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幅油画描摹的是1514年9月8日的奥尔沙之战(Battle of Orsha),波兰-立陶宛联军在这次会战中战胜了莫斯科瓦大公瓦西里三世。大体上油画是忠实于史实的,不过这位无名画家似乎艺术化地夸张了士兵们的盔甲和军器,看来他一定对阿尔布雷特·丢勒和大卢卡斯·克拉纳赫(均为德意志大画家——译注)的画作风格相当熟悉。在画中波兰-立陶宛联军由全身披挂的旧式骑士、步兵、炮兵、轻骑射手和新式的骠骑兵组成,而莫斯科大公国方面则是清一色的重装甲波耶骑兵。 画中从多个角度描绘了当时骠骑兵的形象:三-四人一排渡过第聂伯河、冲锋、战斗和追击。骑枪是他们的基本武器,和重骑枪不同,这种骑枪前后粗细是一样的,枪尖处挑着十字旗。冲锋时骑枪或者架在盾牌特意留出的缺口上,或者就这样持着,“半置于马耳上方”。他们的盾是典型的匈牙利式风格,这种盾牌用木材制成,呈特殊的非对称形,一角尖锐并向一边高高扬起,还漆着鲜亮颜色的条纹。不过也有骠骑兵使用中央带尖刺的法式圆盾(rondaches)。他们使用的马刀也是匈牙利式的,不巧的是画中看不到许多使用马刀的情景,而是大多数都插在包金嵌银的大刀鞘里。有些人,可能是骠骑兵中的军官们,在腰带里插着一根权杖(buzdy-gan mace,buzdy-gan来自于土耳其语的“棍棒”一词——译注)。他们的坐骑都披着马衣,上着带重型嚼子的笼头。画中看不到马鞍的形制,不过可以清楚看到马镫,马镫几乎呈圆形,下面还带着一个小球。马刺的样子比较奇怪,是通过盖着骑手脚面的大块金属片固定在靴子上的,我们找不到什么具体实物与此相似,不过在丢勒的几幅油画和版画上有差不多样子的。他们的头饰可谓是五光十色,其中最常见的是一种显然用黑色毛毡制成的类似维多利亚时代高筒礼帽式样的帽子。这种帽子的帽筒下部通常用包金金属圈装饰,在金属座上还插着一束羽翎。此外画中还有其它各种各样的式样:圆锥形的帽子,插着同样的羽翎、带挺竖着的帽沿的匈牙利式扁帽、带大块垂片的帽子和当时相当流行的早期贝雷帽。画中的骠骑兵不着盔甲,只依靠一件有夹层絮里的短下摆乔潘聂(joupanes,当时东欧地区常见的一种衣摆长及膝盖,但只扣到腰部的上衣样式——译注)提供一定的防护。有少数骠骑兵则穿着一种长袖短斗篷,这是匈牙利式的服装,称为“曼特”(mente)(后世骠骑兵华丽紧身斗篷衣的鼻祖——译注)。一些可能是军官的骠骑兵的马颈下还挂着用马鬃编织的装饰性彩带。
早在十六世纪上半叶,几个中队的骠骑兵就已经开始披上了盔甲,这可能是为了让他们替代当时已经开始悄然退出战场的重装骑士战场冲击的角色。我们在当时波兰军中的卷宗和清单中可以看到骠骑兵重型化为翼骑兵的整个过程,这部资料保存分得相当完好,因为在当时这些卷宗是军人损失装备或伤亡后发放赔偿和抚恤的依据。开始只有骑兵们最主要的武装才记录在内,包括头盔、锁子甲、盾和骑枪。到了十六世纪下半叶在单据中出现了军刀、直剑、标枪、战斧、弓和箭囊等武器装备的记载。在1550年后的卷宗中也提到了豹、虎、熊、狼毛皮的使用,根据这些资料,不披兽皮时骠骑兵们就穿一种甩过肩膀的特制斗篷,称之为“克里姆”(killm)。同一时期的史料中还出现了翼骑兵翼饰的最早记载。这些翅膀用鹰羽、鹤翎或者鸵鸟毛制成,若用鸵鸟毛,则一般都染成红色、绿色或者蓝色。无疑这些翼饰还是对土耳其德利骑兵的效法,但其样式是波兰自己的独创,其主体是一根漆成红色或者裹着深红色天鹅绒,并包着铜皮的直木条,在木条上钻上一排大小适中的洞眼,羽毛就插在这些洞眼里形成一只巨大的翅膀。木条下端铆接着一根金属棒,金属棒则插在背甲上的插座里。十六世纪乃至更晚的年代里一直有些翼骑兵未装备甲胄,因此若战士们没有甲胄或者未穿戴背甲,则可以把一只或一对翼饰插在马鞍的后桥上。只是由于固定在鞍后的翼饰会妨碍跨马,就只能在战士上马后由别人代劳了。事实上无甲的翼骑兵并非少见。斯蒂法诺·德拉·贝拉(Stefano della Bella)曾分别于1633年在罗马和1645年在巴黎[注3]仔细观察过来访的波兰使团中的骑兵,他所作的一幅精美的铜版画就刻画了一位不着寸甲,鞍后却插着一只高大的鸵鸟毛翼饰的翼骑兵形象。看来在当时,披甲的和无甲的翼骑兵同时存在,只有翼饰才是这个兵种的招牌特征。话说回来,这种翼饰的确切作用直到现在还没有能够完全解释清楚。有人说在战斗中,风吹过翼饰所发出的飒飒声能够惊吓敌人的马匹,但即使是上千只翼饰同时发出的声音也会淹没在战场上巨大的嘈杂声中。还有人解释说这种翼饰能够防护东方骑兵,尤其是鞑靼人惯用的套索的袭击,但好好勘查一番之后,你就会把这种解释也剔除出局。实际上这种翼饰最确定,也是唯一的作用是建立一种强烈的由视觉上到心理上的冲击。包裹在层层铠甲中的武士,背后插着巨大的翼翅,肩上披着猛兽的毛皮,这些形象都给人以超凡入圣般的感觉,能在观者心中掀起阵阵漩涡般的情感:惊恐、敬重、敌意或者是羡叹。而到了战场上,就很难说这些僵硬地固定在骑手背后的笨重而又庞大的家什能真正起到什么作用了。也许,我们可以推断翼骑兵很少——如果不是根本不,也许在大战役中他们也会盛装上阵——在战场上带着这些翼饰,而主要把它们保留到阅兵场上或者庆典仪式上去使用。
铠甲方面,奥地利的老格拉兹兵器馆(old Arsenal of Graz)藏有大量十六世纪晚期的翼骑兵胸甲,在波兰本国的华沙、克拉科夫、柯尼克等市的博物馆中也有很好的铠甲存世。这种特殊样式的半身甲最早由意大利的盔甲师傅制造,在意大利语中称之为“阿尼玛”(anima),十六世纪三十年代就开始流行了。其最大特点是胸甲和背甲系由数块条状钢片拼连成龙虾状,再用纵向的皮带和一系列铆钉在背面固定,成本低,灵活性好,在当时各国的海军中尤其受欢迎,一套典型的翼骑兵轻铠甲就包括一件这种式样的胸背甲和一个护喉。现存的有些波兰铠甲上装饰着铜制玫瑰或者其他铜饰,但这有可能是后人加上去的。翼骑兵会在这种甲的下面再穿一件锁甲衬衣或者只保留锁甲护袖,只是相对板甲样式在几百年间令人眼花缭乱的发展进步来说,锁甲的工艺技术几乎没有什么变化,仍由铆接的铁环编缀而成,所以有时很难从一大堆锁甲中准确鉴定出哪些是十六世纪晚期的制品,哪些是百多年后的制品。