        穆景安同十一皇子进到皇宫的时候,皇帝正同几位亲信议事,据说是刺客已经抓住,他们正在商议刺客的处理方式。

        听闻他们二人来了,皇帝只迟疑了一下下,便让他们两人一同进到殿中来。

        穆景安本以为殿内众人是在说刺客之事,谁知一进去,却是在讨论战俘请降之事。

        有人赞同现在就召见战俘,说是事不宜迟;有人不同意,说是宫内还不够安全,再让那些人进来,还指不定会出什么乱子。

        穆景安听到争论之人里有穆家安□来的人,就心里有了数。

        “……没事,他们请降一事,我自有安排,不会出什么岔子。”皇帝笃定说道:“不过是几个蛮夷之人,怕他作甚!”

        他这意思,分明是同意了现在就可以召见战俘。

        而让他放心这样做的原因,估计就是他拥有最新的锁具。



    130自食其果.刺

        待到“突厥战俘”被带到殿上之时,在场的文武官员都暗暗倒吸了口凉气。

        这些人身材高大体格健硕,虽然是冬日,可也不过穿了夹衫而已,且都是短衣。锁具虽是由铁铸成,可扣在他们健壮的身子上,却仿若随时会崩断一般,让人不由自主就生出几分担心来。

        难怪皇上特意命人给他们换了锁具。

        这样的蛮人到了殿上,若是突然发起脾气来,可当真难制服住!

        换了这样结实可靠的锁具,方才能让人放心一些!

        战俘们低垂着头站在殿中,皇帝还未开口,就有人好似实在看不惯这些个蛮人一般,极为不屑地轻嗤了声。

        殿上很静,这本该极小的声音反而显得极为明显了。

        战俘中有个年纪尚轻的圆脸少年似是不服,循声转过头目光锐利地去看那发出嗤声之人。

        谁知他刚刚偏过头,目光刚触到那人的衣衫还没看到对方样貌如何,突然背脊一痛,火辣辣袭来,霎时间那种极痛的感觉就传遍了他的全身。

        他有些支撑不住,咝地吸了口凉气弯了下腿。眼看着膝盖就要触地了,他踉跄了下,硬是挺直了身子重新站了起来。

        旁边的文武官员便有斥责他让他下跪的。

        皇帝看着那少年倔强的样子,非但没有立即出声怒喝,却是暗暗点了点头。

        再瞧少年的背上,被带着利刺的铁鞭抽了一鞭后衣裳绽开,□的脊背上显露出点点伤痕。除了刚刚抽出的伤外,还有些其他早已愈合的伤疤。

        依着那些伤疤的样子,显然是多年“积累”起来的,绝非一朝一夕便能伪装得了的,皇帝就彻底放下心来。

        就连这最年轻的少年都尚且如此,那么其他人,应该更甚吧……

        这些人果然是武将!

        他断定。

        穆景安不动声色地扫了眼皇帝。

        他知皇帝甚深,单看面部表情,他就知皇帝已经对这些人下定了结论放松了警惕,便暗暗松了口气。

        只是想到他方才的试探之举……穆景安不易察觉地微微勾了勾嘴角。

        长久居于宫殿之内,让他的思维也局限住了。

        要知道,身上疤痕累累的可不光只有从军之人!

        这世上还有另外一种人,他们的眼神也倔强不屈,他们的身体也遍布伤痕,狰狞无比。

        那便是,自小练武之人。

        皇帝扫了眼殿内侍卫,看着他们英挺的身姿,微微颔首,正要开口斥责那些“突厥战俘”,突然,远处一声爆响惊动了殿内众人。

        那声响极大,似是有什么东西炸裂开来。辨那声音,依稀是从东北方传来。

        众人惊魂未定,突然,又一声爆响接着传来。这次,却是西南方。

        大家齐齐怔愣了下,也不知谁先反应过来,扬声叫了声:“快!护着陛下!”

        虽然此人反应算是极快,但殿内却有人比他更快。

        他话音刚落,就有人飞身去往大门处,朝着一处就要重重拍下。

        离这人最近的侍卫见状,虽不知他那样做是为了什么,却习惯使然拔剑就要朝他刺去。

        谁知他剑刚出鞘便动弹不得。

        另一人手指用力捏在他手腕处,一声闷响,他腕骨碎裂剑掉到了地上。

        不过耽误了须臾的功夫,当先那人的一掌已经拍了下去。

        沉重的声音缓缓响起,殿内之人总算是反应过来事情有变,转眼看到那些个“突厥战俘”身上的锁具已经不知何时被除了去,众人齐齐色变。

        闷响声持续传来,眼看着殿门正快速关闭,大家忙急慌慌去到大门处想要出去。

        这时殿内的侍卫和武官已经同战俘们缠作一处,想要出去的大都是文官,偏偏那些战俘现在所处的位置离殿门不远,有人想要跑出殿外,都被他们抽空的几招挡了回去。

        文官们没辙,只得撤了回来,为了争着柱子后的一席之地而你推我搡,平日里的谈笑自若不复存在。

        “抓住他们!”

        皇帝一声爆喝,是扬声对着殿外而喊。但这一声却没招来任何的侍卫。

        有胆大的文官伸头透过还未闭合的殿门处朝外看去,却见殿外的侍卫正斗做一团,像是自己人打自己人,又或者……他们在同一帮不知何处而来的穿着同样衣着的侍卫相斗。

        他也来不及分辨出那些是自己人,因为只这一会儿的功夫,殿门就轰隆一声,被合上了。闭合后,还发出了啪嗒一声,像是里面某处被扣上了一般。

        文武官员不知道殿门合闭意味着什么,皇帝见了这情形却是惊惧万分。

        这殿门设计得巧妙,有个机括可以让它在极短的时间内闭合,为的就是有突发之事时将外面的人同里面的人完全隔离开来,从而保护殿内之人。

        既然是“保护”,那么这殿门当然比宫里其他殿阁的门要更为厚重结实了。

        平日里,皇帝是很喜欢这种巧妙构思的,总觉得想到此种法子的人设计精妙。可此时此刻,他看着屋内受伤人数不断增多的侍卫和仿佛越战越勇的战俘,心中暗恨。

        此处能做保护之地使,却也能做牢笼。若不及时去按那开门隐在另一处的开门机括,任由里面外面的人怎么急躁,也是打不开的。

        也不知什么人,竟能知道此殿大门的精妙处,设计了今日这一出!

        但……天无绝人之路!

        这样大的一座殿宇,又怎会只有这一个出口?

        当初建造之人既然能做出这样的大门,定然就能造出另一个通道!

        皇帝心知此殿阁内所有的暗道,自然也知道从左边那间屋子往里走,穿过那间屋后,隔壁屋内的地板下有玄机。

        他这样想着,就让身边的几位公公和几名一直守在他身边的侍卫护着他,准备朝那屋子行去。

        谁知他这样稍稍一动,战俘中就有四人撂下对手朝他袭来。

        四人的对手很快由他们的同伴接了手,他们几个则手中握着从侍卫处抢来的剑,齐齐朝皇帝掠来。

        眼看四人近在眼前了,皇帝大骇,不管不顾地从两侧随意揪了两个侍卫就朝那四人推去。

        四人只得先将“扑”过来的侍卫格开。

        只这一刹的功夫,其他几名侍卫也被皇帝命令着全部朝了这边袭来,帮助那两名侍卫。

        虽则现在是多对四,可战俘们却是三对多地抵挡着,另有一人闪出战圈,从发间摸出一片极薄的金属片,捏紧它朝着自己手指猛地一划,血顿时冒了出来。

        他匆匆用自己的血沾染金属片。

        也不知这是何种金属,一见血就将血全部吸了进去,渐渐的,颜色暗红的血几乎遍布金属片各处。

        这人扬手一丢,金属片朝了皇帝直直飞去。

        侍卫想要用剑去挡,奈何那些战俘技艺高强,他们分.身无术。

        皇帝惊骇莫名,忙去拉身边最近的内侍总管,想要让他给自己挡一挡。

        谁知那看起来瘦瘦弱弱的老太监此时却身姿如钟,被他这样一拉丝毫未动。想要再拉其他人,他伸了伸手却一个都没够到——其他的太监眼见不对已经躲开。

        皇帝恨极。

        平日里他待这些人那样好、那样亲近,怎的到了这个时候,一个个的都不肯来帮他!

        别人靠不住只能靠自己,他也忙闪身去躲。

        哪知道刚才明明他身边一个人都没有,此时却不知谁突然冒了出来将他不小心挡了下,使得他错过了避开“飞片”的最佳时期,到底被那物割伤了手臂。

        他怒目去看,却见身边又一个人都没有了。方才是哪一个,他又如何得知?

        刚才那扔飞片之人一招既发,便掠到了皇帝准备奔去的那屋的门口。

        见他如此,就有他的伙伴一同去了那儿守着。

        皇帝扫了眼殿内,慌乱作一团,时有痛苦的叫声传来,更多的,则是兵刃交接时发出的撞击声。

        明明不该这样的!

        明明自己是算无遗策的!

        皇帝摸摸怀内,想要取出几样毒来用着。

        谁知,却摸了个空。

        他备下的那些东西呢?

        皇帝大怒,眼看着那屋是去不成了,侍卫们和武官们都忙着,文官们在远处瑟缩着根本不近前来,太监们又靠不住,偏偏他的伤口越来越疼,手臂已经开始发麻了,就忙往后退了几步,想要寻个近些的安身处躲躲再说。

        他急急环顾四周,当下决定去到那罩了黄色布的最近的一张桌案后躲着。谁知紧走几步到了桌案后,他却发现有两人正蹲坐在那处,头抵头窃窃私语,看不到容貌。

        皇帝心思烦乱,捂着手臂抬脚就朝着较近的那人踢去,想要将他们赶出这里。

        谁知另外一人眼尖看见了,拉着那人往旁边就势滚了下躲过那一脚。

        待两人直起身来,皇帝同他们大眼瞪小眼对视了下,越发震怒了。

        竟然是穆景安和十一皇子。

        这两个小子竟然敢同他抢地方!

        皇帝正要怒斥他们,文官那边突然响起了惊呼声。

        三人略迷茫地朝着一旁看去,便见一人正从房梁上飞身而来,惊鸿长剑直指皇帝。

        此人身手极好速度极快,皇帝有心想避开,谁知此时他已经半边身子都麻了,一步没能迈开就直直跌倒在地,一时间动弹不得。

        穆景安就轻飘飘看了十一皇子一眼。

        十一皇子咬着牙微微摇头。

        穆景安瞪他,他撇过脸不理。

        就在这时,一人一剑已经距离他们极近了。

        眼看着再不行动就晚了,穆景安扫了眼正看着这边的文官们,将心一横,不动声色下狠手掐了十一皇子腰间一把。

        十一皇子登时眼中噙了泪花。

        穆景安又在同一处用力一戳,十一皇子身子颤了颤,不由自主就朝了另一边倒去。

        刚好,就倒在了皇帝面前。

        长剑至,血出。

        大家眼睁睁看着长剑刺到了勇敢地挡在皇帝身前的十一皇子的肩头,白衣上晕出了一片红色。

        而十一皇子正双眼含泪,心疼地望着自己已经昏迷不醒的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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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租服务器 未点靓 发表于 2013-9-18 07:45:34 |只看该作者
    ☆、116假扮之人

      “走!我倒是要看看,那帮人怎的就定下了是‘畏罪自杀’的!”
      罗纱气到极致,这样同红倚她们说着,带着她们几人准备离开去往叶之南被关押之所一探究竟。
      谁知她刚刚走到门口,又响起了敲门声。紫环上前打开门,来人却是位故人,看那风尘仆仆的样子,好似是特意来此地寻罗纱的。
      由于要急着去看看叶之南那事的情况,虽然见钱管事有事要对自己说,罗纱也只得让他稍等会儿,告诉他自己有事要去做。见他面容中透着疲惫,罗纱就又吩咐紫艾留下来照料。
      钱管事见她要出去,忙出口挽留,说自己有事要同罗纱商议。
      “……此事十分紧急,还请夫人三思而行。”
      罗纱只想着自己母亲早已去世,如今父亲尸骨未寒,她怎能将父亲的事情置之不理而先顾着其他?
      于是她虽好生地同钱管事说了几句话,却依然想先去叶之南那边看看。
      钱管事看她不容置疑的态度,顿时急了,说道:“夫人!您这样去到那儿,那里全是他的人,万一出了点什么岔子,公子他们该怎么办?”
      看提到穆景安后罗纱终于神色稍缓,钱管事就松了口气,说道:“那边情况如何还不确定,但有一点,如果夫人您当真因了这事儿和那边的人起了争执,那人就刚好有个由头对夫人您做些事情了。”
      罗纱听了后,知道他说的很有道理,可一想到父亲也离开了自己,自己甚至没有好好看他最后一眼,心中大恸,哽咽着说道:“那是我父亲!”
      钱管事听罗纱这样说,知道她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便深深叹息着,也不说话,只背过身去不看罗纱的泪颜。
      过了许久,罗纱终于平静了许多,嘶哑着声音问道:“先生来此所为何事?”
      钱管事这才转过身道:“夫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见他神色肃然,罗纱将丫鬟们遣了出去。
      待红倚她们出了屋子后,钱管事方开口说明了来意。
      他说完后,见罗纱神色不明,又道:“此事是公子安排的,只是先前事情还未紧急到如此地步,故而未曾实施也未曾同夫人明说。如今国公夫人与二夫人已经先行离开,夫人您也尽早动身为好。”
      听说长公主和冯氏已经离开了,罗纱知道此事当真是刻不容缓。
      她细细琢磨着他方才的话,沉吟半晌后,问道:“哥哥也与母亲在一起吗?如今父亲出了事情,哥哥也需得回家……若我们回家一趟再赶过去,不知时间上来得及吗?”
      “我前些日子收到消息,如今穆家已经不再安全,世子让我开始行动。若是夫人此时回去,不啻于将自己置身于刀刃之下,若是哪天那人一个不开心将刀刃往下挪上几分,事情便无法挽回了。”
      罗纱咬着唇想了半晌,终于,微微颔首。
      其实就算他不说,罗纱也知道如果自己落了单,难保会不会遇到些什么事情。可如今叶之南亡故,她若不去那里也不回家的话,等于连父亲的最后一面也见不着了。
      可将自己置身于危险当中,让穆家人担忧她、因了她的事情而分心,她也做不到,毕竟穆家现在举步维艰,任何的差池都不允许出现。
      只是,如今老夫人病了,叶之南又去了,叶家那一大家子人该怎么办?
      钱管事似是猜到了她在想什么,说道:“叶大老爷应当会回去的,夫人不必担忧。”
      听到“叶大老爷”这个词,罗纱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是叶之扬,疑惑道:“大伯?”
      “是。当初他脱离叶家也是为了叶家好。如今事情都到了这一步,他必然会回来陪老夫人的。”
      罗纱想到叶之扬和赵氏会回到叶家,稍稍安了心。
      她沉默片刻,缓缓说道:“好,我走。只是你们安排的人新近去到叶家,恐怕有许多不方便。好在我们兄妹已经离开府中有段时日了,而且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府里都不会太平静,若他们的行为举止有上一些不同,想来其他人也不会太在意。我再将紫艾紫环留下来分别服侍他们二人,也不至于出很大岔子。”
      “如此甚好。”
      事情已经谈妥,罗纱就唤了四人进来,将钱管事所说之事同他们讲了。
      原来早几年之时,穆景安他们已经意识到总有一天事情会走到这一步,就提前着手安排退路,当时便从死士中寻了年龄样貌与几人相仿之人,刻意训练着。后来穆景安又加上了一个少年和一个少女,却是为罗纱和叶颂青准备的。
      平日里就有人专门训练他们的行为举止,不看样貌,已经能有□分相似了。
      钱管事精通易容之术,前段时间罗纱她们大婚后他去见穆景安时,穆景安便吩咐他去教习那几人一段时日,让他们学会了怎样装扮出自己所需的样貌,临走前,钱管事又将一段时日内易容所需的材料留给了他们。
      后来穆青涯、罗纱和穆景安、长公主陆续离开国公府后,钱管事就安排人慢慢进入国公府。先是让替代冯氏之人进到府中,而后是装扮成长公主、穆景霖和叶颂青的人。
      替身一到,冯氏便悄悄出发去往北地军营。她身边有钱管事安排的人跟着,帮忙掩去冯氏本身的样貌。
      长公主接了穆景霖和叶颂青后,也转道去往穆青巍那儿——国公府派去接人的马车自出了荣昌府后,里面就已经换了人。
      如今钱管事来,则是专程来安排箐州这边的事情。
      他原本看着罗纱在北地,就想着直接让替代之人回到国公府,再另行通知罗纱暂时不要回来,穆家已经不够安全。
      谁知叶之南出了事,罗纱赶了回来不说,叶颂青也要回来奔丧。如此一来,二人的模仿者便不得不来叶府顶替他们了。
      这是始料未及的。
      其实训练者都是极其认真小心的。当罗纱在国公府的时候,就有训练者专程去国公府伺候茶点,顺便观察过罗纱,那时也有另外一个训练者去到荣昌府,寻机观察了叶颂青几日。
      虽说模仿者技艺学习得不错了,却还没来得及见过本尊,行事间难免会有些疏漏,若是在国公府还好,大多数人就连罗纱都不熟悉,更遑论叶颂青了。
      可如今却是要去到叶府里,直接在亲人面前“上场”……
      所以,罗纱将紫艾紫环留下来,有她们分别在二人身边提点着,就能弥补这些不足了。
      只是这样一来,她身边伺候保护她的就少了两个。钱管事担忧不够安全,就又派了几人跟在她身边护卫。
      罗纱颔首答应了。
      她明白此时保护好自己的重要性。保护好自己,就等于让穆家少一份担心,这是她应当做的。
      将事情商议完毕,钱管事先出了屋子避开来让罗纱唤了衣裳,又带了个往后跟在罗纱身边的一个侍女给她上妆。
      罗纱闭目感受着脂膏涂在脸上的感觉,忽地想到一事,问道:“六皇子那时易容,是怎么回事?我们这样行事会不会被他发现?”
      她第一次见到六皇子,是在荣昌府的一家银楼内。当时盛家兄妹和罗纱针锋相对,六皇子却是易了容改了样貌隐在青衣人中。
      想到他手下也有人会易容之术,罗纱便有些担忧。
      钱管事听到后,却是面露不屑。
      “那不过是王家一个后辈,稍稍懂得怎么将人的真实样貌掩去罢了,却不会将一人易容成另外一人的样子。他不过是会些皮毛而已,又不知道真正的刘家脂膏的制法,没什么要紧的。”
      罗纱这才松了口气。
      易容之事如果被六皇子的人发现了,当真是麻烦一桩。
      见她提及了六皇子,钱管事顺口说道:“此时六皇子与那位关系极差,那位无暇顾及太多,刚好是离开的最佳时期。”
      听他如此说,再想到前些日子见到六皇子时的情形,罗纱问道:“他们两人是怎的回事?”
      她不相信单凭着透露出去的孙家出事的事情,就能让那父子间产生那样大的嫌隙,又让六皇子性情突变。
      钱管事露出不明意味的笑容,问道:“夫人可知为何那人最看重六皇子?”
      罗纱想了想,说道:“应当是他生母早亡、外祖家势微的关系吧。”
      依着那人的脾性,她绝不信他会因了才华性情而特别爱护一个儿子。不然的话,太子就已经极好了,又何苦折腾那许多?
      在那人眼里,只有利用和被利用,何来的亲情可言?
      “那夫人可知,六皇子的生母是因了何故去世的吗?”
      这个问题,罗纱倒是真没想过。她也只是听穆景安说起过六皇子的出身罢了。
      如今钱管事提出来,罗纱想到六皇子那天的话,再联系到他和皇帝最近不和的消息,又将钱管事的话琢磨了一遍,心中突然冒出个想法,讶然道:“难道是那人将她……”
      “不错。公子几年前就知道了,只是前些日子刚刚将消息透露出去罢了。加上夫人带去的消息,”钱管事微微笑着,说道:“他们父子两人倒是能折腾一段时日了,刚好给了我们时间,能够暗中行事。”
      两人说话间,妆容已经收拾妥当。
      钱管事说替换罗纱的人就在楼下马车中,问罗纱要不要见她。
      不知为何,罗纱总觉得同一个与自己有些相像的人面对面看着有些难以接受,便拒绝了这个提议。
      这时沈秋意上来了。
      她本是同那女孩儿一起在下面等着,顺便提防着四周,生怕有什么事情发生。待到算着时间差不多了,她就上来催几人赶紧上路。
      “李姨娘方才被我想法子支开了,不多时就会回来,咱们还是赶紧走吧。”
      沈秋意对罗纱来说亦师亦友,如今再见到她,罗纱心中蓦地感觉安定温暖了许多。
      但此时不是方便说话的时候,况且沈秋意会陪着她一路北行,两人有大把的时间可以相谈,故而现在罗纱同她打了个招呼,便又转而叮嘱好紫艾紫环需要注意的事情。
      待到一切妥当了,罗纱转过身,朝了叶府的方向,恭敬磕了头,这才离去。

    ☆、117到达

      皇帝一直未动穆家,不仅仅因为穆家有个“隐藏”的势力,还有一点,穆家老二穆青巍是守护北疆的大将。
      若他想要动穆家,必须得想办法把穆青巍除去才行。偏偏又到了突厥兵进犯的时节了,穆青巍若是被调离,北边没什么人能守得住。
      如若边关失守,必然后患无穷。
      故而穆家隐藏势力已除,皇帝虽等不及了想要对穆家动手,但是一时半刻间却不会明着发作,只会暗地里搞些小动作。
      可明箭易躲暗箭难防,越是这样暗着来,越是防不胜防。故而罗纱她们,是暂时不能回穆家了。
      好在皇帝此时不敢动穆青巍,穆青巍这边还是安全的。
      但,也只是暂时的,不会太长久。
      他既然动了必然要除去穆家的心思,穆青巍必然成了他的眼中钉。
      他心中也有数,穆青巍应当是知道他对穆家做了什么的。毕竟南方的村子如果不出事,穆青巍或许还不知道他们的存在,因为他不是长子,有些穆家私隐之事,他无权得知。
      但如今村子出了事情,这对穆家来说是件大事,他不可能完全不晓得。
      现在皇帝之所以还肯放心让他在北疆待着,一个是因为没有合适的替代之人,还一个,他知道依着穆青巍的为人,在这个时候,他断然不会丢下守地不管。
      穆家人极其看重“责任”二字,而穆青巍的责任,就是守住边关。如今突厥人将来在即,为了家国百姓,他必须那么做。
      虽则那人现在对他放心,只是能放心多久,就是看他心情了。
      那人喜怒无常。依着他的性子,若是一时兴起,难保不会不管不顾地将穆青巍召回京,让其他大将来守北疆。
      就仿佛上次他“一时兴起”,在穆景安生辰那天将南地村子里的除尽了,当做送给他的“生辰贺礼”那般。
      一路相安无事。
      罗纱她们途中虽然偶有遇到些小波折,但也无甚大碍。
      罗纱到达北地的时候,长公主和冯氏她们早已经到了。只是这次大家都并未去穆景安置办的那处宅子,而是在穆青巍安排的一处院子里住下。
      罗纱本也没多想,如今长辈们安排了住处,她便住进去。
      奔波一路,她早已疲倦,一去到自己那间屋就倒头睡了。再醒来,已经是晚饭时辰了。
      此时她才发现到了晚上时大家尤为小心,侍卫们齐齐戒备起来,她心头一惊忙问是怎么回事。
      “这些日子不太安宁,故而小心些罢了。不过你也不要怕,”冯氏这样说着,面上的自豪之色掩都掩不住,“有你们二叔在,不碍事的,到不了我们这里。”
      罗纱这才知道,突厥人已经开始活动了。
      也难怪她们换了住处,这处地方比穆景安那里要更靠南,离边境稍远些,也安全一些。
      叶颂青白日里与穆景霖一起跟人比骑射去了,刚刚回来,不知她睡到了这个时候。
      此时听罗纱问起,叶颂青才知她对这里的情形完全不熟悉,便同她细讲,只是讲着讲着,就偏离了原本的话题,转而提起这边的少年骑射功夫有多么好,他有多么不服气,定然要赢上他们一次。
      罗纱笑看着神采飞扬的叶颂青,暗暗松了口气。
      她生怕叶之南的事情给叶颂青造成很大影响。
      虽然她和叶之南的关系一直算不得太好,但是叶之南还算是疼爱这个嫡长子的,若是他想起来了,就会查验叶颂青的功课,也会指点他一二,这是其他几个孩子领略不到的待遇。
      故而叶颂青与叶之南的关系虽比不得他同罗纱那样亲近,也算是还不错。
      再看叶颂青微微有些黑了的面庞,瞧着往日的清瘦少年如今有几分健壮了,罗纱很是高兴。只是有一点让她觉得颇为好笑,那就是叶颂青好像很怕长公主。
      因为他在饭前说了许久后仿若还不过瘾,大家用过饭后,他还想要同罗纱再多聊会儿。只是他这个提议刚开了个头,长公主只淡淡扫了他一眼,他就立即噤了声。
      “这丫头连日赶路必然已经累了,不如早些歇息吧。”
      长公主极其轻缓的一句话,却让叶颂青敛了神色,恭恭敬敬答了声是,同罗纱道了声晚安回屋去了。
      罗纱看得稀奇。
      自家哥哥什么时候这样乖巧了?
      虽然叶颂青不是爱闹的性子,但一直以来,他还真的极少这样恭敬顺从地听从旁人的话。
      不过,长公主确实有一种气势,让人不由自主地就遵循着她所说的去做。
      长公主看到罗纱好奇,面上露出笑意,将她唤到身边问她这些日子过得如何。后见她神色不错,长公主这才放下了心,又叮嘱了她一些需要小心的事情就回了屋。
      临出门前,她回首看了冯氏一眼。
      冯氏会意,待到屋中只剩了她和罗纱时,携了罗纱的手,同她说起一件事。
      “你哥哥还不知你父亲的事情,我们都还没告诉他。”冯氏轻轻拍了拍罗纱的手,说道:“我们觉得由你来说更合适一些。”
      罗纱这才知道为何叶颂青眼神中丝毫不见阴霾。因为,他还未知。
      虽然冯氏说的是“我们”,但罗纱知道,这应当是长公主的主意。
      对于长公主的这个安排,罗纱很是感激。
      前些日子叶颂青跟着她们赶路,若是当时知道了那件事,他就算再难过,也没有可以倾诉的人。
      就像她,再难过再伤心,没有穆景安和叶颂青在身边,她甚至不知道该对着谁哭。
      当天晚些时候,罗纱就去寻叶颂青,准备告诉他叶之南的事情。只是在去之前,她收到了两坛酒。
      虽然没人直说,但她知道,是长公主命人送给她的。
      罗纱拎着两坛子酒,敲响了叶颂青的门。
      那晚是怎么过来的,罗纱后来仔细回想过,但她当真没有太多印象了。
      只是记得自己和叶颂青边喝酒边说叶之南,忽而怨他偏心忽而骂他是非分不清,但到了最后喝得醉狠了,反而都成了思念的话语。偏生那时候已经醉得厉害了,二人到底说了什么,都记不得了。
      第二天醒来,第一个感觉便是头痛欲裂。但罗纱的心情极好,有种解脱了的舒畅之感。
      后面的日子里,如果忽略那呼啸的北风和无时无刻不在变冷的天气的话,生活倒是算得上安静祥和惬意的。偶尔会听到有人说,突厥兵来了。于是大家赶紧全神戒备,但是到了最后,连半个突厥人的影儿都没见到。
      很多时候,罗纱会很想念穆景安,不由自主就去想一想他在什么地方、在做什么。
      可穆景安和穆青涯至今未来到这个地方,长公主都没说什么,罗纱便也将思念和担忧狠狠地压在心里,一个字儿也不在人前提起。
      这样时间一天天过去,某一天,穆青巍来了。
      长公主和冯氏都在家中,罗纱听人说穆青巍一来就直奔去见长公主了,四周都有人守着,像是在密谈什么事情,便觉得没自己什么事情,就窝在自己院子里继续那仿若无休无止的绣活儿。
      直到听到有丫鬟来唤她,说是长公主让她过去,罗纱才疑惑着行去。
      罗纱这是第二次见到穆青巍。
      第一次见他时,她只觉得这位二叔极其温和不像武将倒更像是书生,这次再见,才知那时的他是刻意敛去了一身锋芒的。
      布满胡茬的下巴,如利刃一般的眼神,严肃凌厉的神情……
      罗纱第一眼看到屋里的人时,根本没认出面前这个人会是穆二叔。
      穆青巍看到罗纱后,倒是露出了一丝丝的笑意,问道:“你怎么来了?”
      不待罗纱开口,他转而又朝了长公主说道:“嫂嫂不是说有人能支使得动那帮人吗?怎的叫了她来了?”
      此时屋内只有长公主、穆青巍和罗纱三人,故而穆青巍敢这样直接问。
      罗纱听了他的话,隐约猜出事情该是和北地之人有关系,就也有些发怔闹不清楚事情是怎么回事,也疑惑地看向长公主。
      见两人的目光齐齐聚到自己身上来,长公主倒是笑了,朝了罗纱问道:“他不明白就也罢了,你怎的也不明白?”
      “明白什么?”罗纱奇道,指了指北边,“和那些人有关系?”见长公主微微颔首,她疑惑到了极点,反倒是忍不住笑了,“支使他们?我?”语气中满是不可置信。
      “对,就是你。”长公主纤指微抬直指向她,“如今在这儿的我们几个人里,只有你能调得动那些人。”
      罗纱被长公主笃定的样子激得不由自主就后退了一步。
      紧接着,她就听长公主说道:“你有穆家家主的信物。他们父子俩都不在,你,就做得了那些人的主!”

    ☆、118合作之人

      村子里的人虽然安全了,但穆景安还有一件担心的事情,那便是穆青涯的失踪。好在隐卫阿捷也同他一起不见了,穆景安想到这点才稍稍安心,起码说明穆青涯的身边有人在保护。
      穆景安一边派人去寻找穆青涯的下落,一边每日里去探望伤者,看看大家的恢复情况。
      闻先生和聂先生两人都在,大家的情况每天都在好转。只是派去寻找穆青涯下落的人却一直没有回音。
      穆景安这就明白过来,穆青涯要么是同阿捷一起刻意不让穆家派去的人寻到的,要么就是受了极重的伤,不然没道理一点音信都查不到。
      直到几天后穆景安耐不住性子了准备亲自去寻找时,穆青涯却自己回来了。
      同首先发现自己的几人匆匆交谈了几句后,穆青涯就唤了其中一人,让他将穆景安叫到了屋子里。
      看着父亲安然无恙,穆景安极其高兴,但看到穆青涯镇定自若好似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的样子,他也有些气愤。
      当初怎的不同大家说一声就离开了?
      哪怕有一封信,或是,只有一个字,也是好的!
      毕竟依着如今的情形,那人做出什么事情来都有可能,他真的怕穆青涯是被那人捉了去,如果那样的话,能不能活着回来都难说……
      穆景安咬咬牙,垂下了头。
      穆青涯了解自己儿子,看到穆景安的样子,他就知道穆景安多么担心他,但是又在怨他,便也不绕圈子,直接点明了说道:“这几日我去泰王那儿了。”
      穆景安缓了缓,蓦地抬首看向他,愕然道:“泰王?”
      “是,”穆青涯说道:“在我得知前些日子潘将军放了大家一马后,就去查他怎会知道这里的人是穆家人的。后来联系到了王晓他们,才知潘将军之前收到了个字条,上面写了个‘定’字……”
      定,定国公府,穆家……
      穆景安微微颔首,又问道:“那字条是谁给潘将军的?”
      不待穆青涯开口,他忽地想到了穆青涯方才说过的话,愕然道:“难道是泰王爷?”
      “不错。”穆青涯神色不动,仿若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一般,淡然道:“正是他。”
      这儿地处南部偏西,正在泰王属地中。原先这地方极其偏僻,树木繁茂寥无人烟,穆家人之前是分批悄悄而来,没有人注意到。
      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泰王完全不知便不可能了。
      只是他能递出字条提醒潘将军,定然是在潘将军动手前就已经知道了这件事。
      为什么他能得知呢?
      那人不可能将事情透露给他,唯一的可能便是——
      “宫中有他的眼线,而且很有可能比我们的人离那人更近。”
      穆青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让穆景安惊了下。
      他们安插在那人身边的人已经是极近的了,如果比他们的人还近……
      “近侍?”穆景安顿了顿,又道:“还是说那天来的两位公公之一?”
      “他没明说,但我估计是前者。”
      穆景安听闻后默了片刻。
      那人身边的近侍都是在他小时就开始服侍他的,穆青涯他们为了穆家的将来筹谋已久,他们安排的人都还没有能顶替下那几人的,泰王却做到了这一点。
      如何做到的?
      明明泰王的年纪比那人还小,不可能在那人年纪尚小时就将人搁在他的身边!
      穆青涯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见穆景安面露疑惑,说道:“人应当不是泰王安排的,而是当年的惠妃。”
      惠妃,乃是泰王生母。若是她的亲信,在她逝后跟了泰王,却也不难理解。
      “可泰王为何会相助于我们?”穆景安疑道。
      事出必有因,泰王为何在得知了那样的事情后递过去那个字条,颇费思量。
      穆青涯不答话,只静静看他。
      穆景安知晓父亲这意思是说,他自己所知道的信息里有能够解答这个问题的答案。他慢慢想着,喃喃说道:“先皇在位时,惠妃生有两子,二皇子英年早逝,接着惠妃病倒,也去了,如今只有泰王殿下一人……”
      虽然与泰王世子极其熟悉,可他对泰王了解不多,能知道的也就这些了。
      可这些信息有什么用处?
      惠妃?二皇子?
      “二皇子!”他猛地以拳击掌,似有所悟,“二皇子温和儒雅,很得先皇器重,比起当时还是大皇子的舅舅来,先皇更喜欢二皇子多一些。不,是多很多。”
      时至今日,依然有些朝中老人会提起来已故二皇子的气度风范,语气中均是极大的赞赏与深深的惋惜。
      找到了突破点,穆景安又道:“那时孙姓侍女已经在跟着皇后了,她们母子两人想要弄些什么稀奇的毒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他言下之意,便是二皇子的死,有蹊跷,和当时的皇后、现在的太后,还有皇帝,不无关系。
      听了穆景安一番分析,穆青涯这才有了神色变化,赞赏道:“不错,你找到了关键所在。只是如今看泰王的反应,动手的应当只是那人,与太后无关。”他说着,指了指京城的方向。
      穆景安听他如此说,蹙眉问道:“那泰王的意思是……”
      “他只要那人的命,并无其他。甚至,他觉得那位置肮脏,并不想碰。只是我们心中理想的人选不同,为了这个,我们两人争执了许久,耽搁了些时日。”
      他口中的“心中理想人选”是做什么的,穆景安心里有数,于是他避开这个不提,只问道:“泰王属意的应当是太子吧?”
      “嗯,”穆青涯认同了他的话,说道:“太子性子同当年的二皇子最为相似,只是相较于先二皇子,太子少了份魄力。”
      他言尽于此。
      穆景安却默默看着他,也不再发一言,显然在等他后面的话。
      穆青涯叹息一声,说道:“你知道我会选谁的。这人性子也好,又与你亲近,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
      “可他习惯了自由自在的生活,让他过那种日子,不是太为难他了吗?”穆景安此时有些心烦意乱,语气也有些不耐起来。
      看他如此,穆青涯并不生气,只因他了解穆景安此时的心情。
      明明知前方是火坑,还要推了自己好友往前去,穆景安这样想着,难免过不了自己心里那关。
      只是,他却并不完全赞同儿子的观点。
      “他以往只是没有得手的可能所以未曾往那方面想过而已,你怎知他就不愿意?”
      穆青涯望着穆景安的神色,看他别过脸不说话,知道他心底深处其实也是同意自己观点的,就一字字铿锵说道:“你可别忘了,他也是个皇子!只要是那人的儿子,就不可能一丁点儿都不想要那个位置!”
      眼看着穆景安倔强地不肯回过头来看自己,穆青涯暗暗叹息。
      自己这儿子看起来好像什么都不在乎,却极其重情义。
      他必然也知这样是最好的,却不肯面对,原因无他,只因这样一来,他与十一皇子,或许就再也做不得好友了。
      毕竟十一皇子到了那样的位置后,心境与心态肯定会发生变化,那时会变成怎样,大家心里都没底。
      原本二人是此生最好的好友啊……
      穆青涯暗暗叹息。
      得知穆青涯安然无恙,大家都很高兴,不只是身体恢复得好的,就连有些本起不来床的,也挣扎着非要在门口等着穆青涯,只为了能快点见到他。
      待到穆景安出了屋子,大家就都上前来同穆青涯问好——
      既然穆青涯无事,若是他不主动提起的话,大家是不会对他去了哪儿做过什么多问一句的,他们明白,穆青涯所做的事情,绝对是为了大家好,这就足够了。
      穆景安在这样热烈的气氛下却是情绪异常低沉。
      他不是没想到过这样的情形,只是他一时间无法接受罢了。
      看着兴高采烈的众人,穆景安突然有种寂寞的感觉。
      此时此刻,他极其希望罗纱能在身边,也只有她的笑颜,能让他心中的痛楚减少一些。
      可他也知道,这种时候,让她在自己身边反而是置她于危险之中了,就努力让自己不去想她,默默承受着这种复杂而难过的心情。
      其实比这痛苦的感受他都经历过,只是原先一直只他一个人独自面对就也罢了,如今在尝过同她一起之后的幸福,再让他独自面对这些,他莫名地就生出些寂寥之感来。
      他抬眼望着空中的光,光亮那样刺眼,他静静看着,心里的冷意却越发地大。
      真希望这一切,快些结束。
      可他也知道,这种事情需要的时机,必须等。
      只是在哪儿等,如何等,也是个问题。

    ☆、119同去

      “我?”罗纱一时没反应过来,不由自主重复了下,问道:“做主?”
      话一出口,她终于意识到长公主说的是什么了,隔着衣衫握了下胸前的坠子,她张了张口,一个字儿也说不出来。
      长公主早料到她有如此反应,不由莞尔,斜倚着椅背单手支颐,悠悠然说道:“不是你是谁?”
      穆青巍初初听了长公主的话后还有些不可置信,待到看见两人的样子后,终于确定这是真的了,饶是他定力极好,也露出了惊讶的神情,问道:“怎么跑到她那儿去的?”
      他其实一直知道穆家有这么个东西,但是那物什原先是穆青巍带着,自穆景安略大了后又是穆景安戴着,故而它具体是什么样子,就连穆青巍都没见过。
      只是为何如今却到了罗纱这儿?
      穆青巍的话问出口,长公主却也不答,只似笑非笑地看向罗纱。
      罗纱想到这东西来到自己手中时的情形,就脸红了红,如今被两位长辈盯着瞧,不说不行,便很是艰难地小声答道:“是景安送给我的。”
      长公主接道:“这可是聘礼,景安亲手送出去的,头一件。”
      听到长公主这样说来,穆青巍恍惚明白了当时东西送出去的情形。
      将这念头放到心里过了一遍,他就“呵”地笑出了声,“我说呢,这种事情也就他做得出来。”
      长公主问他道:“你方才说要找北边的人做什么?”
      提起这个,穆青巍神色一凛,转眼看了看罗纱,见长公主没有要罗纱出去的意思,思及自己这事儿要成还得让罗纱出面,就低低说道:“此次突厥进犯,我有把握能赢。景安说过,若是我能碰到这么个机会,就让我带着战俘回京庆功。”
      听了他这话,长公主突地敛起笑容沉了神色,缓缓坐正了身子,眼神清冽地看向穆青巍。
      穆青巍反而清浅地笑了,“如今机会有了,可景安不在,我们该怎么办好呢?”
      罗纱本没觉得穆青巍那句话有什么特别的,粗粗听来,仿佛只是在向长公主陈述一件事情一般。只是她看到长公主的神色后,才恍然发觉,或许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她垂下眼帘,将穆青巍方才说的话中的每个字都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再联系到他想去北地调动那些人……
      战俘?
      人?
      人……战俘……
      突然想到一个关联点,罗纱猛地抬头,惊愕地看向穆青巍。
      难道穆景安的意思是,将北地人伪装成战俘,然后由穆青巍光明正大地一路带至京城!
      穆青巍似有所感,侧头看向她,发现罗纱的神情后,他神色微变。正要问询,就听长公主说道:“这丫头比你想象得要聪明得多。”
      她转眸扫了罗纱一眼,微微翘起唇角,“我们穆家的媳妇儿,又怎会是愚钝之人!”
      长公主话一出口,穆青巍听闻后似是想到了什么,神色柔和了些许,转而再看罗纱,见她已经收起了惊讶的样子,就淡淡笑了,眼中也多了几分赞许。
      他话中之意长公主和罗纱已经明白,他便不多讲,只是对于北地之人肯不肯来,他依然有些顾虑。
      “那些人骨子里桀骜不驯,不是大哥和景安出面的话,他们根本不听。那事儿虽然景安同我提起过,可毕竟没有同北地人打过招呼。如今罗纱虽有信物,可到底只去过一次,我怕她太年轻,压不住那些人。”
      他这话很有道理。
      北地那些人的性子就是只认穆家的家主,穆青涯或者穆景安什么信物都不用拿,只消一句话,他们就能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对其他人的话,他们半个字儿都懒得理会。
      虽然他们对罗纱友善,可毕竟因为罗纱是景安之妻。他们对她不了解不熟悉,虽然罗纱手中有信物,可谁能保证他们个个都会服从于她呢?
      只要有上几个挑事儿的,就有些棘手。
      可穆景安他们那边不知有什么事情,连封信都没送来过。如果有他的手书,再去北地事情也能好办许多。
      屋内一时静默。
      长公主沉吟半晌,对罗纱说道:“这样吧,我同你一起去。”
      她当年同穆青涯一同去过几次,同那些人更熟识一些,而且她是长辈,说起话来也更有分量一些。
      对于她的提议,穆青巍也很赞同,事情便这样定了下来。
      商议好动身的时间,三人这才出了屋子。刚走出院子,就见冯氏在不远处的树下静静立着,似是在研究那树上斑驳的纹路一般,神色很是专注。
      听到长公主和穆青巍的交谈声,冯氏身形顿了下,侧过身来。待看到穆青巍的身影,她慢慢扬起了嘴角,面带欣喜地行了过来。
      穆青巍自看到冯氏后,视线便一直落在了她的身上。待到冯氏走得近了,他大跨几步迎了过去,轻轻拂去冯氏肩上的落叶,盯着她片刻,喟叹道:“苦了你了。”
      冯氏本是满面高兴,听了他这话,突地就红了眼眶。
      长公主见状,不动声色地带着罗纱转回了院子,很显然,她是特意留下穆青巍和冯氏两人单独说会儿话。
      罗纱跟在长公主身后行了片刻后,停下脚步,微微回首看向那夫妻二人。
      两人显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丝毫没在意其他。
      一向爽朗的冯氏此时面颊微微泛着红,仰首笑着同穆青巍说着什么。
      穆青巍认真听着,眼中带着罗纱从未在他眼中看到的柔和、怜惜。
      匆匆看了两眼,罗纱忙回过身子,快步跟上长公主的步子,心中却是觉得心酸不已。
      听穆景安说,当年刚刚成亲的时候,冯氏是怀过身孕的。只是不知为何,过了没多久竟然小产了。
      长公主大怒,将冯氏院子里的人全部责罚了一遍,又全部都换掉。
      也是那时候,长公主唯一一次责罚了云姨娘。
      云姨娘哭着问长公主为什么这样待她,长公主一个字儿也未丢给她,只冷冷地看人将她打了板子,而后不耐烦地挥挥手,命人将云姨娘抬回她屋中……
      不知是不是因为头胎没保住而伤了身子,两年后冯氏又有过一次身孕,虽然极其小心,可依然滑了胎。
      此后长公主特意让聂先生在府里待了一整年,为的就是调养冯氏的身体。
      可小产对身体影响极大,穆青巍却说什么也不肯再让冯氏有孕,生怕她再次犯险,加上他常年在外,慢慢拖着,这事儿就也耽搁了下来。
      穆景安说起时很是感叹。
      罗纱记得他当时还说过,若是往后日子安稳了,可不再让二叔在外面奔波了,让他回家来,好好陪陪二婶,再好好养几个孩子……
      罗纱想到穆景安当时说起这话时那心酸的语气就鼻子发酸。
      穆家的人各个重情义,可各个都有自己的苦处。
      这样好的一家人,怎的就如此不顺心?
      偏偏外人还只当穆家风光无限,没有人能想到其中的痛苦!
      穆青涯和长公主的无奈,穆景安的,穆青巍的,冯氏的……
      罗纱默默走着,心中涌起一股**辣的感觉,传遍她的四肢百骸。
      凭什么好人不得好报?
      穆家人不该是这个样子!穆家也不该是如此情形!
      她不愿看着穆家的人继续承受这些个痛苦!
      心中澎湃不已,罗纱感觉自己刻意压抑了许久的愤怒就要喷薄而出了。她忙握紧了拳,努力压抑住自己的情绪,却,暗下决心。
      需要她做的事情,她必定竭尽全力,做到最好;她自己的命,她要努力看好,不能让他们再为了她,多分心多劳累。
      无论穆家人要做什么,她都会毫无保留地去支持。
      穆家绝不会失败,也绝不容许失败!
      第二天一早,红倚红绣便出了门。
      长公主身边和罗纱身边跟过来伺候的人,基本上都是来自北地,可是认得去往紫环她们父母那院子路的却基本没有。
      好在罗纱手中有穆景安以前特意给她画的一张图。可图虽然有了,能不能寻到地方,罗纱还真的没太大把握。
      距离自己上次来这儿没多久,罗纱便问红倚红绣可还记得路,见两人沉默不语,她就拿出图来,问如果拿着图再加上记忆去寻路,有没有五成以上的把握。
      看到红绣迟疑着点了头,她便吩咐两人先行过去探路,再回来接她们。
      “这次没有景安跟着,还是提早去探探路的好,万一一起去了后寻不到路,着实麻烦。而且她们姐妹俩精通医理毒物,在路上若是碰到点意外之事,也好解决。”
      对于让姐妹俩做的这事,罗纱向长公主如此解释道。
      这次的出行长公主交给她全权处理,长公主只准备在到了北地后再出手帮她解决事端,其他一概事情全是罗纱自己做主。
      长公主见她如此处理,并未多说什么,使得罗纱很是提心吊胆了一番,生怕自己做得不对。
      谁知那晚冯氏偷偷告诉她,长公主下午和她闲聊时提到了罗纱,赞赏有加。
      只是当面对着罗纱时,长公主依然是原先怎样便依然怎样,半点改变都没有,这让罗纱有点小小的沮丧。
      可她这点子小心思哪里瞒得过长公主?第二天长公主嗤笑了她一番后就也赞了赞她,罗纱很是高兴。
      长公主看着她高兴,也绷不住笑了。
      见长公主终于又笑了,罗纱暗暗松了口气。
      穆青涯和穆景安没有消息,最担忧的人,应当是长公主吧!
      上次去那林中院子时是坐的马车,而且当时罗纱病刚好不久不能行太快,故而耽搁了些时候,此次红倚红绣快马加鞭,一去一回本该两日两夜就回来了的,却耗费了三日三夜方才赶回,想来是绕了些路费了些功夫。
      知晓她们已经找到了地方后,罗纱忙让二人去休息,她则吩咐人将准备好的马车和东西一一查检好,准备第二日一早就出发。
      长公主顾及冯氏身子不是太好,虽然口中说的是让她在家中好好照顾两个孩子,可私下里却将穆景霖和叶颂青叫到了房里,很是严厉地叮嘱了二人许久,绝不容许他们在家中捣乱,扰了冯氏休息。
      好在沈秋意也在,长公主便让叶颂青他俩这些日子不准出门,只留在家中跟着沈先生学功课。
      两个少年本就都是听话的孩子,自然是一一应了下来。
      第二日一早,就到了出发的时候。

    ☆、120用法

      事情进行得比罗纱想象中还要顺利,因为她们刚到进了那片林子不久,就遇到了紫艾的父亲。
      他赶了辆小车,里面放着衣物和食物,显然是专程等在这里的,而且看上去等了好些时候了。
      “她们两人来的时候也不说什么事情,只说夫人吩咐了来探路。我们怕孩子们找错了路耽搁了事情,就来这里等等了。”听罗纱问起,汉子如此解释道。
      如今天已经冷了,这里自然更冷。罗纱忙让红倚拿出一坛子烈酒,给了汉子。
      他也不客气,嘿笑着谢过罗纱后,一饮而尽。大家便出发往他们院子赶去。
      在院中歇息了一晚上养足了精神,翌日,天刚刚泛起一点点的白,众人便出发了。
      这次过去,比上回来还要冷上许多。
      一路上没了穆景安在一旁护着,罗纱虽然有戴着厚帽子的大氅裹着,也依然感觉寒冷无比。
      望着那仿若无边无际的白,感受着彻骨的寒意,她思念穆景安的心情越发强烈起来。
      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同上次一样,依然是天擦黑了。
      红绣问罗纱是先住下还是先见主事者,罗纱见长公主丝毫没有做决定的打算,便想了想说道:“先住下吧,有什么事情,明日里再说。”
      就像是赶路前需要养好精神一般,见那些人之前,她也想先将状态调整好,毕竟赶了许久的路,精神着实不佳。
      思及此,她越发佩服穆景安。
      她现在刚到就感觉疲乏了,可上次穆景安却是坚持着见了这边的人后才歇息的。
      虽然累得狠了,可她躺了床上后,却怎么也睡不着,总想着明日的事情该怎么说、该怎么做才好。
      心里有事放不下,脑子很清醒,偏偏身子极其乏了,这样相互冲突之下,罗纱过了许久才睡着,却也睡不安稳,只翻来覆去地做着梦,一会儿梦到小时候,一会儿梦到了长大后。
      只是这些梦却有一个特点,那就是都有穆景安的身影。
      第二日红绣一大早按照吩咐叫她起来时,罗纱本正在梦中和穆景安对饮畅谈,猛地回到现实中,她望着屋子,怎么看,都看不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她突然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仿若失了半边的魂魄一般。定了定神后,她忙让红倚准备了偏凉的水端来。
      用凉水净过面后,罗纱感觉清醒了许多。待到收拾停当,便让人去唤了各处管事的人。
      集合的地点依然是那间大屋子。
      上次来时,就是在这间屋子里,她同穆景安和众人一起吃鹿肉,看众人嬉闹,也是在这里,听说了穆青涯失踪的消息。
      那时候来到这儿的就是各处主事的人,如今再请来,基本上也还是那些人。只是大家的目的各不相同了,心境也同上次不一样了。
      看到罗纱和长公主,就有人问道:“公子呢?怎的没来?”紧接着又有人问道:“国公爷呢?可曾找到了?”
      语气中的急切与担忧极其明显。
      其实前一日在罗纱她们到了时,大家就听说了只有罗纱和长公主来了,只是她们当时歇下了,大家就没有将心中疑问问出口,只将心中的担忧压抑了一夜。
      此时好不容易见了面,他们自然就问出了口。
      罗纱便说道:“景安上次离开后便去了南地寻找父亲。”
      关于他们二人之事,她言尽于此,但,只有这句话,却也足够让人听懂其中意思了。
      穆景安不在,去了南地,穆青涯有没有找到,她也不知道。
      众人便开始骚动起来,人群中浮起一种不安的情绪。
      罗纱见状,暗暗叹息。
      那两人是众人心中的精神支柱,如今他们齐齐不在又没有音讯,大家难免会如此。
      只是若让这种不安弥漫下去,对于后面的安排,着实不利。
      她缓缓坐到椅子上,定了定神,扬声问道:“大家这样紧张……”她环视众人,眸色清冷,“到底是为何呢?”
      “我们不过是有些担心罢了。”
      “担心?担心什么!有什么可担心的!”
      她凝视着开口之人,掷地有声地说道:“我就不担心!因为我相信,景安定然会寻到父亲,父亲也定然会平安归来!既然坚信,又何须担心!”
      她眼神坚定语气不容置疑,方才说话之人张了张口似是还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别过脸去,闭口不言了。
      还有人想要说话,罗纱不待其他人开口,放缓了声音柔和了表情,说道:“大家且放心,景安和父亲定会安然无恙。我们今日来,不是因为他们遇到了什么难题而来,而是有事情想要拜托大家。”
      此时的她虽然话锋一转,但神情恳切语气和缓,大家就都截住了话头,静静看她,想着她会有什么事情要说。
      罗纱顿了顿,就将让大家扮作突厥战俘进京的事情说了。
      这个消息宛若惊雷在众人之中炸了开来。
      他们面色各异,有沉默着思索的,也有在那边小声嘀咕着的,还有些上前几步想要同罗纱理论的。
      罗纱理解他们的想法。
      假扮成突厥战俘,他们乍听之后不见得能立即接受。
      其实最最关键的一点还是,这事儿不是穆景安他们提出来的。
      “这件事是景安安排的。”她环视了下众人的表情,又道:“虽说如今他人不在这里,可此事他先前已经计划好了,到时二叔大战得胜去往京城后,就算无法联系上,他必能也能听到这个消息。”
      这时一位老者行上前来,朝罗纱抱了抱拳,问道:“夫人说这是公子的意思,不知夫人可有凭证,证明公子确实做过这样的安排呢?”
      罗纱抿了抿唇,平淡地答道:“没有。”
      确实没有。
      当初穆景安也没想到他会不在这里,只是跟穆青巍提起这件事情而已,连个手书都没留下,何来的凭证?
      众人本就因了穆青涯和穆景安都不在而有些浮躁,如今听到罗纱回答的这两个字,更是如此。
      有个身材消瘦之人大声问道:“既然没有凭证,那夫人——”
      “凭证?要什么凭证?”这时一旁的长公主终于缓缓开了口,“别的不说,单就她是景安之妻,还不、够、吗?”
      她刚开始调子慢慢的,到了最后,突地凌厉起来。众人怔了下,蓦地静了下来。
      “景安如今是家主,她,便是你们的主母!”
      长公主话音刚落,又有人开了口。只是他刚说了几个字就突然止住了话头,惊愕地看着罗纱拿出的东西。
      “虽说没有凭证,可我有信物。”
      罗纱拿着穆景安给她的坠子,见众人一下子瞪大了眼盯着自己,松了口气,一字字铿锵说道:“景安信得过我,将东西给了我做信物,为的就是防着有一天没他陪着时我来到这里,而你们不肯信我的话。如今东西在我手中,他都信了我,你们却还怀疑我?”
      长公主听了她的话,轻飘飘看了她一眼。
      她自然知道这东西罗纱是怎么得来的、何时得来的。现在罗纱这样说,摆明了是在说谎。但——
      长公主微微笑了。
      这谎说得倒也不错。
      罗纱自是感受到了长公主的那一眼,登时冷汗就流下来了。
      长公主的眼神总是好似能看透人心一般,在她面前说谎,罗纱颇有些忐忑。
      可如今这种情形,她只能这样硬着头皮上了。
      东西一亮出来,有须发皆白的老者行了过来,对罗纱揖了一礼,问道:“夫人可否将东西给小老儿看一看?”
      罗纱自是取了给他。
      老者却也不接过东西,只让罗纱将手摊开将东西放在掌心,老者只这样看了几眼,就微微颔首,说道:“是它没错。”
      他这定论一下,屋内人是彻底地静下来了。
      看到众人齐齐变缓的脸色,罗纱这才真的放下了心。
      望着他们转为恭敬的神色,她将东西收进怀中,心中颇为感慨。
      幸好她赌对了。
      她昨夜时就在担心,家主信物本不该在她身上,必须是穆家人身上,她生怕自己拿出了这样东西后,他们依然不肯听从。
      于是她决定赌一把。赌的不是别的,而是“信任”。
      她拿出家主信物来,她却不是家主,用那东西所代表的身份来压制他们,这些人不见得服从。
      但她如果说,穆景安信任她故而给了她这个来当做信物,众人或许会因了穆景安对她的这份信任,而也来相信她。
      如今看来,自己的想法当真是正确的。
      这些人当真是对穆家极其衷心的。
      如今大家这样待她,不是因为她是穆景安之妻,也不是因为她拿出了信物,而是因为穆景安信任她,故而他们也信任她。
      他们的这份心,她敬佩。
      那位老者又行上前来,问罗纱道:“夫人准备如何行事?我们也好尽快做安排。”
      罗纱将同穆青巍和长公主商议好的安排同他们说了,众人恭敬听着,一言不发,直到罗纱话音落了,方才领命准备离去。
      罗纱迟疑了下,却又将他们唤住了。
      “我还需要几个人。”她如此说道。

    ☆、121安排.意外

      “我想要几个善于隐藏在暗处的高手。”罗纱说完后,想了想又加了句:“像是阿隐这般的。”
      这时有位身材干瘦的中年人上前两步,问道:“夫人需要几人?”
      待罗纱报了个数字后,他又问了罗纱其他的要求后,便退下了,并未问她要了人来是准备做什么的。
      其实罗纱是想要些好手来保证至亲的安全。如今一起住在北边的几位亲人,无论哪一个,都不能出丝毫的岔子。
      景安曾经和她说过,这边有专门培训隐卫的地方,上次本还说要带她去那儿看看有没有合拍的,结果因了穆青涯的失踪他们急急离开,那事儿就也搁下了。
      如今将有大事发生,她便想到了当时穆景安所说的话。由隐卫来保护大家,想来穆景安他们就可以没有后顾之忧了。
      屋子里的其他人离去后,长公主和罗纱就也准备离开。
      临出门前,长公主回首看了罗纱一眼。
      罗纱会意,忙紧走几步跟了上去。
      “为何你多要了两人?你还准备保护谁?”
      长公主这样问,显然是明白了罗纱要这些隐卫的目的,只是她怎么算,罗纱要的人都比她算的要多出来两人。
      罗纱压低声音,用只有长公主能听到的音量说道:“某个皇子。”
      长公主猛地侧过头看她,罗纱正低着头落后长公主小半步走着,未发现,直到脚步没及时收回差点撞到了长公主,她才发现长公主已经停了步子在看向她。
      “你知道是哪个吗?”
      罗纱不明白长公主为何这样问,怔了怔说道:“当然不知道。”见长公主依然在看着自己,她默了下又道:“或许,是十一皇子吧……”
      见长公主还是盯着她不说话,罗纱无奈,努力琢磨了下长公主想知道的是什么,解释道:“我当真不知道,只是觉得景安他们现在不在这里,万一到时候情况紧急了需要拨人去保护被选中的皇子的话,人手不够会很麻烦。索性现在未雨绸缪,事先安排好人,到时候景安他们需要的时候不至于再伤神从其他地方拨人过去。”
      长公主这才缓缓回过身往前行去。
      罗纱大大吁了口气,紧走两步跟上她。
      “你这样不好。”长公主突然说道。
      “啊?”罗纱以为自己这样安排不好,正要说去通知那人改变安排,就听长公主说道:“你身子看似痊愈了,实则还需好好调理。你这样多思多虑,有碍于身子恢复。”
      罗纱这才明白长公主方才那句话的用意,不由得脚步微滞,认真答了声是。
      外面已经有人准备好了狗儿拉着的小车,带她们两人前往各处。
      上次罗纱同穆景安来时,按照穆景安的意思是准备各处都走一走,让罗纱感受下各处授业和学习时的气氛与方式,故而打算带着罗纱好好逛一逛,去往各处时都好好观摩一番。
      但这次却不同了。
      罗纱和长公主是去同各处的主事者商量各处具体带多少人以及其他一些细节的。
      需要罗纱出面是因为她是信物的持有者,有决定权,而罗纱对于这里的情形远不如往年来过不少次的长公主熟悉,并且长公主对于穆青巍所说的情势更为了解,故而真正和他们商议事情,还得长公主出马。
      可长公主对这边也不像穆青涯和穆景安那样熟悉,很多细节她也要同他们慢慢细谈,于是时间就显得很紧迫了,因此她们这次去的只是各处管理者的所在地。
      每到一处,罗纱总是先在一旁静静听着,过会儿后慢慢了解到一些具体情况后,便试探着提出自己的观点和建议,偶尔也能有几个颇为不错的。
      虽说是紧赶慢赶,可一天下来,这些地方也只跑了十之二三,其他地方,只能后面继续去了。
      七八个时辰下来,罗纱已经累得快走不动了。
      长公主却比她精神许多,看到她这副样子,笑道:“你往年在家里闷着,这可不行。往后你多跟景安四处走走,自然身子就康健许多了。”
      罗纱笑道:“过些日子跟着二叔的人一路行到京城,怎么着也能锻炼出来了。”
      谁知长公主听了她这话却是蹙了眉,“你还想跟着去吗?”
      罗纱本以为这是自热而然的事情,便问道:“信物在我手里,难道不需要我跟着去吗?”
      北地的人要跟去扮作突厥人,她以为,自己总要负责一路跟到底的。
      “这倒是……只是我不想让你去,”长公主的眉端紧拧,“这次出行,十分危险,你能不去便不要去了。”见罗纱欲言又止,她说道:“信物的事情是比较麻烦,且待我想想。”
      罗纱现在脑袋昏沉沉的,一天里装了太多新的信息,又一直来回地跑,身体疲累,故而猛然间也想不出什么对策来。
      长公主也已经乏了,两人边走边就今天的几个问题又讨论了下,便各自回屋准备歇息。
      罗纱一回去,才发现红倚红绣不在。问起屋子里的女孩儿,对方说道:“她们的母亲将她们叫走了。”
      罗纱一听是聂夫人将姐妹俩叫走了,就也没太在意。
      上次她们从这里离开后,聂夫人跟在她身边照顾了她些时日。可后来收到消息说是叶家出了事,罗纱便立即离开了北疆,聂夫人那时并没有跟着她走,故而她们母女三人也着实有些时候没见面了,如今得以见面,想一起多待会儿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屋中女孩儿约莫十四五岁的年纪,已经准备好了热水想要服侍罗纱就寝。
      罗纱不习惯让陌生人伺候,自顾自洗好了后就准备歇下。
      这时女孩儿端来一碗热汤,说道:“累了一天了,夫人喝碗汤暖和暖和身子再睡吧。”
      罗纱这时候已经困极了,但想着不好拂了她的好意,便接过汤碗一饮而尽。
      说来也怪,她本来处在马上就要睡着的状态了,喝了汤后,反而睡不着了。不是因为脑子清醒,而是因为身体有种说不上来的不舒服的感觉。
      全身软塌塌的,使不上一点力气,好似全身筋骨不是自己的了一般。
      头也在钝痛,闷闷的。
      她察觉不对劲,想要睁开眼,却也做不到。
      罗纱很肯定,这绝不是累极了的关系,因为和她方才的感觉完全不同。
      由于动不了,她一时间有些慌了,虽然有意识,却清醒不过来,身子也无法动弹。
      “喂,你真给她喝了?”
      这时,门被推开,有个男孩子这样问道。
      “是的哥哥。”
      答话的是个女孩子。
      罗纱觉得这声音似曾相识,努力想了半晌,直到那二人来到她床边了,她才迟钝地想起来,是方才在她屋里伺候、给了她那碗汤的女孩子。
      想到那碗汤,再联系自己如今的状况,她有些明白过来,自己或许是被人下了药了。
      这时,她听到男孩子吩咐女孩子将她背起来带走。
      女孩子明显很是迟疑,“哥哥,我们这样做不太好吧,万一公子生气……”
      “公子在哪儿还不知道呢!我可信不过这位夫人。公子现在如何我们不知道就也罢了,她是世子夫人,怎会不清楚?”
      “可国公夫人也不知道啊!再说了,夫人手里有信物。”
      “信物?那个东西公子一直带在身上,夫人是他枕边人,想要取到太容易了。我们怎能凭她一面之词就相信她的话!”
      男孩儿顿了顿,又道:“穆家的世子向来是要尚公主的,如今公子居然能为了她让皇帝松口,这位夫人,不简单。”
      女孩子没接话,男孩子急了,低吼道:“爹爹他们不明白也就罢了,你怎的也鬼迷了心窍,相信这人?她能哄了公子和国公夫人,万万不能哄了咱们去!”
      女孩子小声嘟囔道:“可上次公子带她来,就说明公子信任她了啊!”
      “上次是上次!”男孩子恨铁不成钢道:“如今公子不知下落,她手里又有家主信物。要知道,历代家主,从没有将信物给妻子的先例。公子不是那么不谨慎的人,现在她却得了那样重要的东西,谁知是不是她暗地里动了什么手脚!”
      听他这一番说辞后,女孩子静默下来,又不说话了。
      “你糊涂了!”男孩子咬着牙说道:“爹爹他们若没有疑虑,也不会背地里说起这些,然后被我们听到了!”
      他这句话果然见了效,女孩子开始帮忙背起罗纱,只是还是低声说了句:“爹爹和叔伯们最后还不是信了夫人,不然也不会听从夫人的吩咐,去安排人了。”
      男孩子急了,低声催促道:“你别管那许多了,快点吧,不然阿江他们那边也拖不了多久。还有,你想想,如果不将她送走,她要将阿哥他们弄去扮作突厥人不说,接下来说不定还要待在咱们这儿住上一段时间!这样可疑的人,多危险。爹爹他们糊涂了,我们不能糊涂!”
      罗纱这时感受到自己被女孩子背着在往外行了。
      她一直在昏沉沉听着他们的对话,身体动弹不得,心里五味杂陈。
      是她托大了。
      她以为,那样就能让北地的人相信自己。
      可是这些人与她非亲非故,不过才见过一次面而已,又怎么是几句话就能当真信了她的?
      就算是有人相信了,可也有人在怀疑!
      是她自己不够小心,怪不得别人!
      虽则她中过剧毒,体内对毒物有一些的抵抗,可时间久了后,她依然挨不住那迷药的药性,跌入黑暗,晕了过去。

    ☆、122归来,决断

      既然事情已经商议出眉目了,过些日子必然会有许多北地人要陆续出去,未免到时候又有物又有人太过于引人注意,这几天就需要将一些必备之物预先运送出去。
      主事者觉得此事并不太难,就将此事交给了一些自告奋勇的少年人,想着刚好可以锻炼他们一下。
      入夜,守城人看到这几个少年带着狗儿将要出行,还带着几口箱子,奇道:“你们这是怎的?要在晚上走吗?”
      北地风大,晚上尤其冷,基本上不会在这个时候出行。
      为首的少年拍拍车子,嬉笑着说道:“咱们这也是为了不耽误事儿,万一明日里商议好了要往外走人呢?那时再开始运东西,车子和狗儿也不够不是。”
      守城人觉得粗粗一听好似很有道理,仔细一想又觉得哪儿不太对。正要细问,少年们已经朝着城门外行去了。
      望着他们的身影,守城人正感叹着年少就是好,那么冷的天也挨得住冻,抬眼一看,就见远处一个车子正朝了这边驶来,驾车之人的身影和动作很是眼熟。
      少年们刚“咦”了声,守城人突然认出来人,“啊”了声后急急朝着那边奔了过去。
      “是公子!公子来了!”
      他这话一喊出口,少年们的脸色刷地下白了,只是掩在厚厚的帽子后面,在黑夜中根本看不出。
      穆景安下了车子,见到守城人后,头一句话便是“听说母亲和罗纱来了这儿?”
      “是啊!累了一天,都已经歇下了。”守城人牵过狗儿,与穆景安并行着往前慢慢走去。
      想到等会儿便能与罗纱重聚,穆景安的面上多了几分柔和。
      前些日子他们在南地收到了叶之南故去和穆青巍与突厥人开战的两个消息后,穆青涯便接手了南地的事宜,让穆景安回来北地看看。
      当初让人假扮罗纱她们的事情便是穆景安安排的,虽然这些日子为了妥当起见他并未安排两地间讯息来往,但也知道罗纱这时应当是身在北疆,加之当初同穆青巍商议好的对策,故而穆景安并未在箐州停留,直奔北疆而来。
      他是在某天黄昏时到了罗纱她们在北疆的住处的。
      当时他刚进大门就碰到了叶颂青,叶颂青告诉他长公主同罗纱为了要事出门去了,前一日清早刚走,而且要离开一小段时间。
      听了这些话穆景安便知道,母亲和妻子这是去了穆家人所在的北地,便丝毫不停留,转身就出了大门直奔这边而来。
      他方才快要到时算了算,自己应当只比罗纱她们晚了一日到达而已。
      饶是他身体强健,可从南地开始一路奔波,紧赶慢赶了这些时日,到底也是累了。只是想到能见到罗纱,他才拼了一股子气劲儿片刻都未停歇,一直到了这里。
      想到娇妻,他柔和了眉眼,带了笑意,一转眼就看到了那几位少年人。
      少年们忙向他行礼。
      看到他们身旁的车子和狗儿,穆景安笑问:“你们这是要出去呢,还是刚回来?”
      “其实我们……”其中的唯一一个女孩开口欲言仿若有话要说,被她哥哥用胳膊捣了下后,她嗫喏了半晌最终闭了口。
      穆景安微微蹙眉。
      女孩儿的哥哥忙上前说道:“我们这是刚回来呢。嗯,刚回来。”说着他不顾守门人的讶异眼神,朝着其他几人使了个眼色后,就要使唤狗儿折返回去。
      穆景安瞧着他们车子原本朝着的方向,又看着他们试图转回弯去,突然出口将他们唤住,说道:“慢着。”
      几人的身子就僵了僵。
      穆景安直直的盯着为首的少年问道:“阿良,你说,你们这是准备出去呢,还是刚回来?”
      阿良便是女孩子的哥哥。
      他踌躇了下,硬是一口咬定道:“刚回来。”
      穆景安扬眉看他,他在穆景安犀利的眼神下,最终支撑不住,垂下了头。
      穆景安却也不再开口问。
      他绕着几个箱子两圈,每个箱子都用手指轻轻叩了叩,到了第二圈结束时,他退了两步回到方才叩过的一口箱子边,眼神如刀地扫视了几个少年,看着几人先是紧张而后转为惧怕的神色,他眸色倏地冷到极致,伸出右掌拍向箱子。
      木箱顿时碎裂开来。
      穆景安怎么也没想到里面会是这番情形。
      望向里面蜷着的熟悉身影,他先是惊疑而后震怒,一脚踹向阿良将少年踢飞了几丈远,抱起罗纱头也不回地朝里大步行去。
      “将他们几个给我绑了送到责罚堂!还有,你也一起过来!”
      守城人听到他远远丢下的这两句话,忙扬声应下。
      一个时辰后,各处的主事者都被唤到了责罚堂的正屋,旁边的两间屋子也挤满了人,基本上各处的先生和教头们也都到全了。
      大家基本上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知道穆景安回来了有事要召集大家说。
      初时众人都很高兴,因为穆景安回来了。只是在听说穆景安说的聚集之处在责罚堂后,很多人就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那地方轻易不开,除非是有做极大错事需要惩治某人的时候,方才会让大伙儿聚集在那里,大部分时候也只是需要主事的人去而已。
      怎的穆景安如今一回来就要大家去责罚堂,而且还让所有的教授之人都去?
      人们一进到堂内,最先看到的就是跪在中央的阿良、阿江他们几个少年,而且阿良的嘴角还沾着干涸了的未擦干净的血迹。
      自己一双儿女都在此内……阿良的父亲看到此情此景后,隐隐想到了什么,却又有些不太真切,只得将满腹狐疑压入心中,同其他人一起去了旁边静静候着。
      待到人来的差不多了,就有离门口较近的人轻声呼道:“公子来了!”
      穆景安的身影一出现在门内,大家就不由得骚动起来,上前问他此行可顺利。
      看到穆景安疲惫的神色后,有人就开始怀疑起来。
      这些少年到底犯了怎样的错误,使得穆景安都未休息一下,直接就赶了过来?
      听说方才穆景安是抱了罗纱回了屋子的,而且还很愤怒的样子……
      难不成这些少年被罚,与罗纱有关系?
      稍微听到点消息的人便有些惊疑不定,不知道少年们到底做了什么,也不知罗纱到底发生了什么,使得穆景安如此。
      穆景安只稍稍同大家寒暄了几句就行出人群,示意大家安静。
      想到方才罗纱苍白的脸色,他的脸色沉了沉,踱步到前面,指了地上跪着的少年们,声音冷凝地问道:“你们可知他们做了什么?”
      环顾众人,见大家都已经噤了声,他的视线在阿良父亲那儿稍作停留,便转为望着地上的少年们,沉着声音说道:“他们几个将罗纱迷晕了丢在箱子里准备送走!”
      他的话一出口,大部分人震惊不已,只有几位年纪最长的老者,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这时有人迟疑着问道:“公子会不会是弄错了,他们怎么会……”
      “弄错?”穆景安冷哼道:“我亲手将罗纱从箱子里救出的,你说,我有没有可能弄错!”
      “罗纱是谁?嗯?”穆景安缓声问出口后,顿了顿,猛地提高了声音,如金石碰撞般铿锵有力地说道:“她是穆家的主母!是我的妻子!是我穆景安结发的妻子!而你们——”
      他怒指地上跪着的几人,“而你们竟然能做出这种事情!谁给你们的胆子!”
      大家何曾见过他这样暴怒的样子?顿时一个个噤若寒蝉。
      少年们的头垂到了地上,阿良的妹妹已经在低声啜泣。
      “还有你!”他转向了守城人,看着露出疑惑神情的守门人,厉声说道:“为何他们有恃无恐?因为他们不担心会露出马脚!因为就算他们这样做了,只要将罗纱藏得好,就不会被发现!”
      “为什么?因为咱们这儿像是一家人,既然是一家人,断没有怀疑自家人的道理,故而守城的人从来不会去查验运出东西时箱子里面到底里面装了什么。
      “原本这是好事,说明我们一条心。可如今呢?如今却成了疏漏,成了掩护自己所做错事的捷径!”
      穆景安一番话说完,屋子里的人终于按捺不住,开始小声议论起来。只是被穆景安眼风一扫,立时全都噤了声。
      老者们捻须听着,微微颔首。
      “穆家人向来只听命于家主,这是穆家传统,你们一直认真遵守着,这很好。
      “可是罗纱拿着家主信物、又是我的妻子,如今她只是转达了我的命令,让你们来依着这件事情的进展来提前做些安排。她并未干涉过多,你们就已经这样对她了,就因为‘她不是穆家家主’这个借口。
      “那倘若我没有赶回来,等到你们扮作了突厥人跟着二叔出发了,是不是二叔在路上吩咐你们依着形势做上几件事情,你们也能凭着自己‘只听家主命令’这条‘信念’,而置大局于不顾?!”
      他看似只是在指责几个少年人,但明显意有所指,是说给众人一起听的,故而这些话一出口,人群便骚动起来。
      见大家都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穆景安暗暗叹了口气。
      他毕竟只是经常来一来,不是长久住在这儿。如果没有发生罗纱这件事情,他当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发现这个疏漏。
      命人将少年们和守城人拖下去打板子,待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后,他话锋一转,说道:“这也是我的疏忽。”
      “现在的情形同以往不一样了。如果大家想要堂堂正正走出去、生活在外面广阔的土地上,就断然再不能如此行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北地的事情基本上差不多了。
      后面就要介绍那啥啥事情的进展了。
      然后皇帝也要那啥啥了。
      啊!
      眼看着这是快要结局的节奏了?
      好像是没太多章节了。

    ☆、123所谓合作

      罗纱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头痛欲裂,思维有些混沌,甚至一时间,都想不起自己经历过了什么。
      她觉得有些热,动动身子,这才发现自己的腰身被人箍住了。愣了下神,她侧过脸,才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这个怀抱那样熟悉,她根本不用想,就知道是谁的。
      愣神间她已经模糊地想起来了自己昏迷前发生的事情,再闻着鼻端传来的熟悉的味道,只得自嘲地笑笑。
      当真是太思念他了,方才出现这种幻觉。
      穆景安又怎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个地方?
      八成是自己睡迷糊了吧!
      不,也可能是她依然还在昏迷后陷入的梦中,只是被她当做了现实而已!
      这样想着,虽然觉得有些热,可身子既然动不了,罗纱就也不再动弹分毫,只闭了眼准备继续睡去,想着过会儿或许能真正醒过来了。
      谁知她刚合上眼,头顶就被人蹭了蹭,耳边传来少年不满的声音。
      “你既然醒了为何不理睬我?”语气中竟还带了些许哀怨的意味。
      听着这熟悉的声音、感受到他吐字时扑过来的轻微气息,罗纱猛地睁开眼睛,愕然问道:“你怎么来了?”
      穆景安伸手试了试她的额头,答非所问地说道:“唔,不热了,那就好。”说着将罗纱往怀里使劲搂紧了,叹道:“方才我回来后才发现你有些发烧,许是在外面的时候冻着了。”
      罗纱隐约记得女孩儿要将她背出去,却记不真切,再后来的事情,她却是完全不知道了。
      问穆景安,穆景安只说是她被那些少年人带了出去刚好被他碰见了,多的却只字不提,使得罗纱还以为是她被人刚背出门去就遇到了穆景安。
      穆景安不许她多思多想,只让她靠在他怀里好好休息。
      “他们不过是用了些迷药,药性过了便没什么了。如今受了些寒,再闷一身汗出来,寒气散出来就也好了。”
      初时罗纱还不肯睡,想要问个清楚明白,谁知穆景安此时说道:“这些日子事情还很多,你若是累着了生了病,我还得分神照顾你。”
      罗纱一听这话,懊恼地低声辩驳了几句。
      方才她本来要睡的,是他说她只顾着睡不理他。如今倒好,他又反过来教育她了。
      见穆景安只低低地笑也不辩驳,罗纱就也笑了,依偎在他身上,感受着他身上传来的热度,虽然有点发汗,竟也很快就沉沉睡去了。
      第二天醒来,罗纱觉得身子爽利了许多。这时天已经大亮,穆景安早已不在房内,想来是一早就去安排相关事宜了。
      红倚红绣见罗纱醒了,忙过来服侍她起身,又很是自责了一番后,禀告罗纱说屋外有十来人在等着求见她。
      起初罗纱以为是那些管事之人需有事找她相商,就也没细问。哪知见了对方后,那些人却声称他们是昨日里那些少年的双亲,如今来代孩子赔罪了。
      罗纱只知道有兄妹两人,看到有这许多人来,还说是双亲,就有些发怔,等到人走后细问过红倚红绣,方才知道昨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想到若不是穆景安及时赶回来说不准会发生什么事情,罗纱后怕不已。但她也没表现出来,生怕穆景安又多担心她几分。
      有穆景安在,事情安排地又快又顺利。相较于之前罗纱和长公主出马的时候,效率提高了两倍不止。
      长公主和罗纱乐得清闲,拉了聂夫人,同红倚红绣一起,整日里凑做一堆研究哪些菌类更好吃,那种烹肉方式更可口。
      穆景安傍晚回来吃饭,连呼好吃,又呼过瘾,比平日里多吃了两碗饭。
      罗纱看着他瘦了些许,心疼得紧,不住地让他多吃些。
      结果一顿饭吃下来,穆景安肚子填饱了,心思就也活泛了,眼睛里的绿光蹭蹭蹭地直往外冒,把罗纱看得是汗毛直竖心惊胆战。
      长公主是何等人?一看自家儿子目不转睛盯着罗纱瞧的样子就知他在想什么,故而一用完饭就叫了聂夫人去她房里一起闲聊。
      只是她到底还是心疼罗纱的,看着罗纱那紧张万分的样子,不由有些不忍心,临走前便叮嘱穆景安悠着点。
      穆景安口里答应得好好的,等屋子里一没了旁人,扛了罗纱就往床上丢。
      虽然被褥很厚,可罗纱依然被“摔”地七荤八素晕乎乎的。等她神智清醒些的时候,两人的衣服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眼看穆景安急乎乎靠过来,罗纱忙叫“等一下还没沐浴”。
      可此时穆景安怎能听得清她在说什么?随便在她身上肆意揉捏了番便迫不及待地挺身而入。
      罗纱刚开始还抗拒一下,而后脑子里乱哄哄地根本没法去思考了。
      原以为穆景安累了一路,这样过去一次就也罢了。谁知才停歇了片刻,他又靠了过来。
      罗纱浑身酸软得不行,没辙了,只能不住地求饶。
      可穆景安憋了这许久,听到她的告饶声反而更加兴奋,不依不挠地抱了她翻来覆去地折腾。
      结果等到罗纱好不容易能捞着睡的时候,已经隐约听到鸡鸣声了……
      如此过了几日,就也到了他们离去的时候。
      其实只是安排扮作突厥人的事情倒也没花费穆景安太多时候,但他又用了些时日来告诉那些主事者应当怎么调整大家心态,务必保证这些人到时听从命令,就算是穆青涯和穆景安不在,也不会乱了大家的计划与安排。
      北地安排好的人将会陆陆续续去往穆青巍那儿,这次罗纱他们走,却是一个人都不跟着,只等穆景安和穆青巍见过一面后,商议好一些细节再给北地送过信来告知他们。
      待到一行人回到北疆的住处后,穆景安却被告知,有人去了穆青巍那儿,说是要找他,正在穆青巍那儿等着。
      说起来,这事儿倒是也巧了些。
      穆景安知道叶之南的事情后,就让替代他的人去了叶府处理事情。待到那边事情一了,替代之人就按照穆景安的吩咐去了穆青巍那里。
      穆景安多年来经常有事没事就往穆青巍的军营跑,如今“穆家在南地的村子”出了事儿,他回到定国公府反倒不如来北疆找穆青巍合理了,故而如此安排。
      说起来那替代之人应当也是差不多这个时候到了这里的,如今他到了没多久,六皇子就也到了……
      穆景安颇有些疑惑。
      他不知道六皇子找他来做什么?
      要知道,往日里六皇子最看不惯的就是他了。
      好在人被穆青巍拖住了,六皇子还没见着那替代穆景安的人。只是六皇子急得厉害,穆青巍拖不了太久,于是穆景安刚到了宅子里收到了信儿,就急匆匆赶往穆青巍的营地,连口水都未来得及喝。
      一进营地,穆青巍就引了他去六皇子处。
      “他是易了容来的,只同我说了真实身份。不知为什么,他也不同我说是什么事情,只说要见你,说有些事情,只有你才能明白。”
      在路上时候,穆青巍如此说道,又问穆景安道:“你可知是什么事情?”
      穆景安听了,越发疑惑起来,一点也摸不着头脑,便想着见了再说。
      谁知一见面,六皇子先是同他寒暄叙旧,待到二人仅有的那丁点儿感情回顾得差不多了,才忽地愤慨地说道:“他对你们穆家所做的事情,我是知道一些的。就凭他对你们所做的这些事情,你也断不能忍下这口气!”
      穆景安听了后,有些明白过来。
      原来六皇子发现对付不了那人,就来找他做帮手了。
      只是六皇子只字不提他自己受到的伤害,只说了穆家收到的伤害,怂恿穆景安动手……
      思及此,穆景安就笑了。
      或许这位表兄是觉得依着自己那张扬的性子,定然会沉不住气,稍稍一挑拨,便会听了他的话吧!
      可是……
      穆景安打量了下有些焦躁的六皇子,微微蹙眉。
      他如今怎的成了这副样子?
      这般沉不住气!
      穆景安不紧不慢地坐到椅子上,挑眉看着六皇子,半晌后,缓缓开口,问道:“如今你肯定知晓了那件事情……舅舅可知你已经知道了?”
      他说的“那件事情”,却是说,六皇子生母为那人所杀之事。
      六皇子望着穆景安那仿若看透他所有心思的眼神,心中一凛,顿时明白穆景安所指是什么。他猛然觉得这表弟与自己记忆里略有不同了,暗暗惊了下,问道:“你是如何知晓的?”
      穆景安淡笑道:“我自有我的法子。”
      六皇子抿了唇,片刻后说道:“还未。他只觉得我最近总和他对着干是因为他偏心于五哥罢了,并未想到其他。”
      “前些日子他还将我召去,说是他心里面还是更偏向我一些,故而我偶尔闹闹就也罢了,不要总和他对着干,”六皇子顿了下,又道:“他说他的忍耐力有限。”
      “那就好,”穆景安嘴角扬起一丝笑意,“六表兄如今该是同舅舅好生打好关系才好,他越是不提防你,你才越是好下手不是?”
      “你的意思是说……”
      “表兄一直是明白人,怎的如今到了自己身上反倒是糊涂了。”
      穆景安嘴角带笑,眸中神色却是越发冷然地说道:“他能在做出那种事情后多年来还对你‘照顾有加’,而你仅仅是得知了这件事情后就乱了阵脚,单就这点看来,表兄的做法已经落在了他的后面。”
      “你的意思我明白,你又不是不知道,平日里我也不是急躁的性子!”
      六皇子腾地下站起身,在屋里烦躁地来回踱着步子,说道:“可明白是一回事,做起来又是一回事!”
      他顿住步子,眼神幽远地望向窗外,似是在思念着什么,缓缓说道:“她去得那样早,我这些年来,时时刻刻都在想念她……”
      他突地话锋一转,恨然道:“他做过那样的事情后,竟然还能在我想念她的时候作出一副慈父的样子来宽慰。那样虚伪的人,让我怎么对他笑得出来!那种刻骨的恨,让我怎能憋得住咽得下!”
      他这一番话说完,穆景安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再不多说一个字,起身就要朝屋外行去。
      六皇子怔了下,忙横手拦住了他,问道:“你这是作甚?”
      看着穆景安的神色,六皇子冷哼道:“原以为你是个有血性的,定然会做出些有胆识的事情来。如今看来,却也是我看走了眼!”
      穆景安停住步子,偏过头看着他,嗤了声。
      拨开六皇子的手臂,穆景安负手而立,语气缓慢地说道:“旁的我不多说了,我只告诉你,无论想做成什么事情,都必须耐得住性子,必须压得住心里头的那口气。不然只凭着一股子意气行事,那是什么都做不成的。”
      六皇子听了后有些微地恼了。
      他本是知晓一些皇帝对罗纱和穆家做下的事情的,故而此番前来想要寻穆景安共同谋划些事情,因他知道穆青巍手里的兵有多么强悍,而穆青巍无子,最疼爱的人是穆景安。
      谁知他说了不过几句话,反被穆景安这个毛头小儿给教训了一番。
      他本以为穆景安性子不沉稳,比起穆青巍他们更好说话一些。谁知道今日一见,却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六皇子努力压制住火气,同穆景安又好生说了一番。可穆景安油盐不进,只一味劝说他。
      一个多时辰后,六皇子见事情没有转圜余地了,也到底是压不下心里头的那口气,哼了哼后拂袖而去,连穆景安扬声挽留他用过晚饭再走的建议都不理会。
      只是临出门时,他觉得自己还是得提点穆景安一番,便转回身子抛下了一句话。
      “别看父皇疼爱你,那也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谁知就将你惯得成了这副样子,简直是不识好歹,分不清何人对你是真心,何人对你是假意!”
      穆景安望着他怒然离去的背影,微眯着眼,微微扬了下唇角。
      不识好歹?
      分不清真心假意?
      难道六皇子的意思是,他待穆家是“一片真心”了?
      穆景安弹弹衣袖,眼中总算是浮起了一丝笑意。
      方才六皇子的那句话,原封不动地搁在他自己身上,倒才是真正的合适了。
      说起来,也难怪那人最“疼爱”六皇子,待他与别个不同。
      这两人的想法在某些方面倒很是相像的,只是性子略有些不同罢了。
      不过……
      想到方才六皇子离去时迟疑的眼神,穆景安又极轻地嗤了声。
      他应当是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的,只是嘴上不肯承认罢了。况且,会不会照做,就看他自己的选择了。
      倘若照做了的话……
      或许也勉强能算作是芝麻大的一点点助力吧

    ☆、124朋友

      刚从军营送走六皇子没几天,穆景安就在宅子里迎来了第二个远方来客。
      说起来这位客人来的方式和六皇子还是有很大不同的。
      六皇子是不请自来,这位是请了不愿来;六皇子是大摇大摆去到了军营,这位是被穆景安手下一个手刀砍晕了拖过来……
      罗纱望望躺在客房床上昏迷不醒的十一皇子,再看看穆景安。
      穆景安一脸无辜地回望了她一眼,转而面无表情地看向旁边的阿三。
      阿三干笑几声后,说道:“这位小爷不愿意来,我劝不了他,只能如此了。”
      罗纱问道:“他不愿意来?为何?”她瞅了眼穆景安,问道:“你没同他说是景安请他过来的吗?”
      说起这个,阿三就满腹忧愁。
      “说了!怎么没说!可当时十一殿下游兴正浓,说是第二天还要爬山第三日还得游湖,没时间来这冰天雪地的鬼地方,还让我给公子爷带话,说,如果公子在二爷的军营里玩得不开心,就去寻他,他管吃管住保证公子在他那儿过得逍遥。”
      “于是……就这样把人带来了?”罗纱奇道。
      “那哪儿能啊!”阿三正说得起兴,想也没想顺口道:“还不是因为殿下当时说,保管公子到了那儿高兴得能连夫人都想不起来了,我瞧着殿下说得声音太大阿四又正走过去,生怕殿下再说下去就被阿四那个大嘴巴给听了去,再说时间也来不及了,于是就……”
      阿三刚做了个劈手刀的姿势,就见穆景安一个眼刀子飞了过去。阿三一个激灵,话说到一半就卡到了那儿。
      罗纱看看旁边立着的一向沉稳冷静不爱说话的阿四,朝着阿三重重叹了口气。
      阿三尴尬地嘿笑着去看穆景安,穆景安却是蹙了眉,片刻后问道:“他当时可是有些醉了?”
      阿三刚要开口,被阿四扫了一眼,顿时闭口不言了。
      “是。”阿四回答穆景安道。
      “那你们可探听出他是为何会去那里游玩的?”
      阿四沉吟了下,答道:“听说那位当众责骂过十一殿下,说他顽劣成性不思进取,又说他整日里不务正业这样下去难成气候。殿下后来便说要把这罪名坐实了它,故而……”他顿了顿又道:“在路上的时候,殿下每次醒来都嚷嚷着要回去玩,我们劝不了打不得,只能给他下了些药。”
      阿三在一旁不死心地加了句道:“比起次次用手刀来,我觉得还是迷药对身体损伤更小一些。”
      穆景安横了他一眼,见阿三终于噤了声,穆景安又看了眼静静“睡”着的十一皇子,几不可闻地叹息了下,朝罗纱说了句“我们走吧”,再吩咐了阿三阿四好好照顾他后,当先出了屋子。
      十一皇子到了傍晚方才醒来。
      当时一家人正在用膳,穆景安一收到消息丢下筷子就去看他。
      在路上的时候,他还在担心十一皇子会不会又像在路上那样不高兴待在这儿,故而走得很急。谁知到了屋外,才发现阿三他们正立在门外,而屋里静悄悄的,没有什么声音传来。
      示意二人不必跟进去,穆景安独自进到里面,却发现,十一皇子正安静地站在床边,眼神空濛地望向夜空,面上无悲无喜。
      穆景安去了许久都未回来,罗纱有些担心,却也不显出来,只一遍遍不动声色地看向门外。红倚姐妹俩催促了好几次让她歇下,她也不肯。
      她隐隐有种感觉,穆景安这次去见十一皇子,定然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同他商议。至于那件事是什么……
      她心里头其实是明白的。
      想到那件事,罗纱就有些坐立不安,觉得不等到一个结果,自己怎么也睡不安稳,便拿了本书细细翻看。
      约莫到了丑时,屋外方才响起了脚步声。
      罗纱忙起身相迎,就见穆景安神色沉沉地行了进来。
      唤红倚将温水端过来,屏退了伺候的人,罗纱亲自湿了帕子拧干后给他擦脸,问道:“事情怎么样了?”
      这时她才发现穆景安脸上有一处青肿,心中了然,便将原本就轻的力道又放柔了几分,生怕碰疼了他。
      “他开始时不肯,还将我骂了一通。”穆景安闷闷地说道。
      罗纱给他擦脸的手就顿了顿。
      穆景安心情不太好,索性抽出她手里的帕子丢回盆里。
      他握了她的手,牵着走到椅子边上挨着坐了,方才说道:“他说他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远不如五皇子能干,赶着我去找五皇子。”
      “那你……”罗纱看了看穆景安的神色,虽然面色不虞,却并不像是事情未成的懊恼样子,更像是跟十一皇子吵了一架心情不好而已,便问道:“那你们就打起来了?”
      穆景安咬了牙说道:“火就火在这里。明明是我功夫更好,却是他将我给打了。”
      看他这副样子,罗纱绷不住笑了。
      穆景安的身手她是知道的。十一皇子打他,怕是连蹭到他汗毛的机会都没有。
      如今看穆景安这样硬生生接了他一拳,恐怕是刻意为之,想来穆景安是觉得自己要求十一皇子所做之事太过于为难他了。
      那人再不好,也是他的父亲。
      穆景安这样同他商议,摆明了是要他同自己父亲对着干了。
      罗纱想通了这些,心情不由得也低沉了下来,问道:“那你可曾劝动了他?”
      “还不可知。”
      听穆景安这样说,罗纱不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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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笑笑天涯 未点靓 发表于 2013-9-18 07:23:04 |只看该作者
    111帮忙

      罗纱在穆景安走后的第四日方才见到了穆青巍。

        听人来禀说是二老爷来了时,她正在做着绣活儿。

        听闻穆青巍来了,她还对着墨绿丝线绣成的几支竹愣了愣会儿才反应过来,忙搁下东西,收拾停当出了屋子。

        这些天她闲得无事,就又重新拿起了针线来绣东西。说起来,自她绣完嫁妆后,已经许久没有动过这类物什了。只是如今她心中装的事情太多,心情太过于烦乱,因此需要些东西来分散下精力。

        做绣活这种需要耐心和细致的活计刚好,因为需要全神贯注凝神静气,不然绣出来的东西必然歪扭七八没法看。如此一来,她不得不将全副心思放在上面,便也能暂时忘却心中的烦忧。

        出了卧房去到厅里,还没进屋,她就望见屋中那个负手而立的身影,脚步不由得就顿了下。

        她本以为穆青巍少时入伍现在又是将军,必然看上去就是威猛至极的人,最起码,也是虎背熊腰身板壮硕之人,谁知见了面,才知道事实总是出人意料的。

        她望着面前那一身青衫身姿俊朗的人时,还以为看到了第二个穆青涯,只是面前之人更年轻一些,面上又带着明朗的笑容。

        此人明显不像将军,更像是邻家教书的先生。

        见穆青巍朝了自己看过来,罗纱立即回了神,忙上前请安。

        “果然是个漂亮的女娃娃,也难怪景安那小子自小就惦记你。”穆青巍上下打量了罗纱一番,说道。

        罗纱脸红了红,正要辩解,穆青巍不甚在意地说道:“你也不必帮他开脱,那小子跟我混的时间可比跟他爹在一起的时间多多了,你们俩的事情,我比谁都清楚。不说别的,就他小时候给你画画写字,啊,还有写信,我都知道。”

        看他将这些事情都能一一点出来,罗纱自认也没什么能辩解的了,识相地闭了口。

        她一直知道穆景安同穆青巍关系好,倒是没想到他什么事情都同穆青巍讲,要知道他们二人暗中联系的事情,长公主和穆青涯估计都不知晓,也就穆景安的好友程博文,隐约知道一些。

        可显然,穆青巍却知道得颇为详细。

        而且她发现,这位二叔的性格与穆青涯当真是相差甚远。穆青涯偏严肃冷淡些,穆青巍则易亲近得多。

        前段时间穆青巍需要镇守边关一直走不开,故而罗纱她们成亲时并未能出席。虽说冯氏已经将他们要给的那份礼物给了罗纱,但他此刻见了罗纱,又给了一份。

        罗纱接过那长长的有些发沉的木盒,给了红倚拿着,这时就听穆青巍问起她怎么跟着来了这儿。

        由于穆青涯和长公主将罗纱中毒一事隐瞒得好,故而穆青巍并不知道她前些日子经历的事情。

        此刻听到穆青巍的问话,罗纱拿不准他对穆家暗中的事情知道多少,就含糊说道:“跟着景安去见了一些友人。”

        “友人?”穆青巍思量了下,斜斜地遥指了北边,问道:“你去雪地那边了?”

        罗纱见他知道这事情,就大大方方承认下来,又道:“这次南边出了些事情,景安去往那里处理事情,就让我在这里等他。”

        她这几句话看似说了实情,可也没真正说出最隐蔽的部分。毕竟穆青涯和穆景安在南方安排了那些人的事情,她也拿不准当不当和穆青巍说。

        不是罗纱不信他,而是这些私密之事与她和穆景安之间的小儿女情状不同,她不知道穆青巍到底知晓到什么程度。无论那对父子同没同穆青巍讲出来,都必然有他们自己的理由,这不是她该多问多管的,她就只说自己能说的部分。

        穆青巍听了,挑了眉又将她打量了一回,就将话题扯到了别的上面。

        他说起的话题都很杂,有生活的事情有与生活无关的,有平日里能遇到的事情也有平日里遇不到的,但大部分事情就算罗纱没有亲历过,也能从书上读到。

        两人这样说了许久,穆青巍突然叹道:“怪道那小子一心搁在你身上。你俩身上有种一样的特质,旁人没有。”

        罗纱诧异,问道:“是什么?”

        穆青巍很是认真地思索了会儿,说道:“说不清。不过旁人没有给过我这种感觉,就你俩。”

        罗纱犹不相信,只当他是唬她。

        穆青巍看她狐疑的样子哈哈大笑,“你以为我是蒙的?我可是有凭据的。”他指指眼睛,说了个“看”字,又指指头,说道:“直觉。”

        罗纱就愣住了。

        穆青巍是第一个说出她和穆景安有相似之处的人。以前,从来没人提过这一点。

        说起来,二人性格和行事都相差甚大,基本上没人会说他们二人相似。若说他们有什么一样的地方,或许就是同样是重活一回,想法和行事都与前世有所不同了,自然,也与寻常的同龄人相差甚远。

        只是就连她和穆景安,也是从对方的话语中捕捉出来信息,知道对方是重生的。

        穆青巍仅仅是靠着观察,依着直觉,就能感受出来他们应当是有个同样的“特质”的……

        她心中一凛。

        不愧是做了大将军的人。

        虽然看起来温和无害,但是仅仅这双眼和这份直觉,就厉害得紧。还不知他还有什么其他更厉害的地方。

        也是。

        能让穆景安说得出“敬佩”二字的人,全天下也没几个。偏偏,他就是其中一个。

        罗纱正兀自愣着,这时有士兵匆匆来禀。

        “将军,外面有个人要闯进来,说是世子夫人的长辈,来求夫人帮个忙。”

        “哦?来人什么样子?是何身份?”

        “看上去很落魄的一个老人家,须发皆白。他不肯报上名字,只自称是夫人家的长辈。”士兵看了看穆青巍的神色,又道:“故而小的们没敢动他。”

        见穆青巍神色未动,士兵松了口气。

        罗纱听了却有些奇怪。

        长辈?

        虽然他们这处宅子所处之地是在个小镇上,寻常百姓也多得很。可叶家的长辈怎的会跑到这天寒地冻的地方来?

        而且,这年龄和样子,也没对得上的啊!

        怕是唬人的吧?

        虽然这样想着,她还是同穆青巍说道:“二叔,我想看看来人。”

        她拿不准会不会是北地之人来寻她帮忙的,故而如此说。

        左右这里都是自己人,对方就一个人,远远看一眼,认识就请进屋来,不认识就也罢了。

        穆青巍看到了罗纱的犹豫和怀疑,知晓她并未听明白来人是谁,本想这个时候小心点地好,就想说他去瞧瞧,谁知却听罗纱说要自己亲眼看看。

        考虑到前几日罗纱所去之地,穆青巍明白了她的顾虑,就道了声“好”。

        来人很快被带了过来。

        罗纱远远望着门外那人乱糟糟看不清的面容和有些佝偻的身影,觉得很是熟悉,就努力回想。终于在对方哭着哭腔叫了声“五丫头”后,她从声音听出了来人是谁。

        “舅公?”她讶异道:“你怎么来了!还是这副样子!”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去过叶府一次的叶老夫人的亲哥哥、刘姨娘的父亲刘卫才。

        想当初也是他,在邱氏拿出凤纹四方尊后和邱氏折腾着吵了一番,使得罗纱注意到邱氏有问题的。

        可罗纱不明白的是,刘家虽然算不得大富之家,可到底也是做了多年生意的,怎么说家里也很有些余钱,怎的刘卫才就到了如今这落魄的样子了?

        待到听得罗纱一声“舅公”出口,刘卫才登时来了底气,嚷嚷着让身边两个士兵放手。

        士兵看了眼穆青巍,见他微微颔首,就也松开了手。

        刘卫才见这些士兵如今变得“听话”了许多,顿时昂首挺胸了些。他扒拉了扒拉头发,抹了把脸,大步行进屋去。

        习惯使然,他虽然急慌慌进了屋,但依然先快速溜眼看了圈屋子里有没有什么值钱之物,待到发现没有,这才朝了罗纱哀叹着说道:“五丫头,如今你发达了,这次你可得帮帮我啊。”

        原来他在此处晃荡了有两日了,原本觉得再不能在这儿待下去了打算今日离开,谁知碰巧就看到了红绣在宅子门口出现了一下。

        他认得红绣,打听了街坊,知道这家刚有位夫人住进来,就认定是罗纱无疑,故而拼死拼活地都要闯进来。

        罗纱还记得此人秉性,虽则不喜欢他,可此时他眼中的惊慌却也做不得假,就吩咐人给他端了椅子奉上茶来。待到刘卫才平息了会儿气息,方才问他是怎么一回事。

        提起那件事儿,饶是刘卫才这样自认胆子大的,也还是不由自主地抖了抖。

        他拿着茶盏,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四周,跟罗纱说道:“这事儿我只能同你说。”

        罗纱见状,就屏退了其他人。

        刘卫才见有个男的怎么也不走,就偷眼看罗纱,给她眨了眨眼,示意这事儿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

        罗纱就道:“这是我家二叔,最是信得过的。外面的士兵,都是他的人。”

        刘卫才一听士兵是穆青巍手下的,虽不清楚眼前这男子是做什么的,却也知道这人肯定是个当官儿的,忙跪下磕了头叫了声“官老爷”。

        待到重新坐好后,他依然转了身子对罗纱,压低了声音道:“我前些天见着,见着杀人的了。”

        他扫了眼穆青巍,咽咽口水,颇为艰难地说道:“这几天,都在逃命来着。”


    112居然是他们

        为了这件事情,刘卫才已经提心吊胆了好几日。如今话一出口,登时轻松了许多,提起这事儿时,说话也比方才稍稍顺溜了些。

        “我也不知那些人到底有没有看到我,等他们走了,我生怕他们再折回去寻我,就拿自个儿的衣裳换来了老乞人的这么一身穿上了。”他揪着破烂的衣裳角,说道:“这些日子我着实怕得紧,过上一两天就换个地方待着,睡不敢进客栈吃不敢进酒店,有心想雇个车回家,偏偏又把银子给弄丢了,如今一把老骨头都要散了架了。五丫头,你可得帮帮我。”

        罗纱忙安抚他一番,又问道:“你看到杀人了,怎的不去报官?你只是看到杀人了而已,又不是……”

        “你有所不知啊!”刘卫才急急说道:“那些人一个个冷冰冰地,捂着人的嘴一刀一个就给人抹了脖子,谁过来杀谁,大部分人都没来得及哼一哼就死了。等全院子人全死了后,他们又把尸体全都带走了,如果不是小老儿我亲眼所见,我都不知道那里犯过命案!”

        他边说着,边想起来那些人干净利落的手段,又记起那些人将尸体拖走后,走在最后的那人朝着院子里冷冷扫视的那一眼……

        他打了个寒战。

        那人也不知道到底瞧见了自己没。可看着这些天没动静,或许是没看见吧。

        罗纱听他说了那些人的做法,心中微惊,与穆青巍对视一眼,问刘卫才道:“舅公可知死的是谁?您当时是怎么躲过去的?”

        “我啊!我是……”刘卫才想到自己是因为看到大树上依稀闪着金光,估摸着是个金子想要偷偷拿下来所以爬到大树上的,可这话一时也说不出口,就说道:“我是看着那树上,嗯,有个鸟巢,想去瞧瞧来着,结果那帮人就来了。”

        看鸟巢看到旁人住处的树上了?

        罗纱知道刘卫才偶尔会撒个小谎,不甚在意他的借口,只是想着他既然肯愿意找个借口,那他当时去到大树上,应当是实话了。

        “至于死的那些人,说起来,你也知道。”刘卫才不安地搓着手,低语道:“就是孙家人。”

        “孙家?涪水孙家?”罗纱震惊下不由得提高了声音问道。

        “是啊。我是在那边镇子里偶遇他们的,本来着既然有缘碰到了,就想和他们谈笔生意来着,谁知他们家的人那么不近情理,说了没两句不太投机的话就让我走。我原本也打算走了,后来——”他顿了顿,“后来看见那大树上有鸟巢,嗯,就想办法上去看了一看。”

        谁知这一看,就瞧见了这种事情。

        其实,他这些天来有时也是后悔的,都怪自己贪财,觉得孙家财大气粗生意上又有门路,所以虽然上次被孙家拒了,他犹不死心,这次遇到孙家人后就又跟了过去,依然想同他们打上交道。

        若不是自己打定要同孙家做生意的主意,这次便不会遇到这事儿了。

        不过,还有的时候,他又是极其庆幸自己是贪财的。

        如果不贪财,当时他就不会看到个金闪闪的东西就偷偷摸摸爬到大树上,不爬到大树上,那些人来的时候,他也就刚好走到大门口处。依着那些人见一个杀一个的性子,少不得自己也会成为刀下亡魂……

        这些想着,他也说不清自己爱财是对还是错了。

        听到刘卫才的话,罗纱的心沉了沉。

        将孙家干净利落做掉不留痕迹的,会是谁呢?

        有谁现在会去除掉他家!

        想到宫里头的那人,罗纱通体发寒。

        那人定然觉得自己已经去除了穆家的隐藏势力,故而孙家再无用处。偏偏孙家知道太多,依着他的性子,想起来就会如鲠在喉。

        死人才不会将秘密说出去。

        他必然要下杀招才能安心。

        这点,她怎么没预料到呢?又或者,她根本没去想孙家人最后的下场。毕竟,孙家人的死活,在她看来,和她无关。

        只是没想到,孙家人会以这样一种悄无声息的方式死去……

        “这次遇害的都有谁?”

        “我只认得出孙家家主和他的几个儿子,其他那些人没见过,不过,死的人里面,也有孩子。”

        有孩子?这就是斩草除根了!

        罗纱握紧了五指。

        果然是那人作风!就像是南边那样,全部都杀了,方才能安心!

        不过孙家人也傻,竟然被那人骗了过来。

        刘卫才所说的镇子,离这里不过几十里地。这样偏远的地方,孙家人怎么会轻易拖家带口就来了?

        必定是那人想方设法将他们弄了来的。

        好狠毒的人!

        就连帮过他的人,他都能视若蝼蚁轻易除去!

        这样想着,罗纱的眼中不由自主闪过一丝恨意,忙垂下头掩过去了。

        刘卫才正因回忆起前些日子的事情而恐惧着,就听旁边那位官老爷唤了他一声。

        “你过来,我有些话要问问你。”

        听穆青巍如此说,刘卫才忙恭敬地过去答话。

        罗纱正陷入思绪中,就听刘卫才惊呼道:“什么?流寇?”

        她忙侧首看过去,就见刘卫才挥着干瘦的胳膊,愤愤说道:“那些个人的样貌气度,说是当官的,我倒是更信一些,流寇?官老爷,唬人也不带这样的啊!”

        他一时激愤便有些口无遮拦。

        “不是我唬人。我只管带兵打仗,这些不归我管。”穆青巍只淡淡说道:“那些人的尸身,前些日子在那边山上被人发现了,说是流寇所为。既然这样下了定论,那就是流寇做的。你若想活命,往后对着谁说,都是什么也不知道什么都没见过,可记得了?”

        刘卫才知道穆青巍是在提点自己,也知这样应下来更好,可他到底是亲眼看到孙家人被杀的,一想到那些个真正的杀人凶手就这样逃脱了责罚,他心里闷闷的,也顾不上和穆青巍说话了,“唉”地声重重叹了口气,扶着膝盖跌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罗纱看他如此,便安排人带了刘卫才去梳洗一番换身衣裳。

        看着刘卫才满腹心事地离开屋子,罗纱正要让红倚她们为刘卫才收拾间屋子出来,穆青巍制止道:“也不知他有没有被那些人发现,看他害怕的样子,或许是被瞧见了。如今他惹到了这事儿,万一再住在你这儿怕是要给你招惹些麻烦。人,等下我带走,你照顾好自己便好。”

        罗纱忙谢过了穆青巍。片刻后记起了自己方才想着的事情,又踌躇着问道:“还有件事想拜托二叔,不知二叔可方便。”

        见穆青巍示意她说,罗纱就道:“我想让盛家人知道孙家人不是被流寇所杀,只要让他们意识到这一点就好,不知可不可行?最好不要让人知道是我们放出去的消息。”

        “盛家?”穆青巍疑道:“难道是屏阳伯家?”见罗纱点了头,他扶着椅子改为半侧坐,朝了罗纱奇道:“和他家有什么关系?”

        见罗纱抿了下嘴,不待她开口,穆青巍说道:“办法总是有的,不被人发现,那很简单。这事儿也不是什么大事,过些日子办成了我再给你答复。”

        罗纱就松了口气。

        和穆青巍说话有这点好处。他不爱听借口,索性不需要她去讲。

        其实罗纱这样打算,也是有原因的。

        屏阳伯夫人便是孙家人。他们盛家帮助六皇子,其实也是因了孙家帮助那人,而六皇子是那人最信任的儿子。

        如今那人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后,就心狠手辣地将孙家除去。

        盛家得知后会作何反应呢?

        是故作不知,还是会物伤其类,有所行动呢?

        其实,依着他们对皇帝的了解,保不准孙家被杀的消息一传出去,盛家人已经开始怀疑那人了。

        只是,他们或许会不够确定,这时,只需要一把火来点燃他们心中的猜疑。按照盛家人的性子,应当不会坐以待毙才是。

        最好,六皇子也能从盛家那里得到消息。

        那么他也不得不怀疑一下,此人对自己所谓的最信任的儿子,又会分了多少真心过去呢?

        如果盛家和六皇子同时提防起来暗中联手,就算短期内他们没有采取什么大的动作,但小的试探也是少不了的,那人定然要分去不少心力来应付他们。

        这样下来,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多多少少也能为穆景安和穆青涯争取些时间吧!

        罗纱暗暗期盼着。

        过了些时候,刘卫才终于收拾停当。穆青巍便带了他离去。

        送走了二人,罗纱心情依然很是沉重。她看看阳光还算不错,就带着红倚红绣二人在院子里绕了些时候平复了下心情,方才回了屋子。谁知一进屋,就见紫艾紫环姐妹俩正一同专注地看着什么,还在小声地议论着什么,听到罗纱进屋了,方才回头看了看。

        红倚好奇,便问她们在商量什么。

        姐妹俩迟疑了下,又对着头商量了几句。

        紫艾摇了摇头,紫环却有些不同意她似的。

        最后一向爽快的紫艾有些期期艾艾地说道:“陈妈妈给我们几人寄来了封信,方才红倚红绣不在,我们俩就将信拆了。谁知陈妈妈是让我们帮忙在姑娘面前求求情的,可我们看了信的内容后,也不知如何开这个口……”

        不待她说完,紫环劈手夺过她手中的信纸行了过来,交给罗纱说道:“姑娘还是自己看吧。”

        罗纱看了眼她们二人脸上神色,接过信笺慢慢细看。谁知这一看,却是心中慢慢发凉。

    113结果

    陈妈妈是罗纱的母亲程氏带去叶家的,很得程氏信任,故而罗纱自幼与陈妈妈关系也是极好。于是她的两个女儿,红笺和红蔻,罗纱也很器重她们。

        前些日子穆景安提到红笺心思活泛的时候,罗纱就有不好的预感,此时再看陈妈妈的信,她心中已经说不出什么滋味了。

        与孙氏有勾结、将毒物待到晴夏院的金婆子不过是个粗使婆子,怎能将毒物带进罗纱房里的?自然,有人与她暗中联系。

        罗纱听到穆景安说紫艾和紫环是刻意在红蔻面前提及金婆子的死讯时,就想到了或许与红笺有关系,只是她不明白为什么当时穆景安会含糊地带过去那个话题,故而以为自己想错了,便没再追究。

        谁知穆景安含糊带过去,却是另有原因罢了。

        陈妈妈之所以来信,是长公主杖责了红笺。原因无他,红笺试图去引诱穆景霖。

        穆景霖一向乖巧害羞,结果就因为性子好,被个婢女算计了差点着了道。

        长公主大怒,将红笺杖责,本要丢出府去,还是穆景霖求了情方才留住了她一条命。

        只是命虽然暂时留住了,但是,能不能长久保住,陈妈妈还是很担忧,便来求罗纱,帮忙在长公主面前替红笺求个情。

        见罗纱差不多将信看完了,紫艾说道:“其实,这红笺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了。”

        罗纱猛地侧头看她,紫艾又道:“那时候夫人在养病的时候,公子自己住在那儿,红笺她就……”

        她也是个姑娘家,有些话开不得口,于是话只说了一半就停在了那儿。

        罗纱却是立即明白了,一双手抓得紧紧的,信纸都要被揉烂。

        红笺居然也去引诱过穆景安?

        谁给她的这个胆!

        “景安他怎么说?”

        “公子很生气。刚好后来金婆子临死前说出帮她将毒放进屋的是红笺,只是红笺应当不知道那是毒物罢了。公子就让我们想办法将金婆子的死讯间接地告诉她,看她反应如何再做打算。只是没想到就遇到了南边出事,这事儿做了一半就停下了。”

        事情停下了,红笺的动作却没停。眼看着穆景安勾引不成了,又去打穆景霖的主意。

        罗纱微微合目,靠在椅子上,只觉得疲累不堪。

        多年的信任一旦被打破,那种感受着实难受。

        “你们知不知道红笺为何会帮金婆子?”

        “有。金婆子说当时她跟红笺明确表明,送东西进屋的那人,能帮助红笺当上少爷的通房,红笺才允了的。”

        听到这儿,罗纱越发心灰意冷。

        原来自己身边的得力丫鬟,竟然还将主意打到自己哥哥头上过!

        也得亏了叶颂青后来一直在安国公府学习课业未曾回家,不然,当真防不胜防!

        说起来,当时没将红笺红蔻带去,而是将红丹红月带去荣昌府,倒是做对了。红丹红月二人一直照顾着叶颂青到如今,尽心尽力,什么错都没出过。

        她原本想着,等自己嫁人后安定下来,就将这几个丫鬟也寻了好人家配了人。如今倒好……

        “红笺的事情,我想……”

        罗纱话到一半生生打住。

        若是平日里,她或许就会严惩了。可是想想陈妈妈对自己多年的照顾,想想北地那些失去了至亲的人们,她考虑了很久,很久,最终却是说道:“让陈妈妈在乡下找户人家,把红笺嫁了吧。她的**,我给她就是。只一点,再不准出现在穆家人和叶家人眼前,一次都不行,一眼都不可!”

        红笺的心思太多,罗纱此刻可以留她一条命,但是若是往后再让罗纱看到她一次,罗纱保不准自己还会不会软下这个心再留她一次。

        肯不肯好好活着,单看她们自己的选择吧。

        她话说完后,屋内一时沉默。这时,突然响起了急切的敲门声。罗纱允了后,聂夫人推门进屋。

        罗纱看她急慌慌的样子,忙问怎么了。

        “夫人,叶家出事了,穆将军说让您赶紧回家一趟。”

        穆青涯是在闻先生他们那里失踪的。

        穆景安一行策马而行日夜兼程,并未先去穆青涯出事的地方查探,而是先去了出事的村子那里。

        还未靠近,尚离得很远,就隐约闻到了腥臭气,混着南地特有的潮湿水汽,那味道越发怪异。

        时间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了,这种味道还持续不散,可以想象,当时流了多少的血,死了多少的人,才成了如今这样。

        穆景安下了马,在村子里慢慢走着。

        据说事后潘大将军的人还负责清理了现场,只是事情具体如何,穆景安是不知道的。与此有关的事情,后来都是穆青涯在办,且此地之事隐秘性比较强,一南一北信件来往终究繁琐,穆景安便没细问。

        如今,看着这里完好无损的房屋,再看那乱七八糟散落在路上的日常用物,瞧着地上墙上的点点污黑印记,穆景安的心一抽一抽地难过。

        这些人,都是来自于北地,仿若他的亲人一般。那人,那人平日里装出一副疼爱他的样子,怎的对着他的人,就能下得了如此狠手!

        “公子!”

        穆景安正一掌拍到屋墙上,震得墙上正簌簌往下掉粉尘,就听得不远处有人惊喜地唤他。

        穆景安抬眼一看,是平日里跟着闻先生的一个小学徒,也是北地人,虽然资质不如阿二和红绣好,但闻先生也在用心栽培他。

        小学徒向穆景安郑重行了礼,又问过阿一他们好,方才欣喜道:“先生说公子这几天估计就要到了,让我在这附近等公子,果然,刚来半天功夫,就等到您了。”

        嗅着那让人痛苦的问道,穆景安将悲痛压到心底,说道:“先生算得倒是准。”

        小学徒刚“嗯”了声,就听穆景安又问道:“他们的遗体……可都安置好了?”他抚了抚墙上挂着的一串小玩意儿,显然是给小孩子用的,他痛苦地闭上了眼,复又睁开,扫了眼四周的地,“带我去看看吧。”

        他这样一说,小学徒的神色却是古怪了起来。

        他默了默,说道:“公子还是跟我来吧,让先生跟您说。”

        一行人骑马而去,绕过山头行了许久,方才到了个隐蔽之处。

        这地方四面环山,除了他们抄的这条路可以到这里外,与外界相通的,仅仅只有一个山洞,便是通向方才那个村子的。只是小学徒说山洞不可再走,穆景安会意,几人便绕山而行。

        看到里面搭着的一个个床铺和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再瞧众人脸上的笑意,穆景安有些回不过神来。

        “这是怎么回事?”他看着行来的聂先生和闻先生问道。

        “下手快狠准,看似刀刀致命,实则都偏了一丁点儿,就凭着这一丁点儿,我们也能把他们救回来。”

        “本来人都‘死’了后,随行来监督的人还要烧了尸身,王晓他们就将人带到了山洞,在洞外燃了火。监督之人见火势已起,嫌弃烟味大,就走了。他们不过是两个宫里来的阉人,想来,他们是没瞧出什么的。后来等他们走了后,再往山洞里丢些‘尸身’烧了,在洞里留些假象就也罢了。”

        穆景安听到了熟悉的名字,诧异道:“王晓他们?”

        聂先生说道:“是。虽说这次带兵的是潘大将军,但是负责带队动手的却是王晓他们。”

        “伤亡如何?”

        “其实不多。”闻先生指了那个村子与这凹地间山洞的位置——此时已经堵上了,说道:“我们在前一晚就接到了迷信,提早在两地间布置好了。等他们将‘尸身’弄进山洞,我们就想办法弄过来。”

        穆景安听到的汇报里没有这一条,乍一听到,就有些愕然。

        王晓他们几人是北地过来的。当初穆景安安插他们过来,也是为了预防万一,所以搁几个人到这边军营。当时不知怎的被穆青巍知道了,说是信得过自家好友,不想在自家好友那边安插暗桩,非得亲自带他们过去。结果那几个小子就被穆青巍亲自带去见了潘将军,说是故人之子,让他好好提拔提拔。

        没想到几个小子功夫不错又争气,不用潘大将军多操心,就陆陆续续都被提到了比较高的职位上。只是,知道他们是穆青巍带去的,只有潘将军一人而已。

        “听伤者说,那些士兵下手的时候,并未狠下死手,所以想着,可能是王晓他们提前打过招呼了。”

        穆景安微微颔首,走了几步,猛地回首,问道:“若是潘大将军不开口,就凭他们几个,能做到这个份上吗?”

        听他问出这样一句,闻、聂两位先生均默然不语。

        穆景安本也知道了答案,转过身离去了。

        潘将军手下那么多的得力之人,怎的就带了王晓他们几个过去?

        而且,那些人都手下稍稍留了情……

        定然是潘将军极其亲近之人动的手!

        说起来,虽然皇帝不明说,但是这次行动来杀那么多人,潘将军应该是有所察觉的。

        能做到将军这个位置的,都是能力极强的。虽然看起来都是粗汉子,但粗中有细,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他们又怎会完全不明白?

        能让皇帝忌惮成这样,一个村子的人居然派了个将军出马,那这村子里的人到底是和什么有关系,潘将军必然会好好思索一番。

        他是怎么联系到穆家的,穆景安不去多管。单凭着这次潘大将军的作为,他能够知道,那个汉子,心是软的,是向着他们穆家的,这就够了。

        潘大将军……

        想到那人黝黑的脸庞和瞪人时凶神恶煞的模样,穆景安的嘴角溢出一丝笑容。

        这个大人情,他穆景安,记下了。


    ☆、114探望

      穆青巍安排了人和车子送罗纱,一行人抄着最近的路赶回了叶家。
      祖母叶老夫人自从知道邱氏的事情后就病了,一直身子不太爽利,如今知道叶之南出了事情后,更是病得厉害,待到罗纱赶到家里时,她已经起不来身了。
      罗纱坐到她的床边,老夫人握了罗纱的手,只是低泣。
      望着叶老夫人干瘦的面容,思及她往日富态的模样,罗纱暗暗叹息着,见老夫人一直哭着,便好生安慰了许久。
      眼见老夫人哭得越发厉害了往外推她,罗纱知晓老夫人是不想当着自己的面流泪,这才出了屋子,迎面就看到了刘姨娘正指使着丫鬟们做事——
      如今府里事务都是刘姨娘在打点。
      若是提早几年,罗纱绝不会想到那时看起来最让人不放心的刘姨娘,在经过几年的磨练后会沉稳了许多,而且,能在家里出了事、忙乱的时候,将家中事务担起来。
      她同刘姨娘刚说了几句话问起家中如今的情况,伺候老夫人的郑妈妈就出了门亲自来叫她。
      “老夫人还有件事想同世子夫人商量。”
      罗纱知晓老夫人这是平静下来了,就回了屋子,才知老夫人是想让她去看看叶之南。
      “……先前已经派人去过了,可是谁都进不去,他们就都去别处另想办法了。如今你是定国公府的人了,或许能试试看。旁的不说,能看他一眼是否安好,也是好的。”
      对于叶之南的状况,罗纱隐约知道些,虽说能不能成事她丝毫把握都没有,却还是应了下来。
      这次叶之南出事,很有可能那人也在里面搀和了一脚。平日里就也罢了,如果真是如她所想的那般,牢房周遭或许有那人的人在看着,事情就没那么顺利了。
      但是,先试试看也好。
      当天她就离开了叶家,前往琅元府。
      琅元府里一片热闹平和景象,似是完全无事一般。
      其实对于这些老百姓来说,也确实是没什么事情。不过是因了贪墨案几个官员被抓住罢了,百姓们不过当时稍稍惊叹下而已。等到新官员上任一段时日后,他们回想起此时,也不过是增添了些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罗纱下了车,望着洁净宽敞的街道,叹了口气。
      这里是叶之南上任的地方,一件贪墨案扯出了这里的知府和下属的一些官员,身为同知的叶之南也在其列。
      皇帝大怒,派了钦差来专程查处此案,另外一个未牵连其中的同知暂代知府一职,直到新的知府任命下来。
      罗纱不知叶之南究竟有没有真的参与了那些事情,但是她明白,皇帝必然是“参与”了的。因为就在她来琅元府的路上时,她又收到消息,说是叶之扬在上朝时与兵部尚书因为一个问题争执了起来,两人吵嚷了许久后,皇帝大怒,叶之扬被停了职。
      短短时日内,叶家当官的兄弟两人就齐齐出了事,若说和皇帝完全无关,罗纱是难以相信的。
      虽然她谈不上多么喜欢叶之南,可想到依着皇帝的性子,有可能叶之扬和叶之南性命难保,她的心里还是一丝丝地疼得难受。
      李姨娘一早就得了信,听说罗纱来了忙迎了出来。
      看着往日娇美的李姨娘如今鬓边都染了霜色,面上的纹路也深了许多仿佛一下子就老了十岁,罗纱很是难过,携了李姨娘的手往里行去。
      原本住着的宅子已经被收回去了,李姨娘暂时住在了一家客栈,罗纱就让人在这家客栈定了几间房。进到屋里后,她安慰了哽咽的李姨娘一会儿,方才问道:“父亲现在如何?”
      李姨娘拿帕子拭了拭泪,说道:“还能怎么样?肯定是吃不饱穿不暖,连衣裳都没得换。”
      罗纱听她这话,就问:“姨娘至今还未见过爹爹?”
      李姨娘摇摇头,“我进不去。就连大少爷他们来,也进不去,所以大家都去别处想想看还能有什么办法了。”
      在他们分别行动后,她又试过几次。可她不过是叶家的一个妾侍,就算是手头有了叶家给的银子,那些人也不会放她进去。
      罗纱心中明了。
      她抬眼看看天色,发现已经开始暗了下来,说道:“明日我想想办法,我们去看看父亲。”
      李姨娘这才稍稍露出一丝喜色。
      第二日居然下起了蒙蒙细雨。
      红倚红绣给罗纱和李姨娘撑着伞,一行四人朝了监牢那边行去。
      前一晚紫艾她们已经去探过路了,发现里面的守卫并不是太严密,若是这次进去看不成人,她们自会想办法递话进去,故而罗纱并不是太担忧这次的见面能不能成。只是能亲眼看一看,当然是最好的。
      她扫了眼门口站着的几个牢头,还未走近,一个牢头就迎上来问话。
      李姨娘想见叶之南来过许多次,他们几日都见过她了,其他的人就没放在心上,于是就这牢头一人过来了。
      今日见李姨娘也在其中,牢头说话就不客气了许多。
      红倚呵斥了声,报上罗纱身份。
      牢头知晓她是定国公世子夫人后,立即恭敬起来,只是口里头还是拒绝道:“夫人,不是我们不让您进去,实在是上头下了命令,不准任何人探视啊!”
      罗纱看了看此人面容,又细瞧了他的服饰,知晓他刚好就是紫艾她们昨日里发现的那个好赌的牢头,就使了个眼色给红倚。
      红倚用衣袖掩着塞给牢头个荷包。
      东西一入手,牢头摸着里面凉凉的硬邦邦的东西,眼睛亮了亮。再掂掂分量,他心中越发开心起来,只是面上不显。
      偷偷将东西收入袖中,他望了望站在稍远些地方的两个同僚,压了声音说道:“再过上一刻钟,他们就要去用饭,只我一人在外边守着,夫人倒是可以一来,我会负责将里面的人给叫走。只是时间要短,不然他们回来了,小的可不好交代。”
      罗纱见他如此忌惮那两人,反而不怕里面的人,便知外面那两个或许就是朝廷派来看着他们的,就道了声好,同李姨娘去往旁边的一间茶楼等候。
      到了时辰,远远看着那两个人同那牢头说了几句话后果然离开了,罗纱就和李姨娘去到那儿,由那牢头带着路去到牢中。
      叶之南居然在单独的一个屋子里。刚一进到外间,看着上面的各色铁具,罗纱瞬间想到了是什么,一张脸惊得发了白。
      牢头却是说道:“这是审讯的屋子没错,可我是借了这个由头将叶大人带了过来的,不然被牢里旁的人看到夫人去了,终归不好。”说着他道了声“快些”就退出屋子掩上了房门。
      罗纱知他应当在门外望着,就同李姨娘往里行去。
      叶之南正在里面。昔日里风度翩翩的叶大人,如今也是蓬头垢面,丝毫看不出从前的风采了。
      见到罗纱,叶之南激动万分,一边说着“我是被冤枉的”,一边说让罗纱找穆景安和穆青涯帮忙。
      听到罗纱说穆青涯和穆景安现下不在国公府联系不到,但是已经给长公主去了信后,叶之南脸上的惨然之色方才淡了些。
      虽说罗纱知道穆家和皇帝面和心不和,但是其他人不知,包括叶之南在内。旁人都觉得,穆家是皇帝跟前最能说得上话的,穆家肯出手帮忙,那就不用太害怕了。
      罗纱望着他松了口气的模样,没来由地,心中更觉得难过。
      这时叶之南突然说道:“其实,若是可以的话,华宁……”
      他的话到一半突然断了。似是想到了什么,他长叹着,摆摆手,道了声“罢了”,未再继续提及这个话题。
      罗纱心知他说的是华宁侯。那人是邱氏孩子真正的父亲。
      罗纱不知他方才想说的是什么,但叶之南既然不再提,罗纱也无奈。
      看着叶之南这凄惨的模样,她转而问起他这几日境况如何。
      李姨娘方才搭不上话,此时见叶之南提及这些天的生活后,开始拭着泪呜咽着同叶之南细细说着话。
      没多久,牢头就来叫她们离去了。
      两人临行前,叶之南突然叫罗纱回去。
      待罗纱走进了,叶之南低语道:“你们也不要太过于担心,我应当是没事的。知府大人也是被莫名牵连进来的,他同我说过,五皇子会帮忙处理好此事。再加上景安他们,应当是没问题了。”
      他这样一说,罗纱当时也没想到什么,因牢头催促得紧,她只又安慰了叶之南一两句,就匆匆离去。
      刚出了屋子,罗纱才发觉事情不太对劲。
      五皇子是谁?那是十一皇子的同母胞兄。
      如果知府与叶之南二人当真是没搀和在里面的话,那他们两个被牵扯进那件事里,必然都有原因。
      叶之南的原因是叶之扬和穆家,那知府呢?因为五皇子?
      三皇子四皇子早夭,太子和二皇子已经在皇帝的心里“犯了错”,若是五皇子再出些什么岔子,那便轮到了六皇子……
      六皇子啊……
      想到那人阴戾的眼神,罗纱正皱了眉,突然车外马儿一声嘶鸣,马车猛然停了下来。
      罗纱身子晃了晃差点撞到车壁,幸而一旁的红绣手快挡了一把,才让她免于碰伤。
      “怎么了这是?”红倚撩开帘子问道。
      车夫的声音传来,说道:“有人从旁边巷子里突然骑马窜出来,若不是咱们停得快,怕是要和他们撞上。”
      红倚“嗯”了声后,说道:“小心着些。”就准备放下帘子回车内坐着。
      这时外面一个声音响起:“呵,这不是表弟妹身边的小丫鬟吗?不知车子里的是表弟还是表弟妹呢?”
      虽然此人罗纱见过次数不多,但毕竟第一次见面时,这人和那盛氏兄妹就差点要了她的性命,罗纱想要忘记他也难,他的声音,她早已记住。
      此时她再次听到这声音响起,心中厌恶至极,偏偏这种情形下想要绕道而行也已经迟了。此人的身份还是不得不顾忌的,罗纱无奈,只得露面。
      “六表兄,好巧。”
      车外之人意味不明地笑着看她,正是六皇子。

    ☆、115信任

      仅仅隔了不到一个时辰,罗纱就再次坐进了那间茶楼,只是这回她进的是二楼的雅间,屋中只有她与六皇子二人。
      原本罗纱是不想跟来的,可六皇子看似是邀请,实则是不容置疑的态度,罗纱便决定同他一谈。
      说到底,她也是为了弄清六皇子想要做什么,毕竟,能在这样的地方“偶遇”到如此地步,也着实困难了些。
      罗纱倒是没想到这茶楼里居然还有这样的房间,这个雅间密闭性极好,大门一关,屋里人在说些什么,外面的人是断然听不到的。
      于是,对于六皇子为何会出现在自己马车前,又为何说要请她喝茶压惊,罗纱心中又多出了几分警惕。
      虽然她原本就不信他什么“意外碰到”的冠冕堂皇的说辞,但此时更加提防了些。
      她心里这样想着,也未刻意去掩饰,故而面上就带出了几分来。
      六皇子看着她那一副如临大敌的防范样子,倒是对她的警惕小了点,感叹了下罗纱毕竟只是个未及笄的小丫头,仅仅是这个程度就慌了神。
      可待到二人走到屋内,六皇子望着她消瘦的背影,突然又忆及往日里在那银楼看到她时的模样,分明是果断狠绝的,便又皱了眉。
      二人落座后,罗纱端坐在那儿静静等他开口不说话。六皇子拿着杯子喝着茶,过了许久后,问道:“弟妹是从北地刚回来的吧?那北地出的事情,你可知晓?”
      罗纱暗忖他问的事情会不会是孙家人被杀那事,面上不显,茫然问道:“不知表兄说的是哪件事?”
      六皇子浅浅笑着,语带冷意地说道:“自然是在穆将军眼皮子底下发生的那件事!”
      罗纱心道应当是那事没错了,便故作思索了会儿,再摇头只道是不知,又问六皇子到底是什么事情。
      六皇子笑看着她,眼中神色分明是不信的。
      罗纱神色不变,继续求问,仿若六皇子不告诉她,她就不会死心一般。
      六皇子终于眼神闪了闪,稍稍动动身子,叹了口气。
      气氛就这样冷凝了下来。
      六皇子不知想到了什么,转而说道:“你父亲这次犯下的错不小,不过,我可以帮他。”
      罗纱自然知道让他帮忙需得付出的代价也必然不小,抿了抿唇,直接拒绝了。
      “哦?”六皇子笑得冷然,“难道,你就不担心你父亲了?”
      “自然是担心的。”罗纱叹道:“只是父亲他没偷没抢没杀人没放火,我相信大人们自会还爹爹一个公道,故而……”
      “弟妹这话说得有趣。”六皇子打断了她,眸中的冷意深了两分,“偷、抢、杀人放火……好像叶大人不是因了这四个罪名而入狱的吧?”
      “不是这四个又如何?”罗纱见他抓住自己口中几字不放,微微蹙眉,垂眼看着桌布上的细致花纹,慢慢说道:“如今安到爹爹头上的罪名左右是莫须有的,我口中说的是哪个,又有何分别呢?”
      “哦?那你是相信他没做过了?”
      “父亲说了他没做过那种事情。”
      “空口无凭的话,你也相信?”
      “表兄这话问得好笑,”罗纱本就觉得他们二人的对话根本是在绕圈子,话一出口倒是当真笑了笑,“他说了我便信,他是我父亲,我为什么不相信他?”
      罗纱这话却也不是信口胡说。
      叶之南的官位得来不易,故而他很是珍惜羽毛,小恩小惠的钱财他或许会收了点,但是大的银钱他是绝对不会去碰,更别提这样牵连甚广的“大事”了。
      六皇子脸上的神色变了变,似是讥讽似是怜悯。
      他瞧了半晌后,看罗纱依然是坚信自己父亲毫不悔改的模样,突然暴怒起来,猛地站起身,将手中的杯子狠狠地撂到了地上。
      瓷器碎裂发出脆响,茶汁茶叶散了出来,仿若地上的暗色花纹。
      六皇子冷哼,“父亲?父亲?”他恶狠狠重复了几遍后突然笑了,“你说你信他,那你可不要后悔。万一哪天你后悔了,哭都没处哭去!”
      罗纱望着他那狠戾的模样,突然觉得有些不认识他了。
      她记忆中的六皇子,是那个易了容后隐在青衣人**里,低调而且隐忍的人。眼前这人的暴戾阴狠模样,应当是出现在盛家兄妹面上才对。
      先前她还不知自己那句话怎的触怒了他,后听到他的话语,她明白过来,是……自己对“父亲”的“信任”?
      难道是皇帝到底做了什么,让他如此?
      若只是孙家的事情,他应当只是担忧皇帝会对他做些什么,不应是如今这副样子。
      只是,让他发出如此强烈恨意的,会是什么呢?
      六皇子焦躁起来,来来回回在屋里不停地走,突然,他停住步子,问罗纱道:“你为何那么确定?”
      他问的,自然是罗纱对叶之南的信任。
      若是往常,罗纱或许会说“六表兄您这样没体会到过亲情是何物的,自然是不会明白这种感觉的”,可是现在她望着此刻六皇子的模样,莫名地有些不安起来,垂了头说道:“他是我父亲,我了解他,故而如此。”
      她话刚说完,听到声响,再一抬头,就见屋门开而又合,六皇子已经出去了。
      罗纱怔了怔。
      她总觉得,今日里六皇子的表现不太寻常,好似是哪儿不太对劲,可再仔细想想,又好像合情合理,只是太过于夸张了些。
      她这样奇怪着,慢吞吞出了门。
      红倚红绣和李姨娘就在屋外等着,此刻见罗纱出来,忙服侍着她回去,待到回了客栈后李姨娘去屋中独自歇息了,姐妹俩方才问罗纱发生了什么。
      若是平时,丫鬟们也不会多嘴,可如今非常时期,遇到的又是六皇子,由不得她们不担心。
      罗纱倒也没瞒着她们,将今日两人的谈话说与了她们听,后又问道:“依着你们看,六皇子是个怎样的人?”
      两人犹豫了会儿,齐说许多年不曾见六皇子了,她们也不太清楚,继而红倚说道:“总之不该是这样才对。”
      红绣点点头,接道:“就算是性子变了些,也不该到了这个地步才是。”
      罗纱也觉得。
      若当真是脾气焦躁沉不住气的,皇帝也不会重用他。
      可当中出了什么岔子了呢?
      虽说一时没想明白,可由于接下来两三天都未有任何动静,罗纱就将遇到六皇子的事情渐渐抛到了脑后,转而思量起怎么救叶之南。
      长公主的来信已经收到,说是会尽量相助,又给了罗纱几个人名。
      罗纱见事情有了眉目,终于放下了心,当晚早早便去睡了。
      前几日没有休息好,身体已经累极,故而一放松下来,很快入睡了。
      她以为自己今晚可以睡个好觉,谁知却睡得极不踏实。
      一晚上辗转反侧,总是无法摆脱梦境的束缚。她知道自己应当是在睡着的,可又被困在梦境中无法挣脱,于是这样半清醒半迷糊的交替之下,她睡得极其痛苦。
      清醒与沉睡抗争了极久,久到她以为自己撑不住了后,突然,她终于挣脱出来,一睁眼,发现天已微明。
      稍稍翻了个身,罗纱感受到浑身粘湿的感觉,才明白过来,自己夜间出汗,竟然湿透了衣衫。
      此时她再回想梦中繁杂的情形,却怎么也记不起了。
      吩咐人备好水,她晨起后先行沐浴了一番,方才去用了早饭。谁知早饭还没吃完,门上就响起了“砰砰”的声音。
      来人推门进屋,居然是紫艾。
      此时几人是在从琅元府回箐州的路上一间客栈内,若将房门敲得响,必然会影响到旁人,故而紫艾一进门,正服侍着罗纱用饭的红倚就开了口,准备说她几句。谁知紫艾接下来的一句话,却是让屋内的人齐齐色变。
      “叶大人,叶大人昨夜去了,说是,说是畏罪自杀……”
      罗纱手中的勺子就这样跌回了碗中,渐渐沉入还剩下半碗的粥中。
      红倚见罗纱张了张口却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看着情形有些不对劲,赶紧在她嘴中塞了颗药丸。
      红绣则在一旁急急问紫艾道:“你可听清了?”
      紫艾默默颔首。
      药丸入口,罗纱稍稍回过神来,刚好看到这一幕。
      顿时,心酸与心痛齐齐涌上心头。
      难怪,难怪昨夜总睡不踏实!
      竟然在自己睡觉的时候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虽说和叶之南的关系算不得太亲近,可……
      她努力平定了下思绪,咬了咬唇,想要继续吃粥,可刚拿起勺子,手指就不堪重负般抖了抖,任由勺子滑了下来再次跌回碗中。
      她抬起手指,自己怎么瞧,都觉得看上去很正常。
      怎的就没了力气呢?
      “……夫人……夫人……”
      不知看了多久,接连不断的呼喊声在耳边响起,罗纱木木地回了神,才发现几个丫鬟正焦急地在自己耳边不停呼唤。
      她缓了缓气,仰起头,努力回想自己思绪空白前,脑子里想的是什么。
      思索了许久,她才想起来四个字。
      畏罪自杀。
      畏罪自杀?
      罗纱蓦地清醒过来,猛地站起身来,头晕了下,却不去管它,只拍案怒道:“好一个‘畏罪自杀’!”
      由不得她不怒。
      那些人,那些人不仅让他死了,还将那些个莫须有的罪名给他坐实了!
      凭什么!
      到底凭什么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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